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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世道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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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靠门最近的两个男人被炸开的门板瞬间撞出去,烛火昏沉的光线里,那被门板撞上后腰的男人口中喷出血水,只听咔嚓一声!

    竟是腰骨生生被撞折了!

    那人一口血喷出来,喷了前头那听见巨响回头的人满头满脸,两人被一起撞飞出去,床榻轰地发出一声巨响,顿时塌了。

    腰骨断了的那人眼一翻,晕了。被他和床板压在下面的人一阵鬼嚎,连同床榻上的男人也跌了个正着,被歪倒的床柱砸了半边肩膀,屋子里还有四五个因站得偏没被砸中的男人,此刻都怔愣地望着那空洞的房门外。

    一名少女立在那里,夜里盛开的玉兰,雪白一朵,本应幽香沁人,此刻却是一身煞气。

    她目光一扫,便看清了房间里的状况。

    只见这几个男人竟都是一身士卒打扮,军营里的装束,四五人提着松松垮垮的裤袋,连系都忘了系,尽头门板下压着两人,床柱压着一人,那人衣衫已解去,散落一地,下身的丑陋直冲她的视线而来。

    面前划过一截月色,屋里平地起了风,刮过塌了的床榻旁的帐子,瞬间将那人遮了。

    穆然的视线却早已看向床角,那里缩着个女子,虽隐在阴影里,却躲避不了她清明的眼力,只见那女子缩着,衣衫已被撕成布条,到处都是雪白的春光,脸上却是红肿不堪,嘴角挂着血丝,被淌下的泪水冲散,顺着脖颈滴在身前不成形的衣衫上,不堪入目。

    穆然大怒,屋里几名军营的士兵也大怒。

    他们做这些事也非一两日了,从未见过有人敢打扰过,今夜竟遇上个冲撞的。这些人也是惊得没了脑子,竟不去想寻常人哪有如此脚力,能一脚将门板震开将人撞成重伤,他们震惊之下只是先冲起怒气来,更有离门近的人接着屋中光线看清了穆然的容貌,顿时露出惊艳神色。

    随即淫笑里透着怒火,竟连穆然身后还有个男子也不去管,“还以为是谁吃了豹子胆,敢半夜打扰军爷的好事,闹了半天是个美人儿!怎么,是不是也想……”

    话未说完,屋里忽然静了。说话的那人莫名其妙跃空而起,一张脸像是放慢动作一般开始扭曲,几颗带血的牙齿从他嘴里被挤出。那人张大嘴,却惊恐地发现发不出声音,且这一刻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子在半空中诡异地一拧,拧麻花一般咔嚓咔嚓几声响,麻花拧得很慢,很优雅,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眼里渐渐灌满血丝,诡异地突出来,瞳孔越张越大,极致之后是咚地一声,落到地上,不动了。

    “……方、方子!”旁边一人颤抖着声音试着去探他鼻息,却望见他眼底最后一刻的惊恐,“死、死了……”

    这些士兵这才知道怕了,但已经晚了。

    那少女风一般掠进来,掌中刀刃泛着雪白寒光,一排血线划过,四人齐齐倒地,穆然已风一般来到床榻前。

    床榻前,那半遮半掩的帐幔里,赤条条的男人正当穿衣,听见外头惨叫已心中不好,他刚套上半条褂子,裤子尚且未穿,此时竟也顾不得了,拉了帐幔往前一掀,闷头就往外冲!

    他冲出来,却正对上前方竖着的刀刃。

    胸前一凉,接着一热,那人便看见从自己胸腔里喷涌而出的血珠里,少女那比血更赤红的眼眸。

    那人倒下去,门板下却还有个人在瑟瑟发抖,抱着头不敢起来,穆然从旁走过,那垂在袖口里的刀刃忽而闪过亮光,切豆腐似的没入门板里,那人一个痉挛,没了声音。

    穆然走到床边,看也不看那一地的尸身,只看那缩在床脚惊恐望着她的女子,轻声问:“你可有待换的衣物?”

