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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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常,亭台依然。

    夕阳已下。

    耀天坐过的王椅,静静摆在大殿内,抚过的垂帘,在风中寂寥地晃动,抹过的胭脂剩了一半,孤孤单单,搁在镜前。

    何侠穿过重重侍卫,从王宫的大道,沿着内廊一路过来,路越走越狭,在最僻静的角落,何侠停下脚步。一把沉甸甸的大锁,紧紧关闭了眼前小屋的木门。

    耀天公主和她的贴身侍女绿衣,已被移来此处囚禁。

    “驸马爷。”只有最得何侠信任的侍卫才会被派来此处看守本门。侍卫队长走过来,向何侠请安,小心地问:“是否要开门进去?”

    何侠乌黑的瞳子幽幽盯着上锁的木门。

    耀天在里面。

    他的妻,他未出世孩子的母亲,那位曾经温柔体贴,笑靥动人的公主,那位亲笔写下王令,要将他置于死地,要罪他于谋逆,要判他极刑的云常国主,就在这木门之内。

    他盯着门上的锁,彷佛它并不仅仅铐在门上,而是铐在心上。他站在那儿,默然了很久,才缓缓摇头:“我不进去,别说我来过。你把这个递进去,告诉公主,王令我看到了,掌印已经被秘密处决。这是我给她的回礼,是那位她赏赐给我的风音姑娘帮忙做的。”

    侍卫队长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将何侠手上托着的一个锦盒接过来,走到门前取出钥匙,开门进去。

    开门的瞬间,何侠抬头往里面一瞥,惊鸿之间,什么也没看清。

    不一会,木门从里面打开,侍卫队长出来,重新把门仔细锁好,过来向何侠复命:“礼物送上去了,都是按驸马爷的话转告的,没有多说一个字”

    “啊!”猛然听见屋内一声惨叫。

    那叫声凄厉可怕,完全走了调,但认得耀天声音的人都听出那是公主的声音。

    能被挑来这里的侍卫都不是常人,但一听那惨叫,几乎所有侍卫,连同侍卫队长本人在内,都情不自禁打个寒颤。

    惨叫之后,又是匡当一声,似乎是什么重重砸在紫金地砖上了。

    众人料一定是耀天公主打开锦盒,被里面的东西吓了一跳。但驸马爷到底送了什么,竟能让人那般恐惧绝望?

    侍卫们惊惧交加的视线下,何侠脸色平静得骇人。

    只有他知道那锦盒里装着什么。

    锦盒里,装着一样宝贝,至少从前,公主和贵常青都当它是一样实贝。

    他们以为,它能弹奏出可与娉婷媲美的乐曲;他们以为,它有资格去碰何侠为娉婷精心布置的一切,拿娉婷用过的梳,迭娉婷睡过的被,抚娉婷弹过的琴。

    但在何侠眼中,那绝不是什么宝贝,那是他们折磨自己的一件武器。

    驸马府里天天回荡的每一声琴韵,都是那双手上尖利的指甲,在何侠心上狠狠的一下。

    风音那双会弹琴的手,长在旧主身上,还不如砍下来,血淋淋地装存锦盒里当礼物。

    昔日的种种羞辱折磨,小敬安王双手敬奉,归还原主。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公主啊!”绿衣的声音支离破碎,颤栗着透过木门,

    传了过来。

    屋外的人都竖起耳朵,注意里面的动静。绿衣叫了几声,不知为何骤然停上,顿时屋里屋外死一般的安静,过了一会,绿衣又尖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来人啊!鲍主受惊了,叫御医!快叫御医啊!”“侍卫大哥,外面的侍卫大哥,求求你们,快禀报驸马爷啊!”“公主公主啊天啊,血!”木门猛然发出声音,不知什么狠狠撞在上面了,惊得众侍卫的心咯登一跳。有人在里面用指甲拚命刮着门板:“血,血!来人啊!来人啊!来人啊”绿衣哭着喊叫。

    众侍卫被她的狂乱的叫声弄得胆战心惊,都偷眼瞅着何侠。

    何侠听着绿衣的叫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过来。”

    侍卫们听着让人作噩梦的惨叫,巴不得早点离开,立即退个干干净净。

    “御医,求求你们,叫御医来,谁都可以,叫谁都可以啊”绿衣犹在屋内连声哭喊,里面传来几声碰撞声,似乎她又回到耀天身边去了,连带撞翻了桌椅。

    匡!

