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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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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最知名的茶楼“天香阁”今日有贵客光临。

    一份份最精致的糕点由老板亲自送入雅房,细心地在桧木圆桌上摊开来:枣泥膏、山楂糕、酿梅卷、蜜渍豆片、黄豌秾、桂花片每份糕点皆出自师傅的巧手,三份成碟、三碟成一瓣,精致巧妙地排列成荷花绽放的姿态。

    两名男子分坐圆桌的两端,其中一位身穿宝蓝色长袍、金丝袖边的年轻公子名叫李天禄,他本就是天香阁的常客,京城内有钱有势的世家公子。至于坐在对面,让李家公子阔气包下二楼雅房、得到他殷勤笑意的男子则是一张生面孔,他身著一套艳丽枣色长袍,容貌十分俊美。剑眉、凤眼、挺鼻,肤色极白、唇色艳红,让他的俊美多添了一丝阴柔诡谲的气息。

    “佟老板,您尝尝,天香阁的点心是全京城数一数二的。”李天禄起身、亲自为对方再斟了一次热茶,堆著笑脸推荐。

    “李公子你太客气了。”被唤作佟老板的俊美男子颔首微笑,动作优雅地挟筷品尝桌上的精致茶点。

    自两人坐进雅室以来,如此客套的场面每隔一阵子就会重新上演一次,客人脸上虽然还看不出任何不悦,但今日作东的李天禄却是心神不宁、如坐针毡。

    当沉默的气氛继续在雅室蔓延,李天禄的额头也开始冒出一颗颗的汗珠了,他脸上虽然还挂著笑,心中早已经将自家奴仆咒骂个千百回,不过要他请人过来,这么件简单的事情,那个狗奴才到底还要拖多久?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响,终于让李天禄松了一口气,他即刻换上了笑容,愉快喊道:“进来。”

    “少爷。”推门走进的是李府家丁,跟著他退开一步,让自己身后的男子进房间。当那名男子露出脸时,李天禄的脸顿时一沉。

    “常文修?!怎么是你?你师傅人呢?!”李天禄语气不悦地开口。贵客想见的是第一画师本人,没想到来的却是跟在凌霄身旁学画的学徒,这凌霄到底在搞什么鬼?实在太不给面子了!

    “李公子,实在抱歉,师傅此刻正在为人作画、暂时抽不开身”常文修一面解释,一面抬头看了坐在李公子身旁,李家家丁沿路上反覆强调绝对不可以得罪的贵客一眼。当他和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瞳对上时,常文修吃惊地一愣,被他年轻俊美的外表吓了一跳。

    “为人作画?凌霄这不是存心削我面子吗?”李天禄伸手将常文修一把揪过来拉到角落,压低音量恶狠狠地开口:“常文修你给我听清楚了,坐在我旁边的这个人可不是人人可结识的!你可知道我费了几个月的心思才订下今天这场饭局,凌霄到底是在搞什么鬼?我几天前不是和他再三确认过了吗?他现在不来是什么意思?你给本公子说清楚,他在为哪个了不起的人作画啊?!宁愿得罪我这个好朋友也不肯过来?!”

    “是是‘迎春阁’的梦姬姑娘。”常文修领口被拽住,几乎要透不过气了,十分困难地吐出一个名字。

    “梦姬?迎春阁的梦姬?咱们京城最有名的那间迎春阁?那个花魁梦姬?”梦姬两字让李天禄瞪凸双眼,再三地确认。

    盎甲天下的京城里,达官贵人最常聚集的场所就是迎春阁,而迎春阁内最有名的一朵花叫梦姬。她能歌善舞、艳如牡丹,多少人为了她散尽千金、不惜倾家荡产,更有人为了她抛妻弃子、弄得家破人亡,更有朝官不顾身分、为了见梦姬一面而大打出手。

    那个据说见一眼就惹人心神荡漾、听一曲就足以销魂勾魄,京城里最艳丽的牡丹花梦姬此刻就在凌霄的画室里让他作画?

    “嗯,是那位梦姬姑娘没错。”常文修见李天禄光听到梦姬的名字就如此激动,倘若自己说出梦姬姑娘已经在画室住了三日,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晕倒在他身上。

    “哇!凌霄实在太不够意思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没告诉我?还当不当我是朋友?”李天禄手腕加了力,拽著常文修不住摇晃。

    砸千万金都难见上一面的梦姬此刻就在凌霄的画室就在凌霄的画室啊啊!如果自己现在马上就赶过去,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那朵京城里最艳丽的牡丹花?

