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谷粒 > 豆豆太后 > 第六章

第六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新谷粒 www.xinguli.net,最快更新豆豆太后最新章节!

    谈豆豆坐在宁寿宫门前特设的宝座,被拜得头昏眼花。

    她十八岁,不是八十岁耶。阿融特地为她举办这个隆重的庆寿大典,简直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她身穿全套凤冠霞帔礼服,先是皇帝率文武百官跟她三跪九叩,再来是自家的妃嫔公主驸马皇亲国戚跟她三跪九叩,然后又是命妇宫女跟她三跪九叩,拜到她好想跪下来叩头回去,拜托他们别再拜了。她不是王母娘娘,更不是菩萨,就算不被拜得折寿,也被拜得折福了。

    但她一动也不敢动,而是端庄地坐在锦绣软褥上,含笑答礼。

    她知道阿融的用心,也很感动,毕竟先帝留下来的妃嫔那么多,二十几个成年的公主也不见得心服她这个小太后,他是藉此仪式彰显她皇太后的崇高地位,好让她更具威仪统御后宫;又值中秋,寿宴和中秋宴合办,既是名正言顺,也不会流于铺张落人话柄。

    冗长的仪式结束,乐班奏起祥和的曲子,盛妆舞伎鱼贯进场,她赶忙喊了管姐姐跟她坐在一起同享殊荣,准备观赏接下来的贺寿节目。

    端木融则是坐在左侧另设的椅上,神情轻松愉快,看着舞伎捧着一颗颗大寿桃翩翩起舞。

    谈豆豆心情放松,乐曲轻快,舞姿曼妙,场子上充满喜气洋洋的欢乐气氛,她藏在裙下的脚掌不觉轻轻地点了起来

    吓!她察觉远处一道射过来的目光,马上按下脚板,很用力地将自己定在座位上,这才不会跳起来手舞足蹈存心气死他。

    爹都来跪她了,就这个不肖侄儿刻意痹篇,跟着侍卫站在远远的门边观礼;别人拜不拜她,她不在意,就他不来拜,她非常在意!

    “宝贵,你去问平王爷了吗?他家的二号马呢?”她小声问道。

    “娘娘,平王爷说,端木统领另有要事,不克过来护卫娘娘的寿典,所以就由他暂代职缺。”宝贵也小小声地咬耳朵。

    最好尊贵的辅政王爷会去代三品的禁卫军统领啦!谈豆豆横睨了过去,很不客气地跟那对毒龙潭隔空交战。

    端木骥叉着双臂,十分不敬地朝她颔首致意,眉梢眼角嘴巴都是笑,还随着乐音拿右掌轻拍左手臂,好似模仿她拿脚打拍子。

    可恨啊!为什么他就是能看穿她?他再笑?!哼!她就更用力地给他笑回去!

    “臣顾德道拜见皇太后。”眼前突然摸来了一个老人家。

    “顾丞相!”谈豆豆回神,有些讶异;她记得他讲话很会喷口水,对她的垂帘听政很有意见,不过也算是很忠心的啦。“你有事?”

    “臣恭贺皇太后万寿无疆。”顾德道涎着笑脸,拉过身后一个小小姑娘。“太后娘娘,这是臣的长孙女,请为臣牵线作个媒人。”

    “这是功德无量的好事。”管太后在旁听了,点头微笑。

    谈豆豆乐得行善积德,望着小姑娘一张清丽稚气的瓜子脸,心生好感,便拉着她的小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回娘娘,我叫顾小叶,今年十岁。”小姑娘口齿清晰地道。

    “小叶,好可爱的名字。”谈豆豆露出笑容。“你很聪明伶俐呢。跟娘娘说,你爷爷打算为你订下哪一家的公子?”

    “爷爷要我嫁给平王爷。”

    谈豆豆差点倒地不起!苍天可鉴,她绝不干这等缺德事。

    “顾丞相,”她板了脸。“你可知道平王爷几岁了吗?”

