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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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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军杀来了!”郑军士兵高声的叫喊,声音惶恐。

    很快的,惊恐的声音就从殿后的队伍蔓延开来,飞快的向中军、前军传去。朱粲的所在,就听到后军一片骚乱,脚步声、哀叫声、战马嘶鸣声,其中还咋夹着败军的呼喊。而且这喊声越来越大,渐渐地,朱粲听着,都已经很清晰了。

    “过河,快过河!”有人看着河水并不深,想要过河逃命,不由连声催促着站在他前面的袍泽。

    可是位于河边的士卒,没有接到朱粲的命令,因此很是犹豫,毕竟食人魔虽然兵败,可是余威犹在,而且刚才食人魔还下了命令,说是要奔邙山。前番出战的士兵因为逃回,而被斩杀,就算有人想要过河,也不敢第一个跳出来。第一根出头的椽子先烂,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因此众人一时间,大眼瞪小眼,虽然都看出了彼此的心思,可是谁都不敢先挪一步。

    他们不想动,可是有人会帮他们动,后军被隋军追杀,一心只想着向洛水逃窜,那里还顾得上许多?洛水岸边,一眼望过去,全是圆圆的脑袋,士卒们已经挤得没有地方立足了。

    “下令,走邙山!千万不可走洛水,要快,快!”朱粲看见后军大乱,顿时面色一变,急忙说道。这一下,牵扯到他的伤口,顿时忍不住冷吸了一口凉气。

    “大帅下令,走邙山。”有人下达着朱粲的命令。

    “啊!”就在那人话音未落之际,有人却是冲下了河岸,不过看他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被人推下的还是自己跳下的。

    那人掉下了河岸,顿时又有数人“跌”下河岸,一时间,搅得洛水一片浑浊,人声、水声,响成一片。

    “擅下河者,杀!”朱粲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杀意。

    “是,大帅!”有人应着,拔出利刃。

    就在这时,天空之上,忽然传来几声巨响,犹如雷鸣。看方向,似乎是东边传来的。众人顿时惊魂未定,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

    这信号,自然是徐世勣所放的了,他站在山岗之上,看到郑军要过河,因此提前发出了信号。

    而就在此刻,隋军发动了一次冲锋,这一次的冲锋看起来很是勇猛,只不过,朱粲并不知道,这是隋军的最后一次进攻,实际上,他们也不敢靠近洛水。隋军的冲锋,使得郑军更加混乱,加上朱粲受伤,虽然帅旗仍然在高高的飘扬,可是看不到大帅,又有消息说就在金镛城下,大帅已经受伤,恐怕已是凶多吉少,那里还有战心。

    朱粲那几名亲卫回过神来,瞧见朱粲的眼神,提刀上前。

    那几人显然听到了朱粲的命令,只是此刻已经身在河中,断无回头送命的道理,于是几人一声呐喊,朝着洛水南岸奔去。其中一人似乎善水,身着皮甲,虽然被水侵湿,颇为沉重,可是性命攸关,那人在水中奋力扑腾,就在另几人或被斩杀或还在河中行走之时,竟是就到了对岸。一爬上岸,那人回头望了一眼,毫不停留,朝着前方继续奔去。

    郑军士卒顿时傻眼,想不到那人身手居然很是厉害,这也能过河?待回过神来,众人均是蠢蠢欲动,望着那人逃走的背影,非常的羡慕。

    “兄弟们,过河啊!”人群中,不知道谁大叫了一声,顿时人声鼎沸,郑军士兵们心思均是转动了起来,朱粲一败,少不得受到惩罚,历来战败,主将受到的惩罚最为严重,倒是这些低微的士卒少受影响甚至没有影响。这一仗,谁都知道是败了,洛阳那位,一定会对朱粲进行惩罚,就算不死,能够继续执掌兵权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更何况,这么多人一起过河,所谓法不责众,如今场面混乱,朱粲又能记住几人?

    “过河了!”有人再度大喊,顿时又有数十人掉下河岸,这些人,有的还在观望,可是在河岸边,身不由已,被挤下了洛水;而有的人则是就要准备过河的。

    河水虽然不深,可是有人措不及防被挤下去,偏偏又是旱鸭子,顿时大叫着,在洛水中扑腾,可是越是大叫,口中就灌进的河水就越多,河水已经混战,沙粒冲进他的耳鼻之中,好不难受。