    盛水的盆也打翻在地上。

    “公主,公主,你醒了?”绿衣的声音稍微收敛了一点:“公主,你还好吗?吓死奴婢了”

    “绿衣,我好疼”是耀天的声音。

    棒了一会。

    “血,怎么都是血”耀天虚弱而惊惶的声音传了过来。

    “公主,公主!你不要乱动啊来人啊!救命啊!公主受惊早产了,快来人啊!”绿衣又开始哭叫,比方才的更撕心裂肺:“驸马爷,驸马爷你快来啊!鲍主早产了,公主公主她不行了啊”站在门外的何侠,眸中黯淡的光如怏熄灭的火种,猛地燃了一燃。

    “公主,公主!救命啊,救救公主吧,求你们开开门吧。我们要御医,就算给一点葯也好啊!”木门发出巨大的声响,绿衣疯狂地拍打着门,嘶哑地叫嚷着。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鲍主早产了!御医,御医!”

    “驸马爷,驸马爷,你好狠心啊”驸马,驸马爷。

    云常驸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初是谁,清冷的眸子一瞥,不过唇边一抹温柔笑意,将端坐在王座上的千金之女诱下云端。

    轻偎低傍,鬓影衣光。

    庭花娇样,暗羡鸳鸯。

    记得洞房花烛,他取下她头上凤冠,耀天曾叹:“洞房花烛夜,站在我面前要共此一生的男人文武双全,英雄盖世。此情此景美得像梦一样,真有点生怕这不过是美梦一场。”

    笑靥处被烛光印照,似酒后微红。

    鲍主,我的妻啊,这不是美梦,这是一场噩梦。

    两者必陨其一,谁也避不开的噩梦。

    “救命啊!谁来救救公主求求你们,求求你们”绿衣令人心碎的声音回荡到耳畔。

    何侠俊美的脸扭曲着,手心忽然一阵冰凉,他猛然低头,才察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到门前握住了门上的铁锁。他一惊,松开手,忽地退了一小步,站住了。

    “快来人啊,救命啊!求求你们,救救公主吧”

    “驸马爷,驸马爷你不能这么狠心啊,求求你们告诉驸马爷一声吧,公主快死了”

    绿衣迭迭声声哭着:“就算要杀公主,驸马爷总不能连自己的骨肉也不要吧?求求你们,门外的大哥,通报一声吧,给驸马爷报个信吧!”

    杀公主?

    何侠摇头,不,从来没有想过杀了她。他想过夺军权,废她的王位,但从来不曾想过杀她。

    为什么杀她,她是他今生今世的妻,是他未来的王后,他说过,会让她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他不想动手,真的不想动手。可他的妻子却写下王令,连通官员,定他谋逆,信上斩钉截铁,写明白将来要判他极刑。

    差一点,只差一点,说不定被困在里面的就是他,鲜血淋漓的就是他,被千刀万剐的,就是他!

    噩梦,这是一场噩梦。

    绿衣的哭喊中,夹着耀天一声声惨叫。

    “啊啊啊!绿衣,我不行了啊!”“公主,御医马上马上过来的”

    “不不,我不要御医,我要驸马驸马”

    “公主”

    “快去,找人传唤驸马,要他来”

    绿衣放声大哭:“公主,驸马他”

    “绿衣,我要见他我不行了,我想见他。快去,他不会不见我的”耀天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说不出的执着。

    鲍主!

