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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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渐浮现的距离

    小薰独自坐在李威的病床旁,她轻轻帮李威调整了一下枕头,李威的手上插着几根点滴,胸口包着纱布,小薰看着李威阖着眼睛,没有生气的脸庞,忍不住鼻酸起来。

    “李威,你会好起来的对不对?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做!”小薰握着李威无力的手,但是李威仍然何无知觉,小薰难过地注视窗外的阳光,哽咽地说:“李威,你记不记得,你说你梦见过一个梦,你、我、大毛、裴琳,大家都无忧无虑地躺在草原上,可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啊!”小薰说到这里,终于哭了起来。

    突然一阵微弱的声音传来,夹杂在小薰的啜泣声中,差一点小薰就以为那是她的幻听。

    “林婉薰,你真的很欠砍你知道吗?现在才回来。”

    小薰缓缓地抬起头,发现李威的眼睛已经睁开了,还对着她微笑了一下,眨了两下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因为惊吓过度,小薰一个字也叫不出来。

    大毛、阿庞和裴琳呆坐在医院门口,三个人里头谁都没说话,只是沉默着,裴琳突然轻轻哼起无敌铁金刚,阿庞也跟着轻轻哼了起来。

    大毛听着他们两个唱着唱着,呆呆地说:“应该叫小薰唱给威爷听的,说不定他就醒了。”裴琳这时身上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才喂了一声,突然跳了起来:“万岁!小薰我就知道你最棒了!”大毛和阿庞莫名其妙看着她,裴琳却很镇定地关上手机。

    “没什么啦,只是小流氓醒了。”大毛和阿庞听说李威已经清醒过来,一时之间也不由自主地怪叫着,然后拉着慢条斯理的裴琳,马上往医院里冲,一路跑进李威的病房。

    李威躺在床上,很虚弱地环视身边的朋友,裴琳、大毛、阿庞,他的眼光停留在小薰的脸上,小薰回来了,李威闭上眼睛,忍不住自己问自己,天啊,这么长的四年来,薰为什么一点也没变?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和回忆里一样。

    裴琳等人虽然兴奋极了,只想大声宣他们的兴奋之情,但是碍于李威身体虚弱,大家都很矜持,在旁边你推我、我推你的,小薰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毛也傻傻地笑了,只要威爷醒来了,什么都好,什么都没有关系了,裴琳拉着小薰也笑了,而阿庞敦厚的脸上,开心得发了光。

    李威醒来后,虽然人在医院休养,但仍不时地从电视上看见林元隆被杀,和警方围捕杀手的新闻,几乎每次打开电视,萤幕便会跳出被警方封锁的林宅,和林家的相关报道,李威忧心忡忡地盯着电视,小薰却趴在李威的床边睡着。

    “薰,你一点也没变,但是我变了,你知道吗?我不再是四年前那个自以为是、无忧无虑的小流氓了。”李威喃喃地念着,他伸手轻轻抚过小薰乌黑柔细的长发,心中百感交集。

    小薰慢慢地醒了过来:“李威?啊、完了,我刚刚睡得好熟。”小薰不好意思地揉着眼睛,投给李威一个灿烂的微笑“你饿不饿?我找东西给你吃。”她关心地问。

    李威摇摇头:“每天躺在这里吃个不停,我快变成猪了。”

    小薰笑了起来,但当她一回头,瞥见了电视萤幕上正跳出元浩接掌林氏的新闻,元浩的照片登在电视上,小薰不禁讶异,李威顺着小薰的目光望去,轻叹了一口气:“我替林桑挨的那一枪,并没有让他们家躲过这一场劫数,元浩接掌林氏以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小薰想起回台北那天遇见的元浩和关颍,似乎已经明白了些什么,她突然一把抢过李威手中的遥控器,将电视关掉:“我不想再看到这些新闻了。”小薰自己也讶异自己的口气怎么会这么凶,但是只要一想到李威是被这些事害得受了重伤,她就莫名地恨起这些消息。