    那些早有准备的,奋力迈动了双腿,朝着对岸走去。

    “过河,过河!”声音又响了起来,在后方不知道原因的,还以为大帅下达了命令,身后又有隋军冲杀,顿时慌忙向前乱窜,一时间,原先还算严整的前军顿时更加的混乱了。

    “噗通,噗通!”不断的有人跳下河岸,朝着洛水南岸前行。

    有了成功逃走的先例,后方又有隋军追杀,此刻众人的心中,只想着逃走,那里还顾得上朱粲的命令。那几名亲兵就算想要阻拦,也根本没有什么用了,人太多了,他们根本杀不过来。如果他们胆敢阻挡,恐怕不需要动手,他们就能被汹涌的人.流踩死。

    “罢了,罢了!”朱粲看到这种情形,也知道事不可为了。当初,他在淮安郡大败,还没有陷入这种困境,他都无法阻止败局,如今更是不可能了。

    “大帅,过河吧!”有亲卫说着。

    “过河,要快!”朱粲的心中仍然是不安,可是此刻,士卒们都纷纷过河,他就是想要去邙山,也是不可能了。他若逆流而行,哪怕他还是这支军队的大帅,是人人畏惧的食人魔,也不免被踩死的命运。

    过河,是不得已,他只希望他的猜测是错误的,隋军并没有如他心中所想,做出了那种安排。

    几名亲卫得命,架起朱粲就向河中走去。

    就在这时,天空之上,又是响起几声巨响,声势震天。

    与前次不同,这一次却是西边了,而与此同时,随着这几声巨响,隋军的骑兵顿时停止了追杀,反而向后退去,步兵也是纷纷后撤,到了一处较高的地势,却是停住了脚步,并且呈包围状。

    天空的巨响再度使得郑军士卒一顿,不过大多是的士卒仍然只顾向前冲着,那些停住脚步的士卒,在奔涌的人.流面前,有的身不由已的向前狂奔,有的则被踩到在地,挣扎不起,带着泥沙的河水灌进耳鼻,不一刻就死于非命了。

    而就极少数的人已经靠近河岸的时候,突然之间,传来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这股轰鸣声,比起刚才的巨响还要大,并且引得地面发出了激烈的颤抖,让人忍不住的颤抖。

    有人抬头四顾,有人腿脚酸软。整支队伍顿时陷入了暂时的停顿之中,他们试图找出这股轰鸣声的来源。

    “快,不要管他们,挡路者杀!”朱粲大声的喊着,别人不明白,他可是明白的,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啊!还有得救吗?他忽地甩开了搀扶他的亲兵,一只手捂着隐隐生疼的胸口,奋力的向前奔去。

    终于,有人发出了一声尖叫,声音惶恐,有如见到了鬼一般。

    有人顺着他的目光瞧去,也是脸色大变,只见,西边,铺天盖地的浑浊河水,宛如一条水龙,张开了血盆大口,向众人扑来。

    那是郭孝恪一个晚上的努力。

    在接到卢照夕愿意投效隋军的消息之后,徐世勣与郭孝恪制定了一套计划。

    如虎牢关一般的献城,显然行不通了。当初,郑军在虎牢关的人马不多,戴胄又掌握了一定的兵权,此外还有杜才干等人,使得他们可以较为从容的逼近城门,打开城门放隋军进关。而金镛城则不同,卢家虽然势力不小,可是那仅仅是指金钱,尚或是人脉,除了少数护院的武师和一些仆人,根本没有掌握任何的兵力。想要打开城门,很难。

    因此,徐世勣是准备兵进金镛城,引出朱粲的大军,然后让卢照夕等以百姓犒劳郑军士卒为名,奉上酒食,并在其中下了迷药。时值食时,卢照夕奉上的酒食又是色香味俱全,金镛城守军顿时忍耐不住酒食的诱惑,大吃起来,于是中了徐世勣的计谋。

    击败郑军,朱粲必然逃窜回城,不过金镛城已被卢照夕夺取,军心惶恐之下,又缺少攻城器械,重新夺回金镛城显然是不可能的,只有向西逃窜,伺机渡过洛水。

    为此,徐世勣让郭孝恪暗中领了一军,深夜出发,发动了突然袭击,夺取了郑军在金镛城外的渡口,并将船只拉至上游,这些船,不销毁,因为日后渡河还有用。只要拖离了渡口,郑军不能使用即可。

    然后,经过半夜的努力,在上游一处险隘的地方,打下木桩,然后将装满泥土的沙袋放下,堵住了出水口。当然,为了不引起朱粲的怀疑,还是稍稍的放出了一些水。使得洛水不至于干枯,那样,反而是帮了郑军大忙了。

    当徐世勣放响鞭炮时,那是在告诉郭孝恪,郑军已经开始渡河,可以将缺口打开了。郭孝恪顿时令人将沙袋捞起,木桩拔出,随后,立刻又燃放了鞭炮,告诉洛水下游正在与郑军厮杀的隋军,缺口已经打开,可以撤兵了,以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因此,朱粲才能前后听到两次巨响。只不过,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罢了!

