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谷粒 > 菩提劫 > 第十八章谜样一团

第十八章谜样一团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新谷粒 www.xinguli.net,最快更新菩提劫最新章节!

    这条大路,是通往大名府的官道。

    这天晌午,官道上由北面南,直指大名府方向,驰来一辆马车,是普通的马车,可是车帘遮得密密的,不知是怕官道上沿途的灰沙,抑或是怕那料峭的寒风。

    虽然时届晌午,日头挂得老高,但是北方在这大正月里,仍然是冷得很,你不见那赶车的车把式鼻子、嘴里直冒热气,手上套着棉布手套,头上戴着一顶厚厚的毡帽。

    马车,就在这空荡的官道上不徐不疾直向前奔驰着,除了得得的蹄声与辘辘车声外,听不到别的声音。

    蓦地里,在这辆马车的前方,那大名府所在的方向,也传来了一阵辘辘车声及得得蹄声。

    这两种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显见得,另有一辆马车,由南而北,正跟这辆马车走了一个对顶。

    果然不错,随着这种辕辘车声与得得蹄声,没多久,官道上,便远远又出现了另辆马车,而且,车旁还有四人四骑,不用细看,后出现的这辆马车,要比先前那辆马车气派大得多,别的不说,先前那辆马车是一匹牲口,而这辆马车却是双套。

    而那四人四骑,也不是寻常人物,衣着服饰都很讲究,各穿一身青色长袍,每人腰都挎着一口刀,而且,看样子,这四人还都是仆从身份。

    有可能,这车里,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内眷。

    相向而驰,那自然接近得很快!

    其实,那用不着太近,当这辆马车映入眼帘的时候,便随风飘过来一阵哭声,仔细听听,那哭声透自这辆密遮的车帘之后。

    两车是越来越近了,那哭声,也就越来越清晰了,如今,更可听出那哭声不只一个,而是有好几个的,并且一听便知,那都是女子的哭声。

    这是怎么回事?

    先前那辆车的车帘,突然掀,掀了一角,车内,有个人探出了头,那是个俊美挺拔的白衣书生,竟是朱汉民!

    他望了迎面驰来的马车一眼之后,脸上随即浮现一片讶异,立即扬眉说道:“娘,您看看!”

    只听车内聂小倩说道:“娘看见了,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内眷!”

    朱汉民道:“要不要民儿管管闲事?”

    聂小倩道:“咱们赶咱们的路,管人家什么闲事?”

    朱汉民道:“娘,事不寻常,只怕是强劫抢掠,你不见马上的那四个,个个身手不俗,一身武夫打扮?”

    聂小倩道:“娘看他们面带隐忧悲伤,不像”

    恕听车座上那车把式接口低低说道:“相公,这几位我见过,都是大名府知府衙门里的当差爷们,看样子八成是出了什么事儿!”

    朱汉民“哦”了一声,尚未答话。

    车内聂小倩已然说道:“民儿,听见了么?人家是出了什么事,你也要管?”

    朱汉民摇摇头,缩回车内,放下了车帘。

    适时,两辆车交错而过,后出现那辆马车渐去渐远,车声、蹄声及哭声,也渐渐地听不到了。

    朱汉民母子这辆车直指大名,一进城,朱汉民就立刻看出情形有点不对,他发现满城人心惶惶,一片不安。

    在城门口,朱汉民跳下车,他吩咐赶车的继续往前走,然后一个人背着手转向了路旁屋檐下。

    屋檐下,正有几个要饭化子在那里曝日扪虱,生似那人心惶惶,不安状况,与他们无关。

    眼见着朱汉民走近来,几个要饭化子先后站了起来,一起向朱汉民伸出破碗,还有那脏兮兮的手。

    朱汉民笑了笑,翻腕自衣袖取出一锭银子,丢在了一只破碗之中,然后环视几名化子笑道:“我姓朱,向各位提个人,贵帮北京分舵火眼狻猊!”

    几名要饭化子脸色一变,神情立转恭谨,其中年长的一名道:“是朱大侠,没想到朱大侠到的那么快,请吩咐。”

    朱汉民道:“谢谢诸位,不敢当,我向诸位打听一件事,刚才出城的那辆马车,是”

    那年纪较长的化子道:“禀朱大快,车内是大名府知府刘延环的内眷,那四个护车的是刘延环府中的从人,是刘延环当年保释归正的四个北六省绿林大盗。”

    赶车的说得没错,那马车果然是大名知府府邸的。

    朱汉民道:“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年纪较大的化子道:“朱大侠,你由京里来,难道不知和坤那位如夫人出了京的事?”

    朱汉民“哦”地一声说道:“这我倒不知道,也没听贵帮北京分舵说过,怎么,和坤的那位如夫人如今在大名?”

    那名年长的化子摇头说道:“不,还是多日以前路过大名,如今怕早已到了江南了!”

    朱汉民道:“和坤的如夫人出京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那名年长的化子叹道:“朱大侠有所不知,那位知府本是汉人,而且是位难得的好官,为人正直清廉,在任多年,只落个两袖清风,依然故我。数日之前,和坤那如夫人路过大名,在大名府住了一宿之后就走了,哪知数日后的今天,京里突然来了几位官员,以一个招待不周之罪名,就在知府衙门里把刘知府杀了,刘知府既然被杀,那四个感恩图报的从人便只有保着刘知府的夫人及公子、小姐返回原籍去了。”

    朱汉民陡桃双眉,道:“原来如此,那京里来的几个官儿现在何处?”

    那年长的化子道:“他们是早上到的,事完后当即就走了!”

    朱汉民道:“他们走的是哪条路,我怎么没碰见他们?”

    那年长化子道:“不知道,想必是路上错过了。”

    朱汉民点了点头,道:“贵帮事先不知道么?”

    那年长的化子道:“敝分舵不知道,即使知道也措手不及,加以敝帮帮主自当年便传下令谕,不许过问官府事,所以”

    朱汉民道:“这个我知道,我再向几位打听件事,有个名叫乐兆熊的武林同道,来自江南,日前又由北京”

    那年长的化子忙道:“这个敝分舵日前接获北京郝舵主飞鸽传书,沿途护卫乐大侠安全,乐大侠数日前由大名经过,已返江南去了!”

    朱权民道:“他沿途没有受到惊扰么?”

    那年长的化子道:“没有,要有,各处分舵定会有传书到来。”

    朱汉民道:“多谢了,我还要赶路,不克在大名久留,他年北上,再来拜望,贵分舵主处,请代为致意!”

    谈罢,一拱手,转身而去。

    在出了南城没多远的地方,朱汉民赶上了马车,上了车,进了篷,随即把打听来的向聂小倩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聂小倩冷笑说道:“让他们去胡搅吧,搅来搅去,将来总是他们自己倒霉,最好和坤那如夫人能把所有的好官统统杀光!”

