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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孽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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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王认命卢戢黎为大将军说实话朝中很多党派不服气不过斗家没有站出来说话蒍家的人本想站出来,趁这个时机与斗家为敌,反对一番。

    毕竟斗祁已经默认卢戢黎为大将军了只不过身为蒍家宗主的蒍吕臣并没有站出来只是默默站在一边儿从头到为什么也没说好像不在状态似的,而且还稍微闭了些眼睛似乎在打瞌睡。

    蒍家的人频频向蒍吕臣打眼色但是蒍吕臣根本没看到他们“睡”到最后把下巴都垂到胸口去了。

    屈家的人也有同意出征,也有同意迁都的但是都因为斗家没有说话,蒍家的宗主又在睡大觉因此屈家的人也就没说话。

    剩下楚国的那些宗家,也因为反对无效,因此不敢再说。

    楚国并不像齐国当年齐国当年人才辈出而且没有什么宗家势力,楚国的宗家势力纵横盘曲,可谓是一张交错的根茎大网。

    做个很简单的比喻,如果吴纠不带脑子一把抓住那只冒头的树干,不理会树干粗细,直接拽出土来,就算他天生神力,能把这大树拽出来,然而拽出来的也不仅仅是一个枯萎的树干,还有树干下面连通的错综复杂的根基。

    根基带着土壤,那就是楚国的社稷,巨大的根茎庞杂无边,能带起多少土壤,谁也不可估量,一把拽出来之后,土壤势必松散,最可怕的是,楚国这片土壤因为肥沃,树木生长还十分密集,一个集团一个集团,一个家族一个家族,全都紧挨在一起,你勾我连,拽出一棵大树之后,它的根茎就会牵连到其他的树木根茎,同样连根拔起。

    到时候,吴纠这个初生牛犊的新任楚王,恐怕还没坐满几年楚王,就要被这一片大树给活活砸死了,还有楚国的社稷,树根离开了土壤,土壤被拽的松散,最后的结果可能就是两败俱伤,得不偿失,还会引起民怨。

    吴纠自认为并不是一个傻人,除非他脑子里有坑,不然绝不会和这些老楚人,楚国的老牌士大夫们正面抗,吴纠心中知道,这些楚国的士大夫们之所以敢跟自己正面叫板,是因为他们有根深蒂固的庞大集团支持,牵一发,动全身,而自己还不够动他们,最好的结果就是步步消磨,先从内部解决根茎问题,最后一把拔出来之后,发现树木只是一个枯萎的树干,下面已经没有根茎可言。

    到那时候,既不会伤到楚国的社稷,也不会伤到吴纠本人,而且还能做到斩草除根。

    吴纠本不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人,也不愿做一个无能的人,只有无能的人才会空口白牙的去抱怨。

    虽然如今楚国朝廷还不稳定,但是幸好,吴纠已经收服了斗家的宗主斗祁,等郧国的事情解决完毕,还会给斗伯比和郧国长公主赐婚,这样一来,整个斗家就在吴纠的掌控范围之下了。

    吴纠笑了笑,说:“各位士大夫,若没有异议,那就散朝罢。”

    一说散朝,那边还在打瞌睡的蒍吕臣突然就醒了,连忙跟着大家站起来作礼,随即第一个走出大殿。

    后面蒍家的人一直叫他,蒍吕臣就跟没听见似的,径直走出去,一下就不见人了。

    蒍吕臣在前面走,就看从斜地里走出一个人来,竟然是一身官袍的斗祁,斗祁笑眯眯的从旁边走出去,拦住了蒍吕臣的去路。

    蒍吕臣赶紧行礼说:“莫敖大人。”

    斗祁笑眯眯的说:“司败大人,您装睡的本事儿,可真是炉火纯青了。”

    蒍吕臣拱着手,十分诚恳的说:“并非装睡,只因昨夜公干到很晚,今日本是休沐,因此早上才睡下,如今被叫进宫中,的确困乏的厉害,因此才会失礼。”

    斗祁听他说的冠冕堂皇的,笑着说:“司败大人可是得罪了许多宗家的人。”

    蒍吕臣说:“吕臣性子一直不太讨喜,这种事情,也在所难免。”

    斗祁说:“你就不关心关心西戎人的事情?西戎人已经打到阜山了,方才蒍家也有人说想要迁都,司败大人不害怕么?”

    蒍吕臣笑了笑,说:“这有何害怕的?王上不是已经派大将军领两万兵马支援了么?吕臣是个迂腐的书呆子,不怎么明白打仗的道理,不过也相信王上的判断至于说迁都的大人们,还有劳莫敖大人提醒,我楚国至今没有对战役面前不战而提出迁都的处罚措施,似乎应该改一改历法才对。”

    斗祁听他这么一说,不由的笑了一声,说:“司败大人,你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你这个样子,蒍家的人肯定不待见你的。”

    蒍吕臣说:“承蒙莫敖大人谬赞。”

    斗祁说:“算了,那司败大人就去制定历法罢,祁也想早日看到。”

    蒍吕臣拱手说:“谢莫敖大人看的起。”

    斗祁点了点头,转头要走,走了一半,又转回头来,眯眼说:“祁从没见过你这样的蒍家人,小心哪天死在自己人手中。”

    蒍吕臣说:“先谢过莫敖大人提醒,若真有那么一天,一定会给莫敖大人托梦。”

    斗祁拱了拱手,便转头离开了。

    吴纠准备让卢戢黎发兵,潘崇很快就点了兵马,让士兵加紧训练,准备随时出发。

    这天吴纠准备与卢戢黎一并往行辕去,卢戢黎点兵,吴纠阅兵,并且亲自训话,鼓舞士气。

    齐侯准备跟着吴纠,顺便来个马车那啥之类的,只不过一上车就傻眼了,因为今日缁车中除了吴纠齐侯,竟然还有卢戢黎参乘!

    齐侯进来之后默默坐好,默默的看了一眼吴纠,吴纠笑眯眯的挑了挑眉,接收着齐侯哀怨的目光。

    卢戢黎端坐在席上,非常恭敬的样子,这并非他第一次参乘,当年卢戢黎归顺楚国之后,就参乘过,只不过那是先王武王的时代。

    吴纠笑着说:“希望大将军这一仗,能给寡人打的漂亮。”

    卢戢黎连忙拱手说:“定不辜负我王!”

    吴纠点了点头,卢戢黎突然说:“对了,王上,不知戢黎的裨将军是?”

    吴纠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卖了个关子,说:“是个武艺超群的人,熟读兵法,脑筋也灵活,只是没有什么战功,他本想做一个小兵开始,只不过寡人觉得,若是让他去军营里做一个小兵,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他的才华,那便是我楚国的损失,因此寡人封了他一个裨将军,辅佐大将军,大将军可千万别嫌弃他年轻气盛。”

    “是,我王英明,戢黎定当仔细栽培,只是不知,这位裨将军具体是谁?”

    吴纠笑了笑,说:“到了便知道了,老熟人。”

    卢戢黎百思不得其解,还是应了一声。

    很快缁车就到了近郊的军营,军队要从郢都西面的城门直接出发,赶赴阜山,潘崇已经将兵马点好,全都安置在军营,就等着卢戢黎去做最后的点兵。

    很快众人就到了军营,吴纠齐侯和卢戢黎下了缁车,换上了一辆轻便的轺车,吴纠率先登上轺车,伸手扶着伞柱。

    郊区的军营前一片宽广,没有什么树木,带起巨大的风来,吴纠黑色的袍子在大风中咧咧生风,衣襟翻飞,腰板却挺的笔直,看起来自有一番气质。

    吴纠蹬车之后,齐侯和卢戢黎也蹬上轺车,有人赶车,轺车就往军营而去。

    在军营门口,自有人来迎接,不过卢戢黎还是没见到裨将军本人,来迎接的是参军左史,左史请众人进军营,裨将军已经准备好了演兵,请各位观看。

    吴纠笑眯眯的就吩咐人进军营,很快,轺车又轻快的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快速进入了军营。

    军营的辕门之后,两列黑甲武士铿锵而立,轺车进入的一瞬间,打头的黑甲武士“嗤”一声拔出腰间佩剑,佩剑高举,后面的黑甲武士一个个也学着前面的动作,接连不断的拔出佩剑,佩剑反射着正午的阳光,仿佛海浪一般,不断的起伏绵延下去。

    轺车一路往前开去,很快就听到将士们的山呼声,说:“拜见楚王,楚王万年”

    吴纠笑眯眯的看着两列的将士们,侧头对卢戢黎说:“大将军,裨将军训练的这些将士们,怎么样?还能入眼么?”