    李威苦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小薰还是这种个性,他摸摸小薰的头:“你又生气了对不对?你最讨厌和流氓、暴力有关的事了,谁知道你却遇上”李威说到这里,自己噎住了,但是小薰已经知道他原本要说的是什么。

    小薰尴尬一笑:“李威,我们出去走一走,好吗?”说着,她不等李威回答,就走过来扶李威,李威才动了一下,就按着胸口,脸色一阵青白:“哇,我这次伤得真的不轻,胸口好痛。”

    小薰白李威一眼:“什么不轻!子弹都差点穿过心脏了。”

    李威故意按着心口:“这么说我现在的心是碎的?”

    小薰笑了起来,一时之间,两人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李威在小薰的细心照料下渐渐复原,小薰仍和以前一样,喜欢说、喜欢笑,但是每当裴琳问她要不要永远留下来,小薰的脸上总会出现几秒的空白,旁观的李威很清楚,小薰并没有留在台北的打算,毕竟她的最爱是影像,而梦工厂是唯一能让她实现理想的地方。

    李威忍耐着不去问小薰什么时候离开,他宁愿将这段时间里当作是作梦,一直作梦,那发子弹把他带进了梦里,梦里的小薰是活生生、会说会笑的,这样就够了。

    小薰也知道李威的心情,他们认识了四年快五年了,从那个荒谬的夏天开始到现在,一起经过了那么多事,因此虽然小薰到加拿大读书、工作了四年,小薰还是知道,她要回去的心情是瞒不了李威的,李威之所以不问,只是为了不让她难堪。

    裴琳却咬定小薰这次赶回台北,就表示她不会再离开了,每当小薰扶着李威到户外走动,或是两个人一起斗嘴的时候,裴琳总是开心的在一边偷笑,她终于把小薰给等回来了!

    小薰这次回来,虽然每天住饭店,但几乎每天都留在医院陪李威,裴琳和大毛每天都想着不同的花招,有一次大家带了啤酒到李威的病房里喝,又有一次是他们偷偷把李威带出医院逛一整天,几乎每天晚上都是等到护士们来赶人,大家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但是当大伙都回去以后,李威独自对着清冷的房间,时常觉得更加难受。四年前小薰离开的时候,李威并不知道她将会一去四年不回台北,但是如果小薰这次再离开,李威清楚地知道,或许又是另一个四年了─他已经不能再忍受另一次的失去;矛盾的是,李威也认为,现在的自己,根本没资格要求小薰留下来。

    小薰:

    明天,我就可以出院了,我想,你也该回去工作了吧?这些日子,你、大毛、裴琳和阿庞都一直陪在我身边,真像是一场梦,谁知道,挨了这一枪,竟带给我梦寐以求的幸福。

    但是我知道,你还是要走的。

    薰,我真不知道,你回来看我,究竟是带给我快乐,还是带给我痛苦?每天你在我的病床边和我聊天的时候,我总是要不犊旎断地提醒自己,你还是会离开的,否则我怕自己会拉着你求你别走,我怕我自己会抱着你请你不再离开我。

    我极力的管住自己,因为我不要你为难。

    我已经答应过自己,如果你说要走,我绝不开口留你,真的。

    威

    自从元隆被仇家暗杀,林桑中风之后,元浩就变得沉稳多了,他甚至不再去找关颍,整天除了在家陪着卧病的林桑之外,就是在公司里巡视,但是林氏的庞大组织岂是元浩能一时完全掌握的?

