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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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医院打来电话时，刘明珠整个人都愣住了。手中的信封滑落，露出一盘录音带和几张照片。隐约可以看到照片上，柳培新以各种姿势搂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动作各种不堪入目。
她一瞬间有种天塌了的感觉，如果爹不在了，那体系内的其他人还会对她这么客气么？真到那时候，怕是法院那边肯定不会再这般偏袒她，广电那边也不会再有什么上升的途径了。
这么多年，刘明珠当然相信自己的能力。但天底下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高位总是有限的，想要爬上去最重要的是得有关系。现在回头一看，家中看似一直是她最忙，但最重要的那些关系一直是爹在处理。与大院里的其它平辈，她不过是点头之交，大家维持着个面子情罢了。如果爹贸然走了的话，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刘女士，这些就是全部的证据了。”
一袭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坐在对面，轻声提醒着面前呆愣住的女人，她已经有一分钟没有开口出声了。
刘明珠匆忙掩去眸中的慌乱，“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们了，林家那边还请务必尽力。”
不管坐的怎么直，一开口就透露出了她现在的无助。要是平常，她定不会像现在这般，与这种“普通下等人”心平气和的讲话。
黑衣男子也入行几年了，刘明珠这种人他见多了，因此现在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得势时高傲如公鸡狗眼看人低，一朝失去了那些光环就如丧家之犬，不过这是他的客户，是公司的摇钱树，他也不会多说什么。板着那张棺材脸，他摇了摇手中的银行卡，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又是钱，刘明珠咬牙，进屋打开保险柜，拿出了一条翡翠项链。看那颜色，竟然是纯正的帝王绿。
男人面色一喜，他们当然不只收钞票。毕竟大户人家，总有各种各样缺现金的时候，而且有时候现金太多不方便交易。刚想伸手，却见她把项链举高了，递给他一张硬纸。
“这是珠宝协会的鉴定证书，事成之后它就归你们。”
“刘女士放心，我们定会全力以赴。”
侦探社的人走后，刘明珠双腿曲起斜靠在沙发上，左手撑着头，右手把项链贴在脸上。沁凉的感觉直入心扉，她万分不舍的抚摸着吊坠上的那颗翡翠。这是母亲去世前留给她的一些珠宝，这些年她一直珍藏在保险柜的最深处，轻易不舍得拿出来。
对于林家，这些年她也做过不少调查，林家确实没有人的字迹是像女儿那样的。而且以他们当时的条件，请人帮忙的话必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是以现在她也没法确认，那封情书到底是哪儿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柳柳被逼无奈，最后不得不出国，全是林家那死丫头的错。一个农村孩子，穿那么洋气做什么？小小年纪就那么争强好胜，一点也没学到农村人的老实！如果一开始她就谦让一点，柳柳不会不开心，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了。
这么多年下来，当初的一点怨恨，慢慢变成了现在的不死不休。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连个乡下土财主都收拾不了，她以后就不要在圈里混了。
强打起精神来收拾着自己，看着镜中的那张脸，脸颊凹陷、眼角的鱼尾纹都快要成沟，李明珠心中的恐惧更深。她都四十了，早已不是小年轻。罢了，赶紧忙完这一阵，她再去打一针玻尿酸，好好地做下保养。
……
李家大宅，李浩辰切了一盘水果，端在爷爷跟前。在厨艺方面他很有天赋，所以这水果切的有模有样，打眼一看大小都差不多。
