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谷粒 > 侠骨颂 > 第三章卧虎藏龙北京城

第三章卧虎藏龙北京城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新谷粒 www.xinguli.net,最快更新侠骨颂最新章节!

    北京城宏伟肃穆,静静地踞伏在初垂的暮色中。

    在那西天血红一片霞光照耀下,一阵得得蹄声,划破了北京城外那暮色中的寂静,一骑健马缓缓地驰进了那高大宏伟的永定门。马上,是一个颀长,洒脱,超拔而隐透高华气度的白色背影,随着那健骑缓驰,消失在城内街道的尽头!适时,城门一边那屋檐下,转出个精壮的黑衣汉子,他望了那鞍上白色背影一眼,转身走入一条胡同中。黑衣汉子刚隐人胡同中,对街一处屋檐下,又出现一个蓬头垢面,睡眼惺忪的中年要饭花子。他,头一眼是望向那一人一骑的逝去处,第二眼是望向黑衣汉子隐人的那条胡同。然后,转个身,几闪没了人影儿。过了一会儿,那黑衣汉子出现在护国寺前,他随着成群的善男信女登上石阶,涌入庙门,绕过大雄宝殿,直奔后院,护国寺的后院不太大,但极为清净雅致,有青石小径通达禅房,花木丛中幽香飘浮,别有一番情调。这地方,听不见护国寺前那热闹吵杂的一片,除了偶而阵阵梵唱与暮鼓、木鱼之声随风传送外,别的,是再难听到什么,而这种声音并不刺耳,反之,闻之能令人心情肃穆,尘念俱消。

    在那青石小径的尽头,面对着一片花圃,此时,正负手卓立着一个高大、魁伟、隐透慑人之威的黑大汉。

    由于他面向花圃,所以,看不见他的面貌,不过,由他那高大、魁伟隐透慑人之威的背影看,此人长像必然十分威猛,而且,由他那微卷双袖下,露出的两段筋肉坟起,强而有力的长臂,以及那负手悠闲的神态看,此人必极豪迈,而豪迈之中,犹带着几分潇洒劲儿,一阵急促步履声打破了小院中的宁静,是那黑衣汉子急急奔入。

    黑衣汉子他在黑衣大汉背后一丈处驻步停身,然后,躬身哈腰,恭谨发话:“禀大爷,人到了!”

    黑衣大汉没回头,只听他“哦”地一声,随即以一种低沉、有力、但却极其柔和的声音发话道:“是么?什么时候到的?”

    黑衣汉子话答得很小心:“禀大爷,是刚到!”

    “是进的永定门?”

    黑衣汉子应了一声是。

    “往那儿去了?”

    黑衣汉子一怔,身子躬得更低,有点儿诚惶诚恐:“禀大爷,这个,这个,属下不知道!”

    “别急!”黑衣大汉往后摆了摆手,笑道:“我不会怪你,是我没叫你跟,其实,对他,不跟是最好,没关系,反正他跑不到皇城里去,后面别外还有人么?”黑衣汉子微微松了口气,头也跟着抬起了些,目光中,是感激,望了那魁伟背影一眼,忙道:“禀大爷,属下只瞧见他一个,别的没看见”“那就怪了!”黑衣大汉头一偏,似在沉吟,诧声说道:“杜时迁既有了信儿,那便不会错,他们没理由不动他,嗯,嗯,哈!欺软怕硬的东西,八成儿是怕扎了手”又往后摆了摆手,接道:“人来了,你的事就算交差了,他来得好快,嗯,不管怎么说,他总是来了,我也终于等上机会斗斗他了,好了,你去吧,吃喝玩乐都行,只是别给我惹事添麻烦,身上有钱么?”黑衣汉子脸一红,半天没能答上话。

    黑衣大汉“哈”的一笑,说道:“没有?光了,是么?没有倒是说话呀,别那么没出息,忸忸怩怩地跟那娘儿们似的,去,找邹总管拿去,要拿多少拿多少!”黑衣汉子脸更红了,可也乐了,无限感激地望了望黑衣大汉背影一眼,亮喏一声,转身便走。“回来!”黑衣大汉突然轻喝,道:“快马送信儿,告诉杜时迁,我谢了,有空儿我会看他去,还有,记住,千万别让二姑娘知”“道”字未出口,突然改口了:“糟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这儿由我应付,你去吧!”想必,黑衣汉子也怕那位二姑娘,匆匆应了一声,如飞而去。

    黑衣汉子刚走,蓦地里,香风随风传到,一片红云忽降小院,刹时间,小院中那原有的如画美景,为之黯然失色。

    画廊尽头,倩影绰绰,一个身着大红劲装,外罩大红风氅,莲步轻迈,凌波而来。

    她,那晶莹、白晰、修长的玉指之上,还绞动着尺许长的马鞭,情态既娇又媚,更透着三分俏。

    她,停身在适才那黑衣汉子站立处,一双清澈、深邃、漆黑、流波般美目,望了望黑衣汉子的逝去处,又望了望那仍未回头的高大魁伟背影,柳眉微扬,轻启檀口:“是谁?金九?”

    黑衣大汉道:“是他,看见了还要问!”

    红衣少女道:“干什么瞧见我就跑?”

    黑衣大汉笑道:“那八成儿是被你那平日雌威吓破了胆,所以,只有望风逃窜,敬鬼神而远之,走为上策!”

    红衣少女美目一瞪,跺了小蛮靴:“哥哥,你就是这么没正经,说真的!”“好,好,好!”黑衣大汉耸了耸肩,道:“我是怕定了你,姑娘,你可别冤枉好人,人家有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红衣少女扬了扬柳眉,道:“想必又是千万不能让二姑娘知道的正事儿?”黑衣大汉显然呆了一呆,只听他装糊涂讶声说道:“有谁敢瞒我们的二姑娘,什么事儿敢瞒我们的二姑娘。”红衣少女娇靥如花绽放了,笑了,笑得好美、好甜:“别人,就是放眼北六省,没人有这个胆,至于什么事儿嘛,八成儿是有人来到了北京城!”一话中的,不愧高明,只不知道她是不是偷听来的。

    黑衣大汉纵声大笑,声震夜空,裂石穿云:“看来,那怕是芝麻大点儿小事,我都别想瞒你,女状元,女博土,女诸葛,我们索家的千里驹,我算是服了你了”霍然转身,好威猛的一副长像,环目,虬髯,狮鼻,海口,虎头,燕颔,眉宇间更流露着一种慑人威严,直令人不敢仰视,他环目炯炯,凝注那一张吹弹欲破的如花娇靥,微笑之中,带着怜爱:“说,二妞儿,是谁告诉你的?”红衣少女微微扬起了娇靥,那模样儿,有点得意,还带点刁蛮,打瑶鼻里轻轻地哼了一声:“许你瞒人,许你神气,就不许人家消息灵通!你以为我会说么?好让你又对人横鼻子竖眼发脾气么?”黑衣大汉大笑走过来,伸手拍上了红衣少女香肩:“丫头,哥哥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么?也准你神气,成么!其实,天知道,咱们索家唯你最神气,哥哥我这七尺躯,比起你来,那是只有逊色,自叹不如,丫头,说不说随你,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柳”红衣少女一急,脱口说道:“别冤枉人,是邹大哥!”

    黑衣大汉豁然大笑,声震夜空:“看来,索家的千里驹,有时也不如我这匹劣马,哥哥我脑筋偶而动了一动,女诸葛已然不打自招了!”红衣少女呆了一呆,猛悟上当,立时羞红了娇靥,一跺蛮靴,方待不依,就要撒娇。黑衣大汉脸色一沉,挑起浓眉,冷哼说道:“邹长风好大的胆子,我是怎么交待他的!”虎威倏发,令人触目惊心,红衣少女又急了:“哥哥,你可不能怪邹大哥,是我磨着他的”黑衣大汉忽地大笑道:“行,咱们谈个条件,我不难为他,你也别冲我施刁撒娇,要不然,你再逼我,我就找他!”红衣少女又悟上当,红着娇靥,绷着那张吹弹欲破的脸儿,柳眉一挑,又要大发娇嗔。黑衣大汉大手一落,抓上那嫩藕粉臂:“二姑娘,你就让我一次吧,走,咱们亭子里聊聊去!”