    “还望太后成全,就先指婚吧。”顾德道只想快快了却心愿,平王爷当不上皇帝就算了,至少得将长孙女嫁给他当王妃。

    不可理喻的老人家!谈豆豆赶忙将小女娃搂近身边,灌输正确观念。“小叶,娘娘告诉你喔,平王爷他大你二十岁耶,都可以当你的爹了。而且他凶巴巴的,家里有一窟毒龙潭,里头养了很多怪物,你嫁给他,他一定会吃了你,不,他会丢你下去给怪兽当点心吃了。”

    “哇吓!”顾小叶圆睁大眼,似是难以置信,又像是受到惊吓,但一看到舞伎献上的寿桃,眼睛马上发亮,兴奋地道:“哇!好大的桃子!”

    “红纱糊的。”谈豆豆接下足足有五、六个小叶头大的大桃子,随即转送给她。“拿回家玩吧。”

    “谢谢娘娘!”顾小叶抱住大桃子,爱不释手地抚摩着。

    谈豆豆微笑看她天真无邪的笑颜。她还是个孩子,怎能教她一下子嫁作人妇!再多玩几年嘛,想自己十二岁时,比她还天真,无忧无虑,不解世事,却是一夜之间长大成人

    她抑下喉头涌起的酸哽感,伸手摸了摸小叶的头发。呵!彼丞相发疯,她可不能跟着发疯。既无感情,年岁差异又大,这不就像她嫁给老皇帝一样吗?她不愿小小年纪的小叶重蹈覆辙。

    她不觉望向端木骥那边,却已不见那挺拔醒目的身影。

    她顿感莫名的失落,恍惚想到的是,等他还政阿融之后,就不会常常待在宫中,她若想见他,也只有在这种皇室聚会了

    咚!雄劲的鼓声震动她的耳膜,剎那之间,她竟以为是他击鼓了。

    循声望去,一排大鼓罗列场子后方,十个大汉身穿黑色劲装,头扎红巾,腰绑红带,一个个露出肌肉贲张的强健手臂,正轰隆隆地敲打大鼓,那声势有如排山倒海而来,大地也为之震动不已。

    她精神为之一振!仔细一瞧,领头的是定王府的三号马端木骝。

    蹦声方歇,端木骝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带头朗声喊道:“祝贺皇太后芳龄永继,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十名大汉齐声大喊,鼓声整齐划一,鼓槌起落之间,震撼人心,随之乐班吹笙击磬,配合鼓声奏起了雄壮威武的乐曲。

    舞狮队伍进入,最前头的大狮色彩斑烂,英姿焕发,舞动的劲道充满了阳刚气息,活生生就像一头跃动的强壮狮子,另有四头小狮围在旁边,众星拱月地随大狮起舞。

    大狮忽而跳起奔腾,忽而倒地翻滚,身上亮片闪闪发光,七彩长毛迎风振动,雨个身穿彩裤、不见脸孔的舞狮人以他们的绝技操作狮头和狮尾,将一块大巾舞得灵动极了。

    谈豆豆看得如痴如醉,不知是鼓声带动大狮,抑或大狮催动鼓声,还是自己的心已随着鼓声和大狮腾飞而起,直上九霄云外了。

    “哇!太棒了!上天梯了!”本来还很不甘愿过来拜寿的公主嫔妃们也看呆了眼,忘形地尖叫了起来。

    大狮跳上一根比一根还高的木桩,状似惊险万分,却又稳稳地步步高升,还能不断地跟随鼓声律动左右摇摆身躯。

    “啊!”众人惊呼一声,眼见爬上约莫十尺高木桩的大狮忽然栽下,下一刻,却见狮头带着狮尾一个绝妙的凌空侧滚,转了一圈,平稳落地,又生龙活虎地跳动了起来。

    蹦声掌声齐扬,大狮丝毫不见疲态,依然是雄赳赳、气昂昂地舞动全场,精铄的圆大黑眼随着犹劲的动作上下眨动,一路舞来,好像在跟宝座上的皇太后打招呼。“娘娘,请赏赐。”一名太监捧来准备好的红包。