李老爷子瞅了一眼孙子，这些天下午他天天系着围裙，给他切一盘水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对了，好像是老郑来的那一天。
露出一抹顽皮的笑意，李老爷子拍拍身边的坐位。
“浩辰这水果切的真不错，比郑家那小子好多了。”
前半句李浩辰还面露笑容，听到后面他直接脸黑了，面前一排乌鸦飞过，啊！啊！啊！
“爷爷，我只是想孝顺你。”
李老爷子何尝不知道，这个小孙子像极了明举小时候。虽然行事不如浩申和浩午两人冷静，但却是有一颗赤忱之心。而且他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趋利避害的直觉非常准。
看看现在的李家，他长叹一口气，当初的明方和明举不就是这样么？明方稳重、明举跳脱，可等到长大为李家出力时，明方却怎么都不想进部队，最终还是明举扛起了李家。
儿子们不是提线木偶，最后选择什么他不想多加干涉。但现在明方家的两个又跑国外去了，终归是随了他们的父亲，看起来稳重，但骨子里存着些叛逆。
反而是浩辰，虽然跳脱，但这么些年来，每天下午放学，都陪他去小区里跑步。从身高堪堪到他腰间的小孙子，到现在比他还要高的少年，这些年他一直是风雨无阻，只要在家就拉他出去活动筋骨。
“我知道，浩辰是最孝顺的。”
刚准备下楼吃饭的黄杏，正好听到这一句。看看脚下的拖鞋，她蹑手蹑脚的走到楼梯拐角处，听着下面的动静。
“爷爷别这么夸我，来尝一口。虽然我放了点盐，时间长了味道就不好了。”
李老爷子的头皱下来，他喜欢吃甜啊。起身拉开抽屉，刚想拿出那一罐方糖，就被一只手阻止了。
“医生说你血压有点高，不可以吃太多糖。”
“那就换一罐，我觉得这乱七八糟的，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这下李浩辰直接抢了过来，“小阿姨走时就说了，木糖醇吃多了会拉肚子的。爷爷，这是做口香糖用的，不是当糖块吃的。”
叉起一块水果，递到李老爷子嘴边，“爷爷尝尝，这瓜可甜可甜了。你闻一下，你不吃的话我全吃咯？”
李老爷子脖子灵活的向前一伸，直接将那块3见方的水果吞进嘴里。甜丝丝的、微微有些凉的滋味入口，他看向孙子的眼神更满意了。
“浩辰啊，你是不是看上妞妞那丫头了？”
楼梯上的黄杏面色一喜，浩辰娶个穷酸商家的女儿，以后能成什么事。李家的一切，不还是浩申和浩午的。
李浩辰脸色涨红，“没有，我跟妞妞妹妹是好朋友。老师说过，不可以早恋的，我没有。”
看孙子这拧巴的模样，李老爷子心里也了然。当年他对不起老林，还好他儿子建军争气。而且妞妞那模样规矩还有学习成绩，方方面面什么都不差，浩辰比起人家差远了。
现在的年轻一辈把钱和地位看得太重，但人活到他这年纪，什么没经历过。贫贱夫妻百事哀是没错，但那些外在的东西，只是保证人衣食住行的一种手段罢了。家有黄金千万，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有什么用，钱够花就行了。
两口子过日子，看得还是性格和能不能谈得来。如果两家成了儿女亲家，老林泉下有知也会高兴吧。
“好好，爷爷知道你们是好朋友。但你看看你的朋友，海峰已经帮你林叔叔打理厂子里的事了，周鹏也拿了国际数学竞赛的奖……我也不一个个的说了，就离咱们最近的郑世轩，他从初中开始，就帮你郑爷爷分析时局了。”
李浩辰搓搓手，听到最后一句突然来了斗志。但想想自己，他又蔫吧了下去，眯起眼睛垂下头。
“爷爷，我好像真的很差劲。”
完了，打击过头了。李老爷子看着天天笑开心的孙子这幅模样，也是一阵心疼。他年底才满18，现在只是个孩子罢了。只是跟老郑见面后的这几天，他跟明方他们爷仨谈过一次，俩大点的孙子都随了他爹，明确表示不想接家里那一套。想起大孙子说的，他已经申请了拉丁语辅修，毕业后要先去周游世界，他就彻底无奈了。
没办法剩下的，只能让浩辰承担了。况且，他再这样天真下去，妞妞指不定哪天就被哪儿来的狼崽子叼走了。
“不是你的错，其实你比大多数同龄人要好多了。看看你周围的人，他们多数还跟个奶娃娃似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对孙子，李老爷子是满意的。他们这一代是在蜜罐里长大的，都高中生了有些整年到头连双袜子都不洗。
“不过咱们要比，就得和那些比咱们强的较劲。不会不要紧，你可以学啊。浩辰啊，你现在才高一，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学。”
李浩辰抬起耷拉的头，眼神变得坚毅。爷爷说得对，他的确比有些同龄人要差很多。那天一时之气后，他回房也反省过，小伙伴们确实比他做的要好。海峰哥和郑世轩就不说了，就连童天策也把童萌萌照顾得很好。只有他，一直是被人照顾的那一个。