    拉起红衣少女,迈开大步,径往花圃旁那座朱栏碧瓦的小亭中行去,红衣少女跟他一比,更显得娇弱,只有皱着眉,任他拖着走了。

    坐定,黑衣大汉环目炯炯深深地看了红衣少女一眼,摇摇头“啧!”“啧!”有声地首先笑道:“看来,我这双招子是不灵了,到这时才瞧清楚我们二姑娘这身花不溜丢的俏打扮,简直能倾倒整个北京城嘛!”红衣少女乍喜还羞,美目一瞪,刚要开口。

    黑衣大汉不让她有开口的机会,扬了扬眉,笑道:“妹妹,那儿去了,放鹰,打错,赛马?”红衣少女横了他一眼,摇头说道:“什么都不是,你也别打算顾左右而言他,说吧,索家的老虎,对他,打算怎么办?”“厉害,厉害,看来我这只笨大虫是永远斗不过千里驹!”黑衣大汉摇头一笑,忽地满面愕然又装糊涂:“妹妹,他字用得好,他,谁呀?”红衣少女又急了,跺脚说道:“你,哥哥,你敢装糊涂,萧涵秋!”

    黑衣大汉楞了一楞,装得更彻底:“萧涵秋?你是说那位圣手书生,南方白龙?你听谁说他是萧涵秋?邹长风说的?还是杜时迁说的?”可惜他碰到了厉害的对手,红衣少女美目一转,一偏螓首:“这么说,他不是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了?”黑衣大汉心中一松,道:“没人说他是萧涵秋!”

    “那就好!”红衣少女看了他一看,点头说道:“那么哥哥,话我可说在前头,我要惹他,你可不许管!”黑衣大汉一急,脱口说道:“妹妹,你不行”

    “怎么不行?”红衣少女挑了挑眉,那模样儿傲得让人心折:“他既然不是萧涵秋,你还担心个什么?换个人,北六省内,谁能接得下我三马鞭?”黑衣大汉傻了脸,皱了眉,苦笑说道:“妹妹,我说过,笨大虫终究难及千里驹,我算是服了你,是,是,是,是萧涵秋,成不成!”红衣少女笑了,笑得好得意,略一眨动那双大眼睛道:“那怕你不承认”柳眉忽挑,接道:“是萧涵秋,那正好,我就是要惹惹那百无一用,却自命不凡的书生,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百无一用?”黑衣大汉“哈”地一声,扬眉笑道:“萧涵秋奇才第一,胸罗万有,艺比天人,论文学,能使本朝那些个饱学老儒自叹不如,谈武,圣手书生威震宇内,天下独尊,这该够了,至于自命不凡,那倒非自命,而是他确属不凡,他铁胆无惧,智勇无匹,邹长风既然告诉了你,他不会不告诉你个完全,一招之下,锦衣卫丧胆,更难得的是,他那捉狭手法,令人击节,还有,他那连皇上都不放在眼内的豪情盛概,恐怕比你那目无北六省的武林傲气,有过之无不及,还有,在这钦命缉拿,天下齐动的当儿,他敢只身单骑,一个人闯上北京,这胆力,可不同于你那不知天高地厚,还有”

    “哥哥,你有个完没有!”显然,黑衣大汉一番犹难及事实十一的话儿,是用错了,这不但未能收到阻吓之效,反而激发了这位天性好强的美姑娘那向不服人的傲性,那对北六省武林不屑一顾的傲性,她未等话完,便自高挑柳眉,冷冷地截了口,接着又道:“哥哥,你是要想用这些个字眼吓我,那你就错了,萧涵秋他不是无所不能的超人,我不相信”

    黑衣大汉一笑说道:“妹妹,错的是你而不是我,说他超人只怕还委屈了他,我以为,用天人两字才更妥当!”

    一句话更刺伤了美姑娘的自尊心,她冷笑一声,道:“哥哥,捧人要适可而止,别太过分,也别太肉麻,我就不相信他能强过咱们索家的老虎!”黑衣大汉环目炯炯凝注,虬髯一阵抖动,突然豁然大笑:“诚如你所说,捧人要适可而止,别太过分,别太肉麻,对我,你不但未适可而止,而且也太过分,太肉麻了”笑声敛住,神色趋于郑重,接道:“至于他比不比我强,那要看怎么说了,除了我个头儿比他粗壮外,别的,他恐怕要样样令我服叹不如,自惭渺小!”

    红衣少女笑了笑,道:“哥哥,那是恐怕!”

    黑衣大汉耸肩一哼,道:“事实上,他恐怕也令我”

    “哥哥!”红衣少女道:“那仍是个恐怕!”

    黑衣大汉环目炯炯,掀眉笑道:“你是不服?”

    红衣少女傲然说道:“北六省内索家独尊,哥哥你未必服了!”

    黑衣大汉环目中威棱一闪,大笑说道:“好,好,好,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妹,小妹,倘若我服了,杜时迁便不用报信儿,金九他也不用城门口苦等,咱们也根本用不着来北京了!”

    红衣少女也笑了,好白的一口贝齿:“所以嘛,我是跟哥哥一块儿来的!”

    豪迈,狂放,那绝不意味糊涂,这话,黑衣大汉懂,浓眉一皱,道:“小妹,争长论短论英雄,这是男人家的事儿!”

    这句话可大大地不悦耳,红衣少女柳眉一挑,冷笑道:“哥哥,别把你们男人家看得那么了不起,也别以身为男子而自傲,红粉之中有烈士,巾帼之中也未尝没有英雄,男人家不一定人人如哥哥你,昂藏七尺伟丈夫,须眉丈夫男子汉,有时候也会比不上一个女儿家,试看北六省武林中那些男人家,那一个比得过我这个女儿身?”

    黑衣大汉脸一红,赧笑说道:“小妹,我知道,事实也如此,你由来愧煞须眉,不让昂藏七尺伟丈夫,但,小妹,那究竟只是你”红衣少女冷然截口说道:“哥哥,要不要我跟你数数几位古人?如今跟你来北京城的,也不只是小妹,也不是她一个!”

    面对犀利词锋,黑衣大汉他只有哑然苦笑,半晌,他方始耸肩摇头:“小妹,别的不说,就这一点儿,我便不如你,你能让我这做哥哥的自叹不如,那么,阁下,你很够了,火里水里也去得!”

    红衣少女道:“那是哥哥夸奖,事实上,我不让任何人,但哥哥例外,火里水里我不去,只要哥哥别再瞧我这女人家不起就行了。”他,终于点头了,也终于低头了,目前,能使这位盖世豪雄,铁铮奇男低头的,放眼天下也只有乃妹红衣少女1美姑娘她娇靥上掠过一丝喜悦,也带着无限骄傲,本难怪,谁教她有个别人所没有而值得傲夸宇内的哥哥。沉默了一下,黑衣大汉忽地皱起眉锋:“小妹,你说说,为什么官家给他扣上那么一顶帽子?”“谁知道?”美姑娘淡淡说道:“北京城里的这班人做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罪名莫须有,连朝廷大员都难免,何况被他们视为亡命之徒的武林中人?不过,这件事不能不叫人置疑,萧涵秋多年未现踪迹,他们也未能肯定高碑店那位书生就是南龙圣手,也就是说,萧涵秋至今仍下落不明,那么,我难懂他们为什么会把一个不知下落的人,扣上这个罪名!”

    黑衣大汉低头蹙额,沉吟不语。

    美姑娘望了他一眼,又道:“问问一个人,也许能知道,权倾当朝的重臣虎将,小温侯纪奉先,他身为总督,内调京畿”

    黑衣大汉浓眉一挑,道:“提他干什么,我由来瞧他不顺眼,不错,他身为总督,内调京畿,朝廷倚重,权倾当朝,炙手可热,但是他鞭长莫及,管不了锦衣卫的闲事”

    红衣少女道:“管不了,打听起来总比咱们这既是布衣,又是亡命之徒的武林人方便得多,官官相护,气息相通”黑衣大汉摇摇头说道:“锦衣卫以勋戚领之,宸容身为恭王,承袭父荫,少年得志,一向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他未必肯卖纪奉先的帐!”红衣少女淡淡一笑,道:“可是你要知道,纪奉先不同于一般总督,他柱石重臣,兵权在握,就连皇上也让他三分!何况宸容一个恭王!”黑衣大汉道:“宸容是皇室宗戚,他在大内的宠言,无论如何不下于纪奉先再说,统领京都锦衣卫,其地位也犹胜于领天下兵马!”红衣少女扬了扬眉,道:“我总以为纪奉先他必能问得出,甚至有可能已知此事!”黑衣大汉轩了轩浓眉,道:“那是他的事,我懒得理他!”

    红衣少女道:“难道你不想弄清楚?”

    黑衣大汉环目中暴闪威棱,冷哼一声,道:“什么事儿瞒得了我?日子一久,我还愁不知道!”虎威慑人,便是美姑娘也心惊,一时未敢再说些什么,沉默了一下,她正要找别的话儿。突然,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传送过来,前院,低垂暮色中,转出一个黑衣汉子,是那名唤金九的黑衣汉子!他亭外驻步,一躬身,恭谨说道:“禀大爷”黑衣大汉一摆手,不耐烦地道:“什么事儿,简要直说!”

