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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花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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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府大厅。

    “你总算来了云琛。”森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齐砚斜卧于蹋上,见他们进门后,挥开身旁的侍女,站了起来。

    他受伤了。

    腰腹之间缠了一圈又一圈厚厚的白布,随着他每走动一步,白布上泌出了更多的血丝,猩红的色泽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

    他向她走来,脾睨仿若无人,天地间均能感受到他那张狂嗜血的气势。

    他的头发在风中飘扬。

    如雨。

    如丝。

    却不如意。

    他紧盯着她,天地间仿佛只有她,眼光从她的脸上慢慢下移,直到她被律风拥住的腰间停住,目光变得更冷、更残。

    随着她目之所及的地方,齐砚冷冷地笑道:“这一箭,拜你那宝贝弟弟所赐。”

    看着她瞬间血色尽退的秀丽脸庞,他有一种报复的快意,但心底深处的失落却更加猛烈。

    尖锐的痛楚让她全身瘫软,五脏六腑都在翻搅,疼得像有人用煨过火的刀,残酷地戳刺着,每一下喘息,痛苦就加剧一分。她不是哀悼自己堪忧的命运,而是痛苦着,眼前的他竟变得如此残酷。

    “很可惜,这一箭并没能要了我的命。”

    齐砚一步一步靠近她,无视挡在她身前的律风,邪佞道:“想不想知道,洛承炀如何了?还有这西郡的百姓,放心啊,我没杀完;另一部分,我等着你来救呢,云琛啊,你想救吗?”

    他冷笑一声,击掌三下。

    侍卫把一名神情激愤,满身血污的少年押了上来。

    是承炀。

    云琛美目含泪,神色悲怆,凝视着这世上惟一的亲人。她跌跌撞撞地走向男孩,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的丝绢,温柔地轻拭他脸上的血污,不言不语,她的炀弟啊!

    男孩微微一愣,随即激动地喊道:“姐姐!”他怎会忘了这双温柔的手,有着怎样的暖意啊,他的亲姐姐。

    洛承炀垂下双目,姐姐是否对他感到失望,是不是不愿认他,所以才没叫他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云琛轻揽他的头于自己削薄的肩上,泪中带笑

    顿时,洛承炀如无依之婴孩,放声大哭,似要哭尽连日来的屈辱般。被抓这几日,他连自尽的机会都没有,齐砚把他看得很紧,让他受尽皮肉之痛,他均咬牙忍了下来,从未掉一滴眼泪。可如今,他见着了姐姐,连日来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禁不住放声大哭。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带下去。”齐砚喝道。不愿看见她对其他人表现出如水的温柔,哪怕这人是她的亲弟弟,哪怕这人是他用来突破云琛心房的棋子。

    他望着她,笑道:“你不是希望我做一个仁德的好皇帝吗?你瞧,我做得有多好。”

    她深呼吸一口冷冽的空气,隔久,闭目道:“你怎会变得如此了”

    “李云琛,你该死!”冷嘲热讽再也宣泄不了心中的狂怒,凌厉的掌风横空劈来,似存心要她的命。

    突然,律风急速伸出掌来,硬接下这一招。律风被震得后退三步,方始稳住身子,骇然:好深厚的内力,要不是齐砚有伤在身,那他恐怕接不住这一掌了。

    反观齐砚,依然立于原地,纹丝不动。刚才那一掌,他没借后退之势化去,是不想在云琛面前认输。他体内真气逆流,气血翻滚,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就要夺口而出,复又被他强压下来,他受了颇重的内伤。

    而这一点,云琛瞧出来了,她回首对律风道:“你去帮我把碧玉盏寻来,可好?”