“爷爷，今年我也去冬令营吧。”
这话一下把李老爷子给惊住了，孙子也……成长的太快了吧。萱萱那丫头的伤，别人可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还不懂么？军队那夏令营虽然看似严苛，但不过是小打小闹，一群孩子过家家罢了。冬令营那才是真刀真枪，那里面没有教官，人人都是平等的。
人人平等听起来好听，但实际的意思就是，每个人都是真正的特种兵，要执行一模一样的任务，没有任何人可以优待。
去年那帮人趴在西伯利亚的雪地里，一呆就是一星期。偏偏不走运的，他们遇到了跨国走私枪支的。萱萱那是命大才死里逃生，她旁边的俩战友，可都把命舍在了那片冰天雪地里。现在浩辰竟然要去那，这不是拿命在搏么？
“不行，萱萱跟了五年夏令营去了都那样，你先在这身体素质绝对不行。”
“爷爷啊，人家都说笨鸟先飞，虽然我随了您一点都不笨，但也不比大家聪明。我起步晚，必须得多付出点，你就答应了吧。退一万步讲，也不是每年都会遇到那些亡命之徒啊。”
“到现在你还心存侥幸，你懂什么，那是石青阳亲自跟着才敢让他闺女去的。你不知道，那个冬令营……”
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李老爷子几乎不喘气的，把冬令营的各种残酷恶劣危险都讲了一遍。中心意思就是，那玩意是给出身不够富贵的人一个最佳的上升途径，孙子你去了基本就是喂黑熊吃枪子的。
“爷爷，男子汉活于世间，就该顶天立地。而且这种行动，实在是太惊险太刺激了。爸爸说过，去的人都要有至少半年的特别训练，现在正是报名的时候吧。”
李老爷子险些落下老泪，自明举那一辈过后，这冬令营就彻底变质了。快二十年了，当年老战友的儿孙中，去的只有萱萱一个人，那地儿实在是太危险了啊。他是想磨练孙子，但先前设想的是循序渐进，不是现在这样让他直接去送死啊。
“爹，我回来了，今晚想吃什么我去做。”
祖孙俩陷入胶着，大门突然敞开了，钟然脱下军装外套换上鞋子。自从吴婶搬出去后，李老爷子吃不惯新来的保姆做的饭，钟然就主动承担起了做饭的任务。相处二十年，家人的口味她可是一清二楚。
“浩辰站直了，别压着你爷爷。爹，你疼浩辰，但该说的时候也得说说。”
李浩辰巴紧爷爷的肩膀，一副你不答应我死都不要放开的模样。看着犟脾气的孙子，李老爷子突然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当年从军时，娘亲眼睛几乎要哭瞎。按照她的意思，自家可以舍掉些家产，搬到大洋彼岸的美国求安生日子。但知识分子的父亲不同意，一腔热血的他也答应了。一开始他吃尽了苦头，但最终还是不是坚持了下来。“文革”时老林问过他是否后悔，他看着摆脱战火驱逐了鬼子和洋人的国家，一点都不后悔。
人都是被磨砺出来的，孙子乐意他还挡什么。想到这李老爷子终于点点头，看着雀跃的孙子，他却是合计着提前给老部下打个招呼。西伯利亚那边都去五年了，今年也该换换地儿了。要不，就偏南点儿，反正那边冬天也不冷。
“小然啊，随便做点就行了，你忙活了一天也够累了。”
听着公公和蔼的声音，楼上的黄杏一脸不忿。钟然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儿罢了，做顿饭还能累着她。当年她嫁进来时，家里可没有吴婶帮忙，她可是做了好几年的饭。
而且听公公那口气，她突然想起了明举就是这样，磨练几次进了军队。难道家里这是要培养浩辰，把军中的势力交给他？
黄杏知道，俩儿子现在不想被这些事箍住，可明方和明举还正当年，撑个十五年没问题。到时候她的儿子也就收起玩心了，老爷子就这么等不及。怕是他趁机要把最好的给明举一家子吧，真是太偏心了。
掩去脸上的怒气，她笑吟吟的下楼。
“爹，你想吃啥，我和弟妹去给你做。”
李浩辰吐了吐舌头，李老爷子一下噎住了。这大儿媳妇当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做的菜还不如当年军队里的伙夫。反而是小儿媳妇，无师自通般，做出来比老吴家弄的还好吃。
“大嫂，这点小事交给我就行了。”
钟然撸起袖子，拿起儿子放在一边的围裙系上，马不停蹄的忙活起来。
“是啊，老大家的身体不舒服，就先歇会吧。”
黄杏面色未变答应下来，等转身她就阴下了脸。看这三个人的态度，一起排挤她，好像她是外人似得。
瞅着大儿媳妇的背影，李老爷子叹了口气。那点小心思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军队的势力给了明举，他始终觉得有愧于明方。况且她也没法做什么出格的事，他就只当没看见。