    黑衣汉子一哆嗦,忙道:“是,禀大爷,皇城中有人求见!”

    来头不小,黑衣大汉浓眉一扬,道:“谁?”

    黑衣汉子道:“锦衣卫!”

    黑衣大汉神情一震,目注红衣少女,诧声不解地道:“他们怎知我来了北京,而且在这儿?”

    红衣少女扬了扬柳眉,道:“谁知道,总之,人家有能耐找到了这儿!”

    黑衣大汉脸色一变,冷哼说道:“不差,好灵通的消息,好敏锐的耳目,告诉他,我没空,有什么事找邹长风谈去!”

    黑衣汉子应了一声,但脚下没动。

    黑衣大汉浓眉方挑,红衣少女一双欺雪赛霜的柔荑已抚上他一双铁掌。美目深注,柔声说道:“哥哥,你常告诉我,不迁怒,也另难为自己人”

    黑衣大汉赧然一笑,敛去威态。

    美姑娘转注黑衣汉子,道:“为的什么事,说!”

    黑衣汉子早就吓出一身冷汗,闻言如逢大赦,忙应了一声是,道:“禀二姑娘,邹总管问过了,可是”抬眼望了望那隐透慑人神威的魁伟身躯,没敢说下去。

    美姑娘笑了笑,替他接了下去:“可是,他们非要面见大爷,是么?”黑衣汉子忙又应了一声是。

    刚敏的威态,重又陡现,黑衣大汉脸色一变,环目暴睁,冷笑说道:“他们太看得起我索某人了,告诉邹长风,我今儿个心情不好,叫他们少惹我,假如执意要见,也可以,让他们闯!”黑衣汉子一哆嗦,略一犹豫,黑衣大汉勃然变色,红衣少女连忙柔声说道:“哥哥,又来了,他们既来找你,那必然有事儿,何妨见见?干什么动辄发那么大火气?”黑衣大汉威态稍敛,摆手轻叱:“去,告诉邹长风,我就在这里见客!”黑衣汉子如奉纶旨,松了一口大气,转身如飞而去。须臾,前院中再传步履声,后院那月形门内转入了三个人,并肩行来。

    最左一名,是个像貌清癯,五绺长髯飘拂的青衫老者,脚下稳健,一望而知是位内家高手。另两名,是一名身材瘦削的锦袍老者,与一名身材矮胖的锦袍汉子,正是那专管缉捕捉拿的“锦衣卫。”那锦袍汉子倒难看出什么,但那锦袍老者面目阴沉,目光锐利,一望而知,此人不但功力颇高,而且极工心计。青衫老者领着这两名锦衣卫,亭外驻步,然后,他跨前一步,恭谨地躬下了身躯:“禀大爷,贵客到!”黑衣大汉缓缓站起虎躯,环目中威棱闪射,轮扫二锦衣卫,矮胖汉子一懔低头,瘦削老者却乘势抱拳:“老朽奉命谒见索大侠,有事面陈!”“岂敢!”黑衣大汉冷冷说道:“山野草民,粗贱武夫,何敢当官家差爷们这谒见二字?两位降尊纾贵,我只有受宠若惊,深感惶恐,阁下什么称呼?”工心计的人都机灵,锦袍老者不答前半段话,嘿嘿一笑,道:“有劳索大侠下问,老朽马云飞,忝为”黑衣大汉“哦”地一声,淡淡说道:“原来是当年称霸一方,威震川陕武林的百臂殃神,索某人我失敬了,马大侠如今任职大内,官同三品,飞黄腾达,衣朱紫,食俸禄,操生杀予夺大权,在朝侧目,在野丧胆,较诸当年,更神气多了!”这番话,明捧暗损,马云飞出了名的老奸巨滑,自然懂,只是他心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心里从不是味儿,慑于黑衣大汉称霸北六省,威震天下的威名,却不敢有丝毫流露,老脸一红,干笑说道:“马云飞当年不容于道,难在川陕立足,蒙恭王爷不以草莽见薄,降恩擢用,马云飞不敢不尽掬肝胆,答报知遇,同时,能为朝廷尽点心力,马云飞也以为应该,倒教索大侠见笑了!”“岂敢!”黑衣大汉轩眉淡笑:“难怪获官家赏识,马大侠难得的赤胆忠心!”马云飞老脸又复一红,一时未能答上话来。

    黑衣大汉淡淡一笑,道:“马大侠降尊纾贵,折节下顾,我无茶无酒院中待客,既失礼,又怠慢,论起罪来不轻,马大侠千万海涵!”“岂敢!”马云飞忙干笑说道:“马云飞斗胆打扰,惊动虎驾,来得鲁莽,索大侠谅宥!”黑衣大汉笑了笑,没说话,突然背着手,迈动脚步在小亭中来回走动起来,走了两步,忽地停步笑问:“马大侠,你们那位恭王爷,似乎很看得起我这个草莽野人,粗鲁武夫,何事非找我不可,请吩咐吧!”他简直就没把这威慑朝野的锦衣卫当回事儿!

    马云飞的神色有点尴尬,也有点难看,但他到底还笑得出来,忙道:“不敢,老朽奉命斗胆惊动,冒昧求见,是有事相求,这里是恭王爷的名帖!”话落,翻腕自袖底取出一张帖子,出双手递了过去。黑衣大汉没动,红衣少女向青衫老者施了个眼色,青衫老者连忙上前代为接过,然后转呈与黑衣大汉。黑衣大汉这才伸手接过,只一眼,立即纵声大笑:“我又要说了,恭王爷真看得起我,我是受宠若惊,深感惶恐,马大侠,有什么吩咐,说吧。”按理,那位统率锦衣卫的恭王宸容,见宠大内权重当朝,不论见任何人,他也没有递名帖的必要,这不是官家礼,而是常礼。那么,别说是一个布衣平民,便是当朝的大臣,见帖如见人,也该整衣拜跪来接才对。而,眼前这位,他不但没有跪接,甚至自己都懒得动手,足见此人傲得可以,硬得也够。

    在官家眼中,那是嚣张狂妄,大胆得不知死活。

    是故,睹状,马云飞脸色一变,阴鸷目光连连闪动,但及至闻言,他却又立即堆起满脸虚假笑容:“索大侠领袖北六省,统率黑白二道,不会不知道,既来京师,更不会不晓得那天下告示,钦命缉拿叛逆萧涵秋一事!”

    黑衣大汉环目冷电一闪,向着红衣少女投过一瞥,道:“这等大事我那会不知道,如何?”

    马云飞道:“此人日前曾现迹高碑店,如今更大胆地潜上京师”

    黑衣大汉“哦”地一声,诧声截口说道:“马大侠弄错了吧,据我所知,萧涵秋已失踪多年,至今武林未见侠踪,这个人,只是他的朋友!”

    马云飞嘿嘿——笑,道:“这个,这个,此人既是萧涵秋的朋友,那足见也是叛逆一党,论律该与叛逆同罪,是故”

    黑衣大汉扬眉笑道:“是朋友便属党羽,该论同罪,那么,萧涵秋的朋友多得不可胜数,我只怕官家要抓不胜抓了!”

    马云飞呆了一呆,旋即笑道:“索大侠该已知道,此人在高碑店代萧涵秋拒捕,并折辱锦衣卫,这不是叛逆一党是什么?”

    黑衣大汉状若恍悟地点头笑道:“我明白了,不过,我也有点糊涂,马大侠找我,莫非也认为索某人是那所谓叛逆一党不成?”马云飞一震忙道:“索大侠误会了,索大侠神勇盖世,名重武林,大名更震动朝廷,上达天厅,别说马云飞不敢,就是”黑衣大汉纵声大笑,其声慑人:“看来,索某人何止荣幸,简直是天大的造化,不枉此生,虽死何憾,马大侠,我是急性子,你何妨直说!”马云飞干咳了一声,道:“马云飞遵命,是恭王爷得知索大侠英雄本色,豪杰天性,为人任侠,义薄云天,唯恐,唯恐”黑衣大汉倏然一笑,道:“马大侠,你这不是捧我,是骂我,我索某人何来天胆,敢管官家的事,敢助朝廷钦犯?索某人虽不畏死,但却不能不为我这个妹妹及北六省武林着想!”马云飞一张老脸刹时间涨的通红,忙道:“索大侠千万别误会,马云飞可不敢这么说,不过,听说索大侠明日晚间要借‘朝天楼’那”黑衣大汉这回倒真的呆了一呆,讶然接口说道:“马大侠,我请客的帖子刚发出去没多久,官家好灵通的消息,好敏锐的耳目,马大侠是怎么知道的?”马云飞阴鸷目光一转,面上微有得色,嘿嘿一笑,道:“面对索大侠,马云飞不敢相瞒,那人一进永定门便被”笑了笑,住口不言,其实,不用多说,余话是“跟踪”二字。黑衣大汉环目炯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想起来了,官家又是怎知我索某人已来北京?马大侠又是怎么晓得我索某人借住在护国寺后院的?”