    朱汉民道:“娘,知府不是个小官”

    聂小倩道:“那有什么用,便是个总督,和坤也能摘了他的顶子,割下他的脑袋,然后再找个人补上缺,根本不必先奏知弘历,何况一个小小的知府?”

    朱汉民道:“可是,娘,和坤的如夫人出京,那不算一件小事,必然是带着不少丫环仆从,一路浩浩荡荡,为什么咱们在北京就不知道,而郝舵主也被蒙在鼓里?”

    聂小倩点头说道:“咱们不知道还有可说,丐帮北京分舵也不知道,那就不简单了,难道说她是秘密出京,巧妙地掩过了我们耳目不成?”

    朱汉民道:“名满京师的和坤如夫人,该不会如此,也用不着如此!”

    聂小倩道:“事实上,她出了京,连丐帮北京分舵都不知道!”

    朱汉民沉吟说道:“她一路之上招摇而过,在大名府住了一宿,还杀了大名府的知府,阐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并没有行踪掩人耳目。”

    聂小倩道:“那似乎是仅只瞒了在北京的人,出了北京就不瞒了!”

    朱汉民道:“娘,你说这是为什么?”

    聂小倩摇头道:“谁知道,只怕内情绝不简单!”

    朱汉民道:“她这般秘密出京,难道说朝廷交付了她什么”

    聂小倩道:“朝廷里随便哪一个,都可以当钦差大臣,怎么会把什么使命交给一个女人,而且尽管她备受奉承,毕竟是小老婆身份。”

    朱汉民道:“那么娘以为”

    聂小倩摇头说道:“难说,这咱们是无从测知的”

    话声微顿,忽又接道:“民儿,你可记得了,和坤这位如夫人所生的那个儿子和天仇,以前不是常带着死士出京,一去旬月么?”

    朱汉民道:“民儿记得,怎么?娘!”

    聂小倩道:“不知道她是在江南告急以前出的京,还是在江南告急以后出的京,刚才你有没有问清楚?”

    朱汉民心中一震,道:“民儿没问,莫非娘以为”

    聂小倩道:“娘只是偶有所触,以前和天仇常带死士出京,一去旬月,咱们没有动疑,如今倘若她是在江南告急以前便出了京,再加上和天仇的事,这种情形,就令人不得不动疑了!”

    朱汉民挑眉说道:“娘,那不难,等再到个地方问问看就知道了!”

    聂小倩点头说道:“说得是,这件事是要赶快弄清楚。”

    朱汉民忽地抬头说道:“对了,娘,她不可能是在江南告急之前出的京。”

    聂小倩道:“何以见得?”

    朱汉民道:“她既然是一路招摇,那一定是惊动了各处,武林中不会不知道,为什么没听乐兆熊提起?”

    聂小倩呆了一呆,道:“不错,这就令人难懂了!”

    这暂时是一个谜,这个谜要到何时才能打破,如今没有办法预料,那也许很快,也许要等上一个时期。

    车到了长垣,赶车的便不肯走了,那是因为他是河北的车,再下去,渡了黄河,那就是河南的地界了。

    干那行买卖,都有个地界的划分,越界做买卖,那是要遭到同行忌克的,再说,这也是雇车时就讲好的。

    朱汉民母子,在长垣下了车,住了一宿,长垣丐帮没有设置分舵,所以没办法打听到什么。

    第二天一早,母子俩买了两匹健马,经由小路,直奔了封邱,封邱是河南地界,也是丐帮最近河北的一处分舵所在。

    在封邱,朱汉民找上了丐帮分舵,一打听之下那位和坤的如夫人,竟然是在乐兆熊路过封邱上京之后,才经过封邱往南去的,那就是说,是在江南告急之后。

    另据封邱分舵说,和坤的那位如夫人,果然是一路浩浩荡荡,招摇而过,惊动四方,车马成行,仆从如云,直有点像皇后出京。

    既打听出这个消息,朱汉民母子俩都皱了眉,因为这消息已经说明,江南告急的事,根本跟和坤这位如夫人扯不上关系。

    朱汉民也曾问及丐帮封邱分舵,可知道和坤的如夫人为什么出京的,往哪儿去了。

    回答是,前者不知道,后者去了东南,在去江南之前,并曾到嵩山少林古刹随喜参禅。

    有最后这一句,那就该能摸出点头绪了。

    母子俩在封邱分舵及停留多久,便舍了两匹坐骑,步行直奔黄河渡口,这是封邱分舵辖区,分舵的人有意效劳,却被朱汉民婉拒了,他表示,自己可以找船。

    晌午刚过,母子俩到了河边一看,朱汉民不由皱了眉,偌大一个渡头附近只有三两只渡船,而且渡船自横,不见人影。

    分明,摆渡的吃过晌午饭,找地方睡觉去了,这时候生意淡,睡个觉起来,正好赶上好生意!

    既到了这儿,总不能再折回去,朱汉民迟疑了一下,转望聂小倩,道:“娘,你请等等,民儿到河边看看去!”

    聂小倩点了头.朱汉民举步行向河边。

    走到河边.他扬声叫道:“请问一声,哪条船里有人吗?”

    一连叫了三声,才听最左的那条船中,有人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道:“谁呀,干什么这么大呼小叫的呀?”

    朱汉民未在意,既有人那就好办了,他忙应道:“我,买卖上门,要过河的!”

    只听船里那人“嗯”了一声,舱帘掀处,慢吞吞地爬出个人来,那是个一身粗布裤,高卷裤脚,脚穿草鞋的中年精壮汉子,他睡眼惺忪,望了望朱汉民,愕愕地道:“是你相公要渡河?”

    朱汉民往身后指了指,道:“还有一位!”

    那中年精壮汉子望了聂小倩一眼,道:“原来是两位,俺没有看见,二位请上船吧!”

    说着,跳下了船,弯腰去解缆绳。

    朱汉民道:“怎么,不讲个船钱?”

    那精壮汉于抬头翻眼,道:“你相公大概是第一次在这儿渡河,多年的老价钱了,一位五分,二位一两,这还用讲么?”

    朱汉民扬眉说道:“这船资很不便宜嘛!”

    那中年精壮汉子停了手,直起了腰,道:“摆渡的不拉客,过不过河随你的便,你相公要是嫌贵,只管找别的船,我还是睡我的觉去!”

    说着,弯下腰便要再绑上缆绳,真够和气。

    朱汉民自不会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忙摇手笑道:“慢着,便是五两一个,我也要坐你的船!”