    “李李公子您快松手,我要透不过气了!”常文修面河邡赤不停地挣扎,好不容易才让情绪激动的李天禄回过神来。

    “呔!”李天禄轻啐一声松开手,这才想起身旁还有贵客在场,连忙低头敛去自己急切渴望的心情。

    “李公子。”始终在一旁观看的佟老板终于开口,语气从容。“既然凌画师有事,佟某就此”

    “慢!”李天禄没让对方有机会把话说完,马上接答道:“佟老板您先等等,我既然答应了要为您引见,这一趟就绝对不会让您白跑。”

    苞著,李天禄再次一把拽住常文修,半威胁半命令地说道:“喏!你这个小学徒听清楚了,我身旁这位佟老板他的人脉极广,不管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他都说得上话,甚至和他们有些交情。我要介绍给你家师傅的就是这样一位大人物,你想想,要是能和他交上朋友,凌霄日后说不定连皇宫里贵妃的画像都能画。

    这些我本来打算要等你家师傅到了才说的,但现在他连露脸都不肯,你说要怎么办?这等机会可遇不可求,今日要是让佟老板败兴走出这扇门,我保证你师傅再也没有第二次结识贵人的机会了!”

    “呃这李公子,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听李天禄把话说得这么重,常文修一时之间也慌了。“你也清楚师傅的脾气,一旦进画室作画就是没日没夜、六亲不认的,我总不能将整间画室都抬出门吧?”

    “我当然知道他那个臭脾气,既然如此,不如”李天禄眼珠子转了转,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不如什么?莫非李公子你想到什么法子?”常文修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到一线生机,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

    “不如我直接带佟老板到画室走一趟。”李天禄将心中的如意算盘说出。“实话告诉你,我能有机会和佟老板搭上线,就是某位皇亲贵族的千金想找画师为自己画张画像,所以透过他寻找京城有名气的画师,这种送上门的机会要是推掉了,以后就不会有了喔!”

    “但但你知道师傅不喜欢让人到画室。”常文修脸色一白。他当了三年多的学徒,对凌霄的脾气再清楚不过了。“这件事李公子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不是吗?”

    去年中秋李天禄到凌府拜访,当他听闻凌霄和某位俏寡妇关在画室里作画,仗著自己和凌霄多年的交情和几分酒意,他硬是想入内参观,最后却被凌霄冷声命令家仆将他架起、毫不留情地扔出凌府。当时常文修也在场,自然将事件始末看得一清二楚。

    “你”李天禄恼他提起往事,恶狠狠地瞪了常文修一眼,但偏偏此刻有求于人,只得将所有骂人的字眼全部吞回,用力挤出微笑说道:“哎呀!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带佟老板去一趟凌府,虽说凌霄的画室不给人进入,但府中多少有些凌霄的画作不是吗?咱们让佟老板坐在凌府前厅喝茶赏画,一来让佟老板有机会见识到凌霄的才情,二来我也不算对佟老板失信,你瞧这样不是完美无缺、一举两得吗?”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只要他能到凌府一趟,说不定就有机会见到万金难买、千娇百媚的花魁梦姬哩!

    “这个嘛”常文修有些迟疑,这法子听起来好像不错,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太妥当。

    “常文修!这可是你师傅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让你这厮给搞砸了,看你拿什么来赔?!”见常文修迟疑,李天禄马上危言恐吓。

    “”常文修不安地吞了一口口水,下意识地往佟老板的方向看去,不期然地又与那双略带妖魅的黑瞳对上。虽说他和李公子方才都压低了音量说话,但他总觉得那位叫佟老板的似乎都听见了,脸上才会有那抹三分戏谑、七分看戏的调侃神情。

    年纪轻、模样俊,倘若不是李天禄点出他有商人的身分,自己说不定会误以为对方是哪里来的贵族公子,倘若他真擅自主张将人带回,师傅就算心里不高兴,应该不至于勃然大怒才是。常文修在心中琢磨片刻,很快就有了答案。

    “如何?”李天禄开口逼问,要是这个不知变通的小子再啰唆,他怕自己忍不住先动手掐死他。

    “就这么说定了。”常文修拱手有礼貌地道谢,打算先回凌府、为迎接贵客做准备。“我先回凌府打点打点。”

    “好、好,你快点去,我和佟老板一会就到。”常文修的决定让李天禄笑开了脸,甚至热心地为他开门,亲自将他送出门。

    必上门后,李天禄马上换上一脸殷勤笑意,转身说道:“佟老板,凌霄这人的脾气就是这样,一关进那间画室就六亲不认。不过没关系,方才我已经和他的弟子说好了,既然我答应了要为佟老板引见京城第一画师,怎么也不能让您白走一趟。

    不如我们就直接到凌府一趟,先欣赏凌霄的一些画作、让您见识见识他的才华,等他工作到了一个阶段,我一定要他亲自向佟老板赔礼道歉!不知您意下如何?”

