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谷粒 > 斗凄番外篇II > 《是非分不清》之冬雪

《是非分不清》之冬雪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新谷粒 www.xinguli.net,最快更新斗凄番外篇II最新章节!

    皇城

    扁滑的指腹缓缓地抚过“阮东潜”三个字,东方非俊颜半垂,让人看不见他的情绪。

    内阁官员大气不敢喘一声,互相传递眼神,谁也不敢先开口。

    新主登基,谁是最大得益者,已经不用多说。当年的风向又打回东方非身上,与他作对的官员,一一被斗下了,老国丈一家在年前也被送往午门,在这世上,谁的权力最大?

    不是皇上,而是皇上背后的这个男人。

    现在这个男人,半炷香未曾吭声,就因为桌上的伤亡将士名册。

    战事已经结束,朝中忙的不是收尸,而是事后的抚恤与献俘仪式。

    虽然朝廷上下忙得昏天暗地,但能将多年战争结束,就算再来个几十本伤亡名册,他们也是甘之如饴的,只是

    这死亡名册的首位,正是东方非极为看重的阮侍郎。这,可就麻烦了。

    “首辅大人皇上正在找您呢。”黄公公小心翼翼地说。

    东方非一言不发,俊美的脸庞终于扬起。

    黄公公见状,暗松了口气。看来,阮侍郎的死亡,没有影响很大嘛。

    “黄公公,这死亡名单确实不假?”东方非轻柔地问。

    “确实不假。”

    “确认尸体过?”

    “大人,阮侍郎是大人的人,没有确认,任谁也不敢随便上报。确实见着了阮侍郎的尸身,才将他登录进名册里。”

    东方非凤眸轻瞇,青筋略浮在他的手背上。他神色依然自若,问道:

    “他怎么死的?”

    “身中三箭,箭箭致命。”

    “三箭?”东方非闭上眸,唇畔绽出诡异的笑来,令内阁的官员毛骨悚然。“本官倒挺好奇的,她明明是个文官,怎么会在战场上找到她的尸身?”

    “首辅大人,皇上说”黄公公压低声音,道:“阮侍郎是文官,照说,确实不该出现在战场上,正押解进京的王丞也提到,是阮侍郎献上错策,才会选择这条路赎罪,所以如果首辅大人有心,皇上论功行赏时,绝不会少了阮侍郎一份。”

    言下之意,无论事实真相如何,皇上默许他这个首辅挑个代罪羔羊,而其中失势的王丞不论犯了何罪,都是最佳的代罪羔羊。

    有她那个引以为傲的义兄在,岂会有错策?

    谁,才是真正的代罪羔羊?

    这就是她追求的路吗?在她死前,她该明白害死她的绝非蛮族的千军万马,而是皇朝自家人啊!

    东方非忽而大笑,笑得同僚心惊不已。

    过了会儿,笑声渐止,他又问:

    “黄公公,你若是阮侍郎,你会怎么看这事?”

    黄公公一怔,直觉答道:

    “自然是谢主隆恩了。”

    东方非轻笑一声,丹凤眸瞳一瞟,瞧见天外蓝天依然,未至冬季,自然无雪。

    “她若知情,必说:有功便行赏,有罪便责罚,哪来的讨价还价?简直莫名其妙!”

    “什么?”黄公公一头雾水。

    “也对。朝中哪来的第二个阮东潜?你们这等人才怎能揣摩她的心思呢?”十多年前走了一个阮卧秋,现在再走一个阮冬故。

    姓阮的下场都不算好,尤其是这阮冬故,在她死前到底在想什么?

    一个文官本不该上战场,是谁逼得她不得不走上这条路?难道在她下这个决定前,不曾想过她的承诺?他东方非在她心里就这么无足轻重?

    “首辅大人!”内阁官员轻喊,惊惧地看着他恼怒的俊颜,看着他无意识地将登录阮东潜死亡的那一页捏个尽碎。

    他终究晚了一步吗?