    “可是,公主”律风不敢应从,生怕齐砚在盛怒之下伤了她。

    “如果你再不去,恐怕就来不及了。”元珠快要与她的肉身分离,眉心间的金莲已显现一次,当它不再隐去时,就是她的元神与肉身分离之际,如若至此,碧玉盏又有何用。

    律风的离去并没有引起齐砚的阻挠,虽然不知他们所说何意,但看他们脸色凝重的样子,也知非同小可。不过他不急,云琛已在他的手中,没有人能带走她,律风的离去与否已经不再重要。

    “只是为了追回我,何必要杀这么多人?”她的眼里有隐藏不住的哀伤。

    “追回你?我想你是弄错了。”齐砚走上前去,狠狠地搂住她,她在怀中的感觉松懈了他连日来濒临崩溃的情绪“你要是想躲我,我怎么可能找到你?云琛,你太聪明了,摆一个小小的阵式就能脱身,而我,一介凡夫俗子,只有用最笨的方法守株待兔,破城待你。”

    紧抱着她的铁臂逐渐瘫软下来,他埋首于她的颈项间,将全身的重量交付与她。

    “缉拿你四年而毫无所获,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我要用最有效的办法找到你。”这时的齐砚,没了霸气、没了阴狠、没了虚伪,看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显得无助。

    “所以我破了西郡”他的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衫,如山的身体扑倒下来,也把她压在了身下。

    当侍卫们听到她的惊呼冲进来时,看见一个狼狈万分的温雅女子和昏迷不醒的皇上,而他们暧昧的姿势让一干人等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懊死的,我怎么会晕倒,李云琛,你敢逃!

    齐砚凭着精湛的内功,提早醒转,心中不断地咒骂着。

    “别动!”知齐砚已经醒来了,云琛赶紧阻止他妄动,现在是关键时刻,大意不得。

    她在!

    齐砚轻吁了一口气,继而被眼前的情形震慑住他和她的全身都笼罩在一层光晕之中,他体内有一股热力游走于各处,助他疗伤。而云琛整个人呈透明色泽,眉心间一朵金莲光彩夺目,摄人心魂。

    云琛重新吸回灵珠,这次比救太后那一遭更加耗神,律风怎么还没有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齐砚对她暴吼,刚才的异象让他惊心。仿佛预料某些事情他已经无法掌控,她眉心间的那朵金莲仿佛摄魂之物,让他心魂俱裂,遥远的记忆中似曾见过。

    “齐砚!”这是云琛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唤他的名“你先平静下来,听我说,好吗?”她走近他,极缓地。慢,是因为气虚。她凝视他的眼,无惧,亦无悔。

    “记得我曾告诉你,我不能嫁你吗?”她真的希望他能明白,明白有些事是注定的,强求也没有用。

    “那不过是你的推脱之辞。”齐砚翻身下床,把彼此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些,但却没有进一步的亲近举动。

    “你可知‘不能’是何意?那是一种无可奈何啊,刚才我用我的元珠在救你,上次也是。”云琛轻抚自己的眉心,虽然依然光洁如昔,但她知道金莲又现了一次。在救他的那一刻,她已然油尽灯枯,只是元神还不愿意离开,被强留在今世的躯壳内。

    她还不能离去啊,齐砚他

    “怎么?为了逃离我,连鬼怪之谈都编出来了。元珠?那是什么鬼玩意?你充其量会些法术罢了。”他嗤之以鼻,定定地看着她“这些,龚啸钦也能。”

    “不,他不会,他未成正果,最多算上地仙。而我,却不是。”

    “哦,那么就是妖了。”他伸手搂住她,不愿相信她来自遥不可及的境地,宁愿相信她是妖,可她却不是,他十分清楚。

    “你明知我不是。”李云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齐砚,答应我,放了无辜的人吧,如果你想修行,我亦可以助你成正果,拥有不死之身。”

    “哈哈”齐砚狂笑了起来“修行?我为什么要修行?修行就能让我得偿所愿,就能让我拥有你?李云琛,你想当菩萨,我偏不让你如愿,如果这辈子我要成魔,你也只能当个魔的女人,你想渡化我,就得付出代价。”

    “齐砚”哽在喉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口,她能说些什么?他的偏执、他的邪佞,她还不够清楚吗?说得再多,皆是枉然,他们是两个背道而驰的人啊。她的痛在心底,却不能道出嘴边。