    马云飞嘿嘿笑道:“索大侠侠踪如神龙,锦衣卫可没那么大能耐,也不敢相瞒,索大侠人京及借住此间的消息,来自东西两厂!”

    黑衣大汉一声,摇头笑道:“看来,索某人一举一动,悉在人家监视之中,所幸索某人没什么不轨行为,否则岂不被立收囹圄?”

    马云飞干笑一声,道:“索大侠明鉴,东西两厂也不敢捋虎须,惊虎驾,犯虎威!”

    黑衣大汉浓眉一扬,淡淡笑道:“那么,我可以给马大侠一个答复,就请马大侠把我这个答复带回去,我不能不交朋友,也不能不宴客,我请我的客,这跟朝廷捉拿钦犯该是两回事!”

    马云飞神情刚松,黑衣大汉脸色一沉,又接道:“不过,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在前头,朝廷捉拿钦犯要是在我宴客后,我不管,要是在我宴客之前动我的朋友,莫怪我索某人翻脸无情,给官家惹麻烦,言尽于此,马大侠请吧!”

    按说,没这种事,与官家谈条件,这还得了,姓索的这话也不该说,无如,马云飞他竟点头答应了而且如释重负,满怀欣喜,一脸堆笑地拱了拱手。

    不过,他刚转身,黑衣大汉突又说道:“马大侠,请留一步,我还有话说!”

    马云飞停步回身,陪上谲笑:“索大侠还有什么吩咐,请只管交待,马云飞一定带到!”

    黑衣大汉笑道:“岂敢,马大侠这是骂我,我请教,萧涵秋何罪?”马云飞略一犹豫,道:“不敢欺瞒索大侠,他勾结北敌余孽,企图造反”

    黑衣大汉浓眉一轩,道:“马大侠,何证何据?”

    马云飞呆了一呆,干笑说道:“马云飞只是奉命行事,至于证据,那得问上面!”

    黑衣大汉目闪威棱,淡笑说道:“马大侠是欺我不敢闯皇城,见见那几个?”马云飞神情一紧,忙又陪上笑脸:“马云飞不敢,索大侠盖世英豪,威名远震,神功无匹,别说皇城,就是大内禁宫,马云飞以为”“这是笑话!”黑衣大汉摆手截口,说道:“我只有一个脑袋一条命,锦衣卫、东西两厂,尽罗武林一流好手,挑那最弱的一环,索某人也难是敌手”眉锋忽皱,环目凝注,接道:“马大侠,索某人忝为北六省老大,北敌倘有什么不轨行动,绝难瞒过索某耳目,怎么我一点儿也不晓得?”马云飞干咳了两声,道:“这个,这个,想必是叛逆门行事机密。”黑衣大汉一笑说道:“这么说来,我北六省武林耳目是够迟钝的了!”

    马云飞一震,一时未能答上话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楞在当地,老脸好通红,好窘迫!

    黑衣大汉淡淡一笑,突扬轻喝:“长风,送客!”

    那里是送客,分明是逐客,可怜身为锦衣卫,一向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马云飞,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那本难怪,谁教他今夜面对的是领袖北六省武林,跺跺脚能震动天下,威名慑人的盖世奇豪。

    凭良心说,他今夜来此,确属冒昧,无奈负的是上命,不得已,只有硬起头皮,豁出性命跑来!抱的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土一去兮不复返”的心情,不过,没当年人家荆轲那么悲壮罢了!

    要不然,就是杀了他他也不敢来,所以,今夜他认为还能双腿来扛着吃饭的家伙回去,已属天大的侥幸,已属福命两大造化大,他还敢说什么。

    青衫老者躬身领命,一摆手,道:“马大侠,请!”

    马云飞趁势拱手,笑得心惊胆战:“那么,索大侠,马云飞告辞了!”

    黑衣大汉淡淡笑道:“恕我不能相送,马大侠走好!”这简直;是把官差置于无地。马云飞道:“岂敢,怎敢再劳索大侠相送。”实话,他已经该满足了!

    又一拱手,随同青衫老者,带着那名锦袍汉子转身行向前院,转眼消失在月形门那一边。黑衣大汉望着马云飞背影转过了月形门不见,那步履声也渐渐远去,突然发出一声冷哼,收回了目光。红衣少女适时也扬柳眉:“好奸滑的东西,我瞧他就不顺眼!”

    黑衣大汉如猬虬髯一抖,笑道:“放什么马后炮,你刚才干什么来着?”红衣少女立刻反唇相讥:“亏你身为北六省武林魁首,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有道是:‘两国交战不斯来使’,何况彼此目前还谈不上一个‘战’字,再说,我也得顾哥哥你的面子!”“好话!”黑衣大汉笑了笑,只说了这两个字。

    红衣少女沉默了一下,美目凝注,突然说道:“哥哥,你真的不管?”

    黑衣大汉浓眉一扬,道:“你担的什么心,锦衣卫、东西两厂都算起来,也难是他圣手书生之敌,人家根本没把这些京师铁卫放在眼内,要不然,他敢上北京?那用得着咱们”“哥哥!”红衣少女刚一跺脚,黑衣大汉已然淡笑接道:“小抹,那要看他自己,那要看是他能服我,还是我能服他,只要他能让我服子他,北六省武林从此听他的,懂么?”红衣少女挑了挑柳眉,但没说话。这小院中,立刻陷入了一片沉寂。

    又一天过去,又是北京城万家灯火的时候。

    顺天楼上灯火辉煌,光同白昼,门前,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顺天楼,是北京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不但建筑豪华,摆设都丽,招待亲切,便是那掌灶师傅的手艺,也是京师其他酒楼所望尘难及。

    平日里,这时候早已人声沸腾,座无虚席。

    而,今夜,尽管灯火辉煌,光同白昼,却不闻一丝那猜拳行令、吆喝谈笑之沸腾人声。

    由外内望,楼上太高,看不见,楼下一目了然,虽已杯箸放列整齐,却空荡荡,静寂寂,不见半个人影。

    无他,那是因为有人假此宴客,把整个的顺天楼全包了,包楼宴客作东的,来头极大。

    不是朝廷大员,也不是豪富巨绅,而是——领袖北六省武林,黑龙江畔,索家寨寨主,北虎铁胆神力霸王索飞,响当当的硬招牌。

    索飞,铁胆神力,侠骨柔肠,没奢遮的一条铁铮硬汉子,为人更是豪迈刚直,义薄云天,算得上顶天立地,盖世奇男大丈夫,不但北六省武林共尊,便是天下武林,一提起他来,也莫不肃然起敬,双挑拇指。

    除了文武双绝,功力高不可测之外,更难得他胸襟洒脱,气度超人,索家寨富可敌国,但偌大产业有一半以上,都被他双手送给了北六省的贫苦朋友。

    包楼宴客,这种事,除了官家之外,在北京城中,可说是绝无仅有之事,但尽管如此,尽管地属京畿,尽管北京城卧虎藏龙,却没人敢正视他一眼,更没人敢出来干涉。

    平日里那些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锦衣卫,东西两厂的爷们,今夜全没了影儿,没一个敢露面1而更怪的,是顺天楼前车水马龙,熙来攘往,川流不息,却没人敢走近顺天楼五丈以内。

    那没别的,只因为铁胆神力霸王名头儿太响亮太吓人,也因为顺天楼前站着的三个人太慑人!

    那三个,最前一个五绺长髯飘拂,面貌清癯的青衫老者,除了目光犀利外,别的倒没什么。

    而他身后那两名黑衣大汉,看在人眼里,感受可就不同了,那两个,身八尺,腰十围,站在那儿好似半截铁塔!尤其那长像,更像那庙里泥像搬家,走出来的捉鬼钟馗,眼似铜铃口似盆、别说碰了,他两个瞪上一眼,就能吓掉人半条命,谁还敢走近。

    世人都怕鬼,可不能说没有大胆的,有,只有他,那既呆又痴,永远不知天高地厚,永远不知死活的书呆子白衣书生。

    也许,子不语怪力乱神,是孔夫子给他壮的胆。既不是怪力乱神,那么便是人,你是我也是,都是有胳膊有腿的,你不比我多长两个眼睛,有什么好怕的!真是,你不瞧,书生他正从顺天楼对面那条街上背负着双手,一摇一晃,神色悠闲地往这里走过来。他左顾右盼,东瞧瞧,西瞧瞧,没当回事儿,可是那站在路边的行人,却都替他暗捏着冷汗。凭他,那弱不禁风,没四两力气的鸡筋骨架子,不说别的,门口那两个就是吹吹气也能把他吹出老远。

    书生,他偏偏直奔顺天楼,而且是直迈那青衫老者与那两名黑衣壮汉面前,青衫老者刚拱起手。书生他已淡然发话:“阁下便是那铁胆神力霸王索飞?”