    那中年精壮汉子又停了手,直起腰,道:“没想到你相公是个有钱的阔少爷,那么,请吧!”

    适时,聂小倩已然走了过来,母子俩相视一笑,登上了小渡船,那中年粗壮汉子也跟上了船,一面收绳,一面说道:“二位请舱里坐,河心风大水急浪头高,不是闹着玩儿的!”

    朱汉民淡笑说道:“只要你掌稳了舵,便是它浪头触天,也掉不下我母子去,你只管专心摇船就是了。”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好吧,话我是说了,听不听那在二位,反正河心里没人看见,我吃不了人命官司!”

    这话听得母子俩眉头一皱,那中年精壮汉子却三不管地拿起了竹篙,把船撑离了岸。

    过水上生捱,吃水上饭的人,长年与波涛为伍,果然是都有一套,那中年精壮汉子掌舵摇橹,舟行甚速,难得的是尽管他一个劲儿的猛摇,那小船竟然不颠不晃。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休看朱汉民是武林第一,文武傲夸宇内,但要他来操舟,他可不一定行呢!

    朱汉民睹状之下,不禁暗暗点头,向着聂小倩笑道:“娘,看来南船北马之说,并不尽然!”

    聂小倩尚未说话,船旁那中年精壮汉子突然接口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只能说住在哪儿的人多半精擅哪一行,南船北马之说,本不尽然!”

    这话听得他母子俩俱皆一怔,不由互相交换了诧异一瞥。

    那倒非那中年精壮汉子抢了话,而是这么一个粗俗的愣汉子突然出言不俗,而且很有见地。

    那中年精壮汉子在突然接了那么一句之后,就闭上了嘴,一意操舟,不再开口,朱汉民却忍不住问道:“你本来是干这一行的么?”

    那中年精壮汉子冷冷说道:“谁也不是天生的穷贱命,生下来就注定要干这苦兮兮的一行的!”

    朱汉民碰了个钉子,但是他毫未介意;道:“我问的是以前!”

    那中年精壮汉子仍然语气冷漠地道:“那么我可以奉告,以前跟如今,性质是一样,但不是一行。”

    朱汉民笑道:“你话令人难懂,”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你相公是个读书万卷的人,怎么连这浅显的一句话都听不懂?我以前是做水上没本钱买卖的!”

    朱汉民明白了“哦”了一声,笑道:“原来阁下还是位水上英豪,失敬了!”

    自然他不在乎,这些个毛贼碰到他手里,那该是不动歪脑筋还好,否则那是给自己找倒霉。

    “好说!”那中年精壮汉子道:“水路没有陆路广,水上的豪杰,总比不上陆上的英雄!’

    这话似乎话里有话!

    朱汉民目中异采一闪,飞快地又与聂小倩交换了一瞥道:“阁下是水上那一路英豪?”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你相公是个读书人,该不会知道黄河八寨?”

    朱汉民道:“有道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我知道!”

    那中年精壮汉子全无诧异之色,只淡淡说道:“那倒很出我意料之外。”

    朱汉民笑了笑,道:“阁下什么时候改了行?”

    那中午精壮汉子道:“今天一早,二位是我自改行以来的头一道生意。”

    朱汉民越发地动了心,接问道:“阁下为什么好好地黄河八寨不待,突然改了这一行?”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那是没法子的事,我吃人家的,穿人家的,自该听人家的,人家叫我临时客串一番,接两位客人,我只好来了!”

    朱汉民双眉微挑,道:“阁下,这人家二字指的是”

    那中年精壮汉子淡淡说道:“灭清教。”

    聂小倩目中寒芒一闪,朱汉民笑道:“那么,阁下奉命接的两位客人又是谁?”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日月盟的总盟主,武林人称碧血丹心雪衣玉龙,另一位是他的令堂大人,就这么两位!”

    朱汉民大笑说道:“阁下,你接对了,客人现在就在你的船上。”

    那中年精壮汉子冷冷说道:“不劳朱大侠说明,不是二位我不会接。”

    朱汉民说道:“我母子已经上了你的船,如今船也已到了河心,你阁下奉命如何,有什么打算,说吧!”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我自当奉知,我只奉命送二位过河,别的上面没有交待。”

    朱汉民笑道:“是么?”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信不信但凭你朱大侠,那稍时也自见分晓。”

    朱汉民道:“我不以为你们灭清教会放过这么一个大好良机!”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事实上灭清教不准备利用这一千载难逢的不再良机。”

    朱汉民道:“用意何在,可以说说么?”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自无不可,那一方面在表示灭清教光明正大,以诚待人,很愿意跟日月盟精诚合作,协手协力,共驱满虏。”

    朱汉民道:“据我所听到的,不是这样!”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是的,但是灭清教若不来上那么一手,你总盟主会兼程南下,急急赶返江南么?灭清教之用意不过在此!”

    朱汉民扬了扬眉,道:“贵教主要见我,只须派人送个信,似这般以杀人为胁,逼我赶返江南的手法,未免太绝了些!”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这话总盟主不该对我说,我只是个听人指使,受人驱策的喽罗角色,日后见着敝教主,再对他说吧!”

    朱汉民道:“见了他,我自会谈,那另一方面呢?”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那另一方面的用意,总盟主恐怕未必喜欢听!”

    朱汉民道:“我这个人随和得很,但说无妨!”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我只有遵命了,那另一方面的用意在表示,灭清教有随时置总盟主于死地的能力,只不过是不为罢了!”

    朱汉民扬眉笑道:“阁下指的是如今么?”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我说的是随时随地。”

    朱汉民道:“如今呢?”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如今也是一样,如今我只消拉开那预先在船底挖好的破洞上堵塞物,在这河面辽阔,水流湍急的黄河中央,我不以为二位能幸免于难!”

    朱汉民心神震动,表面上依然平静地一笑道:“除非贵教存心牺牲了阁下!”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那倒不必,总盟主莫忘了,我出身黄河八寨,长年过的是水上生涯,这黄水之水还难不倒我,再说,便是为教牺牲,那是尽忠,再有二位陪着,那更值得。”

    朱汉民笑了笑道:“你以为你有几分机会?”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便是一分机会毫无,总盟主怕也不敢杀我!”

    朱汉民笑道:“有此一说么?”

    那中年精壮汉子点头说道:“有,总盟主也该知道,做事不能不留后手的!”

    朱汉民道:“你阁下又留了什么后手?”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总盟主适才没见河边另有船只么,他们都是灭清教的人,只要等到我该回去的时候而没有回去,他们便会立即飞马上报,总盟主才过黄河便杀灭清教的迎接使者,我不以为那合作有望,干戈能免!”

