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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35

    蒙屿兰破碎穹顶

    中国

    这一次模拟训练,金海和小维驾驶的机甲是传说中的“探戈狼”(Coyote Tango),他们和墨西哥产的“斗牛士之怒”(Matador Fury)以及他们之前驾驶过的“尤里卡突袭者”协同作战,与怪兽“破浪”(Ceramander)战斗。“破浪”是一只体形细长、有八条腿的蝾螈,全身骨架散发着燃烧的火光,嘴巴可以喷射激光。这一次,金海原以为自己不会再对什么感到惊喜了,但是在他试图发射“探戈狼”的弹道加农炮时,居然发射成功了。可是炮弹没有用。

    “我们已经没有*了。”“尤里卡突袭者”的一个驾驶员说道。声音听起来很熟悉,不是原本驾驶员的模拟声音。

    “雷娜塔?”金海说,“是你吗?”

    “金海?”

    “对,我和小维驾驶‘探戈狼’。”

    “糟了。”怪兽“破浪”攻击“斗牛士之怒”时,苏雷什的声音从机甲里传了过来。

    “联合作战。”小维说,“好极了。”

    金海和她的感觉一样。这几天,其他学员已经不怎么和他们两个说话了。他们都认为他和小维就是凶手。不过,目前有其他的事情要担心。大家都报告了自己的状况,所有机甲猎人都运行良好——但他们的武器系统和特殊攻击都不起什么作用。

    看来只能一决胜负了。

    金海和小维准备前去帮助“斗牛士之怒”,但是“尤里卡突袭者”抢先挡在他们前面。

    “在后面等着吧,‘探戈’。”雷娜塔说,“需要的时候会叫你的。”

    金海突然感觉到胸中燃起熊熊怒火,然后他意识到,这不仅是他的愤怒,小维心中那股更强烈的怒气正汹涌地贯穿他全身。“破浪”和其他机甲猎人的身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男人的脸。他很生气地对着小维破口大骂,让小维做好自己的工作。他们在一片黑暗中奔跑,为相同的愤怒和恐惧所支配。忽然,他出现在小维的房间。小维正把“切尔诺阿尔法”的海报从墙上撕下来。房间里出现了一个女人,小维朝着她大喊,想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不是凯伊丹诺夫斯基夫妇——

    场景回到现在,他才发现他们正一拳把“尤里卡突袭者”揍到一旁。这感觉很好,但他知道这样不对。他们又打了“突袭者”一拳,狠狠地把它往前推了一把,另一架机甲猎人也被撞得踉跄。然后他们冲向正在撕咬“斗牛士之怒”的“破浪”。苏雷什急疯了,嘴里骂骂咧咧的。他的“斗牛士之怒”不仅断了一只巨大机械臂,整个机甲还跌进了海里。然后怪兽张开血盆大口朝金海和小维袭来。他们一个侧身躲开,左臂抱住怪兽的脖子,右臂卡在怪兽前肢下,将怪兽举起来,抛向地面突起的玄武岩。

    忽然,“尤里卡突袭者”从背后猛地推了他们一把。他们撞到了刚才“破浪”撞到的玄武岩上,小维用俄语不断咒骂着。他们转过身,面向“突袭者”。

    “你会后悔的。”小维的声音压得很低,让人感觉危险将至。

    “你想怎么样,”雷娜塔说,“趁我睡着时杀了我?”

    “小维,”金海说,“冷静。”

    “破浪”突然跳了起来,用尾巴横扫他们的脚。警铃大作。

    “反应器出现裂缝!”金海大喊,“我们必须——”

    这时,小维与他断开了连接。“破浪”、其他机甲和夏威夷都消失了,然后他看到了怒发冲冠的兰伯特。

    “所有人,滚出来!”兰伯特吼道。

    他们照做了,出来时不约而同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这不是电子游戏,”兰伯特说,“这是一套极其昂贵、先进的战斗模拟设备。不是用来给小孩子玩的。你们还是小孩子吗,学员?”

    “不是的,长官。”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哇,那你们就是把我当傻子耍了。”他说,“因为你们在里面表现得就像小屁孩儿。你们不能和其他驾驶员争执。就在刚才,你们都死了,因为你们的争执,其他民众也死了。那些应当受到你们保护的民众。你们之间有问题,留到控制舱外解决,听明白没有?”