    滔滔不绝地说完话后,李天禄抬头观望佟老板的脸色,只见他无喜无怒,俊美年轻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一颗心也跟著悬了起来。

    “佟老板?”李天禄忐忑不安地轻唤一声。

    “那么有劳李公子了。”薄唇微微扬起,却也让李天禄心中一块大石头“砰”一声放了下来。

    “不敢、不敢,佟老板,这边请。”李天禄眉开眼笑。

    虽说凌霄这人脾气不好,但确实才情洋溢,他相信佟老板只要看到了画就一定会喜欢。若是由他将凌霄举荐给更多的皇亲国戚,飞黄腾达之日指日可待,届时也是他李天禄分一杯羹的时候了。

    ------

    凌府

    画室里,弥漫著浓郁而复杂的气味;那是胭脂花粉残留在肌肤上的气味,笔墨染上绢布时的气味,檀香蜡烛燃尽后遗留下的气味,还有肉体交欢、抵死缠绵后留下的气味各式各样气味相互交叠、交融以后所形成的气味,就是凌府这间画室里独特的气味。

    浸淫在这旖旎气氛之中,以慵懒姿态横卧在画室中央的,是一名明艳娇媚、雪肤花貌的女子,她望着前方凝眸微笑;黑瞳如星、波光似水,樱桃小口微启,像是在笑、却又带著轻嗔薄怒的万种风情。

    美人妙目凝望的对象,正是这间画室的主人,亦是名满京城、号称第一画师的凌霄。

    手持画笔在绢布上作画的男子,一头黑发不绑不髻、任由它随意散在肩头,由挺鼻、薄唇、锐利鹰眸组合而成的五官十分俊美,乍看只觉得他比一般人来得俊,但是当男子睁开眼专注凝望的时候,那一双漆黑的眼仿佛可以勾魂摄魄,而在他咧唇微笑的时候,那上扬的嘴角带著一丝邪、一丝狂,让人无法招架,心甘情愿地任其摆布。

    她是全京城最美、最艳的牡丹花,因为需要一张画像,一张能完全描绘出她艳丽风情的画像,所以她找上了京城最有名的画师凌霄,心甘情愿地以自己的身体当作酬金,只希望他能在绢布上尽展她所有的美丽。

    她和凌霄在画室里整整独处了三日、亦是他承诺作画所需的天数,但此时此刻,她却希望时间能在这间画室停下脚步。

    “完成了。”为绢布中女子的樱唇点上最后一抹红,凌霄将手中的画笔放下,对著依然躺卧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道:“梦姬,你可以起身了,画像已经完成了。”

    梦姬美丽的眼瞳眨了眨,仰首露出又娇又媚的神态,像是千万分舍不得,又像是在乞怜一个亲吻似的媚态。

    但凌霄却完全没有注意她,他专注地将画像卷起,跟著走到门边、伸手拉开了紧闭了三天的木门。

    门外,站著随时等候命令的画僮,表情恭敬地接过凌霄手上的绢布图卷。

    “送去‘染印堂’装上画轴,还有,派轿子送梦姬回迎春阁。”凌霄下达一连串的命令。

    “是,师傅。”画僮颔首,恭敬地目送凌霄离去。

    被留在画室的梦姬将外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绝艳的俏脸一沉,顾不得身上衣衫不整,只随手抓了件外袍遮住自己就往外头冲。

    她是梦姬,并不是其他的女人,这凌霄居然胆敢随便找个画僮就要打发她走?

    “凌霄!凌霄!你给我站住!你竟敢”话还没说完,梦姬就被凌霄瞳孔里一片冷然给震住了

    闻声回头的凌霄,双眼虽然注视著她,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仿佛在注视著一个全然的陌路人。在那张俊美的脸庞上,既无作画时专注的神情、亦无激情缠绵时的狂态,只有极其淡漠的气息。

    “还有事吗?”凌霄唇角一扬。

    “若是现在送我回去,只怕这一生你都难再见我一面。”梦姬绝艳的脸上因为对方的冷漠,出现了一丝狼狈。在他们共处的这三天里头,他是最狂野奔放的情人,而她以为自己的美丽征服了凌霄、就如同她征服了其他男人一样,但现在,他的目光淡漠得让人害怕。

    “梦姬姑娘。”凌霄勾起笑。“你来这里,想要的不就是一幅画像?现在画像画好了,你还想要什么?”

