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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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五年，新春前夕，河北境内邻近北京的某县，朱桉与县长一同检查节前的安全工作，从自来水厂出来时，天已尽黑。大家在办公楼大门前热络寒暄，互拜早年。朱桉亲自将老县长送上车后，直到看着车开出院子，才急切的紧走几步，开门上了自己的车。
水厂白亮的路灯下，朱桉穿着藏蓝色的尼克服，中等个子，面容称不上俊朗，却也端方周正，是时下中国典型中层干部的相貌打扮，唯银色的金属框眼镜下，一双眼睛炯炯而清明，智慧光华，敛于其中。
司机小李在车上等候已久，看见朱桉上车，他忙将音乐光碟停掉，换上了调频的新闻播报。发动车时，小李回过头笑着问朱桉，“朱副县长，咱们直接去火车站吧？孙秘书早上就把车票给我了！”朱桉摇头，“不，先到政府大院的家属楼，我收拾一下再去！”小李应声称好，脚娴熟的搭上油门，车便开了出去。
年末狠忙了一阵的朱桉终于松了口气，整年的工作按部就班，自己的前途可望可期，看着车窗外的万家灯火，他心中些许浅淡的寥落无端冒了出来。
小李身旁放着一台，屏幕还亮着，朱桉信手拾了起来，饶有兴味的翻起书目，才看了几条就摇着头无奈笑道，“小李，我这新年送你的阅读器，是想叫你多看书，可你说你，看得这都是些什么书？小说也就罢了，还是什么穿回唐朝做皇帝，来到汉朝当宰相，穿越之美女成群？这些网络小说，学不到知识又浪费时间，还是少看为妙吧？”
小李嘿嘿一笑，“县长，您说对了，这就是垃圾小说，可是这样的网文看起来才爽啊，原本是屌丝一个，穿越回去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皇帝丞相，呼风唤雨，妻妾成群，多开心，这些现实中不可能的事，穿回去全都实现了啊！”
朱桉颇有兴致的点头笑了，“确实，实现了现代人在真实世界无法施展的报复与梦想，”稍顿了顿，“还有对爱情以及欲望的渴求，”说着，他将放回原位，“记得十多年前，我刚上大学的时候，这些东西刚刚在校园中流行起来，我也看过两本。可你知道这类小说最大的破绽是什么吗？一个在自己的时代都平庸甚至说是一事无成的人，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仅凭对这个朝代笼统的了解就可以成为那个时代的主宰，或者说被那些主宰者赏识？更有甚者还能创造历史、改变历史，这可能吗？”
朱桉无可奈何的摇头道，“还有里面的婚姻观、爱情观，你说一个成长于一夫一妻社会，认可爱情忠贞属性的现代人，穿越回去一下子就接受了那种三妻四妾的生活模式，虽说这可能满足了雄性动物的某些天性，可是和妻妻妾妾那么多女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一个现代人就真能处理好其中的关系？那样带着畸形的婚姻架构，恐怕也不是现代人的观念中所能接受的幸福生活吧？”
小李啧啧称奇的轻拍方向盘，“这就是领导和群众的区别，连个网络小说都能看出这样的深度，您这思路，我们不服都不行，”年轻的司机边说边笑，带着逢迎的问，“县长，您说像您这样的人大高材生，毕业十多年一路从村官做到县长，您要是穿越回去，应该是称王封侯没跑儿了吧？”
出乎小李的意料，朱桉没有如往常一般，对这种恭维一笑置之，他反而认真的思考起来，片刻后，轻声回答，“估计也是白废，成年人的可塑性有限，不能完全融入和适应那个社会，无论做什么都很难成功。”
话音刚落，车就开进了大院，朱桉匆忙下车去，小李赶在后面说，“朱副县长，我送你去火车站！”朱桉略一顿，从兜里拿出把钥匙撇给小李，“辛苦你开我的车送站，私事别开公车，现在什么形式你又不是不知道？”
十多分钟后，朱桉从家属楼里出来，他换上了件浅灰色的修身羽绒服，戴了板材的黑框眼镜，背了个单肩的休闲包，整个人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俨然是个颇有朝气的青年人。这时小李也把朱桉那辆半旧的帕萨特提了出来，他一上车，小李就嘿嘿的笑开，小声促狭道，“放寒假了，党校的研究生课不用上了，您舅舅一家也去海南过年了，我说您怎么还往北京跑，原来是佳人有约啊？”
朱桉表情难看的苦笑起来，“还佳人有约？说得真好听。我这要去相亲你都看出来了？”“嗯，您这两年一去相对象，就收拾得特别精神！”“过了今年就三十五了，再不拾掇一下，就真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光棍了！”“就您这条件还能不好找？是眼光太高了吧？”