    “明白,长官。”他们回答道。

    苏雷什举手。

    “什么问题?”兰伯特问。

    “长官,我们的武器都不管用。”

    “没错,是没用。你不记得‘破浪’是怎么被击垮的吗,学员?”

    “那些驾驶员,呃,不是把它丢到火山里吗?”

    “对,没错,学员。因为他们的武器不起什么作用。但你知道他们有什么吗?”

    “更丰富的经验,长官?”雷娜塔说。

    “合作。”他回答,“就算没有武器,你们三架机甲也可以把怪兽赶到火山口,然后把它推下去。一架机甲做不到。两架机甲做不到。三架机甲可以做到。可是,你们选择把我的时间,把部队宝贵的资源浪费在幼稚的争执上。再有一次——再发生任何类似事件——所有参与者都会被淘汰。都会玩完。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他们回复道。

    “这一轮全体失败。不得重来。去跑道上跑四十圈。下一次外出取消。”

    “塔希玛和梅林怎么办?长官,”雷娜塔说,“他们没有参与。”

    “他们也没有例外,”兰伯特说,“你们跑步的时候好好想想怎么跟他们解释吧。”

    “这一次又是联合作战。”小维在第二天进入控制舱时喃喃自语道。

    “对。”金海说,“我想兰伯特是想让我们再失败一次,那样他又可以骂我们了。那这一次我们就打怪兽,别打其他机甲猎人了,怎么样?”

    小维点点头,但是看起来还是不太高兴。刚开始同步的时候她还很不乐意,但一连接成功,金海能感觉到她心情好多了。而他也清楚个中缘由。

    和小维同步很顺利。他们是很好的搭档。

    金海和小维的联系,和他父母之间的不一样,但他开始觉得,他和小维的联系,比其他大多数驾驶员间的联系都更深入,也更奇特。兰伯特和伯克有时候似乎不是很喜欢对方。其他学员则是根据他们在格斗和庞斯训练中的表现,在模拟战斗训练开始前进行了两两配对,但没有谁的联系能比得上他和小维之间的。

    他对小维并没有爱情或类似的情感,他也看得出——虽然小维现在对他比最初相遇时多了点儿好感——她也没有爱上金海。但是他们作为驾驶员同步时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他不得不接受这样一种可能性——自己一直追寻的东西可能永远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一对好搭档,并且能让彼此变得更好。但在金海内心深处,他始终认为他们还能更进一步。她还没有释放自我。在她心里还有一个黑暗的角落,那是金海无法感知或得见的。

    小维看着他,耸了耸肩。他才意识到小维知道他刚才在想什么。

    “别想了,”她说,“这一次我们要做好。没错,我知道上一次是我害我们失手的。但这一次我会努力尝试的,好吗?”

    “好。”他说。

    这一次他们还有几分钟时间做准备。

    又一次,出现了三架机甲,站在距海岸几英里的大海中。他和小维驾驶“美洲狮”(Puma Real),这是产自巴拿马的第二代机甲,是所有二代机甲中最轻盈、最敏捷的。它肩上共装载了八枚*,是“尤里卡突袭者”装载的反怪兽火箭的早期版本,手臂末端是可收缩的碳化物爪子。

    雷娜塔和伊利亚驾驶的是“暗黑拦截者”(Diablo Intercept),也是二代机甲,产自智利——雷娜塔的家乡。它看起来孔武有力,搭载深红色的控制舱。金海没有驾驶过“拦截者”,不知道它有什么技能,不过他记得除了那大得能藏下众多武器、给怪兽意外“惊喜”的手臂,它还装备了远距离*。

    三剑客的最后一员,是塔希玛和梅林驾驶的“忧蓝罗密欧”(Romeo Blue)。“罗密欧”是美国产的第一代机甲,和其他第一代机甲猎人一样,带了点儿试验性质——它是第一架也是唯一一架有三对踏板的机甲猎人。在三条巨足之上,是一个浑圆、有重甲装备的躯体;胸口突出的加特林机关枪发射出的、一轮又一轮密不透风的子弹极具毁灭性,能够穿透任何装甲,但它主要还是作为稳如泰山的防守者,而不是攻击者。

    海里升起了什么东西。

    “我们在厄瓜多尔,”雷娜塔说,“怪兽是‘塞普提得’(Ceptid),我打包票。”

    “这个‘行走的污水管’,”梅林说,“这下可好玩儿了。”