    见她痛苦如斯,他舍不得啊。尽管恼她的无情,恨她的无心,却也舍不得真正地伤害她。

    齐砚紧紧地把她拥住,紧得似要疯狂地把她化他的骨血,再也不可分割开来。

    “我不威胁你了,我不该拿别人的性命威胁你的我以后也不胡乱杀人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不要让我放弃爱你,如果能放弃,我也不会如此痛苦了。云琛,你留下来吧。”

    “能否留在这人世间,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强求不得。”而她也快受不了躯体对元神的驱离之苦,将要走向新的轮回。深切的痛,让她神志迷离,却也保留最后一丝清醒,她不能在这时候舍下他,舍下西郡的百姓。老天爷,再多给她些时日吧,哪怕是一日也好。

    “强求不得吗?我倒是不信,如果老天要和我夺你,我就破天宫;地府要索你的命,我就闯地府;如果律风要带走你,我就将他挫骨扬灰,让他永世不得超生。”他的眼对上她的眼,他的鼻碰着她的鼻,他的唇贴着她的唇,一字一顿“如果是你想离开我,那我就亲手杀了你,将你的魂魄封印在八卦盒中,让你陪着我一世又一世的轮回,或者永坠地狱。”

    他邪恶一笑,那样的笑,不在乎对看的人来说是多么的心惊胆战,他不在乎了,都不在乎了。越是在乎她的心意,她的感觉,只会让他永远的失去她,他不愿失去,也承受不了失去她后独自面对一世的凄凉与孤独。他做不来不求回报,他要她现在就偿还他的情,他的爱。

    念头一落,齐砚倾身覆上她如花的檀口,只手扳开她的下颔深深地探索,顺势移至她脑后解开发束,如丝缎的黑发倾泻而下,让他的手指自由地穿插其中,如同一只快活的鱼在碧波中畅游。

    “不要请你听我说”云琛慌了,从没见过这样的他。上次在望月轩,是来自他的情不自禁,他的愤怒。而这次,还夹杂着某种目的,誓不罢休。她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回头,又不会激怒他?

    “云琛,别挣扎啊,我不想伤了你,更不想你伤了自己。”他拦腰抱起她,走向床榻“想想那些你在意的人吧,当然还有你忠心的护卫,即使他武功再好,也逃不出专为他设计的天罗地网,别以为我受了伤就没人能拿下他,要对付他这种自以为侠肝义胆的英雄人物,我有的是法子。”

    原来,律风被他拖住了。

    片刻间,她的衣衫由右至左裂成两半,露出如白玉般柔嫩的肌肤,隐约透出沁人心脾的幽香,不似单纯的处子之香。

    日前的车马劳顿,加上躯体与魂魄的相斥之苦,耗尽了她好不容易凝结的一点精气,她哪还有力量来反抗他?何况上次,他无所防备,她才能一击即中。无论如何,她都要再赌一赌,赌的是他的不忍心。

    她用尽全身的气力抵住他俯下的身躯。气息紊乱,断续道:“如果你真要如此不仅会毁了我修行甚至会让我烟消云散魂魄飘散在天地之极,历尽万世苦劫你要毁了我吗?”

    他痛苦地凝视着她,她的话,像煨过火的弯刀,残酷地戳刺着他的五腹六脏,每呼吸一分,就会痛上几分“云琛啊云琛,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子,你知道我对你用情颇深,不舍得伤你分毫,你利用我对你的爱,作为攻击我的弱点,你可真狠,真绝。”

    “不是这样的,你明知道我说的都是实情,你为何还要”泪,无声无息地滑下,迷惑了两个人。

    他用食指蘸上她的泪珠,递到唇边细细地品尝“这泪,是为我而流的吗?你对我并不是全然无心,是不是?”