    朱汉民眉锋一皱,淡然笑道:“你以为我会信么?”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那不要紧,二位是两个人,不妨由一位监视我,一位往来岸看看,只消望一眼,当知我所言不虚了!”

    朱汉民早看清楚了,那来岸边的几艘渡船之上,正站着四名船家打扮的汉子向河心眺望着。

    当下他一笑说道:“灭清教果然厉害,我才到黄河便给了我一个下马威,等我过了长江,到了江南后,还不知要如何呢?”

    那中年精壮汉于道:“总盟主莫要误会,我只是负责迎接,此去江南一路之上,我包管总盟主二位备受灭清教无微不至的款待!”

    朱汉民淡淡一笑道:“那么我先谢了,请转报贵教教主,就说等我朱汉民到了江南之后再当面向他致谢,阁下请加速操舟吧!”

    那中年精壮汉子一躬身,道:“敬遵总盟主令谕!”

    站直身形,专心摇橹,舟行顿速,在那辽阔河面之上带起一道浊浪,如飞向对岸射去。

    此人操舟手法果然高超,黄河水流湍急,那渡船在他操纵之下,竟然笔直地横过河面,一点没有顺水下流之势。

    片刻之后,船抵岸边,朱汉民探手入怀,摸出一锭银子,笑顾那中年精壮汉子,说道:“阁下,十两船贵在此。”

    那中年精壮汉子忙说:“总盟主莫非要我回去受责备挨骂么?”

    朱汉民道:“这是事先说好的。”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那是玩笑,我是灭清教派在黄河岸边,专候总盟主大驾,负责送总盟主过河的使者,怎么敢收船资?”

    朱汉民笑道:“那么,就算我送给阁下买酒喝的吧!”

    抖手一抛,那锭银子“笃”地一声,嵌入船板之中,接道:“阁下,挖船板,那会毁了这条船,只要阁下能够用手把它拿出来,我就收回,不然就该阁下笑纳。”

    言毕,与聂小倩相率飘身上岸而去。

    这一下那中年精壮汉子皱了眉,傻了脸,作了难,用手把银子取出来,他自知是还没有那种功力。

    只有望着朱汉民那潇洒飘逸的顾长背影,扬声叫道:“总盟主赏赐,我这里谢过了。”撑舟自去。

    朱汉民听见了,可是他没有答理,因为他此际的眉锋,已然皱得很深,脸上的神色也颇为凝重。

    聂小倩侧顾了他一眼,柔婉笑道:“民儿,娘告诉你一句话”

    朱汉民愕然抬头,道:“什么?娘!”

    聂小倩淡淡一笑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朱汉民道:“娘,民儿知道,只是民儿没想到灭清教的势力范围”

    聂小倩截口说道:“民儿,这不能代表灭清教的势力范围已伸展到大河两岸,假如你派个人在北六省出现,那就能说日月盟的势力已扩展到了北六省么?”

    朱汉民道:“可是娘别忘了,他们在此曾威胁了向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派。”

    聂小倩道:“娘没有忘,那只是威胁,而不是真能控制,少林寺还不一定买帐呢!”

    朱汉民苦笑说道:“可是,娘,事实上,咱们一举一动,已全落在了人家耳目之中,咱们也完全处于被动地位了!”

    聂小倩淡淡说道:“娘也明白,那皆因敌暗我明,倘若这不成其胜负的第一阵,你便被挫了锐气,那正中了他们的计算了!”

    朱汉民神情一震,赧然说道:“娘,谢谢您,民儿又受教了!”

    聂小倩笑了,道:“今后一路之上,像这一类的事,当不在少数,可是不管它有多少,娘要你记住刚才那句话”

    朱汉民飞快接口道:“民儿谨记,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母子俩相视而笑。

    大鼻鬼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日暮时分,娘儿俩到了开封。

    母子俩刚进开封城北门,那城门内两旁街道的屋檐下,站起个身穿长袍,外罩马褂的中年汉子。

    他向着朱汉民急步走来,刚拱起手,朱汉民已然笑道:“阁下是灭清教中人?”

    那中年汉子一惊,忙含笑点头:“看来未能瞒过总盟主法眼!”

    “好说!”朱汉民淡淡笑道:“贵教已为我准备好了居处么?”

    那中年汉子忙又点头,干笑说道:“是的,总盟主,就在北大街拐弯处那中州客栈!”

    朱汉民“哦”地一声,扬眉笑道:“中州客栈是开封城首屈一指的大客栈,贵教简直是太周到了,我真有点过意不去,请带路!”

    这一来,倒弄得那中年汉子十分窘迫,只得干笑-声连连点头应是,转身带路,往前行去。

    朱汉民与聂小倩相视一笑,举步跟了上去。

    果如朱汉民所言,这中州客栈确是开封城首屈一指的大客栈,房间不但宽敞,洁净,而且布置非常讲究。

    那中年汉子一进门便即扬声喝道:“客人到了,刚才我订的那两间上房,收拾好了没有?”

    柜台里,那戴着老花眼镜的老帐房早站了起来,闻言忙哈腰赔笑说道:“爷,早收抬好了,早收拾好了,我这就命人开门点灯去。”说着,向一名伙计一挥手。

    那中年汉子又道:“你替我招呼一声,除了倒茶送水之外,到醉仙楼叫一桌上好酒席来,记住,要上好的,要快!”

    那柜台里老帐房又应了一声,问道:“爷,酒席开在哪儿?”

    那中年汉子忙回身赔笑,恭谨说道:“请总盟主盼咐!”

    米汉民淡谈笑道:“屋里若能摆得下,就开在屋里好了。”

    那中年汉子哈腰说道:“是,总盟主,您喝什么酒?”

    朱汉民笑道:“随便,但酒能误事,不必准备太多!”

    那中年汉子应了一声是,立即转身传话,然后又转过身来,哈腰说道:“总盟主,请跟我来。”

    转身带路,向后院行去。

    中州客栈的后院颇大,三面均是客房,天井中,小径青石铺成,假山两座,花木成荫,幽美中带着静稚。

    为朱汉民母子俩所订的那两间上房,就在后院的左边,那是紧靠着的两间,也是左边仅有的两间。

    此际,那两间上房内,门窗已开,灯火已然点上,那名伙计站在门口相候,一见三人来到,立刻躬下了身。

    那中年汉子没理他,却转向朱汉民摆手笑道:“总盟主两位先请看看尚中意否,不行我马上叫他们换。”

    朱汉民举步上前,直趋房门口,只举目一看,立刻心神震动,暗暗诧异称奇不已,原来——

    这两间上房内,粉壁雪白,窗明几净,点尘不染,壁上不但悬有字画,而且摆设是既豪华又考究,更气派。

    枣红色的大木床,纱帐铜钩,那一双铜钩擦得精光发亮,床上缎子面的棉被,全是新的。

    靠近床头,有一张枣红色的书桌,上面摆着的不是普通的油灯,而是一盏八角的琉璃宫灯。

    另外,那摆在书桌上的东西,一应俱全。

    在那书桌之旁的墙角里,更摆着一只枣红色的高架,架子上,置有一只金猊,金猊中,香烟袅袅,竟然是上好的檀香,另外,还有那

    总之,这不像是个客栈中的上房,简直像那达官显贵,或者是豪富巨绅家中的卧室。

    朱汉民飞快地与聂小倩交换一个眼色,然后点头笑道:“岂有不中意之理,简直是大好了,对贵教这份盛意,我母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请代我母子向贵上致意”

    那中年汉子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笑容,道:“多谢总盟主夸奖,敝教是唯恐有不周之处,另外一间与这一间摆设完全一样,总盟主要不要再看看?”