“爷爷，我去帮妈妈，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李浩辰抓起两个糖盒，钻进了厨房。李老爷子一脸肉痛，打开角几掏啊掏，半天拿出一个小铁盒。对着厨房门，他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姜还是老的辣，狡兔三窟懂不懂。
推拉门蹭一下打开，李浩辰飞奔过来夺过盒子，“长江后浪推前浪，爷爷你骗不过我的！对了，你床头柜里那盒刚才我已经收起来了。”
李老爷子点下拐杖，“你这个不孝孙子。浩辰啊最乖了，给爷爷一颗好不好。”
二话没说，李浩辰关上了推拉门。母子俩在厨艺上的天赋一直很高，没过多久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就端上了餐桌。
“开饭了，爷爷有你爱吃的糖醋里脊哦。”
……
林家餐厅，水晶吊灯下，若梅一家正坐在红木餐桌前用着晚餐。
“干杯！”
依旧是四杯牛奶，不过这次换成了透明的雕花玻璃杯。明亮的餐厅，整齐高档的餐具，林家的家庭条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祝我们家发财，发大财！”
若梅也跟着哥哥作揖，“祝酸奶厂一路脱销，供不应求。”
非主流的吉祥话，引得林建军和崔荷一阵哄笑。在繁琐的手续过后，林建军终于把开工日期定了下来，就在六月一日。
“来吃菜吃菜。”
虽然忙着上成人大学，但崔荷丝毫没有放松对家人的照顾。她做的每一道菜，仍旧是那么的好吃。若梅曾经半认真的开过玩笑：等过几年厨师等级考评出来后，妈妈保准能考上高级厨师。
酒足饭饱，一家人回到客厅。看下自鸣钟六点了，若梅打开了久不工作的电视。好巧不巧，里面正在放《还珠格格》的片尾曲。
“整天嘻嘻哈哈碰到风儿……我就是这个姑娘，嘿。”
瞅了眼电视上的时间，才五十七分。若梅扶额，“妈，咱家的表不准，这真不是我的错。”
看着女儿那如避蛇蝎的模样，崔荷乐了。不过是个电视剧罢了，她那表情却仿佛遇到了洪水猛兽。
“歌挺好听的，里面的演员也很漂亮，看看也没什么。”
若梅点头，这剧虽然三观有些争议，但能红遍全国，肯定有其可取之处。她觉得最大的优点，就是其中漂亮的演员。三位女主角在随后的十五年后，可一直是红遍全天朝的顶级巨星。
看着新闻，崔荷在跟海峰捋着账本。成人大学上了一段时间，崔荷开始实践起来。先前买牛奶还有面粉厂规模小时，就一直是她在记账。现在有了理论基础，她做起这事来更是驾轻就熟。
电话铃响了，林建军顺手接起来。
“哦，窦大哥啊。好久没见，正想这两天去拜访下你。”
“你给我进的那个机器，实在是太好用了。跟其他老板说起来，他们也都说窦大哥你是敞亮人，从来不让咱们兄弟吃亏。”
林建军从小是讨饭长大的，他身上没有那么多的架子，见人就大哥大姐的叫着。这一番话下来，说的电话那头的东北爷们窦老板通体舒泰。不是没人恭维他，可那些是什么人？林建军有多少家产，他可是一清二楚，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才更让人舒服。
“哥哥知道你最近手头紧，谁都有这种时候。放心我不是来催债的，我窦靖康向来说话算数，说让你一年还，你早一天送来我也不会要的。
这次啊，是跟你说个别的事，这事你可得好好谢谢我。最近有好几家打电话来，要订生产酸奶的机床。我就大体问了下，他们都觉得这项目前景好，要跟进上一套。”
若梅调低电视声音，看到爸爸脸上轻松地神色没有了。
“这，老弟我不能挡了窦大哥你的财路。不……不是跟你说客气话，只要有人还在生产机床，他们都能买到的。与其把钱让别人赚去，还不如大哥你多赚一笔。
大哥，你肯告诉我，就是没拿我当外人，你这份情我记下了。”
挂掉电话后，看着抬起头来的老婆孩子，林建军就把事情全说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这还没开始卖呢，那些人都知道这项目好了？”
一瞬间若梅想到了她那个黑皮本，上面虽然没有成本核算，但可是有大致的生产流程。如果交给一个懂行的生意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其中的巨大利润。物以稀为贵，多了的话那生意就不好做了。
“爸爸，我觉得是刘明珠请来的那些侦探社的人”
林建军眼眸一垂，的确是有这个可能。他千算万算，竟然没算到这一招。