    再加上林桑中风前,原本打算要收山,把公司让给元隆继承,所以公司上下、外头的小弟,都认为元浩不过是林家的太子爷,并不把元浩放在眼里。

    事实上,一直到现在,元浩都还没真正坐稳龙头,元浩终于明白,以前他和一群狐群狗党在外面吃喝玩乐的时候,林桑和元隆都在维持家中的权威和地盘,江湖一直都是弱肉强食的世界,而自己却一直躲在父兄的羽翼下而不自知。

    也因为元浩有了这样的体悟,一向莽撞的他,近来孝顺多了,只要有空,他就会和阿全合力将林桑抬到轮椅上,陪他走一走,但是林桑原本生龙活虎、来去自如的一个人,突然变成媒人搀扶就不能行动的病人,再加上元隆的死,林桑的心理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平常时多半不说话,就算想说话,也因为脸部瘫痪,而说得不清楚,更是让他又气又急。

    这天元浩又坐在林桑的床边,林桑却看着元浩,不断挥动着唯一能动的左手,似乎要他出去似的,元浩难过地注视着林桑:“爸,我知道你很不信任我,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可是说真的,我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了,我也很怕啊!”元浩的话让林桑难过得掉下泪来,他放下疲乏的手,目眶通红,元浩看着父亲老泪纵衡的模样,忍不住难过得哭了:“爸,你不要难过啦!我会尽全力帮你维护这个家。虽然我知道我很不长进、很没出息,可是我会学。”

    林桑艰难地伸出左手,像是要拍拍元浩,元浩赶紧握住案亲的手,林桑似乎安慰一点,他阖上眼睛,似乎想睡了,元浩将林桑的被子盖好,小心翼翼关上房门出去,却刚好撞见关颍。

    “你来了?”元浩淡淡地说。

    “听说林桑出院,我想来看看他。”关颍想走进林桑的房间,元浩却伸手一挡:“我爸他已经睡着了。”

    必颍点点头,只好再退回来。

    元浩看着关颍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不高兴地说:“你这次来又要跟我讲那件事了对不对?”元浩瞪着关颍,关颍却勇敢地点点头。

    “元浩,我是说真的,为了林伯伯好,也为了你好,你还是把你们家收起来吧!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我真的看不惯。”关颍诚恳地说,上次她也跟元浩说了相同的话,弹元浩却气得和她吵了一架,关颍这次来,是希望元浩能认真的考虑这件事,而且她也暗中做了一个决定,如果这次元浩再不听,她就要和元浩提分手。

    没想到,元浩听了关颍的话,居然尖酸地冷笑了一声:“哼,我上次就告诉过你了,要我收起我们家的事业,做不到!在我哥的仇没报之前,想都别想!”

    必颍哀求地看着元浩:“小浩!求求你别再理那些事!否则我真的只好跟你分手了。”她含着泪的大眼睛紧盯着元浩,小巧的面孔满是祈求的神色。

    元浩狠心别过头去不去看关颍:“如果你只想谈这个,那就别说了!”他一边说,一边用力闭了闭眼睛,想把关颍的模样抹去,这时阿全刚好走进来,她发现元浩和关颍的气氛不对,于是远远站住脚,恭敬地说:“浩哥,下午有个会要开”

    元浩点点头,马上撇下关颍走向阿全,关颍愣住了,从以前到现在,元浩从没对她这么冷淡过,元浩却在这时回过头来:“关关,如果你真的想跟我分手,那我们现在分手好了,大家省得麻烦!”丢下这些话,元浩大踏步地领着阿全走开。

    必颍望着元浩绝情的背影,怔住了。

    当天晚上,关颍鼓起勇气,拨了小薰的电话,并且约小薰见面,教官颍自己也觉得意外的是,小薰一听说她是关颍,就二话不说地答应了。

    夜里的渔人码头,关颍开着车载着小薰来到一处沙滩,两个女生带着酒玻璃杯,迎着海风走上柔软潮湿的沙岸,关颍捂着纷飞的长发“好奇怪喔!虽然刚认识你不久,但我却觉得我们是认识好久的朋友了。”

    “我也有这种感觉,也许是我们的遭遇差不多吧?”小薰说着笑了一下“你和元浩,几乎就像是我和李威当年的翻版。”小薰也按着自己的头发,率性的赤着脚在沙滩上,踢了一脚沙。

    必颍摇摇头,迎着微碱的海风叹了口气:“不,元浩和李威绝对不一样,所以,我才想离开─我知道我不够潇洒,元浩他曾经深深感动了我,所以我离不开他。”关颍想起两年前她刚跌伤了腿,元浩无怨无悔地陪着自己的情景“也许这是我欠他的”

    小薰苦笑地说:“关颍,你知道吗?在李威身上,我学到的感情,是一种没有负担和偿还的无价之宝,所以你不要这么想,ok?”小薰说到这里,又转过头,对着海滨走去,继续说下去“而且,我其实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潇洒,要不然我现在为什么要回来?”

