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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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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扁研成立新部门高阶制品部,专责高阶相机的市场开发与销售。部门主管由原秘书课负责人韩忍冬出任,员工是他亲自从各单位挑选加入。

    午间用餐时间,单莘语坐在员工餐厅里,看电视重播一早的录影。副总裁亲口宣布消息,介绍担任新部门主管的韩忍冬,还有由其他部门转调的优秀同仁。

    其余调职人员站在后列,小江也在其中。

    “早就有风声要成立新部门,可是没想到会把韩特肋调过去耶!”两位熟女秘书坐在单翠语身旁,边吃边聊。

    “现在要称呼“韩经理’了啦!听说他很年轻就进公司,是副总裁发掘他,把他带在身边学习,让他待秘书课也是为了让他了解各部门状况。”

    “怎么说?”

    “你想呀!我们这些秘书跟主管最亲近,同事哪个认真哪个摸鱼,我们不是看得清清楚楚?韩经理人那么nice,我们工作累、牢騒一堆,哪个不跟他诉苦?每次聚餐他只要坐着喝茶,就全部听光光啦!”

    “原来如此!”熟女秘书恍然地频频点头。“唉,以后他就不在秘书课了,虽然尤姐也很照顾我们,毕竟年轻帅哥比较赏心悦目嘛!”她见单莘语怔怔看着电视。“小语,你也觉得很可惜吧?”

    单莘语勉强一笑,没有答话。

    “说到八卦,我们部里最近有个女孩子跟男人同居,被甩了,闹自杀耶!”

    “喔,我有听说!她很爱那男的,那男的要求跟她同居,她以为可以用真爱感动他,结果那男的说:是你自愿跟我睡,我可没说睡过就会爱上你!”

    单莘语手一颤,险些泼出桑葚冰沙。

    “这男的真贱耶!我昨天才看报导,女人以为答应男人的要求就可以得到他的心,男人说要上床就上了,可是只有一成男人能先性后爱,九成男人会认为,这女人既然这么容易就跟我睡,将来也会随便跟人睡,让他戴绿帽!”

    “十个男人九个贱,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上床男人都肯啦,要负责就免谈!”熟女们正骂得慷慨激昂,忽见在场唯一的小妹妹起身。“小语,你的午餐没吃完耶?”那漂亮脸蛋好苍白,被姐姐们的辛辣言论吓坏了吗?

    “我今天工作多,先回去处理了。”单莘语匆匆离开。

    出了餐厅,她不搭电梯,走防火梯上楼,高跟鞋声急促紊乱。

    不行,她不能动摇,她和他朝夕相处,他若存着那种不堪的想法,她早就察觉了,他绝不是前辈们讨论的那种人。

    但她遇过那种人前男友。学姐说因为爱他,所以愿意交出自己的身体,前男友却明白表示,学姐只是他排遣欲望的对象。

    而他,对她完全坦白,却始终回避与她谈感情,他们的关系看似安稳,其实更不安定,抱着期望的她,恐怕只会越陷越深。

    午休时间,品管部只有寥寥几个人在。单莘语刚回到位置,内线就响了,她拿起话筒。“品管二课”

    “小语!”韩忍冬语气哀怨。“你怎么都不接手机?我打好多次了。”

    “我忘了带手机。”需要整理心情的她,现在最不想听见的就是他的声音。

    “难怪。原本想约你吃中餐,结果找不到你,只好自己出去用餐,现在正要进公司。”他似乎心情很好。“看到录影了?”

    她应了声。“恭喜你了,韩经理。”

    “我还是习惯特助的称呼。也看到小江了吧?有没有胡思乱想?”

    “乱想什么?”

    “喔喔,你没乱想?没想过我怎么没提会和小江共事,没想过我跟小江近水楼台万一发生意外?真的一点都没想过?”

    猜得好准。单莘语脸蛋发热,还嘴硬。“我说过不介意。”

    “可是你的语气,像个要人安慰的小孩。”他轻叹。“傻瓜,为什么怕对我坦白?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那温柔怜爱的口吻,害她鼻头染酸,但不安依然。

    他们不是情人,她吃再大的醋,也没有质问他的立场。

    “是我不好,没事先说清楚。新部门需要一位秘书,几位同事都推荐小江,我也认为有企划经验的她很合适,就请她加入了,一切都是公事考量。这样吧,为了惩罚我的粗心,也庆祝我升迁,我去饭店订房,准备美酒、美食,我们好好消磨一晚。”

    “在家里庆祝就可以了吧?”