    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索霸王名讳!两名黑衣大汉为之脸色一变,但没动,青衫老者及时再拱手,笑道:“老朽邹长风,忝为索家寨总管,代主迎客”书生淡然一樊,截口说道:“请帖之上,署名的,似乎没有阁下这大名三个字!”邹长风呆了一呆,道:“老朽说过,老朽是代主迎客”

    书生又截了口:“贵主人还没来?”

    邹长风道:“做主人的,那有后客迟至之理?未敢劳客人等候,敝东家早已到了,现在楼上,请阁下登楼!”一摆手,侧身让了一步。书生他没动,淡淡一笑道:“贵主人他好大的架子,阁下,我知道,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今夜顺天楼上这一席,无殊鸿门宴,他如果想借机会折辱我一番,那今夜天机会多得是,似乎不必在酒宴之前,有失待客之道,有失武林礼数地显得小家子气,那会弱了他铁胆神力霸王的名头,你上去告诉他一声,最好他下来迎接我,否则别怪我扭头就走,让他丢人!”邹长风这可为难了,上去,他不敢,不上去嘛,眼前这位他又得罪不得,红着老脸,正自迟疑。蓦在里,一声震天豪笑透楼而出:“不必上来请了,宁可委曲自己,莫让武林笑煞,不敢怠慢,索飞这就下楼恭迎贵宾”话锋微顿,只听他又道:“小妹,听见了么?这第一阵咱们便栽了,走吧,别让人家笑咱们北六省武林不懂礼数,小家子气!”接着,一阵楼梯登登连响,黑衣大汉威态若神,当先而下,身后,紧跟着那千媚百娇,艳绝尘寰的红衣少女。一见黑衣大汉与红衣少女联袂下楼,邹长风与二黑衣壮汉立即让路躬身,一派恭谨。黑衣大汉冲着邹长风摆了摆手,笑道:“旁边去,这不怪你,只怪我没有看清人,自找没趣!”邹长风又一躬身,退去一旁。适时,黑衣大汉一双炯炯环目落在书生那张金黄色面孔上,这一双目光,曾令多少人望之丧胆,不敢仰视,而书生他昂然卓立,视若无睹,毫无惧色!黑衣大汉,他突然间笑了,笑得虬髯乱抖:“索飞偕舍妹恭迎侠驾,请!”侧身让路,举手肃客。红衣少女下楼后的第一眼,便落向书生,眼见书生一张带着三分病色的金黄面孔,她微微地呆了一呆,娇靥上,突然掠过一丝失望之色,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也许,人皆好色,都爱美,女儿家尤甚,都以为读书的书生,该有一张唇红齿白,潘安宋玉般的俊俏风流面貌!她直盯着书生瞧,书生却未看她一眼,这,又使她觉得这书呆子伤了她的自尊,索飞话落,她没等书生动,突然开口说道:“哥哥,该为我介绍介绍,我久仰圣手书生大名!”

    说完,柳眉儿一挑,一双清澈、深邃的美目,逼视书生,一眨不眨!那模样,刁蛮,似乎是非看看你怎么办不可!

    岂料,她又找了没趣,碰了个软钉子,又损了她的自尊心,使得她怒,发不出火,想哭,挤不出眼泪。

    索飞望着她笑了笑,一句:“这是舍妹,索霜!”

    书生他气煞人地只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拱了拱手:“索姑娘好,我久仰!”那平淡得就像说话的不是他,那么一位美艳无双,风华绝代的人儿,就好像不是站在他眼前。

    索飞明白了,但他没在意,反而望着她直乐:“小妹,这是第二阵,咱俩到底是兄妹,自讨没趣,一人一次,人家没厚彼薄此,咱兄妹也不分高下!”

    美姑娘脸上挂不住了,那张娇靥吹弹欲破,比什么都薄,女儿家究竟是女儿家,小性子随时能来,一跺蛮靴,一阵香风过处,她当先上了楼!本来,她可以出门而去的,可是她没有。索飞摇摇头,笑了:“阁下,为你,我惹了祸,今后三天内,我别想有好日子过,还等什么请上楼吧!”又摆了手。这回,书生笑了,那口牙好白,还好红衣少女没瞧见,否则她非得着恼不可,带着不好意思,一拱手进了门。到了楼上,书生他不由一楞,楼下座头空空,楼上却是座无虚席,黑压压的一片,清一色的武林人物,北地豪雄!个个目射精光,气宇轩昂,而且个个高大魁伟,充分表现了那燕赵男儿那七尺昂藏的强悍威猛。武林人物的本色,是狂放豪迈,北地豪雄,燕赵男儿尤特为然,而,在座的却个个眉宇间流露着凝重端肃之气,岳峙渊停,端坐不动,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概。这,使得书生大感意外,暗暗地,也颇为心折。

    楼上那一百张八仙桌,成环状摆着,正中央另有一张圆桌,那似乎是专为主客所设,可不是,美姑娘就坐在那儿。每一张桌子的布置,应用器物,全都一样,银壶,银杯,牙箸,玉盘,既豪华又考究。索飞举手肃客,让客径上中央圆桌!书生淡笑点头,泰然举步入座。

    坐定,索飞一挥手,邹长风立即扬声:“开席”!

    楼后,应声走出一队黑衣汉子,人手一盘,盘中,是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红烧块肉,块肉之上,是一柄亮晃晃,光芒森寒的解腕尖刀。

    而,头一盘的盘子特别大,刀柄上也系着一方红绸,直送中央席上,这,似乎像一般帮会中所谓的霸王肉!以索飞的身分、声望,他似乎不该来这幼稚的一手。

    书生,他脸上却毫无异容,这一盘霸王肉摆好,索飞执起银壶,亲为书生把盏斟了酒,然后银杯一举,满座一致站起,索飞环目炯炯,逼望书生:“阁下,水酒,粗肴,不成敬意,请先干此一杯,聊表寸心,索飞还有后话!我先干为敬!”说着,一仰而干。

    满楼豪雄也举杯尽饮。

    书生,他毫不犹豫,也喝了个点滴不剩。

    饮罢落座索飞突又站起,仰天大笑,声震屋宇,满楼灯火为之一阵剧晃,他抬手一指书生面前玉杯说道:“阁下,你可知道,你喝的是什么?”

    书生稳坐不动,淡淡答道:“香醇佳醪,醉人美酒!”轻轻淡淡地八个字。

    索飞钢虬戟张,虎目一睁,再度大笑:“阁下,你错了,那是点滴断肠的慢性要命毒药!”

    点滴断肠,那还得了,换个人必然惊慌失措,魂飞魄散地变色霍然跃起,而书生他不但神色不变,便是连眼波也未抬一下,淡然说道:“是么?”“是么?好话!”索飞三次大笑,一把抓起银壶,顺手掀起壶盖,往书生面前一递,道:“阁下何妨自己看!”

    书生却懒得投过一瞥,根本无动于衷地道:“我不用看,我知道,那是制作精巧,古往今来,不知害死过多少人命的‘鸳鸯壶’,不过,据我所知,这种东西,在朝庭,存在于当道奸佞之手,用以残害忠良,排除异己,在武林,存在于下九流黑道宵小手中,用来毒害白道侠义,因为这东西歹毒、卑鄙、可耻,在朝忠良,武林侠义,皆深痛恶绝,不屑用之,想不到领袖北六省武林,素称顶天立地的铁铮奇豪,盖世英雄铁胆神力霸王索飞也屑此物,也用此物!”

    这番话,份量够重的,索霜娇靥上变了色,满楼北地英雄豪杰,燕赵男儿也皆怒目而视。

    而,书生他偏偏视若无睹,自己提壶斟酒,一仰脖子又是一杯。

    索飞原意本在折人,却招来了一顿讥讽,大脸一红,好不尴尬窘迫,浓眉微扬,干笑了两声,道:“骂得好,无如这点滴断肠的慢性毒素,阁下已两杯下肚,奈何?”

    书生笑道:“难不成还要我跪地求饶,向你讨取那独门解药?