    难道她身边的义兄们没有尽心尽力挡在她面前?

    思及此,脑中忽地闪过一事,东方非心神微震,立即说道:

    “阮侍郎身边的白发男子呢?去,吩咐下去,死要见尸,去把阮东潜的尸身运回京来!”她的义兄绝不会无故任她死去,除非三人共死。

    “大人,天气这么热,运回京师只怕早已腐臭,何况当日阮侍郎的尸身就已经遭火化了!”

    “火化?未经我的允许,谁敢动这个手脚?”东方非厉声问。

    黄公公暗自惊恐,照实回答:

    “派去的将领知道阮侍郎是大人的人,所以特准凤一郎独自火化阮侍郎的尸躯。”

    啪的一声,扇柄断成两截。

    内阁官员面面相观,偷偷抬眼窥看东方非难掩惊喜又不安的神色。

    “黄公公。”良久,他出声了。

    “在奴才在。”

    “皇上找我?”

    “是,是!”黄公公连忙道:“皇上急着找首辅大人,商讨论功行赏的事儿大人,是您举荐人才,调派京军赴边境结束战事,最大功臣非您莫属”说了半天,终于察觉东方非漫不经心。

    “黄公公,你在宫中也待了几十年了。你说,你看过本官做过什么好事了?”

    黄公公一怔,结结巴巴地答道:

    “大人大人做过的好事可多了,如果没有大人,数十万百姓因水患而苦,如今晋江工程已近完了”

    东方非哈哈大笑几声,笑意并未透露在那双向来狡猾的眼眸里。

    “原来这也算本官的功劳?原来阮东潜三个字,终究写不进史册上。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难怪你做了几年的官,还只是一个小小侍郎而已,你这官,做得真窝囊。”脸色忽而一变,他轻滑的声音如薄刀,令黄公公起了一身寒颤:“黄公公,往日论功行赏,大伙爱怎么讨价还价、你争我斗,本宫一向不干涉,但这回本官就让你瞧瞧,什么叫秉公处理?你可要瞧清楚了,这可是本官唯一一次干的好事。”哼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内阁。

    黄公公见状,立即追上前。

    ------

    东宫太子,久病在身,这是朝野都明白的事。虽然她只是一个小小侍郎,却比谁都烦恼皇朝的未来。

    当今圣上年迈,哪日突然驾崩,让久病的太子登基,那皇朝的未来该怎么办?

    一郎哥曾听过她的烦恼,当时,他只是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

    “打一开始,在皇上眼里,这个太子就只是一个太子。”

    初时,她有些迷惑,后来皇上沉迷于长生道,她才明白一郎哥的言下之意。

    在皇上的眼里,万晋年号永不结束。

    这一年,她临时回京报告工程进度。其实,要她选,她宁愿留在晋江,但一郎哥说,既然入京为官,京官这一条线绝不能断。

    她长年在外,只能趁回京拍马屁送厚礼拉关系,明知做了会闷上好久,她也得恬不知耻的去做。

    “不宜见客?”她一点也不讶异。东方非是多红的首辅啊,哪来的空见她这个小侍郎?

    连忙把厚礼交给门房,就当完成任务,准备闪人也。朱红大门内,青衣才走过转角,一见到她,马上恭敬喊道:

    “阮人人!”