    “特别的日子,需要特别的情调啊。再说,我们”他咳嗽一声。“好几天没做了。”

    “做什么?”她明知故问。

    “做ài。”掺入欲望的嗓音变得沙哑。“我好想抱你”做ài,唯有此时,她才能从他口中听见这个‘爱’字握着话筒的手指紧了紧。“你订吧。我会尽早回去。”

    “嗯。小语”他似乎还有话说,却顿在那儿,耐人寻味的漫长沉默后,才道:“晚上见。”

    她一声不响,放下话筒。

    升迁是喜事,她该表现得更雀跃,但心思仍一团乱。

    或许晚点会好转吧。既然决定相信他,要更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下班后去挑个别致的礼物,晚上要用最美的笑靥面对他。

    忽然课长走到她面前,开口就骂。

    “你是怎么回事?早上at型号都弄错了,我告诉你要检送o.5厘米,谁要你检送0.75厘米?结果零件都不能用,制造课打电话来骂人了。”

    单莘语愕然。“你明明说是o75厘米”

    “我说的是0.5厘米!”课长重重拍桌。“我已经叫厂商紧急补货,这次的损失我会报上去,你等着被扣薪水吧!”

    韩忍冬挂了手机,坐在车里,若有所思地望着公司大门。

    如他所料,她的反应有些冷淡。多说无益,新部门和品管部同楼层,往后她可以亲自观察他和小江的工作情况,他问心无愧。

    最后他究竟想说什么?那瞬间脑中掠过很多事,想起他们在‘浮夜’相遇、在公司重逢,想起他要她搬入他住处,想起副总裁宣布新部门成立时,他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是她。

    有些感触想要诉诸言语,但模模糊糊地捉不住确切字句。

    他正要发动车子进停车场,一个男人远远跑过来。

    “韩特肋!”海虹的王副经理气喘吁吁,将一个信封袋递入车窗。“我本来应该亲自把这钱交给单小姐,可是公司临时要我去接客户,能不能拜托你转交?”

    韩忍冬握着方向盘,静了一会儿。“这笔钱是?”

    “请告诉她是上周五晚上的事,她就知道了。”

    上周五,不就是他送小江回家那晚?他收下信封袋。“我会转交。”

    搭电梯上到新成立的高阶制品部,隔壁品管部似乎出了状况,闹烘烘的。他带着收有信封袋的公事包,步入办公室,工作直到下班。

    下班前五分钟,接到她的内线电话,说她下班后要去购物,要他先回去,等她回家再一起去饭店庆祝。

    于是他迳自回家,一进屋就遇到准备出门的堂哥韩慈。自从单莘语入住,堂兄弟俩很有默契地不谈此事,今晚韩慈却主动开口了。

    “我们协议过,你别带外头认识的小姐回来过夜,还记得吗?”他好静,堂弟的私生活多采多姿,他唯一的要求是堂弟别把一夜风流带回家里来。

    “当然记得。”韩忍冬懒懒答话。“我没有破坏规矩。”意思是与单莘语并非游戏,是他认真的对象。

    韩慈给他个心照不宣的微笑。“那就好。”

    “她住好几天了,怎么突然对她好奇?”

    “我和她没讲过几句话,但她看到我,总是回避。她怕面对我,甚至怕上课的孩子们,她这么不安,我想该让你知道。”语毕,转身离去。

    韩忍冬绷着脸,回到屋里,就坐在沙发上发怔,等她回来。小兔在他脚边跑来跑去,他无心理会。

    从前稍嫌空旷的屋子,因她而变得丰富,她喜欢新鲜果汁,他的品酒吧台变成果汁吧台,每晚睡前他会做一杯果菜汁给她,她穿不惯室内拖鞋,他每天清地板,让她能惬意地裸足行走。

    他习惯裸睡,她必穿睡衣,还有个小抱枕,不抱它睡不着。初次见到她这孩子气的习惯,他笑翻了,她恼羞成怒,两天不理他,那回他精心调了有果香的鸡尾酒向她赔罪,喝醉的她有女王倾向,他们在吧台上疯了一夜

    他唇畔浮起淡笑,瞥见公事包,笑容又沉下去。

    他知道她不安,他何尝不是?

    从七点等到八点,快九点了,仍不见她人影。她去哪儿了?