    谈豆豆心情激荡,亲自拿了红包起身,往前走了一步,大狮亦来到阶下,舞狮人单膝跪下,昂起狮头,甩着狮尾,似乎十分兴奋地等待领赏。

    “表演得真好。”谈豆豆笑逐颜开,将红包递进了大狮的血盆大口“这个赏你”妈呀!有怪兽!她的笑语僵在喉咙里,从狮嘴看了进去,竟是看到了一双再熟悉不过的毒龙潭!

    锣鼓喧天中,狮头点动,大眼晃眨,他在狮头里,也跟她眨眼。

    端木骥!谈豆豆又想倒地不起了,不只惊讶于他有如此精湛的舞狮神技,更是震愣于堂堂的辅政王爷竟然亲自为她舞狮贺寿!

    仅仅是惊奇而已吗?还是有比那鼓声更震撼心坎的悸动?!

    她见到他额头涔涔落下的汗水,也感受到他悠沉的喘息,在深深的四目相对里,她有着一丝恍惚。她十八岁,年纪小,不值得大肆庆贺生日,若为了后宫排场也就罢了,根本毋需他特地下场娱乐她。

    还是,非他娱她,只是他的随兴自娱?

    但,是谁让她的心震动了?又是谁让她的心飞扬了?

    锣鼓催促着,她的手搁在狮嘴上,久久竟是忘了送进去。

    “臣谢恩。”端木骥压低声音,随即收敛眸光,伸手取下红包。

    狮头跃起,再摇头摆尾地后退,俐落地打了一个滚,神气退场。

    如雷掌声响起,谈豆豆晃悠悠地回到座位。

    “是侍卫表演的?”管太后笑问道。

    “是”谈豆豆两手紧紧交握着,方才他匆促取下红包,不经意触到了她的手背,那烫热的指头直到此刻还烧灼着她的指头、她的心。

    “娘娘,我也要祝寿!”顾小叶看了舞狮,心情跟所有大人们一样振奋欢快,她抱着大桃子,跳了起来,张口就唱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

    “唱错了!这不是祝寿歌。”顾德道窘红了老脸,急忙拉回孙女。

    “长命无绝衰,没错啊。”顾小叶不解地抬头看爷爷,娇声道;“小叶是祝贺娘娘长命百岁啊。”

    “那个长命不是这个长命啦。”顾德道舌头打结。

    “好吧。”顾小叶不气馁,再接再厉。“娘娘,那我打拳给你看。”

    但她手上仍抱着大桃子,一时不知往哪里摆,大眼滴溜溜一转,看到左侧坐着的一个哥哥也捧着一颗大桃子,于是马上扔了过去。

    “大哥哥,你帮我拿住,不可以弄丢喔。”

    “孙女啊”顾德道差点口吐白沫,她敢砸皇上?

    “好。”端木融伸手接住桃子,笑容可掬,不以为忤。

    “喝!”顾小叶双手得了空,马上娇喝一声,打起拳脚。

    别看她小小年纪,小小蚌头,出拳却是有模有样,虎虎生风,且是成套的武打招数,看得出是自幼习武的扎实底子。

    “娘娘,这女娃儿跟你很像呢,挺活泼的。”管太后笑看道。

    “嗯。”谈豆豆亦是微笑点头,眼里看到一个飞跳的小人儿,心思却让那阕曲儿给缠绕了。

    接下来该怎么唱呢?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不。她仍是紧绞着烫热的指头,不必等到山崩地裂、石烂海枯、天象改变的那天,只消一道宫墙,此生即与君绝。

    唉!唉!唉!她到底在想什么呀!