    阮冬故收回脚步,拱拳道:

    “好久不见,青衣兄。”

    青衣上前,说道:

    “我家人人不知阮大人回京。”

    她哈哈一笑:“我今早刚回来。”东方非会知道才有鬼呢。

    “你一回来,就找我家大人?”大人必定很高兴,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是啊。”

    一郎哥交给她名单,礼依顺序送,东方非官大势大,当然第一个来找他。她补了一句:“不过既然东方大人正忙,我就不打搅了,告辞,告辞。”

    “等等!”青衣连忙阻止,迟疑一会儿,自作主张道:“如果阮人人愿意等的话,小人先带您上偏厅去。”今早那名人物进府后,大人说今日懒得再见外客,但他想,阮人人应是例外。

    “”她很想答不愿意等,但礼数总要顾着。

    “如果你家人人很忙,真的不必顾及我”

    青衣的视线移向她截断的尾指,平静答道:

    “阮大人是我家大人的救命恩人,即使再忙,也一定会见阮大人。”

    阮冬故暗叹一声,只得乖乖随他走进东方府邸里。

    “小人一直没有机会道谢。”

    “什么?”

    青衣领着她往偏厅走去,说道:

    “去年阮大人救我家人人一命,原本小人该随侍在侧,那断指之痛理应由我来受。”

    “这什么话?只是一根手指头,又不是什么大事。”她不以为然道。在经过某条长廊时,看见府里的某个厅内东方非的身影,还有

    “宫中有人找我家大人,我家人人走不开,只能请阮人人等了。”青衣轻声唤回她的注意力,领她走进偏厅。

    她心神未回,专注思考那年轻的背影。

    是谁呢?她不记得朝中有这等身材的官员,那人也不像是太监,东方非一向喜怒无常,但方才他似乎没有平日的张狂。他有点敷衍、有点不耐,很难得看见东方非会去敷衍一个人

    “反正不关我的事。”她打了个呵欠。以为送完礼后,她无事一身轻,可以睡个好觉,没有想到送礼第一关就卡在东方非身上。

    她坐在椅上,支手托腮不由自主打起盹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个感觉,东方非不会很快结束他手头上的事。

    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权倾一时的内阁首辅耐住性子去应对呢

    “太子才二十多岁”凤一郎沉思着。

    “这么年轻啊。”某日茶余饭后,聊起政事,她与一郎哥的话题就转到东宫太子身上。

    “是啊,正因年轻,才会有野心冬故,你可要记清楚了,一个男人,不管身子有无残缺,若从小养在宫中,明白自己终将登基,那他这一生一世,心里绝不会忘记他该得到的一切。”

    在一郎哥身边久了,即使没有他天生的才智,多少也要反应快一点,她想了下便道:

    “一郎哥,你是说迟早,太子会有谋反之心吗?”

    “没有面对面过,我不敢肯定。不过,我希望不会,否则到那时朝中必分势力,这一次就不会像是东方非与国丈那样的争权夺利,斗输了的人不止只有死路一条,还会祸及许多无辜的人。”

    “又要选一边站啊?”她心里微恼,总觉得在朝廷当官,动不动就得选边站,像条狗一样。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冬故,你千万记得,不要凭你的直觉去选,你一定得跟东方非同一边站。”

    她闻言皱眉。“我的直觉这么差?”

    凤一郎微笑,神色带些宠爱:

    “你的直觉绝对正确,却无法保命。若有朝一日,东方非选择了太子,那太子要坐上龙椅,指日可待了。”

    是太子!

    她猛然惊醒,赫然发现东方非就坐在眼前,随意翻着她最头痛的书籍。

    察觉到她醒来,那双黑灿的凤眸微抬,似笑非笑道:

    “阮侍郎,你醒得倒挺快的。本官还以为你要一觉到天亮。瞧你,才多久没有看见你,我还当哪儿的难民出现了呢,正好,你就陪本官一块用个饭吧。”

    她立即看向窗外天色。

    天已尽黑,她睡了多久啊?

    “几个时辰吧。”东方非笑得畅快:“阮侍郎,你就这么信任我吗?竟然能在我府里睡得这么熟。”

    “我在哪儿向来都睡得很好。”她坦白说道,同时起身,向他作揖道:“下官回京,特来拜访大人,既然已经拜访了,下官就告辞了。”

    “本官是第几位?”

    “什么?”