    卢戢黎蹙着眉头,仔细的观看着,似乎在挑刺儿,不过这些黑甲武士,一个个气势高昂,动作整齐划一,十分铿锵有力,可谓是精兵之最,竟然让卢戢黎分外满意,一点儿刺儿都挑不出来。

    卢戢黎拱手笑着说:“回王上,戢黎从未见过如此铿锵的将士,如今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这个裨将军了。”

    吴纠一笑,说:“那请罢。”

    众人继续往前走,随即便看到了最后迎接的方队,将士们排着阵法,也是铿锵而立,卢戢黎远远的看到一个身材并不算高大的年轻人,背对着他,身穿黑甲,手执宝剑,正一面走,一面对那些士兵训话。

    卢戢黎看着那黑甲的背影,不由蹙起眉来,总觉得十分眼熟,心中隐隐有一种错觉,轺车将近,那黑甲的裨将军听到声音,立刻转过头来,看到轺车来了,脸上露出一阵欣喜。

    卢戢黎一眼便看清楚了那裨将军的脸,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盔甲,头戴黑色的头盔,腰上挎着宝剑,这个人与平日看起来一点儿都不一样,然而又一模一样,因为他的面容是不会变的。

    竟然是卢扬窗!

    卢扬窗赶紧走过来,连忙对众人抱拳说:“扬窗拜见楚王,拜见齐公,拜见大将军。”

    卢戢黎一瞬间吃惊的都不行,特别想问他怎么在这里,还是什么裨将军,但是因为楚王和齐公都在,卢戢黎根本不好问出口。

    吴纠笑了笑,说:“大将军,这位裨将军,您可满意?”

    卢戢黎一瞬间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便说:“裨将军青年才俊。”

    吴纠又是一笑,说:“的确如此,裨将军功夫了得,还是少师教出来的得意门生,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去建功立业了。”

    他这么说,卢戢黎更是没有办法反驳。

    卢扬窗拱手说:“王上,齐公,大将军,诸位一路劳顿,请先行进入幕府。”

    吴纠笑着说:“裨将军带路罢。”

    卢扬窗也是第一次做裨将军,还有很多地方不懂,不过一脸像模像样的,立刻引着众人往里走去。

    吴纠进入幕府,准备给各位将士训话,卢戢黎趁着旁人不注意,一把抓住卢扬窗的腕子,将人给拽到一边去,低声说:“你怎么在这里?”

    卢扬窗高兴的说:“爹,王上答应让扬窗出征了。”

    卢戢黎低声说:“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这不是开顽笑的事情!你知道战场有多凶险么?!”

    卢扬窗立刻说:“爹,儿子不小了,扬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然不是开顽笑况且,扬窗就是因为知道战场凶险,因此才不能让爹一个人去战场。”

    卢戢黎想要说话,卢扬窗却打断了他的话头,说:“王上给了扬窗这个机会,扬窗绝不会让王上失望,也不会让爹您失望,这些年来,爹您很少回家,大概还不知道,扬窗并非是那个小时候只知道哭的小娃娃了,扬窗如今长大了,有一身武艺,已经到了施展的时候。”

    卢戢黎看着卢扬窗,卢扬窗眉眼还是带着笑意,但是从没有如今这么坚定过,似乎不容别人质疑和反驳,卢戢黎竟然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憋出一句:“随你。”

    卢扬窗赶紧说:“爹,扬窗训练的兵马如何?还可以么?”

    卢戢黎正色说:“裨将军,你既然入了军营,就该知道军营的规矩,以后不可乱叫。”

    卢扬窗赶紧说:“是,大将军!”

    吴纠训话之后,没有几天,大军就要开拔了,毕竟他们是去援军的,越快越好,吴纠亲自送到郢都的西城门门口,对卢戢黎和卢扬窗敬酒说:“寡人就先预祝大将军,旗开得胜了!”

    卢戢黎连忙端起酒杯,恭敬的说:“定不负所望!”

    他说着,将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随即翻身上马,卢扬窗也赶紧跟着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吴纠,大部队随即就启程了,队伍浩浩荡荡,楚国大旗在风中迎风招展,发出咧咧的响声,很快那浩荡的队伍就绵延成了一条黑色的长龙,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不见了。

    吴纠骑在马上,齐侯说:“二哥,回去罢,这里风太大。”

    吴纠点了点头,调转马头,往王宫的方向而去。

    卢戢黎帅兵出征,朝中质疑的声音不断,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捷报就从前线而来。

    当时吴纠正在上早朝,捷报来的非常突然。

    士大夫们还在质疑卢戢黎赶赴前线有一个月那么长,竟然没有半点动静,也没有任何回报,报告一下进程等等。

    有士大夫说:“大将军不会已经投敌了罢?”

    他这么一说,路寝宫引起了一个小小的轰动,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士兵大喊着冲进了路寝宫,众人一看,他手中举着急报,定然是从西面的阜山带来的。

    那士兵连忙跑进来,气喘吁吁的说:“王上!捷报!是捷报!!”

    吴纠一下从席位上站了起来,说:“捷报,快呈上来给寡人看看。”

    士大夫们刚说卢戢黎投敌,结果就传来了捷报,可谓是瞬间打脸,寺人将文书呈上来,吴纠展开一看,顿时就笑了,说:“来,方才是谁说寡人的将军投敌了,你来念念这封捷报。”

    那士大夫脸上没光,但是也不敢公然反抗,就站出来托着捷报念了一番,卢戢黎与卢扬窗的大军已经到达了阜山战场,首战告捷。

    在捷报里,还禀明了头等功,竟然是卢扬窗,卢扬窗身为裨将军,带兵奋勇杀敌,作为先锋,诱敌深入险境,楚军首战大捷,俘虏了不少西戎人,并且缴获了大量西戎粮草和兵器。

    那士大夫们念完,众人都一脸看好戏似的看着他,那士大夫只好灰头土脸的退回席位上,不敢再说话了。

    吴纠笑着说:“阜山大捷,寡人果然没有看错人,没有用错人,将士们讨伐西戎人辛苦,寡人虽然远在郢都,但是也该尽一份力,传令下去,犒赏三军,运送粮草与粮饷前去军营。”

    吴纠的奖赏刚下来,众人还没有来得及领诏,结果这个时候又有士兵跑了进来,说:“王上!秦国公子回来了!”

    赵嘉和酆舒出使秦国,终于从秦国回来了,吴纠顿时说:“快请!”