    索大侠,我奉告一句,那没有什么了不起,我可以肝肠寸断,七窍流血,可以死,但只怕我这血洒在北六省这块土地之上,你索大侠永远洗之不掉,只怕他日被天下武林嗤之以鼻,讥笑指骂,不齿不屑的,是你索大侠而不是我,我什么时候倒下去,你索大侠那‘铁胆神力霸王’六个字也将同时跟着我倒下去,你信不信?”

    索飞,他直了眼,傻了脸,怔住了,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我不在乎,虚名能换得阁下一命,也值得!”

    书生冷冷说道:“那是你索大侠自贬身价,妄白菲薄,既如此,又何必摆出这‘鸿门宴’以图折辱我!武林人,尤其侠义英雄,个个视声名重于性命,索大侠既能不惜那得之不易的声名,我又何惜于刀口舐血、随时可丢的一条性命?”

    索飞,没了辄,他红着脸,摇摇头,苦笑说道:“阁下当知,壶是鸳鸳壶,酒却是毫无二致,半点未参假的自醇美酒,阁下可以饶人了么?”

    他低头了,书生也让了一步,淡淡一笑道:“我这条命不值钱,索大侠名声却闯来不易,我为索大侠贺,不过,索大侠也该知道,我品酒的能力还不太差!”

    索飞又复一怔,苦笑不语。

    索霜黛眉一挑,突然冷冷说道:“阁下既然早知酒中无毒,干什么借题发挥乱骂人!”书生连看都不看她,道:“那要问你们索家的人了,借题发挥,也得有题可借,姑娘该问问令兄,是谁给我的题!”索霜明知理屈,但她何曾向别人低过头!尤其这个一见面便令她“恼火”的大男人,她简直恨不得马上让他在自己面前汗颜曲膝,低头求饶,娇靥一红,她避开锐锋,改了话题,冷冷说道:“我知道你口舌犀利,很会说话,可是我要告诉你,这可不是你卖弄口才,耍嘴皮子的地方!”

    书生一笑说道:“我只会据理力争,不敢当姑娘谬奖,至于后者,我看不出这儿有什么特殊来!”

    索霜挑眉说道:“你不要忘了,这儿是北六省武林地盘!”

    书生扬眉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靠地头蛇之威,仗人多之势欺人,不见得怎么高明,似乎也不能称之为英雄!”

    索霜变色而起,皓腕一抬“砰”地一声拍了桌子:“你的胆子不小,凭我兄妹手下这些人,要杀你容易得很!”

    书生掀眉失笑,道:“还是被说着了,姑娘没听见么,仗人多欺人,那似乎并不能逞什么英雄,另外我还要告诉姑娘,士可杀而不可辱,我不会屈于威武,若是怕死,我也不来了!”

    人家侃侃而谈,一派不在乎,索霜她又羞又气,如何能下得了台!那圆瞪的美目,微有红意,那罩着一层浓浓寒霜的娇靥上,也有点诧然,失色的香唇,还带着轻颤,她刚要再拍桌子真发作。

    索飞突然摆手笑道:“好了,妹妹,适可而止,见好便收,否则咱们只有多找没趣,更下不了台,你请坐下歇歇吧!”

    连自己的哥哥都帮着这个“可恶”的外人,索霜她还有什么好说的,两行羞恼委屈泪,差点儿没夺眶!

    可是她自己明白,这是下台的最佳时机,倘若错过了,她恐怕永远别想再找到台阶了,狠狠地瞪了书生一眼,幸幸然坐了下去。

    索飞心中了然妹妹委曲,皱着浓眉转向书生,道:“阁下,你这是何苦,对我,那是我自己找的,你怎么说无可厚非,对她,须眉汉子大丈夫,何妨让一步!”

    书生淡笑道:“索大侠错怪我了,非我无容人之量,索大侠人在这儿,看得清楚,听得清楚,我是被迫的,不得不招架!”

    索飞呆了一呆,摇头苦笑说道:“你这一招架不要紧,他日受罪的不是你,懂么,阁下!算了,别委曲,这叫什么,你我心里都明白!”

    书生道:“罪过罪过,我要是早知道,我宁可委曲自己!”

    索飞脸一红,窘笑说道:“好啦,阁下,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是不知道我这位妹妹”

    的厉害,相识日久,往后你会领教得到的!”

    书生望着他笑道:“我跟你索大侠不同,我惹不起总还躲得起!”

    索霜脸色刚变,索飞已然大笑道:“一母同胞,生为手足,照你这么一说,我可要倒霉一辈子了,阁下,你要是早知道躲不就没事了么?”

    书生道:“只怪这顺天楼太小,令我无处可躲!”

    一句话听得索霜立时红了娇靥,她以酒掩窘,连忙举起了面前玉杯,但是那双美目却不听话地瞟了过去!接着,更忍不住插口冷冷说道:“阁下委实狂得可以,更有些自以为了不起!”

    书生耸肩笑道:“彼此,彼此,我有同感,不过我这狂,傲,了不起,一向是因人而异,绝不占便宜,也绝不吃亏!”

    美姑娘索霜向来自诩口才,今日始知逊人多多,道:“你要知道,我哥哥今夜宴设顺天楼,以礼邀客,并不是要你来跟我兄妹过不去的!”

    书生道:“那岂敢,我以为真正跟人过不去的,是贤兄妹而不是我,见面就给人下马威,且咄咄不饶人”

    眼看二人又起舌战,索飞连忙截了口,岔开话题:“阁下,我妹妹说得对,我今夜宴设顺天楼,不惜惊动整个北京城,可是以礼邀客,为的是”

    书生飞快接口说道:“当众折辱我一番,好显显你铁胆神力霸王的威风煞气。”

    索飞大脸一红,皱眉瞪目,道:“够了么!阁下,我这个人,生平不惯作虚语,说实在的,当众折辱你,以显我威风煞气,我确有此心,不过那是附带的,真正的目的,咳,咳,不说也罢!”

    书生却不肯放松,双眉一扬,道:“须眉男子丈夫气,那来的婆婆妈妈经?铁胆神力霸王也作忸怩女儿态,岂不令人笑煞!”

    索飞脸更红,浓眉皱得更深,道:“你阁下是存心要我丢丑,要我难堪”

    忽地一么脸色,挑起了浓眉,瞪圆了虎目,凝注书生,道:“阁下,你真要我说,是么!”

    书生道:“倘若索大侠真引为丢丑,引为难堪,我不敢!”

    “你不敢!你什么不敢!”索飞忽地纵声大笑,道:“难得由你口中说出这两个字,你会把我索飞这‘铁胆神力霸王,六个字放在眼内?只怕天下没有你阁下不敢的事儿”

    书生微有窘意,笑了笑,没说话。

    索飞却倏地笑声敛住,正色说道:“阁下,老实说,今夜我顺天楼的宴客的本意,是要当着北六省武林之面,向阁下问个罪!”

    书生呆了一呆,道:“索大侠,我不明白,我何罪之有!”

    索飞道:“阁下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书生苦笑说道:“索大侠明鉴,我实在满头雾水,一片茫然!”

    索飞皱眉笑道:“那越发显得我索飞小气了,阁下,你由南北来,既人北六省武林地盘,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书生恍然大悟,暗暗摇头,笑道:“索大侠,你错怪我了,杜掌柜那儿,我只差没递名帖!”索飞一怔,道:“阁下,你认出他了?”

    书生笑道:“我第一眼便认出他是北六省那条没奢遮的好汉,你索大侠麾下的悍将‘神眼夜鹰’杜时迁!”

    “好眼力!”索飞瞪目叫道:“比起你阁下,只怕他那一双神眼只有望尘难及,自叹不如,可是,阁下,我要判你一句,强词夺理!”

    书生道:“怎见得?”

    索飞道:“我请问阁下,南七北六,是从那儿分的界?而且,设非适巧碰到那回事,阁下未必会向杜时迁透露行藏吧?”

    书生没话说了,但是他不服输,眨眨眼,笑道:“索大侠,我还有个不便出口的理由”

    “说,阁下!”索飞叫道:“难不成要我还那六月里的债,马上就以你的话回敬你么?”

    他指得是那句:“须眉男子丈夫气,何来婆婆妈妈经!”

    “不敢!”书生笑道:“我久仰大名,但没听说过你索大侠是个小气人!”

    索飞红了脸,一巴掌拍上桌子,震得杯盘乱颤:“那更可恶,你这是骂人”

    书生突然仰首长笑,霍地离座,整衣而拜:“够了,索爷,我自知理屈,这里且赔上一礼,谅必为时不晚,你索爷请恕我这个!”