    “认真说来,他们没有把‘塞普提得’打败,”雷娜塔说,“‘暗黑拦截者’试图和怪兽单挑,但是怪兽爆炸了。它就是个活生生的酸性*。”

    “我们要怎么处理它?”伊利亚问道。

    “我想——”小维开口了,但是雷娜塔打断了她。

    “不能让它靠近我们,”雷娜塔说道,“我们保持在它可触碰的范围之外,然后发动所有远距离武器攻击。‘忧蓝罗密欧’,你在岸边待命;‘美洲狮’,守住南边;我们会防守北边。如果怪兽冲着某架机甲去了,尽力把它限制在海上,但是不要靠得太近。如果损失了机甲猎人,所有人都会被扣分的。”

    “为什么由她来发号施令?”小维问道。她没有打开广播模式,所以没有人能听到她的话。

    “他们不会听我们的,”金海说,“肯定不会。反正,她的计划也不差。像她说的,‘塞普提得’就是个*。我们要谨慎发动攻击,它一定会爆炸的。”

    “她的计划太简单了,”小维说,“每次我们使用原战争的老战术都会失败。”

    “我们在麦德林市那一次就没有失败。那时候我们或多或少是按照原本‘尤里卡突袭者’对付寄生虫的方式在行动。”

    “这个人就是想甩掉我们。”

    “塞普提得”距离海岸还有原来的三分之二的距离,模样较其同类更为诡异、奇特。它依靠骨头状的双腿行走,身体像一个巨大的骨盆,行走时在身后的水面上留下一条散发着腐臭的蓝绿色黏液痕迹。

    “用*攻击。”金海说。

    他们发射了两枚*,看着它们在空中划过,径直击中怪兽,炸掉了它一对吓人的附肢,露出了里面的骨头。几乎同时,“暗黑拦截者”发射了地狱弩箭,箭头装载了*,很快怪兽的全身都覆盖了火光。现在它就是一个行走的大火球。“塞普提得”还在前进着,燃烧的肉块从它身上断断续续地脱落,最后它开始左右摇晃起来……

    “起作用了,”雷娜塔说,“它在抵达海岸之前就会死了。”

    小维和金海又发射了两枚*,这一次瞄准了怪兽的膝关节。两枚都准确命中了,爆炸效果相当惊人,把怪兽的骨头炸出了大洞。几分钟后,怪兽进入了“忧蓝罗密欧”的攻击范围,而“罗密欧”也坚定地横亘在怪兽的前进路线上,胸前的加特林炮弹开始运作,搅动空气发出“呼呼”的风声,炮弹如疾风发射出去,在怪兽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炮弹伤痕。

    现在,怪兽身上所有看起来像肉体组织的部分都脱落了,它慢慢接近着“忧蓝罗密欧”,走到浅水区停了下来。

    然后,它全身肌肤开始分裂,头骨裂开了,胸膛也打开了一道大口子……

    然后,它跑了起来。迅疾如电。径直冲向“忧蓝罗密欧”。

    “‘罗密欧’,”雷娜塔说,“快闪开,马上。”

    塔希玛和梅林已经操纵“罗密欧”移动了,但是这架机甲猎人的速度是金海见过的最慢的。只要“塞普提得”稍微调整一下方向,“罗密欧”就在劫难逃了。

    但是怪兽没有转向。它一直向前冲,越过狼狈逃窜的机甲猎人,直奔陆地。

    “该死,”金海说,“把它拿下。”

    他们在海上飞奔着,激起汹涌的浪花。又发射了两枚*,炸掉了怪兽的部分身躯。但是金海开始意识到了,怪兽表面的所有肌肤组织都是可以舍弃的。这会让他们产生一种攻击起了作用的错觉,就像蜥蜴断尾来迷惑捕食者一样。实际上,对于怪兽的内部——他们的攻击完全不起作用。

    “‘美洲狮’,”雷娜塔说,“只有你们能抓住它。”

    “我们在行动。”金海说。

    金海登陆了,瞄准“塞普提得”的腿,发射了剩余的*,希望可以绊倒它,阻止它登陆。但是怪兽一直在前进。不远处,城市的天际线已经显露出来了。

    但他们距离怪兽也越来越近了。只是金海也不知道,他们赶上怪兽后又能做些什么。

    突然,怪兽的背部张开了一道口子,一阵蓝绿色的雾气喷涌而出,将他们笼罩其中。

    “我的天哪,”金海说,“它刚才是朝咱们放屁了吗?”