    朱汉民摇头说道:“既然摆设完全一样,那就不必再看了!”

    那中年汉子应了一声是,然后说道:“那么我告退了,一切开销敝教已支付过了,总盟主!二位旅途辛苦,吃过饭话早些安歇吧!”

    说着,一躬身便要离去。

    朱汉民突然说道:“阁下,请慢一步。”

    那中年汉子回身说道:“总盟主尚有什么吩咐?”

    “岂敢!”朱汉民淡淡一笑道:“我还没有请教,阁下怎么称呼?”

    那中年汉子迟疑了一下,道:“总盟主原谅,敝教中人对外不示真姓名!”

    朱汉民笑了笑,道:“那么,倘我有事要找阁下,怎么个找法?”

    那中年汉子唇边含着一丝狡黠笑意,道:“总盟主打算在开封停留多久?”

    朱汉民道:“很难说,也许明天就走,也许要待个三五天!”

    那中年汉子道:“那么我每天早上来请示一次,倘总盟主有事,可随时当面吩咐。”

    朱汉民笑着点了头,道:“也好,阁下不让我敬你三杯么?”

    那中年汉子道:“不敢当,我使命在身,尚有他事待办,不敢多事停留。”

    朱汉民笑了笑,道:“那么阁下请便吧,偏劳之处,容我后放!”

    那中年汉于又称不敢,恭谨施礼而去,他临走还向那名侍立-旁的伙计叱喝说道:“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给客人泡茶打水去!”

    说罢步履匆匆先走了。

    可是当那伙计也要走时,朱汉民唤住了他,把他叫进房内,含笑问道:“小二哥,刚才那位,你认识么?”

    那名伙计神色有点不安地摇头说道:“回相公的话,那位爷,小的不认识!”

    朱汉民双眉一扬,诧声说道:“那就怪了,怎么刚才他对我说,他跟贵栈很熟?”

    那名伙计呆了一呆,忙摇头说道:“那小的就不知道了。”

    朱汉民笑了笑,抬手一指,道:“这些个家俱摆设,全是宝号的么?”

    那名伙计更为不安点头说道:“是的,是的,全是小号的,全是小号的!”

    朱汉民眉锋微皱,笑问道:“小二哥,这不像客栈中的家俱摆设!”

    那伙计简直有点惊慌地道:“您相公不知道,这全是我们掌柜家的,我们掌柜是开封城里的大财主呢,店里一旦来了贵客,这些家俱摆设便马上搬了过来,平常是不摆在这儿的!”

    朱汉民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说嘛小二哥,这两间房间是什么时候订的?”

    那伙计道:“前天,不,不,不是前天,是昨天!”

    朱汉民道:“那么,这连吃带住,要多少银子?”

    那伙计摇头说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您相公要是想知道,我给您向柜上问问去。”说着,一哈腰转身要走。

    朱汉民适时摆手说道:“小二哥,不必问了,麻烦送茶水吧!”

    那伙计应了一声,匆匆忙忙地走向前面,似乎是生怕朱汉民把他留下,不让他走。

    望着那背影,朱汉民摇头笑了:“先前那个,倒是很够机警沉着,这一个若也是灭清教中人,那灭清教就有点广收徒众滥用人了。”

    聂小倩摇头说道:“这一个嫩得很,撒谎都撒得不自在,该不会是灭清教中人,对付咱们,灭清教也不会用这种人的!”

    朱汉民道:“娘您认为他是撒谎?”

    聂小倩道:“挑不出一句真话,定是刚才那一个事先有了关照!”

    朱汉民笑道:“这种人好对付,再有两回,民儿准能让他全说出来!”

    聂小倩摇头说道:“傻孩子,他不会知道什么的!”

    朱汉民道:“至少他该知道那个人是谁,这些家俱摆设是哪儿来的!”

    聂小倩道:“恐怕他也仅知道那个人是准,如此而已!”

    朱汉民笑了笑,还待再说,一眼瞥见那墙角木架上,金猊中袅袅上升的檀香烟,目中异采一闪,站了起来,道:“娘,您不看看这些檀香末么?”

    聂小倩笑道:“要等着你提醒,咱们娘儿俩早着了人家的道儿了!”

    朱汉民脸一红,也一愣,道:“怎么,娘,您看过了?”

    聂小倩道:“娘当年托身在千毒门中,对于用毒一道,颇有点心得,你不见那烟无杂色,无杂味么?”

    朱汉民赧然摇头笑道:“民儿不知何时才能赶得上您!”

    聂小倩道:“别求跟娘比,但求跟你爹比,什么时候能赶得上他的十之八九,你便无论何处也去得了!”

    朱汉民信步走到了书桌前,细细地看了那盏八角琉璃宫灯一眼,回过头来笑着说道:“娘,不说别的,单这灯便非寻常人家所有!”’

    其实,别的家俱摆设,也没有一件不是十分名贵的。

    说着,他又信手打开了那书桌的第一个抽屉,笑道:“这灭清教真小气,抽屉里竟然空空如也!”

    跟着他连续打开了五个抽屉,当他打开了那最下面的一个抽屉时,他突然笑了,摇头说道:“我冤枉人了,有,有一个空白的信”

    “笺”字未出口,他陡地一怔“咦”了一声,伸手拿出了一张雪白的信笺,走过来递向了聂小倩道:“娘,您看看,这怎么说?”

    聂小倩伸手接了过来,只一眼,她也一怔。

    那雪白的信笺左下角正,印着五个朱红小字,那赫然是:“巡抚府用笺”

    聂小倩一怔之后,随即扬眉淡笑:“民儿,这就不难明白了,也唯有巡抚府才有这种名贵气派的家俱摆设,这可能是誊东西时一时疏忽,遗下了这张信笺在抽屉里没拿出来。”

    朱汉民皱眉说道:“民儿也这么想,可是,娘,难道说灭清教是官府中人,或者它已经勾结了官府不成?”