做同一行的天然是竞争对手，如果那几家都开起来，首先他们家是别想安宁了。最坏的情况，他还有可能被剩下的几家挤倒了。
这主意真是够狠，也够好用。
收到医院打来电话时，刘明珠整个人都愣住了。手中的信封滑落，露出一盘录音带和几张照片。隐约可以看到照片上，柳培新以各种姿势搂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动作各种不堪入目。
她一瞬间有种天塌了的感觉，如果爹不在了，那体系内的其他人还会对她这么客气么？真到那时候，怕是法院那边肯定不会再这般偏袒她，广电那边也不会再有什么上升的途径了。
这么多年，刘明珠当然相信自己的能力。但天底下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高位总是有限的，想要爬上去最重要的是得有关系。现在回头一看，家中看似一直是她最忙，但最重要的那些关系一直是爹在处理。与大院里的其它平辈，她不过是点头之交，大家维持着个面子情罢了。如果爹贸然走了的话，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刘女士，这些就是全部的证据了。”
一袭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坐在对面，轻声提醒着面前呆愣住的女人，她已经有一分钟没有开口出声了。
刘明珠匆忙掩去眸中的慌乱，“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们了，林家那边还请务必尽力。”
不管坐的怎么直，一开口就透露出了她现在的无助。要是平常，她定不会像现在这般，与这种“普通下等人”心平气和的讲话。
黑衣男子也入行几年了，刘明珠这种人他见多了，因此现在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得势时高傲如公鸡狗眼看人低，一朝失去了那些光环就如丧家之犬，不过这是他的客户，是公司的摇钱树，他也不会多说什么。板着那张棺材脸，他摇了摇手中的银行卡，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又是钱，刘明珠咬牙，进屋打开保险柜，拿出了一条翡翠项链。看那颜色，竟然是纯正的帝王绿。
男人面色一喜，他们当然不只收钞票。毕竟大户人家，总有各种各样缺现金的时候，而且有时候现金太多不方便交易。刚想伸手，却见她把项链举高了，递给他一张硬纸。
“这是珠宝协会的鉴定证书，事成之后它就归你们。”
“刘女士放心，我们定会全力以赴。”
侦探社的人走后，刘明珠双腿曲起斜靠在沙发上，左手撑着头，右手把项链贴在脸上。沁凉的感觉直入心扉，她万分不舍的抚摸着吊坠上的那颗翡翠。这是母亲去世前留给她的一些珠宝，这些年她一直珍藏在保险柜的最深处，轻易不舍得拿出来。
对于林家，这些年她也做过不少调查，林家确实没有人的字迹是像女儿那样的。而且以他们当时的条件，请人帮忙的话必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是以现在她也没法确认，那封情书到底是哪儿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柳柳被逼无奈，最后不得不出国，全是林家那死丫头的错。一个农村孩子，穿那么洋气做什么？小小年纪就那么争强好胜，一点也没学到农村人的老实！如果一开始她就谦让一点，柳柳不会不开心，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了。
这么多年下来，当初的一点怨恨，慢慢变成了现在的不死不休。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连个乡下土财主都收拾不了，她以后就不要在圈里混了。
强打起精神来收拾着自己，看着镜中的那张脸，脸颊凹陷、眼角的鱼尾纹都快要成沟，李明珠心中的恐惧更深。她都四十了，早已不是小年轻。罢了，赶紧忙完这一阵，她再去打一针玻尿酸，好好地做下保养。
……
李家大宅，李浩辰切了一盘水果，端在爷爷跟前。在厨艺方面他很有天赋，所以这水果切的有模有样，打眼一看大小都差不多。
李老爷子瞅了一眼孙子，这些天下午他天天系着围裙，给他切一盘水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对了，好像是老郑来的那一天。
露出一抹顽皮的笑意，李老爷子拍拍身边的坐位。
“浩辰这水果切的真不错，比郑家那小子好多了。”