    一直泥塑般立在门外的何侠,蓦然挣了挣,跟蹈撞到门前,五指一把紧紧握住了冰冷沉重的铁锁。

    冷冰冰,沉甸甸。

    这是他心上的锁,他命里的锁。

    只要公主尚在,王令的事,就会不断重演。没有任何事能改变这结局。

    何侠握着铁锁,汗隔着铁,掌心又冷又湿。

    耀天还在呻吟:“驸马,给我找驸马来他不会不见我给我找他来啊!好疼”

    她停了片刻,忽然拔高声调,嘶声道:“驸马,驸马你来啊!是我写了王令,就算你恨我,要杀我,难道竟不肯见我最后一面?驸马驸马”

    何侠握锁的手,骤然剧烈地抖了一下。

    鲍主,公主,我不能见你。

    你是何侠的妻,何侠今生唯一的妻。

    我不恨你让贵常青暗中压制我,我不恨你使我失去娉婷,我不恨你。

    我只恨天,恨这场噩梦,恨这让你写下王令判我极刑的一切,恨这让我无法保全你的一切。

    热泪,淌下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

    何侠摸着门上的锁,听着耀天声声呼唤,无力地跪倒在屋外。

    凌晨,沉重肃穆的丧钟惊动了正要开始一天忙碌的寻常百姓。

    远眺,云常王宫雪白一片,满眼凄凉。

    百姓们悲伤地听闻,身怀六甲的云常之主,因为身体虚弱而导致早产,死在伤心欲绝的驸马怀中。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同一个夜晚,许多朝廷官员,被军队以各种不同的罪名秘密处决。

    东林,夜幕沉沉,星辰不语。

    漠然伏身在林中,警惕地凝视着远处闪烁的火光。

    火光连天蔽日,形成一个弧形,将他们藏身的这片山林隐隐包围起来。

    杯在弦上,引而不发。

    危急的情势已经持续了几天。东林王族的最后一点力量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无论是己方和敌方都明白,砚在的平静只是一种暗藏杀机的假相。

    身边的草丛里响起悉悉簌簌的声音。

    “不知道何侠什么时候会到?”罗尚小心地掩过来,和漠然并肩,一同看着远处包围了他们数天的敌军。

    漠然低声道:“就算何侠是从云常都城出发,也该到了。我看明天傍晚之前,他们就会发起总攻击。”

    心上的石头突然又沉了两分。

    敌众我寡,对面云常大军的阵势令人望而生畏,凭漠然等身边仅剩的这些人马,别说护住王后,就连想从这场战役中逃出一个活口也是奢望。

    难道曾以强兵称霸四国的东林,竟真的到了绝路?

    两人伏在林中,看着夜幕下对方的兵营里人影绰绰。彷佛忍受不住这般压抑的气氛,罗尚压低声音道:“王后娘娘的病情,又加重了”这个向来乐观的汉子,此刻语气里也带上了深深的忧愁。

    “噤声!”漠然忽然低喝一声:“看。”

    罗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对面敌方兵将似乎被调动起来了,阵营正在缓缓移动,显然正在做进攻前的准备。

    “看来何侠已经到了。”罗尚低声说。

    漠然冷冷地点了点头,目光犀利,远远监视着敌军动向,敌军队列有条不紊地在山坡上摆好阵势,围困他们的大军本来就已经人数众多,不知这次何侠到来又带了多少人马,云常敌军源源不断出现在视野中,每队都有专人手持火把,延绵过去,就如一条盘旋在山峦中的火龙。

    漠然和罗尚跟着楚北捷走南闯北,打过无数大战,却从未试过这般强弱悬殊的决战,心里一阵发凉。

    漠然看了看罗尚,咬牙道:“决战将至,你去护住王后娘娘。这里我带人抵挡一阵。”

    罗尚看看对面如林的刀光矛影,再看看自己身后那一群数量少得可怜的伤兵,明白此战无人能活命。他随着楚北捷多年,见惯了生死,到了关键时刻倒也不婆婆妈妈,沉声道:“好兄弟,多杀几个敌人,黄泉路上我们比一比谁杀得多。”猛拍漠然肩膀一下,向后退去,向密林中的东林王后报告这个坏消息。

    鸟

    悠长的号声,从对面山坡上响起,到过了天空。

    咚、咚

    号声之后,是沉厚的战鼓。开始有节奏的,有间隔的两三声,如阴了多日的天终于若有若无地滴下了几滴雨水。

    渐渐地,似雨势已经蕴够,鼓声渐渐密集,节奏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响,彷佛大地也随着这气势吓人的鼓声而颤栗,每一个听见这声音的东林士兵心跳得越来越快。

    当鼓声响到最高点时,摆好队形的云常大军终于移动了。

    漫天火光,刀影,向这片被包围多日的密林气势汹汹地逼来。

    “站起来吧,敌军势大,潜伏无用。”漠然从匍匐多时的林木中站起来,转头看向身后随他一同潜伏的东林士兵们:“决战问始了,东林的男儿们,挺直你们的腰杆!”