    赵嘉和酆舒就在殿外,很快就大步跨进了殿中,两个人并排走过来,拜下行礼,赵嘉拱手说:“嘉不负我王所托,秦国已经答应出兵,与我楚国合纵攻打庸国。”

    酆舒也拱手说:“并且还要恭喜我王,郧国因为听说秦国与我楚国合纵的关系,已经吓得毁约,与庸国正式决裂,并且将郧国的地图主动借给秦国出兵,以求和解。”

    吴纠一听,不由大笑起来,郧国本就是个墙头草,之前郧国同意和庸国结盟,是因为庸国是群蛮之首,西戎人已经打到了阜山,他们觉得有利可图,所以自然要和庸国结盟,妄想着吞下楚国之后分一杯羹。

    如今阜山大捷的事情,肯定已经被郧国知晓了,如今秦国又要从后背发兵,攻打庸国,如此一来,郧国定然就害怕了,楚国人口众多,兵马强盛,而秦国素来有虎狼之国的名声,这样一来,腹背受敌,郧国怎么能受得了,自然立刻就吓怕了,颠颠的过来投降。

    不只是投降,竟然还借道给秦国出兵,吴纠心想,庸国定然都要恨死郧国了,如今庸国人肯定明白什么叫猪队友了。

    吴纠哈哈一笑,说:“好,好得很!秦公子与咸尹有功,且对楚国忠心耿耿,寡人一定要重赏。”

    众人完全没想到,与西戎的阜山战役竟然如此容易就被化解了,而且庸国看起来仿佛是囊中取物,有了秦国人的帮助,庸国就算是群蛮之首,也是腹背受敌。

    况且虽说是群蛮之首,但是庸国到底不是那些外族的宗主,异族各有自己的国家或者是部落,都要为自己的国家部落谋利益,如今庸国腹背受敌,谁还敢和庸国合作,没有利益可图,庸国不过是个地皮子不够大的山国罢了,根本不值得一提。

    情势一下变成了大逆转,很多主迁都的士大夫们也开始倒向主战派。

    不过斗祁却皱了皱眉,似乎有话要说,但是最终没有说,很快朝议便散了,因为楚国首战告捷的缘故,很多士大夫情绪很高,一路畅谈着就走出了路寝宫。

    吴纠站起来,看着众人都走出去,斗祁却坐在原地,似乎仍然有话要说,便笑着:“莫敖有什么话要说,随寡人来罢。”

    吴纠带着斗祁从路寝宫出来,到了小寝宫,齐侯是不能朝议的,自然留在小寝宫,他正在用自己的早膳之后的加餐,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块腌制的青方,齐侯这奇葩的吃货,竟然就着青方在喝小酒儿!

    吴纠一进小寝宫就闻到了这奇葩的味道,齐侯还吃得津津有味,其实齐侯并不想喝酒吃青方的,因为太咸了,他想吃上次吴纠做的炸窝头片,可是他没找到窝头,自己也不会炸,因此只能干吃青方了,不过因为太咸,所以才喝点甜酒的。

    吴纠顿时眼皮子狂跳,真是后悔让斗祁进了小寝宫,斗祁也是眼皮一跳,默默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齐侯本想站起来迎接的,手里还举着半个青方,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斗祁,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够体面,竟然一抬手就把半个青方全都塞进了嘴里。

    吴纠一瞬间觉得齐侯可能会得高血压,因为青方是腌制的,一口气吃半个,而且什么都不就着,肯定要咸的飞起来。

    齐侯连忙将青方咽了,生怕别人抢他的似的,随即擦了擦嘴巴,但是青方那东西,真的不是齐侯优雅的擦擦嘴巴就能解决的事情。

    吴纠笑眯眯的,十分优雅的对斗祁说:“莫敖,请稍等一会儿。”

    斗祁连忙善解人意的说:“我王请便。”

    吴纠赶紧转过头来,笑容瞬间就消失了,顶着一张吓人的脸,就把齐侯哄进了小寝宫内殿,让他去漱口去了。

    齐侯勤勤恳恳的漱口,感觉嘴皮子都要磨薄了,吴纠这才放过他,毕竟斗祁还在外面,不能怠慢了,就走了出去,齐侯赶紧颠颠的跟在后面。

    子清和棠巫赶紧把窗子打开,好让小寝宫通风,把那股子青方的味道吹出去。

    斗祁等了一会儿,终于见到吴纠和齐侯出来了,齐侯洗漱之后,又变的衣冠楚楚,若不是斗祁亲眼所见,怎么也不敢相信那是齐侯的,定然以为是假冒的。

    因为谁能想到,堂堂齐国的霸主,虽然是前国君,但那也是将齐国推向前所未有霸主地位的前国君,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而且老是耍赖卖萌。

    斗祁心想,王上怎么吃得消,真不愧是王上啊

    吴纠说:“莫敖大人是有什么想说的么?如今没有外人,可以说了。”

    斗祁点了点头,拱手说:“王上,祁想说的,其实是大将军的事情。”

    吴纠说:“卢戢黎?”

    斗祁点了点头,说:“王上,卢戢黎已经卢子,如今又封了大将军,又首战告捷,可谓是功绩斐然,若是大将军有幸一路高捷,凯旋而来,祁斗胆,请王上不要再奖赏大将军,尤其是在兵权上。”

    吴纠眯了眯眼睛,说:“莫敖话中有话啊?难道莫敖也觉得,卢戢黎此人不可信?只是因为卢戢黎并非我族?”

    斗祁叹气说:“倒不是因为如此,楚国虽有许多老楚人,不过为了宗族争斗,也并非全心全意为我楚国谋利,反而有许多外来人,对我楚国忠心耿耿”

    斗祁继续说:“卢将军本是这忠心耿耿的其中之一,若是在之前,斗祁也相信卢将军的为人,只是”

    斗祁说着,顿了顿,吴纠说:“只是什么?莫敖,可有什么隐情?”

    斗祁点了点头,说:“确有隐情,这还要从十多年前说起。”

    就在卢戢黎打胜仗,旁人都高兴的时候,斗祁却无法如此高兴,因为他心中有些芥蒂,这个芥蒂是吴纠所不知道的,斗祁觉得有必要让吴纠知道。

    斗祁说:“毕竟虽无害人之心,但是须有防人之心,我王若不知此事,而卢将军芥蒂之深,恐怕”

    吴纠说:“莫敖直说罢,到底是何事?让莫敖如此芥蒂,也让卢将军如此芥蒂?”

    斗祁想了想,说:“那时候卢将军刚刚归顺我楚国”

    十几年前,武王派兵覆灭卢狄国,将卢狄国归到楚国附属,武王打算从卢狄国的贵族中再选一个卢子,那便是卢戢黎了。

    当时卢戢黎年轻气盛,武王封他为卢子,而且毫无芥蒂的给他兵权,让他在楚国做将军,很快,卢戢黎便真心归降了,武王对他有知遇之恩,卢戢黎好生感激。

    在那之后,卢戢黎的势力急速膨胀,还为楚国打了几次胜仗,不过斗祁和斗家的人都知道,武王其实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因此根本不可能让卢戢黎单独带兵打仗,每一次打仗,卢戢黎不是作为副将,就是有楚国的副将跟着,就怕卢戢黎叛变。

    后来卢戢黎因为知遇之恩,越来越忠诚,武王却还觉得不够,想要控制卢戢黎,准备将宗族的女子下嫁卢戢黎,让他做楚国的女婿,这样一拉,就可以用婚姻控制卢戢黎。

    卢戢黎当时有个非常喜欢的女子,那个女子就是武王的宗妹,虽然不是公主,不过是个国女,地位也很高,经常进宫去,与卢戢黎见过几面。

    卢戢黎爱慕武王的宗妹,只不过一直没有得到垂青,那宗妹似乎并不喜欢卢戢黎这样的人,反而和武王搞出了丑闻。

    武王可是楚国的一国之君,绝不可能娶自己的宗妹,这要是传出去恐怕被人笑话,然而当时却有了丑闻,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个事情,不止如此,那宗妹竟然还怀孕了。

    吴纠有些惊讶,说:“那孩子”

    斗祁叹口气,没有接这个话头,继续说:“当时我们斗家斗家因为被先王压制,备受冷遇,因此斗家的人就想要重振斗家,便在这个时候给先王出谋划策,让先王将宗妹偷偷送走,远离都城,先去养身子”

    武王也害怕丑闻,因此就同意将宗妹送走,那宗妹不想走,但是也没有办法,她怀孕已经两个多月,马上三个月,再宽松的衣裳也要显形了,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办法,恐怕被人嘲笑,未婚生育已经够被人作为笑柄的,更何况这孩子的父亲竟然是她的同宗兄长武王。