    莫非被海虹的王副经理约走了?

    上周五夜晚,她说她出门买东西,可是当时她双手空空。她为何和王副经理见面?他们做了什么?为何她要瞒他?

    她想离开他,投向那个男人的怀抱吗?

    种种猜疑令他烦躁,抓了车钥匙,正要出门找她,忽然大门开了,他焦心等待的小女人终于归来。

    她脸蛋嫣红,套装不整,看见他站在玄关直直盯着她,她慌忙将手上的什么藏到背后。

    “你去哪了?”韩忍冬眼光锐利,扫视她一身不寻常的凌乱。“购物需要这么久吗?”

    他的表情好可怕。单莘语润了润唇。“因为,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我想送你一份特别的礼物,就到花店去,可是他们没卖我要的花,我到处去找,最后在公园看到了”

    “什么花店没卖的花?”

    她将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一朵有长蕊与奇特花形,洁白纤细的花儿。

    “这是忍冬花,你知道自己和植物同名吧?它初开时是白色,后来会逐渐转黄,所以也叫金银花。它的花语是爱的羁绊。”她局促一笑。“我觉得它完全符合你给我的感觉,尤其是它的花语。和花同名是很浪漫的事”

    见他不发一语,她慌忙道歉:“对不起,我知道你订了房间,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想送你这朵花”她忐忑道:“忍冬,你生气了吗?”

    他瞪着她,忽然将她扯入怀里,狠狠抱住。

    他该如何是好?以为对她只是身体的迷恋,彻底占有她的欲望却越来越强烈,不知不觉中,他的心也被她蚕食,被她左右。

    那种渴望诉说什么的冲动又涌起。“小语,我”瞥见公事包,他到口的话顿时梗住。

    “忍冬?”激切得像要揉碎她的男人忽然静了,单莘语轻轻挣脱他。“我去冲个澡,马上就可以出门。”

    “已经晚了,别去饭店了,我去买点宵夜,就在家里庆祝吧。”他接过花朵。“谢谢,我很喜欢。”

    她闻言微笑。“好啊,我原本就觉得没必要特地跑到饭店去。”

    “我今天下班前回秘书课,有人留了一个信封,指名要给你,说和上周五的事有关。”

    “上周五?”她疑惑地接过信封,一看金额才想起,嫣然一笑。“喔,我知道了。”

    “你借钱给谁吗?”那笑,甜美得刺眼。提到王副经理,让她这么开心吗?

    “没。只是帮朋友一个小忙。”送油钱是小事,无须解释吧。她随手搁下信封,走入浴室。

    韩忍冬瞪着浴室的门在眼前掩上。她轻描淡写地带过,是怕他追究那晚和谁在一起吗?或许她今晚也和王副经理见面了,这朵花不过是路边随手采来,敷衍他的借口。

    他寒着脸,有生以来,头一遭尝到嫉妒的滋味一种酸涩的猜忌,足以毁灭亲密关系的郁闷情绪。

    单莘语泡在浴白里,听见大门打开又关上,她的同居人出门去了。

    他的反应起先很惊喜,后来转为冷淡,令她不解。是不是她太晚回来,他不高兴了?或是那花语犯了他的忌讳,他以为她想凭一朵花勒索他的承诺?

    未免太小看她了。

    忙乱了一天,她泡在舒适的温水里,昏昏欲睡,迷糊中又听见开门声,她才惊醒,连忙离开浴白,披上浴袍。

    门一开,看见的不是她的同居人,却是一位陌生的银发老先生。

    她愣住,对方也愣住,在看清她只着浴袍后,对方镜片后的老眼眯起,质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儿子的屋里?”

    是他的父亲?单莘语愕然,结巴道:“我我是忍冬的同事。”

    “同事?什么样的同事会跑到男人家里,还衣衫不整?”老先生显然不信。“出来卖要知道自己的身分,在宾馆办事就好,跑到人家家里成什么样子?”

    他以为她是应召女郎?单莘语白了脸。“我真的是忍冬的同事,一样在光研上班,等忍冬回来,您可以亲自问他。”

    老先生哼了声。“就算你是吧,我看你也不是什么正经女人。女孩子行为放荡、不检点,人家怎么看得起你?你父母是怎么教的?”