朱桉默然片刻，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辈子结一次婚，还是希望婚姻里有爱情的，如果单纯为条件合适而结婚，我也不会蹉跎到现在，可是爱情是需要时间和精力去培育的，我又太忙，没有这个心力！所以，矛盾得很！”
小李觉得自己这个话头起得不好，新春在望，正是人最热望于阖家团圆的时候，朱桉父亲早亡，母亲过世不久，他还没娶妻成家，仕途再顺也还是孤苦难言，小李忙笑着说，“这要看缘分，没准这回缘分就到了，您和那姑娘来个一见钟情，开春就把媳妇娶回家了！”说罢，他赶紧换了个话题。
朱桉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他在路边找了个饭店，一边吃饭，一边看材料，期间还接了舅舅从海南打来的电话，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和那姑娘聊聊，早日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而表妹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向他邀功，说那个姑娘是她同学实习时认识的师姐，温柔聪明人又美，所以一定要好好谢谢她这个妹妹，等她回北京后请她吃大餐。
朱桉按照表妹给的手机号码和那位姑娘确定了第二天上午见面，等他看完材料从饭店出来时，已经接近午夜了。宽阔的马路上难得的车少，几辆车呼啸而过，速度还挺快的。天上稀稀疏疏的飘下了雪花，再加上经久不散的雾霾，明晃晃的路灯，却照不亮路，看不到稍远的地方。
口袋里的手机又短促的响了一声，朱桉以为是次日要见的姑娘，拿出手机看，却是表妹发来微信，心中升出了隐隐的失落，在这个年前飘雪的寒冷冬夜。
“哥，在吗？”
“干什么？夜猫子。”
“我同学从她学姐的朋友圈偷了两张照片，发给你啊？”
“嗯。”
紧接着，表妹连发来三张照片，朱桉点开其中一张，照片刚下载了一半，跑车轰鸣的发动机声由远及近，仿佛野性难驯的猛兽，紧接着，一声尖利刺耳的吱嘎声，急刹后，手机掉在薄雪覆盖的路面上，而朱桉，飞出几米后，直挺挺的躺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二零一五年，新春前夕，河北境内邻近北京的某县，朱桉与县长一同检查节前的安全工作，从自来水厂出来时，天已尽黑。大家在办公楼大门前热络寒暄，互拜早年。朱桉亲自将老县长送上车后，直到看着车开出院子，才急切的紧走几步，开门上了自己的车。
水厂白亮的路灯下，朱桉穿着藏蓝色的尼克服，中等个子，面容称不上俊朗，却也端方周正，是时下中国典型中层干部的相貌打扮，唯银色的金属框眼镜下，一双眼睛炯炯而清明，智慧光华，敛于其中。
司机小李在车上等候已久，看见朱桉上车，他忙将音乐光碟停掉，换上了调频的新闻播报。发动车时，小李回过头笑着问朱桉，“朱副县长，咱们直接去火车站吧？孙秘书早上就把车票给我了！”朱桉摇头，“不，先到政府大院的家属楼，我收拾一下再去！”小李应声称好，脚娴熟的搭上油门，车便开了出去。
年末狠忙了一阵的朱桉终于松了口气，整年的工作按部就班，自己的前途可望可期，看着车窗外的万家灯火，他心中些许浅淡的寥落无端冒了出来。
小李身旁放着一台，屏幕还亮着，朱桉信手拾了起来，饶有兴味的翻起书目，才看了几条就摇着头无奈笑道，“小李，我这新年送你的阅读器，是想叫你多看书，可你说你，看得这都是些什么书？小说也就罢了，还是什么穿回唐朝做皇帝，来到汉朝当宰相，穿越之美女成群？这些网络小说，学不到知识又浪费时间，还是少看为妙吧？”
小李嘿嘿一笑，“县长，您说对了，这就是垃圾小说，可是这样的网文看起来才爽啊，原本是屌丝一个，穿越回去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皇帝丞相，呼风唤雨，妻妾成群，多开心，这些现实中不可能的事，穿回去全都实现了啊！”
朱桉颇有兴致的点头笑了，“确实，实现了现代人在真实世界无法施展的报复与梦想，”稍顿了顿，“还有对爱情以及欲望的渴求，”说着，他将放回原位，“记得十多年前，我刚上大学的时候，这些东西刚刚在校园中流行起来，我也看过两本。可你知道这类小说最大的破绽是什么吗？一个在自己的时代都平庸甚至说是一事无成的人，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仅凭对这个朝代笼统的了解就可以成为那个时代的主宰，或者说被那些主宰者赏识？更有甚者还能创造历史、改变历史，这可能吗？”