前半句李浩辰还面露笑容，听到后面他直接脸黑了，面前一排乌鸦飞过，啊！啊！啊！
“爷爷，我只是想孝顺你。”
李老爷子何尝不知道，这个小孙子像极了明举小时候。虽然行事不如浩申和浩午两人冷静，但却是有一颗赤忱之心。而且他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趋利避害的直觉非常准。
看看现在的李家，他长叹一口气，当初的明方和明举不就是这样么？明方稳重、明举跳脱，可等到长大为李家出力时，明方却怎么都不想进部队，最终还是明举扛起了李家。
儿子们不是提线木偶，最后选择什么他不想多加干涉。但现在明方家的两个又跑国外去了，终归是随了他们的父亲，看起来稳重，但骨子里存着些叛逆。
反而是浩辰，虽然跳脱，但这么些年来，每天下午放学，都陪他去小区里跑步。从身高堪堪到他腰间的小孙子，到现在比他还要高的少年，这些年他一直是风雨无阻，只要在家就拉他出去活动筋骨。
“我知道，浩辰是最孝顺的。”
刚准备下楼吃饭的黄杏，正好听到这一句。看看脚下的拖鞋，她蹑手蹑脚的走到楼梯拐角处，听着下面的动静。
“爷爷别这么夸我，来尝一口。虽然我放了点盐，时间长了味道就不好了。”
李老爷子的头皱下来，他喜欢吃甜啊。起身拉开抽屉，刚想拿出那一罐方糖，就被一只手阻止了。
“医生说你血压有点高，不可以吃太多糖。”
“那就换一罐，我觉得这乱七八糟的，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这下李浩辰直接抢了过来，“小阿姨走时就说了，木糖醇吃多了会拉肚子的。爷爷，这是做口香糖用的，不是当糖块吃的。”
叉起一块水果，递到李老爷子嘴边，“爷爷尝尝，这瓜可甜可甜了。你闻一下，你不吃的话我全吃咯？”
李老爷子脖子灵活的向前一伸，直接将那块3见方的水果吞进嘴里。甜丝丝的、微微有些凉的滋味入口，他看向孙子的眼神更满意了。
“浩辰啊，你是不是看上妞妞那丫头了？”
楼梯上的黄杏面色一喜，浩辰娶个穷酸商家的女儿，以后能成什么事。李家的一切，不还是浩申和浩午的。
李浩辰脸色涨红，“没有，我跟妞妞妹妹是好朋友。老师说过，不可以早恋的，我没有。”
看孙子这拧巴的模样，李老爷子心里也了然。当年他对不起老林，还好他儿子建军争气。而且妞妞那模样规矩还有学习成绩，方方面面什么都不差，浩辰比起人家差远了。
现在的年轻一辈把钱和地位看得太重，但人活到他这年纪，什么没经历过。贫贱夫妻百事哀是没错，但那些外在的东西，只是保证人衣食住行的一种手段罢了。家有黄金千万，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有什么用，钱够花就行了。
两口子过日子，看得还是性格和能不能谈得来。如果两家成了儿女亲家，老林泉下有知也会高兴吧。
“好好，爷爷知道你们是好朋友。但你看看你的朋友，海峰已经帮你林叔叔打理厂子里的事了，周鹏也拿了国际数学竞赛的奖……我也不一个个的说了，就离咱们最近的郑世轩，他从初中开始，就帮你郑爷爷分析时局了。”
李浩辰搓搓手，听到最后一句突然来了斗志。但想想自己，他又蔫吧了下去，眯起眼睛垂下头。
“爷爷，我好像真的很差劲。”
完了，打击过头了。李老爷子看着天天笑开心的孙子这幅模样，也是一阵心疼。他年底才满18，现在只是个孩子罢了。只是跟老郑见面后的这几天，他跟明方他们爷仨谈过一次，俩大点的孙子都随了他爹，明确表示不想接家里那一套。想起大孙子说的，他已经申请了拉丁语辅修，毕业后要先去周游世界，他就彻底无奈了。
没办法剩下的，只能让浩辰承担了。况且，他再这样天真下去，妞妞指不定哪天就被哪儿来的狼崽子叼走了。
“不是你的错，其实你比大多数同龄人要好多了。看看你周围的人，他们多数还跟个奶娃娃似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对孙子，李老爷子是满意的。他们这一代是在蜜罐里长大的，都高中生了有些整年到头连双袜子都不洗。
“不过咱们要比，就得和那些比咱们强的较劲。不会不要紧，你可以学啊。浩辰啊，你现在才高一，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学。”
李浩辰抬起耷拉的头，眼神变得坚毅。爷爷说得对，他的确比有些同龄人要差很多。那天一时之气后，他回房也反省过，小伙伴们确实比他做的要好。海峰哥和郑世轩就不说了，就连童天策也把童萌萌照顾得很好。只有他，一直是被人照顾的那一个。
“爷爷，今年我也去冬令营吧。”