    洛水虽然只是被堵了半夜,可是如今已经是未时末,又有了一上午的积水,这个季节,又是多雨的季节,实际上上游的上洛郡、弘农郡却是下起了雨,或大或小,只是洛阳这边不为所知罢了。

    水势凶猛,郑军身在河中,避无可避,只得咬牙拼了老命的向前跑去,试图在河水奔涌而来之前,到达南岸。至于那些刚刚跳下北岸的士卒,则是慌忙的上岸,向着北方逃窜,毕竟,投降或许还有活命,可是若是被凶猛的河水一冲,哪怕你精通水性,也没有反抗的余地,若是被灌的昏昏沉沉,等待的,就只有死路了。

    可是他们的双腿,那里比得上河水,只不过片刻功夫,那呼啸声就迎面而来,打断了士卒们的脚步声、叫喊声。正可谓惊涛拍岸,卷起千万人。

    这其中也有朱粲,他虽然是奋力奔逃,可是洛水虽然被堵,还是有不少水,河床高地不平,眼中阻碍了他的行动,胸口又有伤,只是跑上了几步,顿时被河水卷了起来。朱粲生的健壮,可是此时健壮并不能阻止水势,他在水中扑腾了几下,便身不由已的被河水带领下去。

    口中,鼻中,满是浑浊的泥沙,他伸出手,想要除去在鼻孔中的泥沙,人也不停的呕吐着,想要吐出污物,可是,更多的河水从他的耳鼻口中灌入,只是半柱香的功夫,朱粲就已经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了。

    至于其他的郑军,除却少数运气稍好,爬上了南岸的士兵,至少有五六千的士兵被河水卷走,而余下的,则在洛水北岸,看着奔涌的河水,心中庆幸而有悲哀。对于他们来说,逃脱了河水,却陷入了隋军的包围,主将不见,缺粮少食,只剩下投降一途了。

    因此,当河水平息,洛水渐渐恢复了往昔的模样的时候,郑军士兵看着缓缓逼近的隋军,纷纷缴械投降了。

    “派人,沿岸搜寻,一定要擒获朱粲!”徐世勣说着,目光阴冷。这个办法,有些损害阴德啊,只是为了取得大胜,为了得到杨浩更加的信任,他也只能如此了。

    “是!”几名队正说着,带领士兵沿岸搜寻。

    而就在此时,郭孝恪看到水势已经平缓,也带着士卒乘船东下,一路上,捞起那些仍然浮在河水中的死尸。

    虽然是敌人,可是收殓还是有必要的。毕竟这些人被河水淹死,身体大都浮肿,如今又是夏日,极易引起瘟疫,如果是那样,就算攻下了洛阳,隋军仍然是得不偿失。

    正是这个原因,隋军每到一地,只要时间允许,就会四处找寻敌我两方的士卒尸体,进行处置。当然,敌人的死尸,不过是挖上一个大坑,集中焚烧,这样,任何细菌都不能生存,也就不会发生瘟疫。焚烧完毕,将大坑掩埋,事情就完毕了。

    至于隋军战死的士卒,自然是一一记录在案,等到战争结束,自然会有相关部门依据姓名,寻到他家的地址,发放抚恤金,同时还有一定的土地,各依战死士卒的职位,家庭情况而有些许不同。而那些战死的士卒,则是各自被焚烧成灰,送还他们的家中。虽然这样麻烦,可是那些战死的家人,看到亲人的骨灰,自然是非常感激。实际上,这样做的人不多,并且还有抚恤,让人感到,就算为隋军战死,也是“值得”的,因为比起其他势力,这显得较为温馨。

    很多时候,恩威并施,才是良计。如朱粲一般,只有所谓的“威严”,并不能止住败势。就如《三国演义》中的燕人张飞,脾气暴躁,最终因为手下凑不齐白色战袍,只知用威,只知责打,一旦逼得人走投无路,反而会出现弑主的事情。

    派出了士卒寻找,徐世勣想着金镛城也应该平稳了,这才引着亲兵,缓缓朝着金镛城进发。

    而此时,卢照夕瞧着从金镛城南面呼啸而过的河水,忍不住的心惊。如今,他才明白,徐世勣为何要他趁着朱粲出兵迎战的时候,设计夺取了城池。这样的计谋,还真是阴毒啊!如果自己不是因为孩子的原因而选择了投降,恐怕面临的,是其他更为恐怖的计谋吧!