    “我”梦姬一时之间答不出来,想起了自己来找凌霄的原因。

    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莫过于礼亲王和左大臣之子、在迎春阁为了梦姬大打出手的消息了,现下整个京城都知道两个大人物打算为梦姬赎身,而每个人也都揣测著,究竟谁才能夺得全京城这朵最美艳的牡丹花。

    虽说两位公子都是大有来头,但礼亲王毕竟是当今皇帝的胞弟,论权势论财富都略胜左大臣之子一筹,梦姬比较过后心中早有抉择。虽说如此,她却有更好的打算;所以,在点头答应让礼亲王赎身的同时,她也点头答应了左大臣之子最后一场邀约,她将以无法与强权对抗、楚楚可怜的姿态和左大臣之子共度最后一夜,然后送出自己的画像,目的,就是让他永远永远忘不了她。

    这是梦姬心中所想的完美计画,所以她主动找上凌霄、希望他为自己作画,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京城第一画师居然是如此俊美魅惑的男子。在这三日共处的时间里,她不知不觉地沉溺在他独特的魅力之中,几乎要忘记了最当初的目的。

    “把画像送到迎春阁,我会把酬金准备好的。”凌霄的一番话,瞬间点醒了梦姬。是啊!她并不是什么纯情、从一而终的天真小姑娘,而凌霄显然也不是那些被自己迷惑、可以轻松摆布的男人。

    “幸会了,梦姬姑娘。”凌霄扯出淡笑,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望着凌霄毫无眷恋的背影,梦姬不一会也调回自己的视线,告诉自己不该多想了。他和她,只是各取所需的两个陌路人

    送走梦姬、正准备到书房小憩一番的凌霄,才转到庭院的长廊,就看到自己的学徒常文修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

    “文修,什么事?”

    “师傅,画室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有访客登门拜访。”常文修连忙回报。当他看到画僮捧著画卷离开,就知道凌霄已经离开了画室,于是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访客?!”凌霄的双眉微微蹙起,为学徒的自作主张感到不悦。

    “事情是这样子的”常文修见师傅脸色不对,马上将李天禄约了贵客在茶楼等候,久候不至、最后决定把客人邀请到凌府的事情简短说了一遍。“师傅,李公子说那人的身分很了不起、绝对不能得罪的,师傅您要是认识了绝对有好处,所以所以弟子才会擅自主张让他们进来的。”

    “哼!他们现在人在哪里?”凌霄冷冷一哼。李天禄能言善道,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就只有常文修这种老实过头的人才会相信他说的话。

    “我让他们在偏厅等著,因为不知道师傅您还要在画室里待多久,所以所以我听了李公子的话,拿了些师傅的旧作给那位公子欣赏。”眼看凌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常文修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声了。

    “多事。”凌霄嘴角一撇,踩著大步往偏厅的方向前进。

    李公子!这次你可害死我了!常文修一看凌霄脸色不对,心中大叹一口气,认命地跟了过去。

    ------

    “佟老板,这幅画你觉得怎么样?”还没走进偏厅,凌霄就听到李天禄过分殷勤讨好的声音。

    对方并没有回答,却让凌霄停下了脚步、对来者产生了一丝好奇。

    认识李天禄这么久,他倒是第一次听见他用这种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声音说话。对方到底是谁?

    “李公子,这里有没有凌画师更早以前的画作?”斯文的男性嗓音语调十分优雅,淡淡打断了李天禄的热心推荐。

    “以前的画作?要多早以前的?!”李天禄不太明白对方的用意。“早期的画作有什么好看的?凌霄红遍京城不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他所有最好的作品都是这些时候画出来的,为什么佟老板要找他的旧作呢?”

    “凌画师近期的画作非常优秀,这点我想全京城的人应该都同意吧!”佟老板语气温和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不过我感兴趣的,反而是凌画师早期的画作,或许当时他的画技尚未成熟,但每个人最早期的画,或多或少可以看出他最纯粹的才情和个性,我想看的,并不是名满全京城画师的画作,而是凌霄这位画师真正的画作。”

    “这个嘛”李天禄听得似懂非懂,再次埋首于画堆中,开始找寻泛黄的旧画卷,越黄、越老旧的,应该就是佟老板要找的图吧!“这张,佟老板,您瞧瞧这张够旧、够古老了吧!”