    这事情要传出去,就够天下大乱的了。

    宗妹没有办法,被武王送到了楚国的边境,不过那时候楚国不安宁,竟然有敌军偷袭了楚国的边境,卢戢黎奉命讨伐敌军,救下了宗妹。

    斗祁回忆说:“那时候卢将军为了宗族公主,身受重伤,几乎丧命。于是斗家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好办法,讨好先王。”

    斗祁又叹了口气,当时斗家正在没落,若敖氏功高震主,武王已经有所察觉,开始镇压斗家,斗家的人不只是为了楚国,也要为自己想想,他们拼死拼活为楚国卖命,最后得到的却是被压制,这样的结果,斗家无法接受。

    无论是当时的斗伯比,还是当时的斗祁,都年轻气盛,因此斗家又给武王积极地想办法,想到了另外一个,掩盖丑闻的办法。

    那就是将宗妹嫁给卢戢黎

    卢戢黎对宗妹一片痴情,这谁都看得出来,宗妹那时候怀孕三个多月,马上就要败露,而武王不舍得打掉孩子,又正好想要找宗女下嫁给卢戢黎,拉拢卢戢黎的势力,这样一来,正好一举数得。

    斗家提出了这个建议,反正宗妹在下嫁之前,是不能见卢戢黎的,卢戢黎也不知道宗妹怀孕的事情。

    到时候,只要礼成,卢戢黎终归是外族,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和武王撕开脸皮,他们都需要婚姻来维持,武王再给卢戢黎升一升官,来一些甜头,卢戢黎就要帮着武王养孩子了。

    卢戢黎听说宗族公主要嫁给自己,当时特别高兴,他非常高兴,他以为是自己的舍命相救,换回了公主的青睐,感谢了武王,积极为婚事奔走,很快,卢戢黎便与宗族公主成婚了。

    然而成婚的当夜,卢戢黎才知道,他心中爱慕的公主,根本没有半点儿爱慕自己,只不过因为她怀有身孕,而且孩子父亲的身份不能袒露,因此用自己当做幌子。

    卢戢黎拼死救回了公主,却没想到得了一个便宜儿子,成婚的时候,公主怀孕已经七八个月了,再有几个月就能生产了。

    斗祁说:“卢将军用情至深,这一切是斗家的错,本不是卢将军的错,是斗家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择手段,然而可笑的是,斗家没有在先王面前保住自己的地位,反而害了卢将军。”

    自那之后,卢戢黎虽然升了官,但是已经不上战场打仗了,若有战役,卢戢黎也会托病托辞,卢戢黎从一个风光的大将军,瞬间被淹没了光华,一直到武王病逝之后,卢戢黎才再次出山。

    吴纠一脸惊讶,齐侯则是一脸“你看罢”的表情,吴纠说:“那孩子”

    斗祁点了点头,说:“正是卢扬窗。”

    虽然吴纠之前猜测过,但是万没想到,卢扬窗真是自己的亲弟弟,卢扬窗的全色盲,恐怕也是因为这种关系,毕竟色盲的几率很小,但是武王和宗妹闹出丑闻,卢扬窗的全色盲几率就会变大很多。

    还有就是卢戢黎的态度,卢戢黎不喜欢卢扬窗,这谁都知道,很多人以为是卢扬窗“残疾”的缘故,但是事实却不是这样,卢扬窗是武王和宗妹的儿子,长得如此像武王和宗妹,卢扬窗对宗妹又用情至深,不惜以命相搏,这样一来,卢戢黎怎么能喜欢卢扬窗。

    恐怕卢戢黎一看到卢扬窗,就会想到武王和宗妹的丑事,偏偏这种丑事还需要他来遮掩,而卢戢黎什么都没有做错。

    那日卢戢黎问斗祁,“难道错的是戢黎么”,当时斗祁根本没有办法回答他,因为斗祁知道,卢戢黎心中的怨恨是有道理的,虽然武王和宗妹都已经病逝了,但是他们的儿子还在,卢戢黎无法面对卢扬窗。

    斗祁感叹的说:“错的不是卢将军,错的是为了权势而不择手段的斗家,斗祁有罪,然而如今大错已经铸成,斗祁心中后怕,毕竟卢将军对扬窗的事情如此记恨,斗祁怕卢将军怀恨在心,因此斗祁恳请王上,等卢将军凯旋,立刻收回卢将军的兵权,卢将军手上的兵权如果日益膨胀,不知会是怎么样的后果。斗祁本不是什么善人,也只能用这种最坏的恶意,揣度卢将军了。”

    吴纠听着,有些感叹,贵圈果然乱七八糟,不知武王的情种还留在了什么地方,吴纠是一个,卢扬窗也是一个,怪不得卢扬窗和吴纠长得这么相似,原来根本就是亲兄弟。

    吴纠想了想,说:“莫敖,你的意思,寡人明白了,但是这件事情,卢将军并没有做错,若因为一件卢将军而没有做错的事情,芥蒂卢将军,只会让事情越演越烈,卢将军对我楚国的确忠诚,当年的祸根不该用猜忌来掩盖,应该用恩赐和信任,来拉拢卢将军。”

    斗祁听着吴纠的话,有些感叹,说:“我王英明,斗祁心中一直装着这事儿,况且卢将军对卢公子一直不怎么喜爱,斗祁只是怕”

    吴纠笑了笑,说:“莫敖你这就错了,卢将军虽然对扬窗一直有芥蒂,这谁都看得出来,但是恐怕日久见人心,卢将军心中也是关心扬窗的,莫敖难道忘了,在猎场的时候,扬窗受了伤,卢将军有多紧张。”

    斗祁被他这样一提醒,似乎想起来了,当时卢戢黎疯了一般抱着卢扬窗冲出山谷,而且还守了他一天一夜,虽然口头上说是吴纠的命令,但是对伤员的卢扬窗那是无微不至,只是等卢扬窗醒过来,却又冷冷淡淡。

    吴纠说:“卢将军恐怕是拉不下这个面子,等卢将军凯旋,寡人定当代先父,当面请罪。”

    斗祁吃了一惊,没想到吴纠要代替武王请罪,这种气量可不是一般的国君能做到的。

    斗祁又说:“王上,这是我斗家的过失,不是您的过失,该当我斗家请罪的。”

    吴纠笑了笑,说:“斗家有错,错在贪婪,莫敖已经引以为戒,寡人心中甚是安慰,先父亦有错,这是无法推脱的事情。”

    斗祁顿时感慨无限,拱手说:“我王气度,他日定能登顶天下!斗祁佩服!”

    斗祁将当年的事情说了,心中好歹舒坦了一些,很快便离开了,吴纠送走斗祁,齐侯啧了啧舌,似乎在回味青方的后味似的,说:“没想到你那个便宜爹,竟然做了这么多亏心事儿,幸亏孤不亏心,二哥你放心罢。”

    齐侯这么大言不惭的说着,吴纠则是瞥着眼睛,睥睨了他一眼,那眼神,让齐侯有一种被洞悉看穿的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

    齐侯可不知道吴纠是穿越的,吴纠读过史书,齐桓公不只是春秋五霸之首,他可是历史上有名的花心大渣男,夫人就九个,更别说小妾了。

    齐侯承认,他上辈子的确挥霍无度,作为一个霸主,齐侯的野心也是无度的,他觉得天下的兵权,天下的财宝,还有天下的美人儿都应该是自己的,因此这般无度嚣张。

    不过后来齐侯惨死,也突然悟到了很多,他的那些后宫,有多少是真心对自己好的,无非是看中他的兵权,还有他的财宝,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没有人真心待他。

    齐侯想要的并不是这些,他重来了一次,野心反而更加膨胀了,他想要的已经不是兵权和财宝能满足的了,而是真心。

    齐侯见吴纠侧目看着你自己,咳嗽了一声,有些心虚的说:“二哥,怎么了?”