    那女子听她出声,笃然一颤,又往后缩了缩,她今夜遭逢连番事情,此时已吓得有些神志不清,穆然微微蹙眉,身后已递来一只包袱。

    穆然回身,见凤天垂着眸,烛光如豆,映在他眉宇间,渡了霜雪一般,看不清神色,指尖却挑着个包袱。

    穆然拿来打开,见上面几块散碎银两,下面几件女子衣物,应是这女子投宿时随身带着的。

    凤天转身出了屋,穆然帮那女子换了干净衣衫,那女子却下不得床榻,脚一踏在地上,便立刻瘫软了下去。

    穆然刚将这女子扶了,院子外头便传来脚步声,客栈老板颤悠着矮胖的身子带着个伙计奔来,见这满屋惨烈尸身,顿时也软了下去,但他此时却是不敢晕的,只盯着穆然和凤天看,不记得自己客栈今日入住了这两位客人。

    两人赶着救人,出来的急切,并未易容,也难怪老板认不出。

    老板和伙计都吓得瘫软在地,却是哆嗦道:“完了完了,您、您二位闯大祸了!”

    面前却闪过一道白光,穆然身旁扶着个人,动作竟如风一般快,抬脚便将老板踹了,眸底是压抑的怒气,喝问:“这就是你说的晚间听见声音,莫要出来查看?你早知这些畜生夜里来糟蹋良家女子,却任由不说?”

    老板痛喊一声,眼见此女子悍然,瞧方才那身手速度,和这屋里惨状,极有可能是修仙者,哪里还敢狡辩,顿时涕泪横流道:“这位仙子,小、小人们也是无可奈何啊!这、这世道不易,要、要怪……啊!对!要怪就怪那正被各城追查的人好了!”

    一旁的伙计也慌忙点头,却不敢说话。

    老板继续道:“都是那人惹了这些军爷来,他们每借城门盘查之间观人身份文牒,见、见是寻常人家女子,模样又好的,就、就差人跟着看人借宿之地,晚间便、便……”

    他自顾自地说,未敢抬头,却不见那扶着人立着的少女忽而一颤,眸底霎时涌起辨不清的光,那光里惊骇、愤怒、暴戾、悲愤……一霎那涌在一处,化作滔天风浪,不知要吞向何处,本涌向远岸,却折返回来,反伤了自己。

    那般的风浪里,沧溟怒啸,暗沉压着的怒云,天日不见。那云里却忽而折来一束光,天光染了云层,落在少女肩头,温暖、底定。

    穆然又是一颤,回过神来,凤天的手落在她肩头。

    屋外风声大作,月色已全遮在云层后,有层叠黑云自南边而来,眼看就要下雨了。

    在这风雨即将大作之时,有人扶着那险遭凌辱的女子,却有一名男子沉静优雅地立着,扶着身旁坚忍如玉树独立的少女。他的眼神凝着她,未说话,一切都在用眼神传达:不是你的错,莫要自责。

    两人都不语,这气氛却压得客栈老板几欲晕厥,他只觉这女子滔天大怒,怕不是要拿他问罪,瞄一眼屋里横七竖八的尸身,他两腿间已现湿意,嘴上却不忘求饶,“仙子饶命、饶命!小人不过是开了店做生意,一家老小养活,怎敢得罪军中贵人?况且,也、也不止小人客栈如此,这、这胡姬城中诸家客栈皆是如此啊!那、那朱家客栈的老板刘顺,甚至帮忙圈禁祸害了不少女子,有、有不少后来都卖去了青楼柳巷,得了的钱财全供了那些军爷……还有,还有……”

    还有……老板还要说什么,少女已旋身飞了出去!

    院子里狂风大作,刮得枝叶如鬼手摇曳,那少女却迎风而去,如同那风雨里迎击的鹏鸟,只留下屋里痴痴呆呆坐在桌头的女子,和一道凛冽的声音。

    “将这女子寻个房间好好安置,我还回来,你要敢报官,便连你也杀了!”