    聂小倩道:“这大批家俱摆设总不会是偷出来的,该是这两种可能中之一,不过,这耐人寻味,要慢慢的查”

    朱汉民神色凝重地道:“倘若灭清教是官府中人,那只是给人一个意外,假如说灭清教的势力已经打进官府,那就令人”

    突然一阵步履声起自房外,聂小倩立即把那张信笺藏入袖中,只见适才那名伙计带着另一名伙计,端着茶,捧了水走了过来。

    放好了茶水,那名伙计哈腰说道:“相公,醉仙楼的酒席已经送到了,要不要现在就摆上?”

    朱汉民点了点头,含笑说道:“好吧,就现在摆上吧!”

    那名伙计应喏一声,领着同伴出门而去。

    两名伙计去后,聂小倩站了起来,走到茶几旁,伸手掀开壶盖,自头上拔下一根银譬试了试,然后说道:“民儿,茶里未施手脚,尽可放心饮用!”

    朱汉民也看见了,那根银簪未变颜色.但却说道:“娘,还有那桌酒席呢?”

    聂小倩笑了笑道:“不要紧,待会他们摆上来后,娘如法炮制地试一试也就是了,再轻微的毒,也逃不过这根银譬一试!”

    说话间,后院中又传步履声,适才那名伙计与同伴抬着一张圆桌与几把椅子走了过来。他两个身后,跟着三名提着大木盒的汉子。

    进了门,两名店伙把圆桌放在屋子中央,然后招呼那三名汉子,把酒莱送进来排在桌子上。

    樱好酒菜,那名伙计向朱汉民哈腰说道:“相公还有什么吩咐?”

    朱汉民摆手说道:“没事了,有事我自会招呼你!”

    那名伙计带着同伴及那三个送酒菜的汉子转身要走。

    朱汉民突然叫住他们道:“且慢,几位稍留一步!”

    说着,翻腕自袖底取出一大锭银子随手递了过去:“不敢说赏,送给诸位买酒喝!”

    那名伙计立即眉飞色舞,迟疑了一下,伸双手接了过去,干笑说道:“谢谢相公爷的赏赐!”

    这才带着同伴出了门。

    酒席,颇为丰盛,聂小倩在各盘各碟试过之后,放心地坐下笑说:“民儿,很出人意料,竟然没下一点毒,尽可放心大胆食用,来,坐下吧,别让菜凉了!”

    朱汉民应了一声,坐了下去。

    朱汉民与聂小倩母子俩都有千杯不醉之量,可是聂小倩没喝,朱汉民也不过略略沾唇。

    吃喝间,朱汉民突然目中威棱暴闪,向聂小倩丢过一个眼色,聂小倩也有所觉,微微地点了点头。

    朱汉民忽地扬眉轻笑:“深夜客来茶当酒,如今我这里是既有茶也复有酒,外面春寒料峭,令人难耐,阁下既蒙宠临碰上了,何不下来共谋一醉?”

    只听夜空中有人轻声说道:“自知难逃朱少侠敏锐耳目,既蒙宠召,敢不遵命!”

    人影电闪,寒风飘然,屋内灯火一阵晃动,等到灯焰恢复稳定时,屋里已多子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叫化子。

    朱汉民呆了一呆,旋即笑道:“原来是丐帮弟子,朱汉民有失远迎,当面恕罪!”

    说着,站起来拱起了手。

    那中年要饭化子忙恭谨躬下身形:“是要饭的来得鲁莽,深夜打扰,扰人酒兴,朱少侠海涵!”

    “好说。”朱汉民笑道:“既是丐帮弟子,彼此便不是外人,阁下何作此见外话?请客不如客撞席,阁下找我无论有什么事,先请坐下谈。”

    那中年要饭化子口中应着,却迟疑未动。

    朱汉民抬手一指聂小倩道:“这是家母。”

    那中年化子立即深深施了一礼,恭谨说道:“见过夫人!”

    聂小倩欠身含笑道:“不敢当,你请坐。”

    那中年化子应了一声是,仍没有动。

    朱汉民皱眉笑道:“阁下你既找上了我,那表示你认识我,既认识我就该知道我跟丐帮交情非浅了,既然交情不浅,就用不着这一套!”

    那中年化子满脸敬佩之色,拘谨稍敛地道:“恭敬不如从命,恕我放肆了!”一哈腰,坐了下去。

    “这才是!”朱汉民归座笑道:“阁下夜来找我,必然有以教我,那么我借花献佛,先敬阁下一杯,要谈的,尽饮一杯之后再谈!”

    说着,取过一付杯箸,为中年化子满斟一杯,然后举杯相邀,中年化子连忙欠身谦逊不迭。

    一杯尽饮之后,朱汉民抬眼深注,道:“我还没有请教”

    “不敢当。”中年化子道:“有劳少侠动问,不才丐帮开封分舵李俊!”

    朱汉民“哦”地一声笑道:“原来阁下就是那位混江龙,我听我义父提起过阁下,他老人家每每桃起拇指,敬佩阁下是位义薄云天的豪迈英雄,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李俊有点赧然,也有点黯然,道:“是的,当年傅侯往千毒门赶宴的时候,路过开封,我曾有幸瞻仰过傅侯神威风采,傅侯那才是真豪杰,真英雄,能得傅侯夸赞,李俊这一辈子不算白活了”

    朱汉民扬了扬眉,强笑截口说道:“阁下夜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李俊迟疑了一下,道:“少侠想必知道,少侠一路南来,尽在灭清教耳目之下!”

    朱汉民笑道:“不错,我知道,过黄河的时候,是人家摆的渡,进开封之后,又是人家把我接到这儿来的。”

    李俊道:“是的,少侠,分舵也派有弟子守在四门,因见有灭清教的人迎了上去,所以分舵弟子没有露面!”

    朱汉民道:“他们不但替我在这儿订了上房间,便是连这桌酒席也是他们送的,贵分舵怎知那人是灭清教中人?”

    李俊摇头说道:“并不知道,那只是猜透了八分!”

    聂小倩突然说道:“贵分舵有人认识那人么?”

    李俊摇头说道:“认识倒没人认识,凡是最近常见他进出巡抚府。”

    聂小倩美目中异采一闪,道:“民儿,听见了么?那就不会错了!”

    朱汉民皱眉说道:“这倒根出人意料之外,没想到灭清教有这么大的神通!”

    李俊瞪目愕然,他想问,却未曾启口。

    聂小倩淡淡一笑,自袖底取出了那张信笺道:“我母子一见这家俱摆设,便怀疑它不是这中州客栈的,结果汉民他在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了这张巡抚府专用信笺!”