    敌军最前方的一名战将正挥剑指挥大军逼近。

    面前踏破安宁的铁蹄,分外衬出密林此刻的寂静。

    东林王族的代表—王后,还有东林最后一分兵力,就藏在这分寂静中。

    漠然抛开生死,看着庞大的云常军队像鸟云一样渐渐笼罩过来,展现出沙场上跟随楚北捷磨练出来的勇悍,全然不惧,抽出腰间剑,静静等待两方相遇的一刻。

    熊熊火光,缓缓逼近,映红了林木。

    漠然领着生死与共的战友们,在冷冽的晚风中挺剑而立。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东林,生我养我之地,将洒上我的热血,埋葬我的身躯。

    无人惧怕,他们曾经追随过天下无双的镇北王,看过了生死剎那间,极致的辉煌。

    必死的觉悟,迫出沉狠的眼神。

    云常大军越压越近,马蹄声渐渐急促。

    “杀!杀!杀!”云常士兵喉中的低吼,汇集成可怕的巨声,回荡在山中。

    云常最前端的那位将军猛一挥剑,奔跑中的骏马放开四足,大军像一只被解开镣铐的巨兽,向漠然等以最快的速度冲杀过来。

    来吧。

    漠然握紧手里的宝剑。

    他知道自己势必会被这洪流吞噬,就如东林势必在这火光中成为历史。

    “杀!杀!”涌来的火光清晰地照亮了他们的脸。

    铁骑、戈林、剑光,遮满视野。千军万马,带着呼啸的风迎面而来。凝重的空气再也无法阻隔强弱悬殊的两方,漠然视线紧盯着云常大军最前端的指挥将领,那一定是这次决战的云常总指挥。

    “杀啊!”快马冲到身前,敌将居高临下,一剑朝漠然当头挥下。

    漠然举起剑的瞬间,听见了风声。

    簌。

    战鼓隆隆,杀声震天中,他竟听见了风声,彷佛所有的鼓声、杀声,都不如这轻微的风声来得沉重。

    “啊!”一声惨叫,蓦然从马上敌将口里惊逃诏地般地发出,劈向漠然头顶的一剑尚在空中,敌将身躯猛震,从马上直挺挺栽了下来。

    一支黄澄澄的金箭,从他的后脑刺入,直贯前额。

    好强的弓,好快的箭,好准的眼界。

    准备厮杀的双方都被这极恐怖的一幕震住了。

    兵刃几乎撞击的剎那,云常主将突如其来的死亡,比任何事更震撼亲眼目睹此境的云常士兵。

    瞬间,只是一瞬间。

    主将,竟折于交战前瞬间。

    沉景将军死了。

    云常七路大军之一,蔚墨军的大将军沉景,被人在阵前一箭射杀。

    什么人能有这般本领?

    金箭从后脑射入,箭手在后方。云常士兵心惊胆战,回首朝自己大军的后方看去。

    他们看见了。

    后方山坡上,一骑出现在月下。

    漠然看清那身影,浑身巨震,激动得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宝剑。

    这是真的吗?

    骑士一手牵缰,一手持弓,勒马在山坡顶端。月光虽亮,众人却看不清那人的脸,朦朦胧胧中,只觉得光华隐隐从他身上透出,面对着云常的千军万马,却旁若无人的倨傲,宛如天神下凡。

    那么远的距离

    他就是金箭的主人?

    骑士亲自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抽箭,弯弓。动作如行云流水,破风声又起,气势这般骇人,眨眼间,金光又至。

    “啊!”又一声惨叫,打碎被沉景之死而震撼得窒静的天地。

    众目睽睽下,另一个云常副将从马上摔下,倒在沉景的尸身旁边。

    太可怕了!

    云常大军恐惧地騒动。他是谁?谁有这般可怕的本领?

