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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君臣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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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砂藤正在小厨房熬制第三份补心汤,倒不是因为华落喝得多,而是因为他根本没有醒过来。补心汤熬制得花上一个小时,又最好在熬制好一个时辰内趁热饮用,华落一直没有醒过来,朱砂藤便熬了又弃,弃了再熬,很是耐心。朱砂莲有些心疼那些名贵药材,悄悄地说是不是可以等他醒过来再熬,朱砂藤笑着摇摇头,朱砂莲便老老实实的坐下来在一旁帮着看火。

    天色已经全黑了,海边山上还有些冷,小厨房里面点燃了几支蜡烛,再加上一直没有断火的两三个火炉,很是暖融融。那个巡查使大概是第一次熬粥吧,熬了两三回不是水漫出来打湿了火苗,彻底熬焦了粥,她便自己默默的吃了,接着再熬,再后来就是只吃几口,脸上若有所思的样子。她的兄长一直睡着,她走到门外静静地站着,仿佛在守护着他一样,已经一两个时辰了,看她忧伤的样子,想必对病情也是很清楚吧。

    朱砂莲暗暗叹了口气,拿起师父开得长长的单子,上面列的药材都是为那位沉睡不醒的镇西将军所开,详详细细写着服用禁忌等等,若是这么熬制一个月下去下去,自己和姐姐采了十几年的药材都不够用的。好在,师父给了内药房的钥匙,需要什么尽管去取,想到另外几个师姐妹的羡慕眼神,朱砂莲心里得意极了。朱砂藤走到朱砂莲边上,指了指手中的膳食单子,那是她们为巡查使准备的,虽然很多修行人都不再食用人间烟火食物,她们却不能不准备。那个巡查使淡淡地扫了一遍膳食单子,将所有含有猪肉的食品都重重的划去,说是日后不必再上这样的菜,其他的捡着清淡的随意就是。

    朱砂藤正和朱砂莲商量究竟准备几个菜式,院门外面就传来同桤师伯的声音,仿佛是在通传三位门主一同前来拜访镇西将军和巡查使,朱砂莲有些慌张的看了眼姐姐,姐姐眼中也露出惊讶,却比自己稳重得多,含笑示意自己一起出去迎接。两人还没有迈出小厨房,就被同桤师伯拦了回来,一根手指竖在嘴边,示意她们保持安静。

    院落里面的声音低低的不可闻,朱砂藤趁机拿出膳食单子让师伯检阅,朱砂莲则从小厨房的后门跑到院子后面汲取新鲜泉水。院子位于海边悬崖之上,自上而下可以看见远远的海滩上有人在行走,朱砂莲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诧异的发现是月霜师姑,为什么这个时候还独自一人去乱石林立的海滩呢,她心里嘀咕着提着满满一木桶泉水回到小厨房。大概一两柱香的时间,三位门主终于走了,同桤走之前又一次告诫要好好招呼客人,有什么事情就去找他。朱砂藤和朱砂莲都赶紧答应下来。

    青离又在院子里面站了很久,才怏怏不快的回到小厨房。那两姐妹做的晚膳看上去色香味俱全,胭脂鹅脯,海蜇凉拌黄瓜丝,新鲜蛤蜊,盐水煮海虾,素三丁的小包子,还有热腾腾的荠菜鱼片粥。这样爽口的精致小菜也有只有女孩子才会想出来,青离对两姐妹一笑,称赞她们的灵巧心思,随即心底又是一酸,如果华落能陪着自己一起吃多好。以前华落总是为她在珞珈山的厨房忙忙碌碌,自己却还会挑三拣四,却不知道,就算是一碗简单平凡的粥,如果不用心去熬,也不会有那么香甜的滋味。

    刚才在华落门外运起功法,听着他微弱的呼吸声,想着他这一次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够醒过来,万一翠菡萏那里出了点问题,那可怎么办,青离几乎不敢去触碰这个可能。还有几天蓬莱就会举办簪花大会,娘亲也会前来,那时候求她去救翠菡萏可好,可是自己和华落都发过誓,绝不泄漏半句,到底怎么办才能万无一失。已经有不少仙山弟子陆续前来蓬莱了,那扫霜说会派弟子在这绿萝院外面守护,不让其他人来骚扰华落的休息。那么自己要先把华落守护好......