    夜空乍然一道紫电惊雷,舞出一道惨白的刀光,沉黑厚实的层云霍地被劈裂,那裂隙下,少女一路飞驰,任凭细密如豆的雨瞬间瓢泼,打湿了那白如兰翠的衣裙,一路在雷鸣雨泼的嘈杂声响里,寻着那凄厉的、噩梦的方向,奔去。

    她像只混天黑暗里冲去的九天鸾鸟,那湿透的白裙是这昏暗天地间唯一的亮光,身后有一人跟随着这亮光,这烈烈耀目的光华,不会被这雨夜浇灭,也不允许被这雨夜浇灭,那是该被珍视而守护的,这世间少有的珍贵。

    穆然在屋瓦之上纵跃,凤天紧随她身后三步,无论她是停顿纵跃还是飞驰腾转,他始终在她身后三步远,不多一步,亦不少一步。

    最终,她在哗哗浇透的雨幕里停下,看头顶客栈的牌子——朱门客栈。

    客栈里,女子凄厉嘶喊卷着雨夜里的风刀,亦卷着一些血腥和说不清的浑浊腥气。

    房间里,一名男子胸口没着一把刀,尸身尚且温热。他身旁,女子身上已无完好之处,淤紫、血水、汗液、腥气扑鼻的黄黄白白的粘稠液体搅在一起,徒留那一双睁大的双眼,那双眼不去看身上施暴的男人,只看着身旁躺着的男子。

    她喊,喊声凄厉,带着鬼气森森的凄厉,只是嗓子早已嘶哑,荷荷的声响像垂暮的老妪,听不出在喊什么,依稀应是男子的名字。

    她脸上两排血水,那是眼底血丝崩裂融了泪的血水,映着男子未冷的容颜,奈何,再不醒。

    此刻房间外,两边相邻的上房里都住着人,屋里却灯烛灭的干净,门窗紧闭,这雨夜里,人情比纸薄。

    而房间里,男人发出一声满足的闷声,旁边有人恭候递来衣物。那衣物并非军营里的服制,而是青面华袍,绣着松翠金纹,桌上一方玉牌,上书兹归仙宫。

    男人起身,那递衣袍的不是旁人,正是那日城门前守门盘查的军营小队长。那人一脸谄媚地笑,男人满意地扫他一眼,目光扫过房里的几个兵,又瞥向一旁的客栈老板刘顺,笑道:“没想到,胡姬小地,竟有此新鲜玩乐之法,你们可真会玩。”

    刘顺立即恭顺笑了,“这不是见您来了么?想来不新鲜的玩法也入不了您的眼,小的们胡想的法子,您见笑了。”

    男人眼底的情欲尚未散去,眉宇间仍存着淫靡之气,此刻见那服侍自己穿衣的军营队长正一脸垂涎地看着床上女子,不由笑道:“方才叫你们看了出戏,也该让我瞧瞧了,你去吧。”回头又对客栈老板道:“奉茶来。”

    刘顺赶紧奉茶,那军营队长立时眼睛放光,谢声恩就向床榻扑去。

    那女子直挺挺躺在床上,仍看着身旁男人流泪,对站在一旁急忙脱衣的男人不管不顾,仿佛看不见,那男人衣衫脱了一半便迫不及待压上来,女子却忽然动了。她一把拔了男子身上的刀,对准那压来的男人胸口就刺去!

    军营里的队长芝麻大点的职务,却需得凡阶五重才能担任,比寻常武夫强上一些,这女子拔刀挥刺的时间早已给了那人反应的机会,那人眼底怒色爆闪,一巴掌就要将女子手中的刀挥落。

    那刀子没有挥落,但的的确确已脱离了女子的手。

    却诡异的,凌空一转,刺入了男人的心口。

    血花都没爆出,男人便倒了下去。

    屋里一群人轰得站起来!

    床上的女人也愣了,她看着男人一头栽倒在地,头戳在地上,脖子发出咔地一声脆响,人却没有动静,明显是那一刀便已致命。

    女人愣了愣,忽然笑了。嗓子已哑,她只仰着头,一种畅快的,无声的,笑。

    屋外是疾风暴雨,屋里却突然鬼气森森。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注意到,这屋里原本紧闭的门,不知何时,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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