    热闹的中秋和寿宴过后,天气渐凉,火烧般的心也渐渐冷了。

    “娘娘,朕中计了!”那天阿融大呼小叫的。“你别谢朕,贺寿是王兄的主意,他故意唬人,让朕捉摸他的心思,就是不明说罢了。”

    谈豆豆抿唇而笑,阿融是越来越聪明了。

    原来,端木骅那一阵子老是腰酸背痛,无心教他武功,他这才发现那只狮子尾巴是二哥,再旁敲侧击到卖力演出的狮子头,答案就出来了。

    她瞇起眼睛,笑出了水光。那两位老是效犬马之劳的可怜弟弟追于淫威,不得不努力排演舞狮击鼓时,不知是否连她也一起怨了下去哦?

    嗳,他是如此用心为她过生日呀

    “娘娘啊,你不要老是笑!”尖锐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恍思。“你得为我作主啊!”她们刚才在吵什么?谈豆豆收回心神,望向座下的贤妃和淑妃,完全没有听进去她们的争论,只能就事件本身答复。

    她摆出庄重的神情。“十公主是在先帝时候出嫁,嫁妆依的是那时所订下的数目。如今本宫重新制订嫁妆例银,就请十九公主依现行的规定吧。”

    “我不要!”贤妃不服气。“凭什么我的十九公主比不过她的十公主?!整整短少了五百两银子耶!我的面子挂不住。”

    “请贤妃体谅后宫用度。”谈豆豆沉住气道:“尚宫局能拨出来的银子就是这些,不可能再多了。”

    淑妃冷笑道:“贤妃,我说你就别吵了,咱皇太后都说清楚了。”

    贤妃不甘示弱。“哟,我都没说你苛扣宫女饷银,拿去买珍珠磨粉敷脸了,你有什么立场说我?!”

    淑妃变色道:“今天是你拉着我来讨嫁妆,怎么血口喷人了?无凭无据的胡乱造谣,我马上请娘娘主持公道!”

    贤妃继续攻击。“还有呢!听说你的十驸马在外头到处骗吃骗喝,商家敢怒不敢言。娘娘啊,你说十驸马该不该罚呀?”

    淑妃以眼还眼。“哼!你的十九驸马又高明到哪里去?还没跟公主成亲,就打着驸马招牌跟地方官府要钱。你当初是怎么挑的好女婿啊,莫不是眼睛给牛屎糊住了,要不要我送你一瓶明目粉呀!”

    “我倒想送一把刀割了你这张烂嘴”

    “别吵了!”谈豆豆大声喊道。

    剑拔弩张的两个女人张嘴瞪眼,气焰还是旺盛得可以烧起两把大火。

    “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泼妇骂街?!”谈豆豆厉声斥责。“如果十驸马、十九驸马的行为查明属实,本宫会请皇帝下旨削爵,绝不容许有人假皇室之名破坏我天朝的声粤了”

    “不行啊”贤妃淑妃倒慌了,没想到吵架吵到泄底了。

    “再吵就砍了你们的宫中用度。”

    “哼!”贤妃和淑妃面面相觎,生起同仇敌忾之心,一致面向皇太后。“你当太后就了不起了呀!以前看你年纪小,还懂得谦虚,说话细声细气的,我也不跟你计较,现在是怎样?以为是天下第一的女人了啊?眼睛长到头顶上,眼里没我们这些老姐姐了!”

    淑妃也加把劲。“她凭什么跟我们称姐妹?她连先帝的龙床边儿都没摸上呢。当初是平王爷看她年幼无知,拿来当幌子的,想不到就让她从皇后一路蒙到了皇太后。老天啊,祢真是不公平!”