    吴纠笑了一声,说:“看看齐公骨子里,是不是个渣男。”

    齐侯又咳嗽了一声,伸手搂住吴纠的腰,将人带到怀中,沙哑着声音,用自己最性感,最具有魅惑力的嗓音说:“孤心中只有二哥一个人,永远也不会变。”

    他说着,就要低头含住吴纠的嘴唇,吴纠赶紧侧头一躲,十分嫌弃的说:“去漱口,一股臭豆腐的味儿。”

    齐侯瞬间被打击了,毕竟自己生了这么一张俊美无俦的脸,让天下人都趋之若鹜,都这么深情款款了,吴纠竟然嫌弃他。

    齐侯好生委屈,说:“二哥,你嫌弃孤,孤好生伤心。”

    吴纠白了他一眼,齐侯说:“能嫌弃孤的,也只有二哥你一个人。”

    吴纠狐疑的说:“那是因为旁人都没见过你的吃相罢?”

    齐侯顿时一下就被噎着了,感觉竟然无言以对,二哥说的好有道理。

    吴纠下令犒赏三军,潘崇安排了粮草和军饷,很快往阜山前线送去,同时秦国也准备开始发兵讨伐庸国,郧国派来了使臣,吴纠却断然拒绝,入城都不让入,直接打发回去了。

    郧国虽然十分有脾气,但是在这时候,根本不敢吭声,灰头土脸就走了。

    很快,秦国的军队已经和庸国接壤了,从背面开始攻击庸国,而楚国就等着将西戎人打退阜山,然后从阜山背上,一路从正面攻击庸国,楚国和秦国一个正面一个背面,还都是强兵,定然能一举将庸国拿下来。

    吴纠正等着卢戢黎的好消息,准备让卢戢黎和秦国会师,继第一次首战告捷之后,卢戢黎那边又没了消息,最让人焦心的是,不只是卢戢黎那边没有了消息,派送粮草和军饷的队伍竟然也没有消息,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和郢都失去了联系,一直没有打报告回来,也不知粮草送到了没有。

    吴纠这日也在路寝宫上早朝,却不见大司马潘崇,吴纠说:“大司马何在?”

    左司马王子郑赶紧站出来说:“回王上,方才上朝之前,突然有边关急报,将大司马绊住了,可能很快就过来。”

    他这么一说,旁人全都看向王子郑,似乎在猜测到底是什么急报,如今能称得上急报的,定然是阜山的战役,或者是秦国与庸国的战役。

    士大夫们都纷纷猜测,不过心中没想什么坏的,说:“必然是阜山又有捷报送过来了。”

    “是啊是啊,西戎人根本不堪一击。”

    “庸国这次绝对完了,有了秦国的帮助,根本不值一提。”

    士大夫们正在议论着,就听到“踏踏踏”的声音,是脚步声,潘崇从外面急匆匆的走进来,士大夫们的目光“唰!”的全都聚集过去,锁在潘崇身上。

    众人还兴致勃勃的等着潘崇报喜,哪知道潘崇手中拿着一卷小羊皮,脸色却黑成了锅底,众人一见,顿时心中都“咯噔”一声,突然觉得事情可能不简单。

    吴纠看着潘崇走进来,说:“大司马,可是阜山的军报?”

    潘崇立刻拱手说:“正是,方才崇接到了阜山急报,是是大将军请求支援的军报。”

    “什么?”

    “请求支援?”

    “不是将西戎人打怕了么?”

    “怎么回事?这么突然?”

    群臣一下就喧哗了起来,大家全都吃了一惊,如今眼下的形式是秦国发出了重兵,讨伐庸国,郧国一下怂了,主动借道给秦国,而卢戢黎带着卢扬窗赶赴前线,大败西戎人。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捷报,把大家都喜悦的冲昏了头,众人根本就没想到,在这种势力大好的情况下,卢戢黎竟然突然发来请求支援的急报。

    吴纠也有些惊讶,说:“具体何事?”

    潘崇连忙说:“王上,日前从郢都城出发,犒赏三军的粮草队出了叛军。”

    怪不得潘崇如此脸黑,原来竟然如此,从郢都城出发,犒赏三军的队伍,带着众多粮草和军饷,赶赴阜山的途中,辎重将军竟然反叛了楚国,投靠了西戎人。

    不止如此

    潘崇说:“叛军与西戎人里应外合,我军大败,退兵十里,并且并且裨将军卢扬窗遭俘。”

    潘崇这么一说,顿时堂上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喧哗了起来,这个结果众人完全没有想到,他们明明一路打着胜仗,结果却被叛军将了一军。

    辎重将军带着诸多的补给粮草和军饷,卢戢黎根本不知他已经投靠了西戎人,当时卢戢黎接到辎重将军的急报,说是他们遭到了西戎人的埋伏,有些伤亡,请求支援。

    卢戢黎不疑有他,便立刻派裨将军卢扬窗前去支援,护送粮草队与大部队汇合。

    根本不知道辎重将军有诈,卢扬窗带人去接应,很快就找到了粮草部队,不过粮草部队根本没有被埋伏,而是埋伏了他们。

    卢扬窗身受重伤,被西戎人俘虏,而那叛变的辎重将军还继续押送粮草与卢戢黎的队伍汇合。

    卢扬窗一去好几日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卢戢黎非常担心,虽然卢扬窗武艺高强,但是也是初出茅庐,根本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没什么战场经验,卢戢黎就是怕他打了胜仗,心中骄傲,遭人算计。

    很快辎重的队伍竟然回来了,卢戢黎自然要出门迎接,但是到了杏园门口,却没有看到卢扬窗,卢戢黎连忙去问,那辎重将军却哭哭啼啼的说,他们半路遭到西戎人埋伏,卢扬窗被俘虏了,还有很多兄弟们也战死了。

    卢戢黎一听,顿时脑子里“轰隆”一声,他知道作为战服的滋味儿,卢戢黎因为是卢狄国的贵族,当年楚国想要收服卢狄国,因此才厚待卢戢黎,卢戢黎是幸运的。

    而卢扬窗如今落入了西戎人手中,只有一个后果,那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更何况卢扬窗是裨将军,在军中地位不低,西戎人肯定要折磨他,逼他招供,卢戢黎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不知道当时自己什么心情,感觉心脏要炸裂了,胸腔充斥着怒火。

    卢扬窗因为进入军营之后,奋勇杀敌,总是跑在最前面,还和士兵们同吃同住,这样一来备受爱戴,士兵们一听,也都激昂起来,准备杀到西戎人面前,救出卢扬窗。

    他们不知辎重部队有鬼,当天晚上还在幕府中商量情况,结果半夜却遭到了“自己人”的偷袭,辎重将军一把火将行辕的粮草和军饷全部烧了干净,还大肆屠杀楚国兵马。

    卢戢黎带兵反抗,虽然救了不少楚军,但是他们的粮草根本来不及去救,辎重将军早有预谋,将行辕里的水全都倒了干净,那时候想要找泉水救火,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卢戢黎带兵撤退,又遭到了西戎人的夹击,叛军与西戎人早就说好了,两面夹击卢戢黎,卢戢黎的队伍奋力冲杀,终于冲出重围,在十里外重新扎营。

    然而如今的情况非常危急,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接到犒赏三军的军粮,原本的粮食也被一把火烧了干净,士兵们冒着烧伤的危险,拼死抢救了一些粮食,然而根本不够一人一口的,一顿饭都吃不饱,更别说打仗了。

    卢戢黎写了告急的文书,让人快马加鞭递回郢都来,请求吴纠运送军粮,并且派援兵给他们,与西戎人殊死一战,为死去的将士报仇,并且救出被俘的卢扬窗。

    吴纠看着文书,脸色也不好,非常的阴沉,好像随时要下雨一样阴沉。

    潘崇立刻双膝跪地,说:“崇管理失职,让军中出现了如此叛徒,损兵折将,令楚国蒙羞,请我王责罚!”