    索飞连忙站起,伸双手相扶,大叫如雷,道:“那更该打,你这是存心要我少活几年,硬的是你,软的也是你,你使我见了头痛,我算是服了你”举臂一挥,沉声喝道:“邹长风,把这些丢人现眼的东西撤了,如今用不着了!”邹长风不敢怠慢,应了一声,立即挥手传令。

    黑衣健儿走动如飞,刹时间把各席霸王肉撤个精光1紧接着又端上山珍海味,珍馐佳肴!索飞拉着书生落了座,一把握住书生那白晰修长的双手,环目灼灼,真诚流露,道:“论年纪,我恐怕要痴长几岁,我放个脸,托个大,称呼你一声老弟,老弟,你是我索飞生平仅见的-位出奇人物,我久仰大名,杜时迁也有详报,但耳闻是虚,眼见是实,你的胆识,傲气,谈吐,气度,令我心折,以往我无缘拜识,今宵今宵,我借这顺天楼方丈之地,当着北六省的朋友们,要好好儿结交结交你这位百无一用的书生”书生目射敬佩,难掩激动,却淡淡笑道:“索爷,你这般不耻折节,前倨而后恭,令我有点受宠若惊,私心忐忑,难测祸福!”“够了么?老弟!”索飞赧然笑道:“过去的,咱们不提了,你书读万卷,学富五丰,无论胸罗、所学,都强我百倍,读圣贤书当知谦让之道,别得理不让人、没完没了,能交上你这个朋友,应该是我的荣幸,我不多说了,我生性放荡不羁”书生一笑说道:“唯大英雄能本色,我跟你索爷差不多,也好不到那儿去!”索飞浓眉一轩,大笑说道:“好一个唯大英雄能本色,老弟,凭这一句,咱们便该共浮三大白,看来咱两个是臭味相投,来!”

    亲自把盏,斟酒两杯,径先一仰而干,虬髯上,犹挂着几颗酒珠,一抖动,豪迈无限,真诚感人,又道:“老弟,不瞒你说,我先前打的是这主意,也跟小妹商量过,今夜,在这席酒宴上,要是你不如我,那你倒霉,要是我服了你,从此北六省听你的,老弟,如今,这北六省便是你的地盘,那索家寨也是你的家了,自己的地盘自己的家,你随时来去,以后天大的事,便是泰山崩下来,我替你顶着!来,喝酒!”一仰脖子,又是一杯。

    书生,他着实地感动,由衷地感激。

    过分的激动,使得一向擅于辞令的他,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同时,对于那豪迈无限,朴实无华,剖心置腹的真诚,那辞令不但用不上,也只有显得虚伪。

    他沉默了一下,始道:“索爷,这份情,我领受了,交朋友,贵在真诚,我不敢言谢,不过,泰山崩下来,你索爷只管去顶,至于我来北京的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过问”

    索飞浓眉一轩,瞪了环目,道:“老弟,你是瞧不起我?”

    书生忙道:“索爷,我怎敢,只是索爷该知道,你不比我”

    索飞环目暴睁,纵声大笑:“我知道老弟是个出奇超人的不凡人物,怎也有这种庸俗念头?你是说我比你多了个妹妹,还是说我比你多了份产业!这两者,你都不必为我担心”

    抬手一指索霜,接道:“你既知我索飞,便该知我索飞有个可以引以为傲的妹妹,她,巾帼英雌,绝代红粉,素心铁胆,豪情不亚你我,至于那什么产业,老弟你北六省中试打听,我索飞可曾放在眼内过,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俗物,谁稀罕谁拿去,所以,休说北京城里这两个衙门,便是他朝廷倾天下兵马,我索飞也一只手挡了它”

    这话,甚至连“皇上”都不放在眼内的书生也心惊,道:“索爷,你是想造反,还是想跟我一样地被人扣上一个‘叛逆’罪名?”

    索飞浓眉双挑,环目中威棱一闪,道:“我不是造反,我也不在乎谁给我扣上什么罪名,只要他们敢,我索飞让他们扣,我只是心中不平,要查明此事真象,这,别说是老弟你,便是换个任何无辜人,我也不会坐视!”

    书生皱了皱眉,还想再说。

    索飞脸色一整,已震声又道:“老弟,少废话,我只问你要不要我这个朋友?”书生也正色点头:“索爷,我的命可以不要,但你这个朋友我是要定了,无如,索爷,你不能让我真有个造反的事实!”索飞神情——震,道:“老弟,你怕”

    书生目中冷电一闪,大笑说道:“索爷,你把话说错了,我生平从不知‘怕’为何物,泰山崩了,我能顶它一角,面对天下武林,我能毫无惧色,倘若我真有造反心,今夜皇城之中便不会那么安稳,但咱们身为清白无辜小民,却不能任人诬蔑,更不能自造造反事实,索爷若是爱我,那么请三思!”索飞神情震动,默然不语,良久方皱眉说道:“好吧,老弟,我不让你落他们个造反事实就是!”却没点头,也没说不管!书生奇才第一,自然胸中雪亮,他暗暗皱眉,方待再说。索飞一摆手又道:“老弟别逼我,我只能这么说,也只能这么做,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老弟,这件事就此打住,行不”书生不便再说,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索飞咧嘴一笑,道:“这才是,老弟,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以对我说说了么?”书生毫不犹豫,道:“在座没有外人,自无不可,不过,我请索爷你下个令,别让大伙儿都跟着咱们空着肚子干耗!”索飞愕然抬眼,可不是,满楼北地豪雄都静静地坐着,没一个举杯,没一个动筷,菜都快凉了!他哑然失笑,一挥手,道:“邹长风,你们吃喝你们的,别管咱们怎么样!”只听邹长风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群豪这才举杯动筷,但却未发出意料中的喧腾嚣闹,依然保持着鸦雀无声,充其量不过偶而几声招呼性话语。

    书生看得暗暗心折,对索飞又增了几分敬佩。

    群豪那方动筷举杯,书生与索飞这方面也开始了掬心畅谈,畅谈中,索飞他借着三分酒意,问东问西,问的俱都是文章武学,他似乎是有意考考书生的胸蕴到底有多少所学。

    那知不问还好,一问之下,使得一向以博闻强记自负的铁胆神力霸王索飞,惊为天人,深惭渺小,自叹不如。

    书生,他武学固然的确旷古绝今,奇奥博大,文才,也果然能使得当今朝廷几位大学士望尘莫及,甘拜下风。

    这,便是美姑娘索霜也禁不住美目中连闪奇光异采,娇靥上悚然动容,但,她却是更不服气了。

    书生,他无意炫露,无意卖弄,所答均极中肯扼要,可是,任何人不能否认,书生他确是一位惊世奇才。

    索霜不相信当今武林之中,有人能强过她,更不相信当今武林之中,有人能强过她那盖世无匹,文武双绝的哥哥!而事实上,不但确有这么一个人,而这个人就在眼前。

    索霜如今相信了自己哥哥的话了,索飞曾对她说过:书生他并非自命不凡,而是书生他确乎不凡!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连索霜她自己都难懂,她明知道逊人多多,但她却打心底里不肯服气。

    她有一股强烈的征服欲,她希望书生无论在那方面,都要向她低头,甚至于像北六省的一些自命不凡的英雄美男,年少俊彦一般地对她笑脸阿谀,唯命是从,要他向西他不敢向东,而事实上,她自己又知道,那似乎是绝不可能的。

    因之,她不服,大大地不服,不但是不服,而且她看着书生就有气,就恼火,甚至于觉得他可恶,可恨!然而,每每她又禁不住为书生那谈吐,那气度,那一切的一切吸引,不自觉的想要多看他一眼,两眼这矛盾的心理,索霜她不是不懂,而是她强的天性,与女儿家与生俱来的矜持与自尊,使得她咬着牙硬撑,死不承认。为什么会这样,真正的理由,那恐怕要问索霜自己了,因为每一个女儿家都有她自己的心事,这心事又都是隐藏于心灵的深处,而每二个女儿家的心,更是玄奥难测的。她眼见两个人谈笑甚欢,甚是投机,大有惺惺相惜之概,她眼见自己那位文武双绝,盖世奇豪的哥哥,那种对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样子,她不看不听还好,越看越听就越有气。同时,越有气就越不服,因之,在这当儿,她大煞风景地突然插口冷冷地问了一句:“哥哥,你服了?”索飞没留意妹妹那异样神情,立刻眉飞色舞地挑起拇指:“妹妹,哥哥我不但服了,而且是五体投地,无以复加,你阁下悉入耳目,听的清楚,也看的清楚,难道你不服?”索霜毫不留情地浇了乃兄一盆冷水,冷然说道:“我不像哥哥你那么容易服人!”对这话,书生处之泰然,听若无闻!

    而索飞却呆了一呆,诧声说道:“妹妹,你这是”

    索霜黛眉一扬,截口说道:“我没有那么多理由,我不服就是不服!”