    “算了,她爱住宁寿宫就给她住了呗,咱们也活不过一二十年了,好歹有女儿女婿孙子一家热闹,强过那个没儿没女的皇太后。”

    “呵呵呵,接下来几十年有得她守了。唉,真想念咱们跟先帝三十年的恩爱日子,那时贤妃你跳舞我弹琴,先帝敲筷子”

    说到最后,原是势不两立的两个吵架女人干脆手挽着手,一声道别也不说,便相亲相爱地离开了宁寿宫。

    谈豆豆坐在宁寿宫正殿居中象征皇太后地位的宝座上,目光直直盯住她们走出去的背影,看着外头白花花的阳光在眼里氤氲成水雾。

    她是皇太后耶,她管教吵闹的妃子们天经地义,再吵?总有一天,她会将这两只呱噪不休的老母鸡串来吃了。

    哼哼,龙床很好睡吗?儿女不肖有啥用?!哈哈哈呜呜呜

    “娘娘,要不要回房休息了?”宝贵畏怯地唤道,怎么娘娘笑得比哭还难看呀?

    “呵,天凉好个秋啊。”谈豆豆拿帕子抹去眼角的湿润。“宝贵,我们出去走走。”

    怎么走着走着,竟然走到勤政阁了?

    黄昏时刻,里面点着烛火,一个太监懒散地在外头扫落叶,不见侍卫阵仗,看样子阿融已经回去了。

    斜阳映照,将她和宝贵拉出两条长长的影子。秋风吹来,扫不尽的破碎花叶迭了上去,她的脸是半朵残菊,心是蛀空的梧桐叶片,手脚是吹折的枯枝

    “定吧。”她盯住影子半晌,没有惊动太监,低声喊宝贵。

    就算阿融在,她也不会随便进去;若里头只留他一人,她更没有借口见他;她是深居简出的皇太后,他是国事繁忙的辅政王爷;她是伯母,他是侄儿;她在天南,他在地北;她是豆,他是骥唉!她不如去作对联吧。

    她默默走着,穿过重重楼院宫墙,走过亭台楼阁,踏过小桥曲径,越往皇城北边走去,寒意越浓,直到她想回头,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灰旧的小院子前面。

    “宝贵,这什么地方?”她好奇地踏进院子。“好像年久失修了,怎么没人上报?咦?这间房子为什么上了锁?”

    “娘娘,是铁栅门呢。”宝贵跑过去,将脸蛋挤在挂了铁锁的栅栏中间瞧看,比娘娘更好奇。“里面放什么宝贝要锁哇吓!”

    碰!一个人体猛然从里头暗处撞了过来,震得宝贵惊叫一声,连着倒退数步,铁栅门犹让那人乒乒乓乓乱撞着。

    “别靠近。”身后传来低沉的喝声。

    谈豆豆扶住吓得发抖的宝贵,一回头,就看见端木骥巍然站在后头,她心脏怦怦乱跳,无暇去猜他是打哪儿冒出来的,铁栅门后面那人比端木骥的出现更让她惊疑不定。

    晦暗晚霞中,一道幽怨的寒光从铁栅里瞪了出来,令她毛骨悚然。

    “平王爷。”一个老太监提了油灯和食盒走进院子,一见端木骥,马上哈腰鞠躬。

    “为什么擅离职守?”端木骥冷声质问。

    “小的、小的去取晚饭”老太监结结巴巴回答。

    “里面是谁?”谈豆豆也质问道。

    “咦?你是”老太监打量着一身常服的小姑娘。

    “见了皇太后还不问安吗?”端木骥喝道。

    “啊!”老太监慌忙跪了下来。“小的不识皇太后,请娘娘”

    “我才是皇太后!”里面那人突然抓着铁栅门摇蚌不停,尖声叫道:“你们见到哀家还不下跪!”