    群臣听着潘崇的报告,全都蒙了,他这一跪,才反应过来,有人立刻讨伐潘崇,有人则是说:“以小人所见,不是大司马的错,说不定卢将军本人就是细作,若不是这样,我楚军怎么可能败的如此彻底?”

    “是啊是啊,我王,如今不能再援兵给卢将军,不如将他召回,另外派将军再去前线。”

    吴纠听着群臣吵闹、恐慌、互相指责,胸腔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这一仗,吴纠可是力排众议,力挺卢戢黎作为主将,若是卢戢黎大败,那些有说头的士大夫就更要说三道四了。

    吴纠眯着眼睛,说:“按照诸位的意思,若不增援卢将军,我楚国的将士怎么办?放着不管?岂不是寒了我楚国百姓的心?”

    众人小声讨论着,一时有些惊慌,不知如何是好,若是他们无法打退西戎人,那么就无法和秦国合纵,秦国一个国家攻打庸国,就算兵力强大,也很难一举攻下庸国,到时候秦国支撑的久了,不见楚国援兵,很可能会毁约撤兵,那么楚国又将孤立无援。

    如今的情势,便是牵一发,动全身。

    吴纠沉声说:“若是遣回卢将军,各位觉得,谁能胜任!?”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不说话了,说实在的,他们这些人里,没什么人熟悉西戎人的打法,谁也没有胜算,秦公子赵嘉倒是熟悉西戎人的打法,毕竟他们秦国和戎人迂回了几代,但是如今赵嘉马上又要赶赴秦国,与秦国从背面攻击庸国。

    因此大家都在沉默,路寝宫中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恨不得连大家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突听一声笑声,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说:“孤来打这一仗!”

    他说着,众人的目光“唰!”一下全都聚集在路寝宫的殿门口,吴纠也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步从外面走进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齐国朝袍,身材挺拔,步履自有一股王者之风,在众人的注目下,毫不怯场的大步而入。

    众人一见,立刻又喧哗起来,竟然是齐侯!

    齐侯走进殿中,在殿中间就停住了,抱拳一拱手说:“我齐国与楚国世代交好,如今楚国有难,我齐国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孤虽不才,但是对于戎人的打法,还是略知一二,若是楚王不弃,可以让孤一试。”

    众人全都盯着齐侯,十分惊讶,毕竟齐侯是齐国的前国君,就算现在不做国君了,但是地位依旧也有,齐侯突然站出来请战,的确出乎意料。

    齐侯的确有打戎人的经验,不过其实是上辈子的经验,这辈子目前的经验最多在对付北狄人。

    上辈子的时候,齐国发展壮大,已经不满足于在东面称霸,于是开始把手伸向中原,多次帮助诸侯国家抵抗戎人和狄人,最著名的战役便是存邢救卫。

    很多国家因为齐国的慷慨救援,而纷纷归顺,纷纷响应,可以说齐侯成为霸主,并非依靠强大的财力和武力,很大程度是依靠其他国家的拥戴。

    虽然齐侯这辈子还没什么打戎人的经验,但他上辈子不知亲自出征,打退过多少次戎人,让戎人和狄人闻风丧胆,因此齐侯自然有这个把握,并非是一时头疼脑热说大话。

    士大夫们先是惊讶,然后开始考虑,说:“这齐公虽然一片善意,可是可是这乃是我们楚国的事情,齐公并非我们楚国人,似乎似乎与齐公”

    士大夫们这么说,吴纠心中还真怕齐侯突然说他要当楚国男主,不过事实证明,撒娇这件事情,齐侯只会对吴纠做,在旁人面前,那就不是撒娇,而是施压和示威。

    齐侯笑眯眯的转头看着那蒍氏的士大夫,笑眯眯的说:“恕孤直言,那反叛的辎重将军,可是楚国人?孤听说,还是老楚人呢。”

    他这么一说,那士大夫们顿时没话了,齐侯说的对,反叛的士大夫还是楚国人呢,但是依然反叛了。

    士大夫们不敢言语,齐侯抬头看向吴纠,说:“请楚王,当机立断!”

    吴纠眯眼盯着,站在堂上,腰身挺得笔直,一身王者气度的齐侯,西戎人狡诈多端,吴纠并非不信齐侯,却十分担心,若是齐侯有个三长两短,这可不只是齐侯一个人的事情,还牵连着齐国和楚国的关系。

    吴纠盯着齐侯良久,突然说:“好,齐公仗义援手,我楚国感激不尽,既然齐公亲自出征,我楚国也自然要表达对齐国的敬意,寡人愿同齐公,一同出征,讨伐西戎。”

    他说着,群臣差点炸窝,不只是群臣,齐侯都吓了一跳,连忙要说话,不过吴纠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立刻说:“大司马,速度准备,寡人要亲自出兵,支援卢将军。”

    潘崇见到吴纠那眼神,立刻什么废话也不说,拱手说:“是,我王!”

    吴纠很快就散朝了,直接走进了路寝宫的内殿,往小寝宫而去,群臣纷纷从外殿走出去,往政事堂去,继续商讨增援的事情。

    齐侯似乎有些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礼数,直接大步冲上楚王席位的台阶,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迈开大长腿,追着吴纠就进了小寝宫。

    齐侯追在后面,说:“二哥,你怎么又要亲征?你才回来没多久,该当坐镇郢都城才是。”

    吴纠转过头来,眯眼盯着齐侯,齐侯方才在殿上好生威严,那妥妥的王者风范,如今突然消失了,特别狗腿的看着吴纠。

    吴纠回头,伸手捏住齐侯的下巴,说:“允许齐公亲征,不允许寡人亲征?”

    齐侯说:“自然不是这意思,孤只是担心二哥,这次西戎人来势汹汹,更何况阜山情况不好,二哥”

    他说着,就被吴纠的话头打断了,说:“就是因为情况不好,寡人才要跟着去,我也担心你。”

    齐侯一听,脸上表情瞬间就飞扬起来,本就俊美无俦,这样一飞扬起来,更是俊美的简直不敢逼视,他一把抱住吴纠,亲了亲吴纠的嘴角,说:“没想到二哥说情话也这么利索?好,二哥与孤一起去,咱们将西戎人打得屁滚尿流。”

    吴纠笑了一声,说:“没想到齐公说话这么粗鲁。”

    齐侯笑着说:“孤说话可比打仗温柔多了。”

    吴纠准备亲征,并且让潘崇派人,快马加鞭的赶往阜山最近的邑,下令派出粮草,紧急支援阜山。

    如今从郢都派送粮草,就算是快马加鞭,远水也没办法救近火,根本是来不及的事情,因此吴纠先让旁边的邑派出粮草救济,然后再派大军增援。

    吴纠一行人很快就出发了,吴纠亲征,主将竟然是齐公,斗祁是不放心的,一定要请命做左史,军中也的确缺个左史,因此吴纠便认命了斗祁。

    如今这个队伍竟然异常的声势强大,毕竟楚王亲征,主将乃是齐公,而左史则是楚国赫赫有名的莫敖斗祁,这队伍一说出去,便令人闻风散胆了。

    吴纠领着楚军,快速出发,奔向阜山,声势非常浩大,在阜山的西戎人因为听到了楚国援军的消息,因此有些不敢造次,又退回了阜山,不敢贸然往前东进。

    他们一行人虽然数量不少,但是都不敢懈怠,一路有如狂风席卷落叶,没有几日,竟然扑到了阜山附近。

    如今卢戢黎的队伍就在阜山附近扎营,众人遥遥的便看到了那行辕,行辕非常简陋破败,条件十分艰苦,但是该有的侦察一个没少。

    吴纠的队伍还没到门口,立刻就被侦察的楚军发现了,有人领着士兵快速出来查看,都震惊的睁大眼睛,连忙跪下来说:“拜见我王!拜见齐公!卑将没想到援军这么快就到了!”