这话一下把李老爷子给惊住了，孙子也……成长的太快了吧。萱萱那丫头的伤，别人可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还不懂么？军队那夏令营虽然看似严苛，但不过是小打小闹，一群孩子过家家罢了。冬令营那才是真刀真枪，那里面没有教官，人人都是平等的。
人人平等听起来好听，但实际的意思就是，每个人都是真正的特种兵，要执行一模一样的任务，没有任何人可以优待。
去年那帮人趴在西伯利亚的雪地里，一呆就是一星期。偏偏不走运的，他们遇到了跨国走私枪支的。萱萱那是命大才死里逃生，她旁边的俩战友，可都把命舍在了那片冰天雪地里。现在浩辰竟然要去那，这不是拿命在搏么？
“不行，萱萱跟了五年夏令营去了都那样，你先在这身体素质绝对不行。”
“爷爷啊，人家都说笨鸟先飞，虽然我随了您一点都不笨，但也不比大家聪明。我起步晚，必须得多付出点，你就答应了吧。退一万步讲，也不是每年都会遇到那些亡命之徒啊。”
“到现在你还心存侥幸，你懂什么，那是石青阳亲自跟着才敢让他闺女去的。你不知道，那个冬令营……”
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李老爷子几乎不喘气的，把冬令营的各种残酷恶劣危险都讲了一遍。中心意思就是，那玩意是给出身不够富贵的人一个最佳的上升途径，孙子你去了基本就是喂黑熊吃枪子的。
“爷爷，男子汉活于世间，就该顶天立地。而且这种行动，实在是太惊险太刺激了。爸爸说过，去的人都要有至少半年的特别训练，现在正是报名的时候吧。”
李老爷子险些落下老泪，自明举那一辈过后，这冬令营就彻底变质了。快二十年了，当年老战友的儿孙中，去的只有萱萱一个人，那地儿实在是太危险了啊。他是想磨练孙子，但先前设想的是循序渐进，不是现在这样让他直接去送死啊。
“爹，我回来了，今晚想吃什么我去做。”
祖孙俩陷入胶着，大门突然敞开了，钟然脱下军装外套换上鞋子。自从吴婶搬出去后，李老爷子吃不惯新来的保姆做的饭，钟然就主动承担起了做饭的任务。相处二十年，家人的口味她可是一清二楚。
“浩辰站直了，别压着你爷爷。爹，你疼浩辰，但该说的时候也得说说。”
李浩辰巴紧爷爷的肩膀，一副你不答应我死都不要放开的模样。看着犟脾气的孙子，李老爷子突然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当年从军时，娘亲眼睛几乎要哭瞎。按照她的意思，自家可以舍掉些家产，搬到大洋彼岸的美国求安生日子。但知识分子的父亲不同意，一腔热血的他也答应了。一开始他吃尽了苦头，但最终还是不是坚持了下来。“文革”时老林问过他是否后悔，他看着摆脱战火驱逐了鬼子和洋人的国家，一点都不后悔。
人都是被磨砺出来的，孙子乐意他还挡什么。想到这李老爷子终于点点头，看着雀跃的孙子，他却是合计着提前给老部下打个招呼。西伯利亚那边都去五年了，今年也该换换地儿了。要不，就偏南点儿，反正那边冬天也不冷。
“小然啊，随便做点就行了，你忙活了一天也够累了。”
听着公公和蔼的声音，楼上的黄杏一脸不忿。钟然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儿罢了，做顿饭还能累着她。当年她嫁进来时，家里可没有吴婶帮忙，她可是做了好几年的饭。
而且听公公那口气，她突然想起了明举就是这样，磨练几次进了军队。难道家里这是要培养浩辰，把军中的势力交给他？
黄杏知道，俩儿子现在不想被这些事箍住，可明方和明举还正当年，撑个十五年没问题。到时候她的儿子也就收起玩心了，老爷子就这么等不及。怕是他趁机要把最好的给明举一家子吧，真是太偏心了。
掩去脸上的怒气，她笑吟吟的下楼。
“爹，你想吃啥，我和弟妹去给你做。”
李浩辰吐了吐舌头，李老爷子一下噎住了。这大儿媳妇当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做的菜还不如当年军队里的伙夫。反而是小儿媳妇，无师自通般，做出来比老吴家弄的还好吃。
“大嫂，这点小事交给我就行了。”
钟然撸起袖子，拿起儿子放在一边的围裙系上，马不停蹄的忙活起来。
“是啊，老大家的身体不舒服，就先歇会吧。”
黄杏面色未变答应下来，等转身她就阴下了脸。看这三个人的态度，一起排挤她，好像她是外人似得。
瞅着大儿媳妇的背影，李老爷子叹了口气。那点小心思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军队的势力给了明举，他始终觉得有愧于明方。况且她也没法做什么出格的事，他就只当没看见。