    想到此,卢照夕忍不住的擦了一把冷汗,毕竟他只是一个商人,往日看见战争,逃避还来不及,并没有看见真正的战争,如今这事,却是躲不过了,看到眼中,心中却是害怕而惶恐啊!

    看着洛水渐渐平静,上面仍然浮着死尸,卢照夕只希望赶快离开这里。

    这时,有人来禀告,说:“少爷,徐将军进城了!”

    卢照夕点头,这才匆匆的赶去迎接。这一次,是在金庸县衙见到的徐世勣。对于这里,徐世勣很熟悉。当初,李密攻取了金镛城,便将瓦岗的总部迁到了这里,这县衙,也就是当初的魏王府,后来李密兵败,王世充夺取了此地,改成了县衙,作为金镛城的办公之地。

    心中微微的叹息,再度来到这里,已经物是人非,当初他是瓦岗李密的手下,虽然不得宠,可是对李密的那份忠心,还是不曾改变,只是,李密兵败之时,却没有选择投奔黎阳,而是选择了西进长安,不久就因为郁郁不得志而产生叛意,被盛彦师斩杀于熊耳山。

    从翟让到李密,再从李密到李渊,然后是因势而降,投效了隋杨,似乎上天在和他开着玩笑。本来就是隋人,后来从“魏臣”成为“唐臣”,最后又成为“隋臣”,绕了一个圈,可是最终,他从一个富甲一方的富商,变成了手握重兵的大将,这样的变化,还确实不小啊!

    他深通兵法,有大将之才,在这个乱世之中,自然要卖与帝王家,建立不世的功勋。

    瞧着旧地,徐世勣的心思千回百转,想起了许多事情,就在这时,脚步声却是响起了,一人说道:“启禀将军,卢照夕求见。”

    徐世勣点点头,道:“请他进来!”

    不一会,那人领着卢照夕进来,卢照夕一拱手,道:“徐将军。”

    徐世勣自然明白卢照夕为何求见,当即笑道:“卢先生请坐。”说着,让人奉上香茗,那是杨浩的赏赐。据说乃是清河的某一个道长特制,非常的稀少。

    这自然是杨浩的手段,能有这种赏赐的,不多。而且因为其产量不多,几乎成为了贡品,那道长也因此受到厚待,杨浩从私库中,取出了一些金银,让他将庙宇翻修了一番。这种事情,杨浩之所以从私库,而不是公开,就是他对佛、道等庙宇之类的,还有着顾忌,尤其是佛家,在南北朝时极盛,那南梁武皇帝萧衍,对佛教甚为崇拜,一度献身佛门,吓得大臣赶紧以赎金赎回。

    这些佛门,有大量土地,却不纳税,影响不好。至于,道家,也是如此。要合理利用,却不能过度打压。

    当然这是外话,回头再说卢照夕,瞧着茶水,却是不吭声了。

    徐世勣知道他的心中所思,这时笑着道:“卢先生,你不必急,那朱粲被大水冲走,本帅已经派人去寻了,想必不久就有消息!”

    卢照夕这才心中稍安,他看见大水,明白就算找不到尸首,那朱粲也是凶多吉少,应该是活不成了,只是他心中,还是想着,取了朱粲狗贼人头,祭奠孩儿。听到徐世勣如此说,知道急也没用,只得端起茶水,饮了一口,心中叫着,“好茶!”纵使他到过无数地方,饮过无数茶水,还是这次的最佳。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禀告道:“将军,已寻到郑军主将尸身!”

    听到这话,卢照夕猛地站了起来,眼睛却是瞧着徐世勣。

    徐世勣笑着挥手,走出门去,只见在县衙门外,却是放着一具尸体。浑身胖肿,肚皮高高鼓起,想来是喝了不少河水。额头上,有着淡淡的血痕,想来是在河水中,撞着了硬物,才成了这番模样。

    “卢先生,朱粲已经伏诛,人头你就拿去吧!”徐世勣说着。

    “多谢徐将军!”卢照夕千恩万谢,虽是有些害怕,可是一想到眼前这人乃是吃了自己孩子的恶人,顿时勇气陡升,借了一把刀,将朱粲的头颅砍了下来。朱粲似乎是刚死不久,血液尚未凝固,被卢照夕一刀砍下,顿时喷出鲜血,此外还有带着泥沙的河水。

    卢照夕眼中流出泪水,捡起头颅,自回家去了。

    徐世勣却是微微一叹,转身回屋,准备修书一封,向陛下报告金镛的战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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