    电光人石间,受到震撼的云常士兵被这新的一箭一惊,终于反应起他们正身处毫不容情的沙场。

    有人比他们更早反应过来。

    剑光向交战前列的云常士兵闪电一样挥去。

    “王爷!王爷回来了!”漠然劈倒几个已经失去斗志的云常士兵,脸上满是遇到奇迹般的惊喜,高声狂吼:“兄弟们,跟我一起喊,镇北王回来了!”

    “镇北王回来了!”

    “镇北王回来了!镇北王回来了!”

    满山遍野,被极度的狂呼占据。

    剑光刀影中,镇北王这三个字,如同最利的武器,削去云常大军的斗志。

    镇北王,曾经领着东林军,征战天下的镇北王。

    连云常的战神驸马爷,也不敢轻敌的镇北王。

    在千军万马中,一箭取了沉景大将军性命的男人。

    楚北捷勒马坡上,月光下,云常大军看见了更可怕的一幕,楚北捷的身边,陆续出现人马。隐隐约约的人影,出现在云常大军的后方。

    在山坡的另一边,东林竟另有伏兵由镇北王率领的伏兵。

    中计了!

    他们竟被镇北王领军前后夹击。这分领悟震碎了云常大军残存的战斗力,不知谁是第一个,尖叫一声扔下手里的长戈,往别处逃命。

    “镇北王!是镇北王!”

    “逃啊快逃啊!”兵败如山倒,失去主将和副将的云常大军,成了一团散沙。

    漠然领着人马,从后截杀,见到传说中已经消失的名将楚北捷忽然出现,那些丢了武器逃命的云常士兵再也鼓不起反抗的勇气。

    “杀啊!”“啊!”惨叫声不绝于耳。逃跑的云常大军宛如一道无法控制的洪流,向四面八方涌散。

    镇北王,东林曾经失去的擎天柱石,回来了。

    血腥味弥漫在林中、坡上、月下。

    漠然无暇追击溃散的云常军,跨过满地云常士兵的尸骸,向山坡上的身影飞奔。

    他用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奔跑着,直到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一张熟悉的脸,那一抹他以为永远再也看不见的从容。

    “王爷!”带着满身血迹,漠然扑倒在楚北捷脚下:“你你总算回来了”

    他向来沉稳内敛,此刻激动得无法自制,心中千言万语无法吐出一个字,泪如泉涌。

    身后赶到的众东林兵个个神情激动,全部扑通跪下,有的忍不住大哭起来。

    楚北捷一把拽起漠然,喝道:“男儿沙场上流血不流泪,哭什么?”认真打量漠然满脸血尘的脸一会,沉声道:“很好,漠然,你做得很好。”他得知东林众人被困,马不停蹄赶来,终于救回漠然等人,心里也极为激动,只是不习惯流露在众人面前,又问:“王嫂还好吗?”

    “王后娘娘就在林中。幸亏王爷来得及时。”谈到正事,漠然收敛激动的神色,脸上黯了一黯,低声道:“王爷,娘娘病重了。”

    楚北捷默然:“我去看看她。”

    转头向后,声音放柔了许多:“娉婷,随我一道好吗?”

    漠然这才注意到楚北捷身后的婀娜身姿,不由吃惊:“白姑娘?”

    娉婷取下面纱:“漠然,许久不见了。”微微一笑,对楚北捷道:“我随你去。”

    让楚北捷将她带上马背,将手轻轻放入楚北捷的大掌中,两人共骑,缓缓下了山坡,朝林中走去。

    众人都跟着下山,一起回到林中的小营地。

    靠近小营,正遇上罗尚发疯似的冲出来,几乎一头撞上刚刚下马的楚北捷。罗尚一抬头,看清楚北捷的脸,惊叫道:“真的是王爷!居然不是骗我的?”

    不可能的奇迹忽然发生,他激动得忘了上下尊卑,一把握住了楚北捷的手。

    楚北捷拍拍他的肩膀,赞赏地看他一眼:“好小子,你也长进了。我要先进去看王嫂,其它的以后再聊。”牵着娉婷走进帐中,剩下罗尚犹不敢置信地站在原处,猛然拽住跟随着走过来的漠然,一脸严肃地问:“我们不会是已经在黄泉了,所以才碰上王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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