    李天禄将他找到的一幅泛黄的画卷摊开,由于上面堆满了灰尘、只隐约看得出画中是一位女子,这幅画中人物,不管是轮廓、笔触或是用色,都比不上摊在桌上的其他画作。

    “嗯”佟老板将画卷接过,低头欣赏了好一会,最后露出满意的微笑。“我喜欢这张。”

    “啊?佟老板你在开玩笑吧?”李天禄张大嘴。在这桌上少说有四、五十张凌霄画的美女图,佟老板却偏偏挑了一张人物看不清楚,轮廓、颜色都褪得差不多的旧图,真是让人想不透!“真要这张?这不好吧!这张画像颜色掉了、纸也黄了,里面画的也不是什么绝色美人,这不妥吧!”

    据他所知,佟老板是代替某位权贵寻求画师,换句话说,他买下的图跟著会送到对方手上鉴赏、再评断是否要找凌霄画图,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挑一张又旧又过时的画像啊!

    “就是这张,事实上,这是所有的画像中我最喜欢的一张。”佟老板笑着继续说道:“其他的画像美则美矣,但似乎少了些什么。”

    “佟老板,您这话我就不懂了。”李天禄搔搔头。

    全京城都知道凌霄擅长画女人,他为女人画的画像用色饱满、笔触细腻,连最难掌握的神韵都绘制得维妙维肖,这可是经年累月所累积下的功夫,怎地他偏偏喜欢以前的旧画呢?

    “李公子不需要懂。”佟老板微笑。“我就想买这幅画,不知”

    “不卖。”突兀的拒绝声,打断了佟老板说到一半的话,后者闻声抬头,见到了沉着脸走进的凌霄。

    “呦!凌霄,你可来了!”李天禄堆起笑脸欢迎,却忍不住拼命探头看向凌霄的后面。那个惊艳京城的梦姬呢?不知道凌霄把人藏到哪去了?

    “李天禄,别把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往我宅子里带。”凌霄以不耐烦的语气开口,他不管这个年轻的佟老板是谁、后台有多硬,他直觉就是不喜欢。这人挑剔了半天居然选了一张过去的旧作,表面上说什么以前的图才看得出画者的才情和个性,实际上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他现在的画比不上过去的画、越画越糟糕的意思,既然如此瞧不起人,他也无须客套了。

    “这位就是名满京城的画师凌霄?幸会。”佟老板不在乎凌霄无意掩饰的敌意,依然笑着拱手示意。

    “哎!凌霄你怎么这么说话?”李天禄急急忙忙地开口打圆场。这家伙怎么搞的?明明和梦姬销魂了三天,怎么火气还是这么大?“这位佟老板可是慕名而来,想买你的画,将来他可是会推荐”

    “不卖,你们可以走了。”凌霄直接挥手赶人。

    “凌霄,你”李天禄又气又急,在两方都不能得罪的情况下,急得都快发疯了。

    “凌画师,在下姓佟,在京城里做点小生意,擅自来此拜访确实失了礼数,若有得罪之处,我先在这里向你赔罪。”佟老板并不著恼,依然噙著笑意说话。“凌画师这张旧作在下十分喜欢,不知凌画师能否割爱?”

    “既然凌某现有的画都不合佟老板的意,又怎么好意思用旧作玷污您的眼呢!”凌霄咧开笑、笑得十分讥讽。

    “凌画师误会在下的意思了。”佟老板一愣,没想到凌霄居然听到了刚才的谈话,试著解释道:“凌画师是京城第一画师,画工巧妙自是无人能及,不过每个人的喜好不同,或许全京城的人喜欢画师你的新作,但佟某确实特别欣赏凌画师这张旧作,希望凌画师成全。”

    凌霄不感兴趣地瞥了一眼被佟老板拿在手上的旧画作。确实,这是一张连他自己也记不得的旧作,真卖给这个姓佟的男子也不会怎么样,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这个人。

    虽然他俊脸含笑、语气温和,但浑身上下就是有种让自己不自在、不舒服的气息,他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就是直觉的不喜欢。

    “凌霄,你在干什么?”李天禄急了。若是闹得不欢而散,以后说不定会惹上麻烦。“不过就是张旧作,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如你送给我,我再转赠给佟老板,大家就当交个朋友。”

    “不,这只是一张难登大雅之堂的旧作,我不可能出售、也不可能给人。”凌霄丝毫不肯退让。“文修,把这张画拿去处理掉。”

    “凌霄,你”李天禄气得一口血都快喷出来了。宁愿丢掉都不愿给人,摆明了就是要佟老板和自己难看啊!