    必颍听了小薰的话,有点担心地问:“难道你还要再回去吗?”关颍说到这里,自己停了下来,沉吟了一会儿“小薰,我们并不熟,而且我知道你现在有份很棒的工作,但是说真的,李威他一直在等你,你知道吗?”

    小薰沉默地摇着头,其实她也很想知道“李威真的在等我吗?”但是她问不出口,小薰只能默默地看着远方的渔火一点一点的燃亮了海滨,夜里的海风呼呼地吹来微碱的气息。

    小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关颍也想着自己的心事,两人沉默良久,小薰突然认真地对关颍说:“关关,我觉得,你和元浩的未来,你必须自己决定。”

    必颍点点头:“小薰,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想清楚的。”关颍顿了一下“说真的,要不是你,我也没机会这么冷静地想通这一切。”

    小薰和关颍相对一笑,笑容里满是体会与理解,小薰突然侧耳倾听,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原本戚戚作响的虫鸣已经停止,她兴奋地对关颍说:“你听,所有的虫都睡了,这表示天就要亮了。”说着,小薰指着海平面外的一道瞩光:“看!太阳!”

    必颍顺着小薰的目光望去,远方的太阳从海平面冉冉升起,关颍也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小薰,我想通了,我决定离开这里,不再让元浩左右我的生活,也算是还给他自由,但是请你先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小薰知道这是关颍挣扎过后的决定,她认真点点头。

    在日出的光芒下,两个女生手拉着手,漫步离开沙滩。

    李威出院当天,大家兴高彩烈将李威浩浩荡荡地接了回来,又买了一大堆火锅料,原本冷清的家,一时间充满了笑语和人声,小薰第一次看到李威的住处,好奇东摸西摸:“这地方好l喔!”小薰惊喜地发现足球台,马上兴奋地玩起来。

    “这里有点奇怪对不对?这本来是一个倒闭了的工厂,是大毛找的,我觉得跟我现在我现在的身分满合的,一个过气的青龙帮太子─”李威自我调侃着。

    小薰瞪李威一眼:“没错,的确蛮适合过气的人住的。”

    李威带小薰到鱼缸前,鱼儿精神饱满地游来游去,李威指着它们:“这里面每条鱼都有名字,这是咪咪将,这是阿庞,红色的是裴琳,头上长刺的是大毛,这是我哥,这是─”李威指着最后一条黄色的热带鱼,踌躇了一下。

    小薰却接口:“我知道,那是我,其实裴琳在电话里告诉过我。”小薰一眼看见鱼缸里的陨石,奇怪地问:“干嘛把陨石放水里?”

    李威摇摇头没说什么,阿庞过来招呼他们:“李威、小薰!火锅煮好了,快来吃吧!”小薰和李威对看一眼,仿佛都有些话还没说完,但是又不知道该不该说,李威勉强摆出轻松的模样:“快点来吃吧!我超想念自己煮的火锅的!”

    小薰也只有跟着笑了:“我看你多能吃!”

    吃着火锅,大毛起哄着要举杯敬酒,大家的脸在火光中都红扑扑的,裴琳笑着阿庞:“阿庞的脸好红!”阿庞醉态可掬,却还是微笑着一直喝着杯里的啤酒。

    “李威我们来划拳!”裴琳乱嚷着,而大毛则是拉着小薰玩广东拳,五个人闹到半夜,大家又硬要小薰留下来一起打地铺,小薰拗不过他们,乖乖留了下来,大家一人占一块地方,爱睡哪就睡哪。