    李傻一震说道:“怪不得,我说中州客栈怎会突然这么阔气起来!”

    聂小倩道:“以前开封城中可曾见过那人?”

    李俊摇头说道:“以前没见过,就只最近常见他进出巡抚府,而且他走的都是后门,每次都是鬼鬼祟祟,生似怕人看见一般。”

    聂小倩道:“最近二字,指的是多久的时日?”

    李俊想了想,道:“还不到十天。”

    聂小倩道:“既是时常进出巡抚府,每次又是走的后门,那么即可见此人必是巡抚府中的人,又可见此人必然怕人知道他是巡抚府中的人!”

    朱汉民点头说道:“不错,娘,民儿也这么想!”

    聂小倩笑了笑,道:“李兄弟,我想麻烦贵分舵一件事!”

    李俊忙欠身说道:“不敢当,夫人请吩咐!”

    “好说!”聂小倩道:“我想请贵分舵帮我打听一下,这个人姓什么,叫什么,在巡抚府是干什么的,明天中午我等回话。”

    李俊恭谨道:“禀夫人,不必等到明天中午,在刚才夫人跟少侠进城的时候,因为敝舵打探弟子怀疑他是灭清教中人,归报我之后,我已经派人打听去了,想必稍时便可赶到。”

    聂小倩由衷地赞叹说道:“贵帮做事之神速周到,令人佩服!”

    李俊谦逊说道:“那是夫人夸奖!”

    朱汉民笑道:“原来阁下如今业已执掌了开封分舵!”

    李俊赧笑说道:“那是帮主及诸位长老的垂爱!”

    聂小倩道:“如今我该称呼一声李舵主了,李舵主,和坤那位如夫人出京下江南,可曾经过开封了吗?”

    李俊点头说道:“在开封停了一宵,第二天就走了。”

    聂小倩道:“她是住在什么地方的?”

    李俊道:“当她距离开封尚有两三里的时候,那位巡抚大人便率领地方文武官员迎出去了,一直把她迎进巡抚府,当晚车马仆从全停在了巡抚府。”

    聂小倩笑了笑,道:“贵分舵弟子曾派人夜入巡抚府窥探过么?”

    李俊赧然说道:“和坤那位如夫人有数十名功列一流好手的死士随行,巡抚府原来的侍从根本派不上用场,所以,所以奔没敢让分舵弟子冒那个险!”

    聂小倩点头说道:“没冒那个险是对的,李舵主,她是什么时候到开封的?”

    李俊想了想,道:“总有十天光景了。”

    聂小倩道:“听说她曾到嵩山少林古刹随喜参过掸?”

    李俊点头说道:“是的,夫人,登封分舵曾有飞鸽传书告知敝分舵,说她也曾在少林停留了一宵,不过她的车马都停在登封,她轻车简从,只带了几名护卫跟侍婢上了少林,第二天转回登封,没多停留就走了!”

    聂小倩点了点头,没说话。

    朱汉民却突然说道:“想必那位巡抚是和坤的门生一流,是个贪赃官儿,对和坤这位如夫人孝敬有加,不然他怎没像大名府那位知府,而能安然没事?”

    聂小倩点头说道:“民儿说得有理,那有可能”

    转望李俊,接道:“李舵主,这位巡抚,还是当年那个刘天和?”

    李俊道:“正是他,以前他的确是个专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自从当年受傅侯一顿训责警诫,幸保顶子脑袋之后,才收敛了不少,其实,当年威远镖局丢了他那一批为直隶总督祝嘏的镖货,他的家产已经丢得差不多了,这一回恐怕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孝敬和坤这位如夫人了!”

    朱汉民道:“话虽这么说,和坤那位如夫人总是有了好处,而且还不少,要不然他绝不可能安然无事!”

    李俊道:“那就非我所能”

    朱汉民双目之中寒芒一闪,聂小倩也扬了眉。

    李俊却接着轻喝说道:“是老五么,进来叩见夫人跟少侠!”

    只听夜空中有人轻轻地应了一声,随见门前屋檐下射落一个肤色黝黑,身材瘦小的中年化子。

    他急步走进门,近前便要拜下。

    朱汉民隔席摆手,道:“说起来诸位都要长我一辈,别折煞我,请见过家母吧!”

    那被唤老五的瘦小化子拜之不下,只得先转向了聂小倩,单膝着地,恭谨说道:“丐帮开封分舵弟子项成见过夫人!”

    聂小倩欠身还礼说道:“项兄弟少礼,请坐!”

    聂小倩这里举手让座,朱汉民那里已然递过了一把椅子,另外又摆上一付杯箸,笑着肃客。

    项成尚自迟疑,李俊说道:“老五,恭敬不如从命,夫人跟少侠不是外人!”

    项成这才称谢告罪入座。

    待他坐定,李俊问道:“怎么样,有消息没有?”

    朱汉民一摆手,笑对李俊道:“阁下,总该让人家唱一杯”

    向项成一举杯,接道:“怎么说诸位都是为了我,来,我先敬你一杯!”

    项成连称不敢,举起了面前酒杯。

    一杯仰干之后,项成接着便道:“打听出来了,还是老六找上了他那在巡抚府掌灶的朋友,才得知那人姓申,叫申一笑,是巡抚府新到任的总管。”

    “总管?”李俊诧声说道:“他是什么时候进巡抚府的,原来的柳老头儿呢?”

    项成道:“据老六的那个朋友说,这位新总管申一笑,是在七天前刚进巡抚府的,那个柳老头儿被刘天和解职辞退了。”

    李俊道:“柳老头儿不是办事很得力的么,怎会被解职辞退了?”

    项成摇头说道:“这连老六那个朋友也不知道!”

    李俊皱着眉锋转望朱汉民。

    朱汉民淡然一笑道:“他总该是个总管,不然谁敢把巡抚府的家俱摆设往外搬?”

    聂小倩道:“好好地辞退了一个办事得力的人,把一个灭清教的人弄进府中去充当总管,恐怕此中大有文章!”

    李俊道:“夫人说得是,您看要不要”

    聂小倩摇头说道:“谢谢,不必了,一方面我不愿打草惊蛇,另一方面汉民这趟南返,尽可能还希望能跟灭清教协手合作,免得自己人之间引起干戈,让满虏坐收渔人之利,再说,这一路之上,他们以礼待我母子,固然他们的用心难测,但表面上总看不出恶意,所以我们暂时不便动他!”