    “无妨。”佟老板以指尖敲了敲自己的眉心,咧出无所谓的笑。“李公子,是我们贸然来访,失礼在先,既然凌画师不打算割爱,那就不勉强了。”

    “我累了,先失陪了。”凌霄亦无心再和他们继续周旋,只简单交代几句就转身离开了。“文修,代我送客。”

    “是,师傅。”

    等到凌霄离开后,常文修一脸尴尬无奈地看着李天禄和佟老板,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向对方取画。这位佟老板明明这么喜欢这幅画,但师傅却偏偏要自己拿去处理掉,真是难为人啊!

    “常文修!”确定凌霄离开后,李天禄马上对常文修板起了面孔。“你师傅说的处理掉,是烧掉还是扔掉?”

    “师傅不要的画稿,都会要我们拿去烧掉。”常文修老实回答。

    李天禄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心中同时有了计画,他踏前一步拉住常文修说道:“那么,这幅画你就当作已经烧掉了,听懂了吗?”

    “这这不妥,师傅要是知道了会”常文修马上吓白了脸。

    “会、会、会怎么样?啊!我告诉你,要是你不按照我说的话去做,你那个不知变通、脾气又臭又硬的师傅会更惨!我告诉过你,佟老板绝对不能得罪,现在好了,他宁愿把画烧掉也不肯卖人,他当真想毁了自己的前途不成?”李天禄加重威胁的语气。“再说,凌霄只会当你把画烧掉了,不可能真叫你拿灰烬回去确认对吧!你让佟老板把画带走,圆了这笔交易,明白吗?”

    “这可是”常文修抖得更厉害了。

    “常文修,你知道佟老板的后台有多少吗?随便说出个名字都可以吓死你这个蠢蛋!”李天禄更加夸大地威胁。“你脑袋放灵光点!照我说的话去做,凌霄不但不会知道,连这个大人物咱们也不得罪,这是两全的办法。”

    常文修不知所措,不敢多看李天禄凶神恶煞的脸,只好转而看向俊美的佟老板,好半晌后,才吞吞吐吐地问道:“佟老板,您您真的这么喜欢我师傅这幅旧作吗?您是一位爱画、珍惜画作的人吗?”

    李天禄恶狠狠地瞪了常文修一眼。蠢蛋!要他给画,哪来这么多废话。

    “小兄弟,我确实很喜欢这幅画,如果凌画师愿意割爱,佟某一定会小心珍藏的。”佟老板微笑回答。

    虽然不懂师傅为何坚持不愿卖画,但这个佟老板左看右看都是个斯文俊美的风雅人士,虽是一幅旧作,但他一定会好好珍藏吧!

    “那那这幅画您就拿去吧!”常文修思索片刻后,做出生平第一个忤逆凌霄的决定。

    “真的?”佟老板双眼一亮,十分开心。

    “既然佟老板也是爱画之人,我也不忍心将这幅画烧掉。”常文修很努力地想修补之前凌霄的无理。“还有我师傅平常不是这样子的,他可能是累了,所以心情不太好,佟老板您千万别介意。”

    “小事,我不会介意的。”佟老板微笑,心满意足地将画卷起、收入衣袖里。“多谢小兄弟,佟某不多打搅、这就告辞了。”

    “常文修,做得好!今天的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放心,绝对不会有事的。”李天禄见佟老板露出了笑脸,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伸手拍拍常文修,不忘问道:“那我先送送佟老板,对了,迎春阁那个梦姬”

    “画作完成,梦姬姑娘已经乘轿回去了。”

    “什么?已经回去了?”李天禄瞬间垮下了脸。“怎么这样?太可惜了!至少让我见她一面,不然听听声音也好啊!那可是迎春阁的梦姬、全京城最”

    “咳咳,李公子。”常文修轻咳两声提醒。“那位佟老板已经先走了。”

    “啥?”李天禄马上惊醒过来。梦姬虽然走了,但佟老板这个大贵人可千万不能再跑掉啊!“佟老板,您慢点!我还有事想和您商量商量呢!等等我啊!”两人一个心满意足、一个若有所失,一前一后离开了凌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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