    躺在李威身边,四年前的点点滴滴似乎漫涌上来,硬将小薰的的回忆一件一件勾起,想到李威这几天的表现,虽然他总是笑容满面,但小薰知道两人之间的隔阂却依然存在。

    就在小薰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大毛却低声说:“威爷,明天是雄哥的忌日。”

    李威点点头:“我知道,我们明天去走一趟吧。”

    这时还没入睡的小薰听见了,胸口一阵刺痛,想起四年前,辗转听说李威的哥哥自杀去世了,小薰一直不能回去,李威却从此以后开始不回信、不接她的电话,就这样结束了两人若有若无的一场恋爱

    早晨的太阳晒进窗台,李威突然惊醒,发现自己已经离开医院回到家中,他揉揉眼睛坐起来,在地上打地铺的裴琳、大毛和阿庞依然沉沉地睡着,就像十八岁那年一样。

    但是小薰却已经醒来,她一个人倚在窗边向外张望,身上穿着一件家居常穿的衣服,李威看着小薰的身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是从记忆里走出来的幻影,一碰就会消失似的

    但是小薰活生生的就在眼前,李威怔了半晌,才轻轻叫了一声:“小薰?”

    小薰轻快地转过头来看着李威微笑,李威心里有种安心的感觉,果然不是作梦,小薰真的回来了!李威下床走到小薰身边,发现她刚刚注视着的景色是一排冬青树步道,在早春的空气里,冬青树迎着金色的目光闪出清脆的绿色光芒,看来份外耀眼。

    李威贴心地问:“要不要去外头走走?”说着,他随手帮小薰披上一件外套,小薰点点头。

    一路上小薰看着周遭,不停地说漂亮,她伸手攀着冬青树的枝丫摇晃,树脂的香味刹时弥漫在两人之间,李威和小薰相顾微笑:“这里的景色有点像都柏林欸。”

    “你还去过爱尔兰?”李威问,小薰点头:“去年三月,去采访一个ira,爱尔兰共和军小队长。”

    李威突然无语,小薰也发现他仿佛若有所思,小薰鼓起勇气问:“李威,我听裴琳说,你哥哥就葬在咪咪将旁边?”

    李威似乎没想到小薰会这么问,怔了一下才勉强才问了一句:“嗯,你知道啊?”小薰点点头。

    “我知道你们今天会过去,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知道你们一向都是男生去而已,就当我是去看咪咪将,让我跟你一起去,去上支香也好─”小薰说到这里,已经不知怎么控制自己的感情,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回过头忍住了,李威却突然开口:“想听我哥当年是怎么决定离开的吗?”小薰讶异地点头。

    “那时候他决定退出江湖,表面上说是为了咪咪将的死,无心眷恋,但我心理清楚的很,他是为了我,希望我能过正常而平凡的生活。”李威平静地叙述着,这些事在他心里已经放了太久、太久了,里头的悲伤经过时光的冲洗,已经不再刺心,但是仍有苦涩的余味。

    小薰专心地聆听着。

    “可是黑白两道都不放过他,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是李雄!他身上背负着太多的纠葛,最后他看清楚了,要解决这些纠葛唯一的办法,就是─”说到这,李威顿了一下。

    “就是自杀。”小薰黯然地接口。

    “除了死,他没有别的路好走,所以我一直很内疚,为了我的未来,他竟然做出这样的选择。”

    李威一边说,一边苦笑,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小薰专注看着他。

    “你知道出殡那天,场面有多凄凉吗?就只有我们三个─我、大毛、阿庞,我还记得,那天的雨下得好大,好像要世界末日了一样,我连路都走不稳,大毛、阿庞他们两个架着我,风雨几乎是横着来。大毛手上的拿着一把伞,根本没用”

    李威说到这里,突然打住,已经说得太多了,这些悲伤和痛苦的事,他不想对小薰说得太多,他希望和小薰在一起的时候,谈得都是开心的话题,毕竟小薰就要走了,他不希望两人之间的回忆只充满了悲伤。