    是女人!这又是哪来的皇太后?!谈豆豆惊骇得差点站不住脚,手臂突然被一股力道稳稳地扶住,这才不致于让她和宝贵一起跌倒。

    “别吵!”老太监爬起身,跑到铁栅门前用力拍了回去。

    “她是福贵人。”端木骥见她站稳,这才放开她。

    “怎会有这个人?”谈豆豆还是惊惧不已。

    自当上皇太后以来,她很用心地安置先帝所有的妃嫔,务必让每个人安度晚年,可是妃嫔名单里头并没有福贵人啊。

    端木骥望向正在开启铁栅门的老太监,缓声道来:“二十年前,她是先帝最宠爱的福妃,她和侍女同时有孕,但她妒心重,怕侍女怀的是龙种,便下葯让侍女流产。先帝知情后很生气,连降福妃两级为福贵人,但念在她有孕,仍让她待产;后来她小产,落下一个死胎,是男孩,听说当夜就疯了,先帝遂将她迁入景屏轩静养。”

    谈豆豆抓着宝贵的手,不知是宝贵仍在发抖,还是自己也在颤抖。

    端木骥讲的是哪一朝哪一代的后宫秘史?还是直接拿了戏台的脚本唱给她听?景屏轩,好有意境的名字!美其名是静养,其实就是打入冷宫,福贵人待在这破院子一关就是二十年。

    “那也不用锁着她呀。”她颤声叫道。

    “娘娘,我们本来不锁她的。”老太监已将食盒和油灯拿进房里,走出来回话。“她没事会坐在院子晒太阳,很安静的,可最近”他不安地望了平王爷一眼。

    “说。”端木骥沉声道。

    “最近皇太后寿辰大典,外面很热闹,宫女来来去去谈论,不免让她听去了。她这才知道原来先帝已经崩逝一年,当场又疯了。”老太监说到最后,语气略显无奈。“她成日乱哭乱跑,小的不得已,这才和几位总管商量,暂时将她锁在屋内。”

    “我去看她。”谈豆豆跨步就走。

    “不要进去。”端木骥马上抓住她的手腕。

    她回头,照例又是四目相瞪,她刻意不看他那复杂难解的眸光,哼了一声,右手用力甩开,跑进了铁栅门里。

    屋里屋外,仿若两个世界。屋外秋风爽冽,屋内气滞暗闷。

    埃贵人坐在桌前,低头抱着一团事物,肮脏油腻的灰发也不挽起,就垂在脑后拖到地上,身穿一袭式样高贵的灰黄丝缎衣衫等等!那个灰黄色是渗进衣裳纹饰的污垢和泥尘啊,她是多久没换下这身衫子了?

    埃贵人听到声音,迟缓地抬起一张污黑的脸,看到了眼前的女子,笑嘻嘻地举起怀里的枕头。“给你瞧瞧,我皇儿长得多好看呀。”

    谈豆豆拿手捂住嘴,明明是想帮她,却还是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双脚不觉害怕地退后,背部就撞进了一道肉墙里。

    “嘻,你是太子喔,万岁爷说要立我为皇后耶。”福贵人抱着枕头猛亲个不停,突然爆出哭声。“呜呜,万岁爷死了我的狠心万岁爷死了!”她哭着哭着,竟然又变成了凄厉的笑声。“嘿!儿啊,那你不就成了皇帝,哀家成了皇太后。哈哈!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用不完的锦衣玉食啊!”老太监习以为常,在旁解释道:“太医开了安眠葯方,我掺在饭里让她服下,她吃了就会睡去,再过个几天,就不疯了。”

    “为什么会这样”谈豆豆还是无法接受眼前的景况。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她明白为何妃嫔名单中没有福贵人了。

    一个犯了错的妃子,幽居冷宫二十年,无人关心,无人照料,活生生地被这世间遗忘,仿佛不曾存在

    “娘娘,我们走吧。”宝贵心里害怕,猛拉着她。

    “臣送娘娘回宫。”端木骥放开一直扶住她身子的双臂。

    “儿啊,乖乖吃饭喔,赶明儿就册封你为太子了,呵呵。”

    埃贵人一口吃着饭,一口喂着她的“太子”笑得十分满足。

    谈豆豆木然地移开视线,让宝贵扶了出去,木然地抬头望向漆黑如墨的天际,木然地低头,木然地走进了黑夜的深宫里。

    二更更鼓敲过,霜凝露重,端木骥依然站在宁寿宫外。

    他不该站在这里。即使他是皇亲,也不应该在夜晚靠近后妃的寝宫;但他无法移开脚步,如同那回站在书架后,他让娇俏甜美的她所牵引;而此刻,他亦被失魂落魄的她给紧紧捆绑住了。

    “平王爷!幸好你还在!”宝贵慌张地跑出来,一见他有如见到救星,马上哭了出来。“怎么办?这会儿换娘娘疯了!”