    朱砂莲看着青离拨弄着碗中的粥,老半天没有吃下几口,眼睛盯着桌上的菜,心却好像在神游天外,刚想说些什么,便被姐姐暗暗拉住,让她陪着去院子西厢整理床铺,朱砂莲迈出小厨房的门槛,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青离。烛光下她的脸上拢上一层阴影,身影孤单之极。

    青离并没有在朱砂藤准备的松软床铺上休息,她坚持坐在华落的床边上,只有紧紧挨着他,那种失去华落的恐惧才会稍稍缓解,否则她真是忍受不了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房间里面燃着安神助眠的香,华落在床榻上沉沉的睡着,扫霜说沉睡就是对他最好的休养,因为不必动任何心力,可是即使这样,也能感觉到他生命力在悄无声息的流逝。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有光泽,呼吸微弱而凌乱,青离伏在床榻边上,左手小心的握住华落伸出被子的左手,粗糙、温暖、熟悉而亲切。

    天地间笼罩着深深的夜色,只有几点孤星远远地或明或暗,蓬莱的孤峰上海风依稀吹过,悬崖边的绿萝院早已夜深人静,漆黑的正屋里面,青离将华落的左手靠在自己的脸上,轻轻的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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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敖恪礼慢慢的走在黟山脚下的密林里面,黟山磅礴雄浑,峻峭秀丽,错落有致,是人间名山,他却看都不看。这条路已经走过两三次,他知道前面会有一个转弯,转弯后会有一个瀑布,再往后面则有千尺悬崖,仅仅靠一个摇摇晃晃的竹木桥供两岸行人往来,竹木桥长年累月被云雾缭绕,有时候人甚至低头看不见自己的脚。走在这样危险的地方,他会很羡慕胆战心惊的凡人,要是自己一不小心错脚,也会摔得肝脑涂地,真愿意就这样死去。

    竹木桥前面有人伫立,高大身材,一身粗布衣裳,带着高高的斗笠,看不清楚面容。敖恪礼觉察到风里面的凝滞,惊异的停了下来,静静地的看着他。时间仿佛凝固,周遭的景色仿佛在迅速的退去,天地万物都安静下来,整个空间充斥着大片大片的空白,与他不过几步之遥,这一瞬间又仿佛隔着十万八千里,让人苍老而无言的距离。

    敖恪礼暗生警惕:“阁下是谁?”

    那人缓缓揭掉斗笠,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孔,只有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仿佛能够穿透人的内心,他的声音像寺庙半夜的钟声,悠扬沧桑。“广平王,你不认得朕了么?”

    敖恪礼呆立当场,片刻之后如梦初醒,微微低头缓缓屈膝:“臣敖恪礼见过陛下!”那声音里面带着深深的尊敬,听不出半点不满。

    突兀出现的至尊天帝显然很是满意:“起身吧。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以前,是什么样子,敖恪礼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心中却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天帝脸上亲切含笑,话语中却有无比的威严:“你在梅花山闹得动静这么大,过不了几日,你兄长又要求我下旨寻访你,你是不是该回来了。”

    敖恪礼沉默,半响之后又是单膝跪地:“陛下,臣还在人间多逗留些时日。恳请陛下准许。”

    天帝眼中露出一丝浅薄轻微的讥讽:“朕已经允许你逗留了几千年,你还嫌不够?!”

    敖恪礼沉默不语。

    天帝语气转为温和:“朕知道你依然牵挂,但是逝者如斯夫,你当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天下浩瀚无边,人间轮回无数,你去哪里寻他,遇到也是对面相逢不相识。既便是朕,也认不得他了!”

    敖恪礼跪着的身子宛若岩石一样坚硬,在寒冷的夜空中纹丝不动。他声音中满是痛苦:“臣忘记不了。”

    天帝神情似乎也是一暗,仍然循循善诱:“他早已被我锁住一身灵性,现在不过是平庸碌碌的凡人,你找到他又能怎样,他早不是当年的他了。你寻找的,不过是一触即破的梦而已。”

    一触即破的梦吗?

    敖恪礼闻言眉尖一抖,沉默片刻后道:“臣现在孑然一身,身无长技,天庭人才济济,臣并无用武之地。还请陛下允许臣在人间多逗留些时日。”

    天帝露出玩味的神情:“人才?你是指钧篁?”

    敖恪礼不置可否。

    臣下彼此间的不和似乎让天帝感到高兴,他甚至愿意耐心为他解释:“那时候朕的儿子还小,需要有一个能干的舅舅扶助他。现在他已经长大了,更需要忠心耿耿的臣子,而不是强盛的外戚。”

    你的儿子?!那含冤的夏王是什么?!

    低头的敖恪礼牙根几乎被咬断,才保持住脸上的平静,心底像掀起了巨大的风暴,这几千年的疑惑和猜测汇聚成巨大的阴影,既便是光洁整齐的玉台,也生长出幽暗荒芜的种子。他抬起头眸光澄澈如水,言语发自肺腑般道:“陛下,臣护卫夏王多年,与他情意深厚。臣想找到他问个究竟,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臣始终不能相信夏王会做出这种事情。”

    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为君为父的帝皇,你到底知道多少?没有你的默许和纵容,谁敢构陷德才兼备的夏王,到底当年风暴是从哪里吹起?

    他逾越臣规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深的古井当中,虽然水面没有溅起大的涟漪,却带动了一波又一波暗流,谁也不知道漩涡的尽头,有什么东西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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