    “你这点心眼儿我还看不透吗?冬故,你要玩官场游戏还旱着呢,礼可不是像你这样送的,你年年送礼来,可没送进我心窝里,反倒上回你差人送来的当地名产还颇得我欢心。对了,方才你打盹时,似是在想事情,想什么事?”他随口问道,心情显然极好。只是不知他心情好,是为谁?

    她抿了抿嘴,慢慢地坐下,迟疑t会儿,才道:

    “东方兄,实不相瞒,方才我在想,我入朝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太子一面。”

    东方非闻言,暗讶地看向她,随即笑意浓浓,问道:

    “你想看太子?”

    “看不看倒无所谓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堂堂一名太子,却从无作为?”

    东方非听她还真的将心里话说出来,身子微微倾前,剑眉一扬,邪气的嘴角轻掀,笑道:

    “冬故,你该知道太子多病,要有作为也很难。”

    她想了下,点头。“这倒是。”

    “有人刻意让太子毫无作为,这也是很有可能的啊。”他再提示一番。

    多年下来,他发现阮冬故并非蠢才,而是她的眼神只看向前方,不曾转弯抹角去想些她认为多余的事情。

    她认为多余的事,朝官为此抢得头破血流,多讽刺。

    “更或者,太子有心毫无作为,让皇上对他没有提防。你说,真相到底是哪个?”他笑着。

    “东方兄,你在暗示我什么吗?”

    东方非哈哈大笑:

    “冬故,跟聪明人说话呢,我不必费太多唇舌;跟你说话呢,我也不必算计,因为你向来有话直说。”扬眉盯着她。“所以,我可以允许你的义兄算计我,但你不成,你一句谎言也不得对我说。”

    反正她自认瞒不过他,干脆放开了问:

    “东方兄,今日你接待的人是太子?”

    “是。”见她错愕,他也摊开了说:“如果不是太子,我早撵了出去,由得他在此扰我清闲吗?”

    “他找你做什么?”

    一个久病的太子,找当红的首辅,会有什么好事?

    “能做什么,你不是也猜到几分?”

    她霍然起身,怒道:

    “你这是、这是”

    “搅乱朝纲、意图谋反、策动政变、违背君臣之义、谋害天子,简直大逆不道,这些罪名够不够?”

    “既然你知道”

    与她的激动怒火相比,他反而悠闲自在,一点也不怕她将这些秘密泄露出去。

    “冬故,在你眼里,当今圣上是什么?”他岔开话题。

    “皇上就是皇上,还会是什么?”她激动地说。

    “那么,他值得你卖命吗?”他笑:“你这是愚忠,为一个只顾自己求长生的老人尽忠,你值得吗?你入朝为官是为了什么啊?”

    他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像根针一样的戳进她的心头。

    她自幼所受的知识、一郎哥所说的故事、兄长为官的正直,在在影响她处世的方针对皇上尽忠、为百姓谋福,就算哪天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

    这样的念头一直根深抵固地埋在她心里,不该更改。

    她一直以为,只要皇上周遭的朝官个个正直,那么皇上圣眼、马上就会开了,上天选择这样的人坐上龙椅,必有它正面的意义。

    当皇上,就是该为民做事,只是,现在他老人家一时被小人蒙蔽了而已啊。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东方非不以为意地说道:“那都是骗自己的。你眼里的皇上,早已是一个没有用的老人了。”

    她紧紧抿着嘴,压抑地说道:

    “大人,你这是大不敬了。”

    东方非无所谓地笑道:

    “如果真有那么一日,我站在太子那一方,冬故,你要怎么做呢?”

    他不直呼她的官名,讨的是阮冬故的答复。

    “我一郎哥说,跟你同边站。”

    她嘴里老挂着这个凤一郎,不嫌烦吗?俊颜略嫌不悦与厌烦:

    “你跟你义兄就算再亲,也不是同一个人。我是在问你,不是问你义兄。”

    她理应站在皇上那一方,因为东方非策动谋反确实有罪。

    如果是几年前,她必定这样认为,甚至立即上报阻止,但,现在她却说不出口来。

    这几年,她忍不住偷偷想着,真正的太平盛世在哪里?难道,在当今皇上的手里,真的走不出真正的太平吗?