    “怎么了?”端木骥急道。

    “娘娘本来在发呆,后来就吵着要去景屏轩,我叫她别去啊!娘娘!”才说着,就见到她的娘娘披头散发跑了出来。

    “我去景屏轩,宝贵你别跟来!”谈豆豆只管拚命往前跑。

    “你去那里做什么?!”端木骥吼她。

    “我去放了福贵人!”谈豆豆头也不回。

    “别去!”端木骥大步跑过去,一伸手就攫住了她的手臂。

    “你做什么?放开我!”谈豆豆用力甩手,却是怎样也甩不开那有如铁箍般的掌握,抬头一看,马上怒火上升。“端木骥,又是你!你平王爷比我皇太后伟大吗?不要老是来管教我!你走开!”

    “你这个样子,我怎能不管你?”端木骥猛然将她拉到胸前,斥责道:“福贵人发疯,你也跟着发疯吗?夜深了,快回去睡觉。”

    “有人被关着不能出去,我怎能睡觉?”谈豆豆红着眼,猛蹬着一双赤脚,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啦啪啦的响亮声音。

    “她没被关着。”深秋的大地有多凉呀!端木骥剑眉紧锁,一心只想推她回宫,不觉加重了握住她手臂上的力道。“有事明天再说。”

    “等不及了,我要放她出去。”她泪水迸了出来,身子扭动,赤脚用力踩住地面,使尽力气反抗他的箝制。

    “你放她出去,她能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去,回家呀!就是不要再待在这儿了。”

    “她一辈子待在宫中,都四十几岁了,她的爹娘已经不在了,她回谁的家?兄弟还认她吗?”他急急地陈述道:“在这里有人照顾她,有太医为她诊病,这儿就是她最好的归宿。”

    “不行哪,她被关着”她泪流满面,心口不知为谁而疼。

    “她没被关着。”他再次强调,幽沉的双眸望定了她,沉声道:“是她的心将自己关了起来。”

    “不要跟我做文章,我听不懂!”她哭叫道。

    “就让她在宫中度过余生吧。”他直接下决定。

    “好残忍。”

    谈豆豆泪如雨下,紧绞一夜的心脏还是痛得她无法承受。

    深宫寂寂,多少事,惊涛骇浪,她无从阻挡,也无从知晓;她可以做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也可以当一个掌控大局的皇太后,无知也好,弄权也罢,争风吃醋,兜来转去,还不都只是在这座皇城里浮沉?!

    皇太后、福贵人、贤妃、淑妃、数不清的女子,在这里自成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遵守抅谨的生活体制,面对着严酷专断的家法,她们如何生、如何死,外界无从得知;她们的心葬在幽寂的深宫,她们的灵徘徊于琼楼玉丰之间,不是魂魄不归去,而是她们无处可去。

    花儿谢了,还能化作来年的春泥,她们却是无从超生的鬼,年复一年,心随着身而凋敝,人老珠黄,或是欢情不再,或是槁木死灰,最后送进了皇陵,留下一个尊贵的空洞谥号,这辈子,就完了。

    抬头看天,天空应该是无边无际的,可为何她的夜空还是局限在皇城高耸的宫墙之内?

    “端木骥,你告诉我!”她恐慌了,猛晃着让他抓住的手臂,激动地问道:“如果未来的五十年,我都只能从这块天井看天空,你说我会不会像福贵人一样?”