    李威真的答应了小薰的请求,这一次的忌日,他们五个人一起到墓园去看李雄和咪咪将,小薰和裴琳都是第一次去,野地里丛生得芒草围绕着一座一座的墓碑,三个男生举香朝李雄墓碑祭拜,插完香以后,李威仍然看着墓碑出神。

    小薰和裴琳则站在咪咪将的墓碑,裴琳偷偷地对小薰说:“你知道吗?他们从来不让我来墓园,这还是第一次来。”

    小薰点点头:“我知道,李威跟我说了。”她摇了一下头,像是要把李威悲恸的神情甩开:“很难想像雄哥是自杀的。”

    裴琳玩着手上的狗尾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大流氓被逼得无路可走,为了保护小流氓,只好走上绝路,四年前大流氓出殡那天,雨下得好大,小流氓都不肯走,结果被大毛阿庞两个人架走,结果三个人跑到九番坑喝个烂醉!”

    小薰张大了眼睛,裴琳却若无其事地说了下去:“回去之后,小流氓突然发了一个礼拜高烧!等到烧退了,人却不讲话,我和大毛吓死了,以为他变成白痴了,一直到两天后他哭出来,我们才放心。”

    小薰难过地制止裴琳:“裴琳,不要再讲这些了好不好?”

    裴琳甩着狗尾草:“好啦,不说了,不过从此之后,每年扫完墓,他们就会去九番坑喝个烂醉,这是我们一定要跟着去,你说好不好?”

    小薰点点头。

    李威的背影看起来很坚强,但是他坚强的模样底下,不知道藏了多少心碎的记忆,小薰发现,这四年她和李威已经错过太多、太多了,她那年没回来,李威不知道已经受了多少伤?

    想到这里,小薰不禁深深地后悔起来。

    裴琳看小薰正在发呆,以为她还沉近在哀悼里,裴琳拍拍小薰的肩,说:“薰!你放心啦。死人一定比活人过得好,走吧!我们去缠着李威,叫他带我们去九番坑喝酒。”

    李威这次没有让裴琳失望,果真带着小薰和裴琳一起到九番坑去,小薰望着墙上李雄生前所提的字:“酒兴正浓莫论情”心里有些感伤,李威、大毛、阿庞则默默地喝着,一碗又一碗。

    裴琳则忙着走来走去,阿庞趁着裴琳不在小薰身边,走过来坐在小薰身旁:“薰,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小薰低了头:“明天傍晚的飞机。”

    阿庞叹了一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小薰却从袋子里摸出相机:“我替你们三个人拍照好不好?”阿庞只有点头。

    大家都有些醉意了,小薰按下快门,一幅幅画面就这样收摄眼底,同时也在她的心中一幕幕地定格。

    那晚,小薰对李威坦承她就要离开了,而李威真的没有留她,小薰的脸上似乎闪过一抹落寞,但是李威知道,当初该留的时候他没留住她,现在小薰已经有了大好的前途,说什么也不该再留她了,两个人心理都有鬼,仿佛又重新分了一次手似的,没有人哭,也没有人开口挽救,仿佛两人心理都有数,这次道别,应该就不能再相见了。

    小薰却一直瞒住裴琳,她知道,裴琳是最受不了这件事的人,小薰原本想先悄悄地搭机离开,再打电话向裴琳道歉,可是裴琳却从阿庞身上知道了这件事,跑到小薰住的饭店闹了一阵,当小薰安抚好过裴琳,匆匆上了计程车以后,她才有时间再将这几个礼拜的是好好地整理一次。

    突然地接到李威中枪的消息,她一遍一遍的祈祷,深怕他真的一睡不醒,也在这段时间里,小薰终于明白李威在自己心里的份量,还是那么重,几乎和自己的生命等重,在李威醒来的那一瞬间,小薰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失去李威了,也几乎想辞职,留在台北,不再离开。

    不过,当李威醒来后,随着他的伤势逐渐痊愈,小薰也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开始逐渐浮现,坐在开往机场的计程车上,小薰逐渐明白自己的不舍、后悔究竟来自哪里─

    其实,她还是想知道,在李威的心里,究竟有没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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