    有多少次,夜深人静时,她产生好浓的无力感。同流合污一直下去,迟早有一天,她的眼里,没有百姓。

    皇上的眼里,也早已经没有百姓了吧。

    东方非见她没有回答,明白她心里有了动摇,也不多作鼓吹,只讽道:

    “你当了几年的官,还是改不了多少。”顿了下,意味深长地凝视她。

    “你放心,现在我还没有什么兴致,哪天要真有人惹恼我,换个皇上于我也不是难事。哼,我倒要瞧瞧,冬故,你最后还会不会护着这个没有用的皇上?你可以理直气壮地去追求你的路,可是,你追求的路真是正确的吗?你好好想想吧。”

    万晋结束,新主登基时,她在战场上,已经毫无感觉。

    甚至,她松了口气。

    “一郎哥,我知道从头到尾都是东方兄的计画,我却一点也不气,心里老在想:如果换了个皇上,这么多兄弟会不会就不用这么无故枉死了。”

    老皇上驾崩传到边境的那一个晚上,她一夜未眠,望着京师的方向,一郎哥默不作声地陪在她身边。

    如果战事能结束,如果永无战争,那么,换一个皇上,也未尝不是好事。这样的想法,与她从小到大的信念抵触。

    她到底改变了多久?

    饼去的阮冬故,已经再也回不来,可是,她一点儿也不后悔。

    “大人,你察觉到了吧?”已经没有起伏的声音轻声响起。

    “怀宁没有死,是不?”她嗄声道。眼前逐渐模糊,冰凉的眼泪缓缓滑落腮面,悲伤的瞳仁映着一块征战沙场的弟兄们。“我也没有死么?”兄弟们逐渐麻木而无知觉,她却还有许多回忆与情绪。

    是谁在世间留住她的?

    “大人,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我爹的医术可是一等一的好,你要死了,岂不是砸我爹的招牌?”年轻小伙子淡声道。

    “你们是我选出来最好的军兵,我理应身先士卒,不管你们到哪儿,都该有我。”

    一张张本来有棱有角的脸庞,开始模糊了。是她泪眼看不清,还是他们必须在此分道扬镳了?

    “大人,咱们遗憾的死,现在要毫无遗憾的走了。你醒后,请在咱们坟上洒下水酒,祝我们一路好走,但愿来世,咱们一秉初衷,能够成为像大人一样的人物。”

    像她有什么好?像她有什么好?保不住这些上战场的勇士,保不住她真正想要的世界。

    她不顾哭得有多难看,拱拳颤声道:

    “阮冬故绝不会忘记各位兄弟。它日我死期一至,各位兄弟若未投胎,咱们一定能再齐聚一堂,把酒话旧。”

    见他们逐渐远去,她冲动地跨前一步。

    “大人,别再往前走了,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声音愈飘愈远。

    她不理,一时往前奔去,希望能送他们最后一程。

    ------

    十五的圆月,在乡村里显得格外的明亮。

    小木屋的门轻轻被推开,床边坐着一名白发青年。

    青年回神,立即起身。“怀宁,你能起床了吗?”