    “不会。”他用力稳住她的晃动,斩钉截铁地道。

    “会!一定会!我会像她一样疯掉的!”

    “你跟她不一样,你没犯错。”

    “就算我没犯错,我也被关在这里啊!”谈豆豆话一出口,便是放声大哭,终于明白自己在恐慌什么了。

    本以为只是害怕孤寂,原来竟是多年以来无从排解的深沉恐惧,她不敢再看天空,怕那巨大的黑洞会吞噬了她。

    “别哭!”端木骥低喝一声,马上将她按进了怀里。

    “不要!”她拚命挣扎,猛推他的胸膛。连哭都不能哭了,她真的是失去自由了。“你放开我啊!可恶!我要哭不行吗?!”

    “会让人听见的。”他眉宇笼上一层浓重的郁色,双臂依然紧紧地抱住她,不让她的哭声逸出。“我带你进宫。”

    “就是你带我进宫的!我才不进宫!我要出去!”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衣衫里,还是哭叫不休。“端木骥,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你不要闹了。”他横了心,拖她往回走。

    “我爱闹又如何?用不着你来管我,放开!”她发疯似地捶打他,拿脚猛踢他的小腿。“我要出去啊!再不出去我我”

    她一口气接不上来,哭声戛然中止,一双圆眸瞪得大大的。

    “你怎么了?”端木骥心惊地扳起她的脸蛋察看。

    “我不能呼吸”她用力喘气,圆脸让他扳得仰起,整个人却是软趴趴地倚着他,泪水又是扑簌簌掉落下来。

    “吸气,快用力吸气!”他心急地命令道。

    她缓缓地抬眼,向来灵动的瞳眸黯然无神,声音好弱。“端木骥,求求你,放我出去,我想出去,我待不下去了”

    望着那张无助的泪颜,向来行事果断的端木骥陷入了天人交战。

    他猜得出她在害怕什么,他的心更让她的号哭给揪得死紧,他想帮她,他想安慰她,他想马上带她飞出高墙,但是他不能。

    颗颗珠泪滑落她的脸庞,也跌进了他抬着她脸蛋的指掌;泪如泉涌,涕泣如雨,他感觉着那悲哀的湿意,眸光亦随她转为忧伤朦胧,指头缓缓滑移,安抚似地轻柔拭去她的泪痕。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她的哭音渐微,仿佛溺水求援不得,几经挣扎浮沉后,只得绝望地沉入水中,终至灭顶。

    夜黑风高,深秋寒凉,端木骥抬眼望去,宝贵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地哭着,宁寿宫外灯影摇晃,有人探看,只消他一声令下,就会有一群人过来服侍她,将她照顾得妥妥贴贴的

    他猛然抬头看天;天是这么地黑,她是如此地惧怕,他再也不愿见她蜷缩在黑暗里哭泣,如果可以的话不,不必如果,不用假设,他就是要亲自守护她,为她击退黑夜里的恶魔。

    “你听着,我带你出去。”他俯下脸,郑重地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得答应我,不要哭,不要吵,不要说话,跟我走,听我的安排。”

    “呜”她哽咽难语,茫然地看他。

    “宝贵,这儿留给你处理。”他转头吩咐,声音压得更低。“本王带太后出宫,你绝对不得声张,明早就会送她回来。”

    “呜”宝贵惶然不知如何回应。

    他不再理会宝贵,手臂一振,将已经哭得虚脱无力的小太后打横抱起,飞快地奔入了曲曲折折的深宫花径里。

    疾风扑面,他热门熟路,痹篇了巡夜的侍卫,直奔上驷院的厩房。

本站推荐:重生之老子是皇帝医妃惊世采红回到宋朝当暴君回到明朝当王爷嫡长孙四季锦史上最强帝后清穿之四爷宠妃毒妃在上,邪王在下

豆豆太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谷粒只为原作者杜默雨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杜默雨并收藏豆豆太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