    李俊与项成对望一眼,李俊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聂小倩笑道:“彼此一家人,没有什么顾忌的,李舵主有话请只管说。”

    李俊脸上微红,犹豫了一下,说道:“李俊遵命,也请夫人恕李俊斗胆,只怕夫人与少侠还不知道灭清教对付诸大门派及各帮会的手法?”

    聂小倩道:“江南有人士上京告急,我母子略略有个耳闻!”

    李俊双眉微扬,有点悲愤地道:“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少林寺有五名三代弟子被割了头,本帮登封分舵也有两名弟子被斩去四肢挖了心,因此,我不敢以为他们有合作的诚意,倘有,他们不该以这种狠毒、残酷,令人发指的手段对付忠义之士。”

    朱汉民变色说道:“怎么,李舵主,丐帮也有弟子惨遭杀害?”

    李俊悲愤笑道:“何止丐帮,武林中各门派,各帮会,只要是忠于先朝,无一能够例外,全都有了伤亡,只不过有的帮会不愿把这种事张扬出来罢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少侠令谕来到,大家未敢轻举妄动,如今夫人打算跟他们谈合作,我以为不但难有丝毫收获,而且只怕会令各帮各派失望!”

    朱汉民轩了轩眉,没说话。

    聂小倩却开口说道:“贵帮登封分舵可曾将这件事报了贵帮总舵?”

    李俊道:“如此大事登封分舵焉敢隐瞒不报?”

    聂小倩道:“但不知贵帮总舵的指示如何?”

    李俊道:“敝帮主已经动用青竹杖请出了五位长老,率领总舵八英、十二俊二十位高手赶往登封处理此理!”

    聂小倩眉锋一皱,道:“他们已经到了登封么?”

    李俊道:“已在途中,不日即可抵达。”

    聂小倩沉吟了一下,道:“各帮弟子惨遭杀害,各帮各会的悲愤,那是在所难免,无论怎么做,那也无可厚非,可是李舵主要知道汉民的立场,他继承了夏大侠的衣钵,是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的当然领袖,他身系大汉民族之安危盛衰,他不能在满虏未逐,公仇私恨未报之前,先在自己人之间启动干戈的,让自己人杀自己人,让满清朝廷隔岸观火,坐山看虎斗,最后来横扫残局”

    李俊道:“夫人,这干戈不是咱们引起的。”

    聂小倩含笑说道:“那有什么分别,到头来受害的仍是我大汉民族。”

    李俊默然不语。

    聂小倩又道:“我也明白,跟他们谈合作,似乎很难,但为大局设想,便是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的,我也知道灭清教无端杀害各门派各帮会弟子,这是仇,但我试问,公仇在先,还是私仇在先?倘能晓以大义,谋得并肩携手,精诚合作,共襄义举,驱满虏于山海之外,匡复我莽莽神州,大好河山,我以为那被杀害的各门派、各帮会弟子,也就死得瞑目,更会含笑九泉,额手称庆了,李舵主以为然否?”

    李俊红着脸,羞愧地道:“多谢夫人当头棒喝,退我冥顽,但夫人该知道,各门派、各帮会之中,单一个开封分舵明白是没有用的!”

    聂小倩嫣然笑道:“谢谢李舵主提醒,这个我知道,贵帮五位长老,及各门派掌教、各帮会领袖面前届时我自有说辞!”

    李俊没有再说,项成却突然说道:“少侠,我还有一个消息禀报!”

    朱汉民“哦”了一声,说道:“项大哥还有什么消息,请说!”

    “不敢当!”项成欠身说道:“敝分舵顷接北京分舵郝舵主飞鸽传书,要各分舵转告少侠,那位御林军的统带,爵封嘉义公的福康安,已经带着大内侍卫中的精锐出京南下,不知意图,请少侠多多小心提防!”

    朱汉民听得呆了一呆,讶然说道:“福康安带着大内侍卫出了京?这是为何?”

    聂小倩淡淡说道:“那自然是为了你!”

    朱汉民挑眉笑道:“莫非他正是为收渔人之利而来了?好吧,要来就让他们全来吧,我要让他们一个也回不了北京!”

    聂小倩横了他一眼道:“民儿,轻敌是兵家大忌,那福康安要是没有把握,弘历绝不会轻易派他出京,咱们不可不谨慎应付!”

    朱汉民神情一震,立刻敛态说道:“是,民儿知过!”

    对他这种知过即改,顺敬尊亲的态度,李、项二人暗暗点头,极感敬佩!

    又坐了一会儿,李、项二人站起告辞,聂小倩与朱汉民也未挽留,在朱汉民的相送下,二人恭谨施礼,越窗而去。

    李、项二人走后,聂小倩脸上的神色,刹时间变得很凝重,她向着朱汉民摆了摆手,道:“民儿,招呼他们一声,让他们把席撤了吧!”

    朱汉民暗感诧异,但是他没有多问,立即唤来店伙撤走了那犹丰半残的一桌酒菜。

    打扫干净之后,店伙走了,朱汉民随手掩上了门,这才问道:“娘,什么事使您这么烦心?”

    聂小倩未即时答话,摆了摆手,示意朱汉民坐下,一直等朱汉民坐定了,她才开口说道:“民儿,在跟灭清教教主会面之前,恐怕咱们得好好费上一番唇舌来说服各门派、各帮会哩!”

    朱汉民道:“娘指是李俊所说那”

    聂小倩点头说道:“娘正是指的这个!”

    朱汉民笑道:“那娘无须烦心,各门派掌教、各帮会领袖,当年跟爹的私交都很好,也没有不敬服珠符令的,只要到时候”

    聂小倩摇头说道:“事情不如想象那么简单,少林与丐帮,那也许只须一句话,可是其他门派帮会便不同了,当年各门派的掌教及各帮会的领袖,如今已更换了不少,恐怕不像少林与丐帮那么容易说动的”

    朱汉民道:“民儿以为他们都是深明大义的人,只要晓以利害,他们不会不把公仇放在前面,私仇暂置脑后的!”

    聂小倩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了,民儿你到巡抚府去一趟看看!”

    朱汉民一怔说道:“娘不是说,暂时不动他们的么?”

    聂小倩道:“那话是对丐帮弟子说的,况且娘也只是叫你去看看,并不是要你去动他们,懂么?”

    朱汉民道:“娘,民儿懂,现在就去么?”

    聂小倩道:“天色已近三更,正是时候,可以去了!”

    朱汉民应了一声,当即一拜出门而去。

    朱汉民走后,聂小倩拍手熄了桌上的灯,返回隔室自己房中,也并没有再点灯。

本站推荐:诛仙合体双修武道神尊驭鲛记阎王神武至尊宦妃天下修罗刀帝不嫁总裁嫁男仆九阳神王

菩提劫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谷粒只为原作者独孤红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独孤红并收藏菩提劫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