    吴纠说:“军在外,不必讲究这些礼仪,快快请起,进军营罢。”

    那将领赶紧领着吴纠和众人走进军营,大家都是一路风尘仆仆,但是不敢休息,吴纠说:“召将领们聚集在幕府,寡人要听听如今阜山具体的情况。”

    他说着,那将领赶紧应声,说:“是!卑将立刻去。”

    吴纠和齐侯,还有身为左史的斗祁,一同请命而来的蒍吕臣四个人进入了行辕幕府。

    幕府十分简陋,进去之后根本没有席位,案子上放着一张地图,上面插着很多东西,看起来经常被研究。

    吴纠走进去坐下来,他一路奔波的确累了,不过军机不能耽误,等他了解情况之后,再休息不迟。

    齐侯身为这次的主将,立刻走到案子旁边,仔细观看地图,就在他观看的时候,“哗啦”一声,帐帘子打起来了,很多将领从外面走进来,全都排列整齐,跪下来给吴纠和齐侯作礼。

    吴纠扫视了一眼那些将领,与齐侯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随即说:“卢将军何在?为何不见卢将军?”

    他这话一出,就见诸位将领一个个表情突然都变了,有的是愤恨,有的是惋惜,有的则是复杂,还有摇头叹息的,不知是什么意思。

    吴纠起初以为卢戢黎出了什么事情,难道是不幸战死?只不过那些将领们还有愤恨的目光,似乎又不像。

    如今军营中没有卢戢黎这个主帅,也没有卢扬窗这个裨将军,另外的副手只好硬着头皮,拱手说:“回王上的话,卢将军他他昨日昨日已经投敌了!”

    “什么!?”

    别说是吴纠惊讶了,斗祁都惊讶的不得了,他之前只是说让吴纠小心卢戢黎,哪知道竟然变成了真的,卢戢黎投敌了?

    可是这么一听,连斗祁都不相信,若是卢戢黎真的有反心,那么他就不会给武王白养十六年的儿子了,这么多年来,卢戢黎只是憋着,怨恨着,却一句都没透露出来,斗祁不敢想象,卢戢黎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投敌。

    其他将领说:“王上!是真的!卢戢黎他投敌了,投靠了西戎人!我们亲眼所见,千真万确,卑将也不曾想过,卢将军竟然是这样的人!”

    有很多将领十分愤恨,一说起这个,话匣子似乎打开了,有人说:“卢将军是不是假意投敌?毕竟卢将军带着咱们杀出重围,那是冒着多大的危险,为了抢救粮食,还烧伤了手臂和脸颊,若是卢将军投敌,按理来说,前些日子就投敌不是更好么?”

    “是啊是啊,我也相信卢将军的为人。”

    一瞬间军营里有些吵闹,吴纠皱了皱眉,说:“卢将军的事情,暂且勿谈,有劳各位将军,先说一说阜山的情况。”

    将领们这样一说,立刻全都响应,大家聚拢在地图旁边,纷纷将阜山前线的境况说明了一下,辎重将军如何反叛,卢扬窗如何被俘,卢戢黎如何抢救粮草,带着他们杀出重围,在这边重建行辕,等等,全都说的清清楚楚。

    吴纠越听越觉得狐疑,在将士们口中的卢戢黎,拼死带着士兵杀出重围,为了抢救粮草,还被烧伤了脸颊和手臂,将自己的粮草让给士兵们吃,就是这样的卢戢黎,却突然在昨天晚上,救援兵马将要来到的时候,投降了西戎人?

    齐侯看着阜山的地图,说:“西戎人在这个山头上呆的时日已经够长了,这些日子他们足够摸清楚阜山的地形,再这样拖延下去,我们很难有反扑的机会。”

    齐侯这么一说,好像一剑戳中了众人的心窝子,将领们心中也是焦虑,虽然阜山是他们楚国的地头,然而现在西戎人已经反客为主,占领了阜山,还将他们楚军逼下了阜山,这样一来,战线越长,胜算就越小。

    众人都看着齐侯,齐侯扫兴的还没有说完,又说:“辎重将军在日前叛国投敌,楚王派出犒赏三军的粮食也已经归入了西戎人的粮仓,而我军的粮草远远不够,即使孤与楚王运送了一些粮草过来,但是这些粮草,绝不足够与粮仓后盾丰富的西戎人正面抗衡。”

    众人听着,顿时像是霜打的茄子,瞬间蔫儿了,一个个不说话,虽然他们觉得齐侯的话实在败兴,但是说的却字字见血,十分中肯。

    吴纠眯着眼睛说:“不能正面抗衡,又要速战速决”

    齐侯点头说:“孤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吴纠已经命令周边的邑送来粮草,然而周边的邑储备粮草也有限,还要确保邑内的正常运营,根本不可能把所有的粮食都送来阜山,给士兵们吃。

    士兵们现在拥有的粮草,不过是救济,大家分一分之后,也吃不上几天,可谓是条件艰苦,就是这样的条件,而他们的对手西戎人却资产丰厚。

    日前西戎人俘虏卢扬窗的时候,还将吴纠命令下来犒赏三军的粮草截获,那一大票粮食,足够他们吃很久的,再加上西戎人本有的粮食,情况不容乐观。

    吴纠说:“诸位有什么看法?”

    众人都盯着地图,沉默不语,齐侯伸手敲了敲地图,说:“孤突然想到二哥喜欢的法子。”

    吴纠侧头看他,说:“是什么。”

    齐侯冷笑一声,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众人都狐疑的看着齐侯,吴纠却突然说:“烧粮草?”

    齐侯点了点头,众人这才明白齐侯的法子是什么,如今西戎人有恃无恐,就是因为他们家底儿丰厚,而且因为这丰厚的家底儿,西戎人的士气空前高涨。

    兵未动,粮先行,粮草是自古至今打仗最大的后盾之一,若是没有粮草,根本别提打仗,因此齐侯建议釜底抽薪,烧掉西戎人的粮草,偷袭他们在阜山的粮仓,从根本以绝后患。

    粮草一断,西戎人必然会向就近的庸国告粮,但是庸国现在与秦国正在交锋,根本无暇给西戎人粮草,这样一来,西戎人就需要被迫撤离。

    吴纠也同意齐侯烧粮草的办法,那副将却有些为难,说:“王上,齐公,不瞒二位,前日卢将军未投敌的时候,也曾想过烧粮草的法子,只是”

    吴纠惊讶的说:“卢将军也曾想过?”

    那副将点头说:“是,想过,只是未能实现,自从我军撤离阜山之后,阜山之上便都是西戎人的驻兵,他们善于游击,来无影去无踪的,地上还都是陷阱,阜山山势复杂,易守难攻,我军偷袭过几次,但是都未成功,根本根本连粮仓的影子都没见到!不知西戎人将粮仓安置在了什么地方,没有目标,这这如何能烧粮草?”

    吴纠听了,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并没有立刻说话。

    吴纠似乎陷入了沉思,盯着阜山地图,不知在想什么,这个时候,站在一边的一个将领拱手说:“王上,卑将想请示王上,如今卢戢黎已经投敌,若是他将我军扎营的位置出卖给西戎人,那么想必西戎人很快就会偷袭过来,到时候王上与齐公的安危便无法保证,请王上早作打算,迁移营地!”

    吴纠听着那将领的话,像是突然醒了过来,抬起手来,黑色的袖袍“哗啦”一展,说:“不,不要迁移营地,让西戎人找过来。”

    他这么一说,营帐中的将领们瞬间面面相觑,不知吴纠是什么意思,都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报!!楚国大将军,卢戢黎押到!”