    他压低脸庞,温柔地吻去她的泪,体会着这若有似无的情“你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上逃讪会怜惜于你。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别怕呵,你的苦,我会替你背负,决不会让你一人受劫。”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他的情给得太多了,她却承受不住。她离开他了,他还能找到她;倘若有一日,她离开这人世间,他又能到哪里去寻她?依他这样的性子,会做出什么事,她想都不敢再想了,上天赋予她无上的智慧和救世的责任,而她却解不开眼前的结。

    “死?我不准你死,谁敢向你索命,你是我的,云琛,我想要的人,只有你了。”他退去她的衣裙,把他的情、他的爱,化为动人的旋律。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任他恣意妄为,无力阻止,也不想阻止。事情发生到今日这一步,是她所料不及,上苍啊,这就是你给我的劫难吗?

    “如果这是注定的,我不会再逃避了。但是,我请求你,放过其他不相干的人吧。”她皱紧了眉,闭上澄清的水眸。自始至终心猿意马、爱恨交织的只有他,她的心是祥和的,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情欲。

    人,全在心。

    齐砚未答,因为他知道他定会照做,只要有她,其他的都不重要,言语的承诺也不重要。

    她会懂得。

    纱帐被齐砚用掌风挥下,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芙蓉帐内,几许纠缠,情意迟迟。

    深夜,如此宁静。

    云琛倦极而眠,若有似无的呼吸声仿佛在诉说着她有如柳絮般的生命。近些日子,折腾得她疲惫不堪,也异常消瘦,她是如此坚强,又是如此脆弱。

    齐砚毫无睡意,凝视着怀中的女子,生怕这么一转眼,她就消失不见,只不过是自己春梦一场。她的身已归他所有,可她的心呢?可有他?

    他恨啊,恨啊他把她的发扰于指间把玩着,轻轻的,似怕吵醒她的浅眠,宁愿独自面对满屋的寂静,满腹的悲凉。

    “齐砚”她悠悠醒来,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忧心忡忡。今夜,他毁了她灵台的清明,让本欲归位的她因沾了情欲而强留在今世,如今她是上不能成仙,下不能入地府,一抹幽魂飘荡在天地之间。而前世的记忆因他们的结合被解除封印,她终明白他的情由何而来,他的怨由何而生,全是因为她啊。

    他的死成就了她的功德圆满。

    她的生为化解他的积怨。

    原来,他俩的纠缠,前世早以注定,以往的种种,只为他们的相遇。

    她历的劫是她种下的因。几千年前,她原是佛祖座下莲花尊者,只因敖蛟作乱,她化作凡尘女子下到人间。放生池畔,邂逅蛟龙,亲见他为恶为祸。佛祖面前,她如实禀报,上天派出伏虎降龙尊者收服他。没想到,敖蛟居然胆大妄为,跑到天庭作乱。眼见他伤了无数天将,她忍不住出手,生出万道金光,不知为何?居然轻易将他擒住。

    斩妖台上灭他元神,她记得他当时的眼神是如何的怨毒、凄凉

    “醒了?”齐砚亲昵地抚着她柔美的芙颊“身子还疼吗?要不要泡个热水澡?”

    云琛低颔螓首,两朵红公飞上脸颊“我只是有些倦”

    看着她羞涩的模样,齐砚不禁心情大好,笑道:“倦就多睡一会儿,这里没有人会吵着你,我也不会。”

    他低头亲吻她光洁的额头,把她搂得更紧些,柔声说:“睡吧。”

    见她无恙后,心中一宽,困意也席卷而来,他合上眼帘,满足地沉入梦乡。

    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睁开本是合上的双眸,了无睡意,她小心翼翼地掰开钳在腰间的大掌,轻轻地退出他的怀抱,困难地拾起散落在榻边的单衣披上。

    怀抱的空虚感让齐砚不满地嘀咕一声,伸出猿臂,复将她扯入怀中。

    她不敢妄动,生怕惊醒了他,激怒了他,只得任他抱在怀中,独自忍受肌肤相亲的不适之感。她僵硬的身躯最终在疲惫的肆虐下,逐渐松软下来。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闻的笑意,似做了美梦,梦中,他带着云琛回到了兴都,她在花树下对着他笑,仿佛在说:“爱你啊,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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