    怀宁应了一声,勉强撑到床边,瞪着床上毫无血色的义妹。

    “她毕竟是姑娘家,还没有醒来,但我想,应该是没有事了。”凤一郎轻声说着,说服自己的成份居多。

    现在的冬故,只剩一口气。这口气咽下了,躺在床上的,就只是一具冰冷的尸身了。

    怀宁默不作声。

    凤一郎知他话少,又道:

    “我打听过,程七还活着,不过冬故带来的人,死了大半。”

    “我知道。我跟她,能活下来,是奇迹了。”

    “是奇迹。”他柔声道。

    过了一会儿,怀宁突然主动开口:

    “我俩中了箭,我知道她一定不肯在蛮族面前示弱,即使死了也不会倒地。”

    凤一郎抬眸注视着他。

    “我自然也不能倒下。反正都陪了这么多年,要陪就陪到最后,人死了,尸身乱箭穿心也没有感觉了。”怀宁顿了下,不看凤一郎,直盯着她苍白的睡颜,继续说道:“在失去意识的当口,我又想,岂能再让乱箭毁她尸身?她力大无穷以一抵百,蛮族必定猜出她是断指将军,等战事结束,她的尸身挖也会挖出来示众。所以,我用尽最后的气力推倒她。”

    凤一郎闭了闭眼,轻声道:

    “谢谢你,怀宁。”

    怀宁向来不苟言笑的嘴角忽地扬了一下,似是苦笑:

    “她简直是不动如山。”见凤一郎微讶,他坦白说道:“我连推三次,才推倒她。”到最后那一次,他几乎怀疑他不是流血而亡,而是先死在力气用尽的上头。

    凤一郎闻言,眸内抹过激动的情绪,轻声说道:

    “现在都没有事了。”

    “你假造她死亡,她醒后必会恼火。”

    “即使恼火也来不及了。”他沉声道。他一向性温,此时此刻却坚定如石。

    怀宁看他一眼,忽然说道:

    “谁也不想死。你没有必要跟我们走,但是,我能了解被留下的人的心情。凤一郎,冬故纯粹就是个傻瓜而已,她的笨是打小开始的。”

    凤一郎与他对视一阵,轻声道:

    “我没怨过她。我扶你回去休息吧,冬故要醒来,我马上通知你。”

    怀宁摇摇头,道:“我还能撑住,我留下。”

    凤一郎也不阻止,只是平静地坐在椅上,与他一块等着床上的人儿醒来。

    “我不是陪她。”怀宁又多余的补充:“只是一时习惯不了没有血腥味的地方而已。”

    “我知道。”他都知道,相处这么多年,还不了解怀宁的性子吗?

    怀宁像要把一生的话全说完一样,主动又说:

    “我醒来后,一直在想,臭老头的命卦怎么一错再错?”

    凤一郎柔声道:

    “自然是人定胜天。”

    “是吗?第一次,冬故晚了一天失去她的手指;第二次,本该短命的我,却延续了性命。”怀宁低语:“臭老头从不出错,错的两次全跟她有关。”

    “怀宁,你想说什么?”

    “那一箭,没有冬故,也许,会是我的致命伤。我倒下时,还有残余的意识,我只记得,我在想:谁也抢不走冬故的尸身,我不让任何人欺她的尸身,她拚了这么久,没有一件事是为自己,她的尸身若被人糟蹋,老天爷就太没眼了,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就是让他太不甘心,才保住了他的命。他抬眼望着凤一郎,问道:“凤一郎,你一向聪明,你认为,是冬故延续了我的性命吗?”

    凤一郎沉默了会,答道:

    “我不知道。”

    怀宁显然也没要个答案,慢慢闭上疲累的眼眸。

    过了一会儿,怀宁忽然又说:

    “别让她知道。”

    “什么?”

    “别让她知道我今晚话多。”

    凤一郎微怔,立即想到怀宁可能是不愿冬故认为他多愁善感

    “我不想让她从今以后,试着从我嘴里掏出超过一句话的回答,那太累了。”他不想太辛苦,多话的部份交给凤一郎,他负责出刀就好了。

    “我明白了,你放心,这次我也会保密的。”

本站推荐:重生之老子是皇帝医妃惊世采红回到宋朝当暴君回到明朝当王爷嫡长孙四季锦史上最强帝后清穿之四爷宠妃毒妃在上,邪王在下

斗凄番外篇II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谷粒只为原作者于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于晴并收藏斗凄番外篇II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