    一队西戎的士兵,押送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那男子双手被锁链缠住,身上的兵器也被缴获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默默的往前走去,很快就在重重押解之下,走进了西戎人在阜山上的行辕。

    行辕里面篝火冲天,充斥着大笑的声音,士兵们围着篝火,不断的哄笑饮酒,将酒水泼进火中,发出“呼”一声巨响,火势仿佛是一条火龙,冲天而起,怒吼着,嘶喊着,大笑着。

    卢戢黎慢慢往前走,他的目光垂着,然而余光仍然能看到,那些西戎人的士兵,喝的是楚国的酒,泼的也是从楚国缴获来的酒,那些酒肉本该是犒赏三军的军粮。

    卢戢黎一路走进来,西戎的士兵们立刻停止了笑声,一片一片的笑声慢慢安静下来,全都注目着卢戢黎,卢戢黎浑然没看到一般,继续往前走去。

    很快,营帐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西戎将领,说:“楚国的卢将军大驾光临,还不请卢将军进来?!”

    他说着,身后的士兵立刻推搡着卢戢黎,却没想到卢戢黎身材高大,下盘很稳,竟犹如生了根一般站在地上,那士兵一推,手腕“咔嚓”一声,险些闪了。

    卢戢黎冷笑一声,说:“戢黎是来投诚的,不是来做战俘的。”

    他这么朗声说着,就听到“啪啪啪”的拍手声,随即一个声音从帐中传出来,“有请卢将军。”

    卢戢黎这才径直走进营帐,营帐之中,西戎的将领全部在座,正喝酒吃肉的看着卢戢黎。

    卢戢黎站在营帐正中间,就这样被众人打量着。

    那坐在最上首的将领笑着说:“卢将军,是来投诚的?”

    卢戢黎说:“正是。”

    他说着,另外的西戎将领说:“将军,不要轻信他的鬼话,他们荆人,最是诡计多端,没有半句实话。”

    另外一人说:“正是将军,我听说前些日子俘虏的那个楚国的裨将军,就是卢戢黎的儿子,说不定卢戢黎是为了救他儿子,才会假意投诚的!”

    “是啊是啊。”

    一时间营帐中都是众人的应和声,卢戢黎却突然大笑了两声,似乎笑的十分愉快。

    那西戎将领说:“卢将军,为何发笑?”

    卢戢黎则是淡淡的说:“戢黎发笑,是因为在座的各位将军,根本不了解戢黎,说的大错特错,因此戢黎才会发笑。”

    西戎将领说:“哦?如何大错特错?”

    卢戢黎的双手虽然被绑住,但是一点儿都没有弱势的感觉,只是冷冷的说:“其一,戢黎并非荆人,戢黎乃是卢国之后,荆人灭我卢国,吞我河山,戢黎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

    西戎人顿时面面相觑,看着卢戢黎,卢戢黎又说:“其二,卢扬窗根本不是我的儿子。”

    西戎将领一笑,说:“哦,他是卢氏,你也是卢氏,他不是你的儿子,那他是谁?”

    卢戢黎刚要开口,西戎将领却抬起手来,制止他的话,反而对旁边的副将说:“去,将楚国的裨将军请过来。”

    卢戢黎眼神微微动了一下,那副将出去之后,很快就听到外面士兵起哄的声音,随即脚步声而至,“哗啦”一声,帐帘子被掀了起来,一个身影被猛地推进来,发出“嘭!”的一声,直接倒在地上。

    卢戢黎低头一看,正是卢扬窗,卢扬窗浑身是血,定然是受刑了,似乎留了一口气,被推进来之后,摔倒在地上,已经昏迷不醒。

    卢戢黎看着昏迷的卢扬窗,很快就将目光移开,只是停留了短短的一瞬间。

    西戎将领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说:“叫醒楚国裨将军。”

    “哗啦!!!”一声,副将随手将案子上的酒直接泼在卢扬窗的脸上。

    “哈”

    卢扬窗被呛得猛地醒了过来,与此同时身体不断抽搐,他身上全是伤口,沾上了酒水,顿时苦不堪言,疼的眼睛赤红,身上的锁链发出“哗啦呼啦”的颤抖声。

    卢扬窗在西戎人的哄笑声醒了过来,哪知道睁开眼睛第一眼,却看到了卢戢黎。

    卢扬窗本被折磨的没有半分力气,如今却一下醒了,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也没有什么力气,虚弱的说:“爹!”

    卢戢黎却不看他,这会儿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舍给卢扬窗。

    西戎将领笑着说:“卢将军,您可以说了。”

    卢戢黎淡淡的说:“卢扬窗,并非是我的儿子。”

    卢扬窗耳朵里还都是嗡鸣声,听到这一句却要炸开了,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不过他身上捆着锁链,又受了折磨,根本无法爬起来,只是虚弱的说:“爹您您说什么?”

    卢戢黎还是不看他,继续说:“卢扬窗乃是武王老贼和他自家宗妹生下来的孽种,老天都因为这样的丑事而愤怒,因此卢扬窗一生下来,眼睛就天生残疾,他根本不是我的儿子,武王老贼为了掩盖自己的丑事,将与他苟且的宗妹嫁与我,平白的让我帮他养野种,将军说说看,这样的奇耻大辱,放在谁头上,谁愿意忠心楚国!?”

    卢扬窗听着卢戢黎的话,睁大了眼睛,一瞬间眼珠子通红,有些不可置信的瘫倒在地上,说:“爹?爹”

    卢扬窗的话还没说完,“嘭!!”一声,卢戢黎竟然一下将他踹了出去,卢扬窗本就受了重伤,这一下让卢扬窗险些吐血,蜷缩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

    西戎将领听着,眯了眯眼睛,没有立刻说话。

    卢戢黎满脸都是愤恨之色,脸上青筋蹦起,就犹如斗祁说的,卢戢黎用情至深,而武王和宗妹合力给他戴了一顶很大的绿帽子,还让卢戢黎帮他们养了十六年有余的儿子。

    卢戢黎的眼神非常可怕,身上充斥着一股伶人骇然的阴霾,那眼神充满了愤恨、仇恨,似乎是做不了假的。

    卢戢黎沉着声音,又说:“戢黎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如今楚王亲征,算起行程,今日就该与阜山之下的楚队汇合,戢黎知道楚军的驻兵地点,戢黎叛楚,唯恐楚王会改变驻兵,迟则有变,就让戢黎作为先锋,为将军分忧,带领将士们杀入楚营,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生擒楚王,一片片割下他们荆人的肉来!”

    西戎将领眯起眼睛,似乎很欣赏卢戢黎说话的那股狠劲儿,笑了笑,“啪啪啪”的拍起手来,说:“说得好,说得好。只不过卢将军您已经投诚了一次,第一次投诚是卢国投诚楚国,第二次投诚,是来投诚我们,这个嘛总要做出点表示,我们才能信你。”

    他说着,慢慢站起来,“嗤!!”一声,伸手一下抽出副将的佩剑,“唰!”的一声,剑尖猛地一甩,直指卢戢黎的咽喉,锋利的宝剑已经点在卢戢黎的喉结上,他却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西戎将领并没有动手,只是笑着掂了掂手中的佩剑,淡淡的侧头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卢扬窗,说:“杀了他,你口中的孽种,我现在就派你兵马,让你带兵去偷袭楚军军营,报你的深仇大恨。”

    卢戢黎眉头微蹙,冷冷的盯住西戎将领手中的佩剑,突然抬起手来,一把抓住那佩剑,旁边的西戎士兵立刻戒备的看着他。

    卢戢黎接过佩剑,“唰!”的一声甩了一下剑尖,剑尖低垂,一下指在卢扬窗眼前。

    卢扬窗浑身是血的瘫在地上,盯着卢戢黎的剑尖,双眼有些失神,通红的眼珠子突然淌下眼泪,顺着眼角一股股的滑下来,那眼神几近于绝望,口中沙哑的轻声说:“爹”

    日头完全隐藏了起来,夜色越来越深重,很快进入了后半夜,阜山下楚国的军营突然一阵骚动,随即是楚军的大喊声。

    “报王上!!不好了,叛贼卢戢黎带着西戎人,杀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子茹、36的手榴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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