“爷爷，我去帮妈妈，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李浩辰抓起两个糖盒，钻进了厨房。李老爷子一脸肉痛，打开角几掏啊掏，半天拿出一个小铁盒。对着厨房门，他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姜还是老的辣，狡兔三窟懂不懂。
推拉门蹭一下打开，李浩辰飞奔过来夺过盒子，“长江后浪推前浪，爷爷你骗不过我的！对了，你床头柜里那盒刚才我已经收起来了。”
李老爷子点下拐杖，“你这个不孝孙子。浩辰啊最乖了，给爷爷一颗好不好。”
二话没说，李浩辰关上了推拉门。母子俩在厨艺上的天赋一直很高，没过多久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就端上了餐桌。
“开饭了，爷爷有你爱吃的糖醋里脊哦。”
……
林家餐厅，水晶吊灯下，若梅一家正坐在红木餐桌前用着晚餐。
“干杯！”
依旧是四杯牛奶，不过这次换成了透明的雕花玻璃杯。明亮的餐厅，整齐高档的餐具，林家的家庭条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祝我们家发财，发大财！”
若梅也跟着哥哥作揖，“祝酸奶厂一路脱销，供不应求。”
非主流的吉祥话，引得林建军和崔荷一阵哄笑。在繁琐的手续过后，林建军终于把开工日期定了下来，就在六月一日。
“来吃菜吃菜。”
虽然忙着上成人大学，但崔荷丝毫没有放松对家人的照顾。她做的每一道菜，仍旧是那么的好吃。若梅曾经半认真的开过玩笑：等过几年厨师等级考评出来后，妈妈保准能考上高级厨师。
酒足饭饱，一家人回到客厅。看下自鸣钟六点了，若梅打开了久不工作的电视。好巧不巧，里面正在放《还珠格格》的片尾曲。
“整天嘻嘻哈哈碰到风儿……我就是这个姑娘，嘿。”
瞅了眼电视上的时间，才五十七分。若梅扶额，“妈，咱家的表不准，这真不是我的错。”
看着女儿那如避蛇蝎的模样，崔荷乐了。不过是个电视剧罢了，她那表情却仿佛遇到了洪水猛兽。
“歌挺好听的，里面的演员也很漂亮，看看也没什么。”
若梅点头，这剧虽然三观有些争议，但能红遍全国，肯定有其可取之处。她觉得最大的优点，就是其中漂亮的演员。三位女主角在随后的十五年后，可一直是红遍全天朝的顶级巨星。
看着新闻，崔荷在跟海峰捋着账本。成人大学上了一段时间，崔荷开始实践起来。先前买牛奶还有面粉厂规模小时，就一直是她在记账。现在有了理论基础，她做起这事来更是驾轻就熟。
电话铃响了，林建军顺手接起来。
“哦，窦大哥啊。好久没见，正想这两天去拜访下你。”
“你给我进的那个机器，实在是太好用了。跟其他老板说起来，他们也都说窦大哥你是敞亮人，从来不让咱们兄弟吃亏。”
林建军从小是讨饭长大的，他身上没有那么多的架子，见人就大哥大姐的叫着。这一番话下来，说的电话那头的东北爷们窦老板通体舒泰。不是没人恭维他，可那些是什么人？林建军有多少家产，他可是一清二楚，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才更让人舒服。
“哥哥知道你最近手头紧，谁都有这种时候。放心我不是来催债的，我窦靖康向来说话算数，说让你一年还，你早一天送来我也不会要的。
这次啊，是跟你说个别的事，这事你可得好好谢谢我。最近有好几家打电话来，要订生产酸奶的机床。我就大体问了下，他们都觉得这项目前景好，要跟进上一套。”
若梅调低电视声音，看到爸爸脸上轻松地神色没有了。
“这，老弟我不能挡了窦大哥你的财路。不……不是跟你说客气话，只要有人还在生产机床，他们都能买到的。与其把钱让别人赚去，还不如大哥你多赚一笔。
大哥，你肯告诉我，就是没拿我当外人，你这份情我记下了。”
挂掉电话后，看着抬起头来的老婆孩子，林建军就把事情全说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这还没开始卖呢，那些人都知道这项目好了？”
一瞬间若梅想到了她那个黑皮本，上面虽然没有成本核算，但可是有大致的生产流程。如果交给一个懂行的生意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其中的巨大利润。物以稀为贵，多了的话那生意就不好做了。
“爸爸，我觉得是刘明珠请来的那些侦探社的人”
林建军眼眸一垂，的确是有这个可能。他千算万算，竟然没算到这一招。
做同一行的天然是竞争对手，如果那几家都开起来，首先他们家是别想安宁了。最坏的情况，他还有可能被剩下的几家挤倒了。
这主意真是够狠，也够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