朱桉无可奈何的摇头道，“还有里面的婚姻观、爱情观，你说一个成长于一夫一妻社会，认可爱情忠贞属性的现代人，穿越回去一下子就接受了那种三妻四妾的生活模式，虽说这可能满足了雄性动物的某些天性，可是和妻妻妾妾那么多女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一个现代人就真能处理好其中的关系？那样带着畸形的婚姻架构，恐怕也不是现代人的观念中所能接受的幸福生活吧？”
小李啧啧称奇的轻拍方向盘，“这就是领导和群众的区别，连个网络小说都能看出这样的深度，您这思路，我们不服都不行，”年轻的司机边说边笑，带着逢迎的问，“县长，您说像您这样的人大高材生，毕业十多年一路从村官做到县长，您要是穿越回去，应该是称王封侯没跑儿了吧？”
出乎小李的意料，朱桉没有如往常一般，对这种恭维一笑置之，他反而认真的思考起来，片刻后，轻声回答，“估计也是白废，成年人的可塑性有限，不能完全融入和适应那个社会，无论做什么都很难成功。”
话音刚落，车就开进了大院，朱桉匆忙下车去，小李赶在后面说，“朱副县长，我送你去火车站！”朱桉略一顿，从兜里拿出把钥匙撇给小李，“辛苦你开我的车送站，私事别开公车，现在什么形式你又不是不知道？”
十多分钟后，朱桉从家属楼里出来，他换上了件浅灰色的修身羽绒服，戴了板材的黑框眼镜，背了个单肩的休闲包，整个人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俨然是个颇有朝气的青年人。这时小李也把朱桉那辆半旧的帕萨特提了出来，他一上车，小李就嘿嘿的笑开，小声促狭道，“放寒假了，党校的研究生课不用上了，您舅舅一家也去海南过年了，我说您怎么还往北京跑，原来是佳人有约啊？”
朱桉表情难看的苦笑起来，“还佳人有约？说得真好听。我这要去相亲你都看出来了？”“嗯，您这两年一去相对象，就收拾得特别精神！”“过了今年就三十五了，再不拾掇一下，就真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光棍了！”“就您这条件还能不好找？是眼光太高了吧？”
朱桉默然片刻，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辈子结一次婚，还是希望婚姻里有爱情的，如果单纯为条件合适而结婚，我也不会蹉跎到现在，可是爱情是需要时间和精力去培育的，我又太忙，没有这个心力！所以，矛盾得很！”
小李觉得自己这个话头起得不好，新春在望，正是人最热望于阖家团圆的时候，朱桉父亲早亡，母亲过世不久，他还没娶妻成家，仕途再顺也还是孤苦难言，小李忙笑着说，“这要看缘分，没准这回缘分就到了，您和那姑娘来个一见钟情，开春就把媳妇娶回家了！”说罢，他赶紧换了个话题。
朱桉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他在路边找了个饭店，一边吃饭，一边看材料，期间还接了舅舅从海南打来的电话，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和那姑娘聊聊，早日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而表妹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向他邀功，说那个姑娘是她同学实习时认识的师姐，温柔聪明人又美，所以一定要好好谢谢她这个妹妹，等她回北京后请她吃大餐。
朱桉按照表妹给的手机号码和那位姑娘确定了第二天上午见面，等他看完材料从饭店出来时，已经接近午夜了。宽阔的马路上难得的车少，几辆车呼啸而过，速度还挺快的。天上稀稀疏疏的飘下了雪花，再加上经久不散的雾霾，明晃晃的路灯，却照不亮路，看不到稍远的地方。
口袋里的手机又短促的响了一声，朱桉以为是次日要见的姑娘，拿出手机看，却是表妹发来微信，心中升出了隐隐的失落，在这个年前飘雪的寒冷冬夜。
“哥，在吗？”
“干什么？夜猫子。”
“我同学从她学姐的朋友圈偷了两张照片，发给你啊？”
“嗯。”
紧接着，表妹连发来三张照片，朱桉点开其中一张，照片刚下载了一半，跑车轰鸣的发动机声由远及近，仿佛野性难驯的猛兽，紧接着，一声尖利刺耳的吱嘎声，急刹后，手机掉在薄雪覆盖的路面上，而朱桉，飞出几米后，直挺挺的躺在了一片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