    索飞环目之中飞快掠过一丝诧惑异采,随即,目光紧紧凝注,虬髯一张,突然纵声大笑:“对了,我怎么忘了,索家的女状元,女博士,女诸葛,千里驹,愧煞须眉、叱诧风云、气吞河岳的巾帼英雌,几曾服过人!妹妹,说罢,要怎么样你才服?”

    索霜听了前半段话,有点娇羞,入耳那最后一句,顿又黛眉双挑,脱口说道:“他呀,一辈子都别想我服”

    书生当真可恶,他眨眨眼,龇牙一笑,用意不明。

    索霜心头一震,猛觉自己这话有点书生也笑得令人着恼,娇靥刷地飞红,冷哼一声,绷紧了娇靥:“笑,有什么好笑的,谁跟你笑了?”

    书生几乎忍俊不住,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连忙解释道:“姑娘,我并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姑娘很。”

    “你敢再说下去!”索霜突然瞪圆了美目,急急说道:“我不管你有没恶意,我说的话就是不许你笑!”

    书生双眉方挑,但一触及索飞那双含着焦急神色的目光,随即耸肩摊手苦笑:“不让笑就不笑,成了么,姑娘!”

    美姑娘满意了,娇靥上红潮退去,气怒之色也随之消敛,横了书生一眼,没说话,那一眼,似乎是说:你到底还是听了我的。

    殊不知,人家全是看她哥哥的面子。

    索飞投过感谢一瞥,神情一松,展颜道:“老弟,我的话没错吧,如今你不就领教了么,谁要打算交我这个朋友,谁就得准备着受我这位妹妹的气”言罢,哈哈大笑,抓起了面前酒杯,接道:“来,咱们喝咱们的,别理她,反正咱们两人都服了她啦!”书生强忍笑意,也乐得就此下台,刚待收回目光。

    “慢着!”索霜突然又是一声娇喝!索飞浓眉一皱,停杯未饮。

    书生目光凝注,毫不在意地淡淡说道:“姑娘,还有什么见教?”索霜冷冷说道:“我怎敢当天下第一奇才南龙圣手书生萧秋涵这见教二字?我正有事想向你阁下请教一二!”“那是姑娘看得起!”书生淡淡一笑道:“天下第一奇才,那是武林谬许,南龙,那也是朋友们抬爱,圣手书生那四个字,只怕姑娘也没把它放在眼内!”索霜唇边浮现一丝难得笑意,突然插了一句:“你很有自知之明!”

    索飞两道浓眉又复一皱,书生却毫不在意地接着说道:“请教二字,我更不敢当,保证知无不言,姑娘只管问吧!”索霜深深地看了书生一眼,道:“我所看到的,是阁下那本来面目么?”书生扬眉笑道:“姑娘,何谓本来?人人一具臭皮囊”

    索霜轻抬皓腕,一摆手,道:“别跟我谈佛家语,我不懂这些,且答我是与不是!”书生欲避无从,也明知瞒不了人,只得摇了摇头:“不是!”索霜嫣然一笑,道:“我听说,你也是当世第一美男子!也颇以此引为自傲!”武林儿女究竟不同于世俗,她竟敢大胆如此说法!

    书生笑得从容,道:“姑娘,那是道听途说,不足采信,至于颇以形貌自傲,那是姑娘你说的,子都如今安在,潘安宋玉也不过朽骨两堆,一具臭皮囊,有什么可自傲的?何况,我这副容貌实在乎庸得很?”索霜她不肯放松,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既然平庸,又何必藏于面具之后,吝于示人?”书生道:“就是因为太过平庸,才羞于示人。”

    “这理由牵强!”索霜笑了笑道:“人,面貌平庸的多,奇特的少,倘若人人如阁下,普天之下,岂不是难见一个真面目了?”书生一怔说道:“我还有个理由,我这趟北来,是为查明一件奇事的真象,这件事,有关我本身,所以”“这也不成其为理由!”索霜接口说道:“而且,这理由更有点欠通,人人都不难知道你是谁!”书生呆了一呆,耸肩笑道:“那么,我没有理由了!”

    索霜道:“没有理由就该拿下那腻人的面具!”书生道:“可是,姑娘,也没有理由非让我拿下面具不可!”

    “有!”索霜扬眉说道:“你是怕?”

    “怕?”书生笑道:“我不以为我怕什么,也不以为有什么值得可怕的!”索霜早已准备好了一句话,但是这句话到了唇边她又改了口,淡淡说道:“有没有你怕的你自己明白!”书生笑道:“我明白,姑娘,我不怕什么,我也奉劝姑娘别妄费心机,别激我,因为那没有用!”被人一语道破心思,索霜那吹弹得破的娇靥上,倏地涌现一层难禁的羞意,旋即娇靥一绷,道:“我也明白,激,也许对你没有用!”书生挑了挑眉,道:“我可以告诉姑娘,任何办法都没有用。”

    索霜脸色一变,动了三分气,道:“我不相信拿不下你脸上那张面具!”书生笑道:“那要看怎么说了!”

    索霜道:“怎么说都该一样!”

    “不,不一样!”书生摇头说道:“假如我愿意,就是三岁孩童,他要取下我这张面具,那也易如反掌吹灰,假如我不愿意,恕我斗胆直说一句,别说是姑娘,就是任何人也没办法!”索霜脸色又复一变,转望索飞,冷笑说道:“听见了么?哥”“我不聋!”索飞耸肩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神态:“而且字字清晰入耳,可是人家说的不是大话,事实上的确如此,别找我,我爱莫能助,也不想自找没趣!”分明,他不是糊涂人,不上美姑娘这个当。

    这一下,美姑娘有了六分气,一跺蛮靴,冷哼说道:“没人要你帮忙,也没人稀罕你帮忙,我自己有手!”书生火上浇油,道:“我不以为阁下能强过我,我更不以为阁下待会儿能下得了台,为自己,我奉劝你阁下最好”美姑娘陡然增到了九分气,但是她冰雪聪明,玲珑剔透,却为自己留了退路,指着书生,道:“对他,我还懒得自己动手,楼上这么多人,我只要”

    书生淡笑截口,道:“姑娘,不是我太狂,太傲,我奉劝姑娘趁早别下这种令,否则那是姑娘给北六省武林朋友找难堪,姑娘不信且试试看,有谁能取下我这张面具,我立刻双手奉上这颗人头!”

    这话气人,这勺油,也比适才索飞浇的更厉害,美姑娘心火一下增到了十二分“砰”地一声拍了桌子,霜地站起娇躯,眼看就要弄僵,索飞,他连忙打了圆场,一伸手,忙道:“老弟,你这是何苦,何妨就”

    书生不等话完,随之站起,淡然说道:“索爷,对你,我不便说什么了,但索爷你若逼我,我马上就走1”

    索飞呆了一呆,皱眉苦笑,摇头道:“怎么我碰上的都是难缠难说话的!好,好,好,老弟,你坐着,我不敢逼你,行了么?”

    书生微微一笑,又坐了下去。

    索飞他忙又转向了美姑娘索霜,苦着脸,道:“妹妹,你也真是,明知道他是怎么一副长像,又何必”;索霜一挥玉手,高挑着黛眉,瞪圆了美目:“哥哥,你别管,我是非要看看不可!”

    索飞这可大大地作了难,正当他束手无策,不可开交,万分着急之际,楼梯一阵登登震响,一名黑衣大汉飞步跑过来,楼梯口住步,恭谨躬下身躯:“禀大爷,楼下有客人求见!”

    索飞闻报一怔,可着实松了一口气,招一手,道:“过来说话!”

    黑衣大汉应了一声,举步走了过来,至席前,又一躬身,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张名帖。

    索飞接帖在手,立即皱起浓眉,略作沉吟,转望书生道:“老弟,皇城里来的昔日故人,你见是不见?”

    皇城里来的人,还得看他见不见?

    书生,他似乎不欲表示意见,当即淡笑说道:“索爷,这你不该问我!”

    索飞皱眉不语,索霜却冷冷问了一句:“哥哥,谁?”

    索飞没说话,随手把名帖递了过去。

    索霜皓腕轻抬,接过名帖,只一眼,美目中立闪异采,飞快向着书生看了一眼,道:“哥哥,他如今红极一时,炙手可热,有些事,他也该知道,此时来得正好,何妨见见?”索飞又复沉吟了一下,然后向着黑衣大汉挥手说道:“让他上来!”

    黑衣大汉领命而去,索霜却又向着书生投过一瞥,那似乎是说:“哼!暂时便宜了你!”

本站推荐:诛仙合体双修武道神尊驭鲛记阎王神武至尊宦妃天下修罗刀帝不嫁总裁嫁男仆九阳神王

侠骨颂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谷粒只为原作者独孤红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独孤红并收藏侠骨颂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