    单莘语难堪地咬唇,无法反驳。

    “你来干么?”冷冷的嗓音从大门口传来。

    韩忍冬拎着购物袋,一进门就听见许久不见的老父严声指责,而站在浴室门口的她脸色惨白,红着眼眶。

    “当爸爸的来看儿子,还需要什么理由?”面对独生子,韩父气焰稍敛。“你在外头要怎么玩都行,怎么能让阻街的进家门”

    “我高兴带谁回来,你管不着。她也不是阻街的,是我同事。”韩忍冬走到单莘语身边,轻推她一把。“小语,进卧室去。”

    等她进房,他才转身面对父亲。“有话快说,没事就回去。”

    “这是你对父亲的态度吗?”韩父气结,但了解儿子的硬脾气,缓下声调。“我听说你们公司成立新部门,你升主管,想来跟你道贺。”

    “今天刚宣布,你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真灵通啊。”韩忍冬讥讽地扯唇。“你一定很高兴,我的薪水要调升了,有更多钱可以孝敬你。”

    “我几时在乎过你拿多少钱给我了?忍冬,我年纪大了,只有你这个儿子,就算我以前做错事,这么多年过去,你也该原谅我”

    “是啊,‘年纪大了’真是脱罪的好借口,折磨老人家不道德,罪愆都要一笔勾销,被你害惨的人只好自认倒楣。”

    “忍冬!”韩父怒道:“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父亲,你要尊重我!”

    “尊重这两个字,你不配!”

    老人家起先还低声下气,他却毫不领情,老人家挂不住案亲的面子,终于演变成激烈的争吵。

    单莘语坐在床上,隔着门听得一清二楚。

    女孩子行为放荡、不检点,人家怎么看得起你?

    入住这里时,她就有心理准备会被这么批评,但鄙夷的眼光,比想像中的更难受。

    外头渐渐静了,老人家吵不过儿子,气冲冲地离开。

    片刻后,韩忍冬走入卧室,见她坐在床上发愣,走到她身边。“小语,出来吃宵夜吧?我买了你喜欢的水果。”

    “你对你父亲很凶。”她答非所问,似沉思着什么。

    “我只尊敬值得尊敬的人。”他知道父亲尖锐的言语伤了她,低声道:“别理他,他老是装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指责别人,其实他比谁都差劲。”

    “他的确是错得离谱。”她自嘲一笑。“他以为我是妓女,其实你睡我不用花一毛钱”纤肩猛然被他抓住,狠狠摇撼。

    “不准你这样说自己!”他厉声道:“一开始我就说过,我没拿那种眼光看你!”

    “那么你是如何看待我?一个愿意和你上床的女同事?”

    “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眼光?我们这样有什么不好”“因为那些眼光不是看着你!”她低喊:“上床是两个人的事,男人游遍花丛叫做风流,女人却会被批评为淫荡!”

    “不要理会那些无聊的偏见!你要我别让其他女人出现在这里,我想也没想就答应,因为我从不带女人回来!我让你进入我的生活,什么都能答应你,这样还不够吗?你还要我怎么做?”

    她要他怎么做?她注视着气急败坏的他,低语:“我爱你,忍冬。”

    他僵了僵。“我知道。”

    他说‘我知道’,而非‘我也爱你’。一股绝望悄然升起,模糊了她视线。

    “对你来说,性关系也许和吃饭睡觉一样,都是单纯的生理需求,但我是因为爱你,所以愿意让你抱我。”他说过讨厌女人哭,她强忍泪水。“我爱你,就算理智不能认同同居,感情也愿意屈服,可是现在我不确定了”

    单向的爱,太旁徨,太寂寞。

    只要一声他爱她,她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爱始终需要两个人来完成,她独自燃烧感情,已有油尽灯枯的别离预感。

    “我不能再遵守你的规则,所以”唇被他堵住,吞噬她所有言语。

    “对不起。”他语气柔如云絮,竭力抚慰。“是我不好,没早点赶回来,我保证不会再让你难堪。”

    “我不是要你认错,我只是没办法再继续同居”

    “我不想听!”他蛮横地咆哮,又温柔地道歉。“全是我错,我们一直相处得很融洽也很甜蜜,别因为一个意外就放弃,好吗?”

    他的眼神急切得近乎狂乱。“我们再相处一阵子,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好吗?”

    他像执拗的孩子,只接受他想要的结果,可是他仍旧不回应她的感情,他不爱她,也不放她。

    在他乞求的眼神下,她的感情再次屈服,心软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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