    霎时间,他们的视窗变得一片昏暗。

    “我们的外界传感器全部损坏了,”小维说,“那是一种酸。”

    “外壳耐久度怎么样了?”

    “变弱了,但整体还行。问题是我们什么也看不见。”

    “该死。”金海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模拟战斗结束了。“塞普提得”抵达了厄瓜多尔,并自爆,破坏了四分之一的中心城区,造成两万人当场死亡,一万五千人在几周内受尽病痛折磨而死,另外由于感染永久肺部疾病而留下疤痕、双目失明甚至残疾的大有人在。

    他们已经准备好接受兰伯特的训斥,但在集合的时候,兰伯特长官没有对他们的表现发表任何言论——他只是让他们都去洗澡。第二天,他们又进行了同样的模拟战斗。他们试图采取不一样的策略,但都以失败告终,而且还造成了更多伤亡。同样地,兰伯特和伯克没有提出任何批评或是建议。

    接下来的一周,他们进行了一系列模拟战斗,没有一次是联合作战模式。他们在战斗中对抗的是“真实存在”的怪兽,只是场景和历史上的真实战斗有所不同。一开始,他们驾驶的是第一代机甲猎人,后来升级为第二代,最终,在一周临近结束时,他们进入了由最尖端科技打造的第六代机甲控制舱。不再使用匹诺曹操作系统了。金海和小维驾驶着“十一月的艾杰克斯”。

    “太赞了,”模拟战斗一开始,金海就发出了感叹,“这一次一定没问题。”

    然后,他发现眼前的场景是何其熟悉。

    “朋友们?我们都回来了吗?”

    又是雷娜塔的声音。又是团队合作战斗。另外三架机甲猎人也都是第六代机甲——“复仇流浪者”“泰坦救赎者”以及“军刀雅典娜”(Saber Athena)。

    “又是厄瓜多尔!”苏雷什感慨道,“‘塞普提得’!”

    “没错,”雷娜塔说,“但我们驾驶的不再是那些老古董了。而且有四架机甲猎人。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把它打得屁滚尿流。”

    “这可不好说,”小维正说着,怪兽又一次从大海中钻出来,“感觉不太对。”

    “它不可能再突破我们的防线了。”塔希玛说。

    但它再一次突破了。这一次,死亡的虚拟民众数量为两万人。

    这次集合,兰伯特审视了每一个人,然后摇了摇头。

    “我很失望,”他说,“从下周开始,我们就要刷掉一些人了。你们还有一个周末的时间。不得外出——别想离开这座岛。但是你们可以稍作休息。我建议你们利用这个时间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思路。”

    “我们的机会来了。”一单独相处,而且确认了无隔墙之耳后,金海就对小维说,“我之前提过的,关于犯人怎么破坏‘狂战士克罗诺斯’的事,你还想知道真相吗?”

    “当然想,”小维说,“走吧。”

    这周六早上,金海一个人去了海岸线。那里没有海滩,但是那里的岩石却很有意思,而且潮水拍打海岸时总会带来一些奇怪的小虾、小蜗牛,还有海胆。

    他纯粹想把脑袋放空,暂时不去想今天下午计划要做的事。

    到了中午,他起了兴致,想爬上这座岛的最高点看看风景,那一定无比壮丽。除了破碎穹顶以外,环绕在蒙屿兰四周的是郁郁葱葱的山林以及崎岖、蜿蜒的海岸线。往西边和海对岸远眺,可以看见福鼎市及其郊区的大部分地区都隐于山丘之中。他望向近处无人居住的宁静岛屿,想着自己能不能就这样——消失。隐居于森林中,以蘑菇或虫子什么的为食。

    也许不行。他已经躲得够久了,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至少在中国不可能——人烟从未远去。并且就算他能躲进丛林腹地,也可能在一个月内就饿死了。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小维正在往上走,于是往下走去与她会合。他们想制造出一种巧遇的效果,以防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们装作若无其事。但是有一瞬间,他们过于刻意的表演反而将企图完全暴露了。其实这也没关系,真的。因为其他学员心中早就有自己的评判了。

    “你好哇。”小维说。此时尚有旁人在场。

    “嘿,”金海回复道,“你准备好了吗?”

    小维面向东方坐下了。俯瞰整个海湾,面前是辽阔无际的海洋。

    “等我一会儿。”她说,“我喜欢大海。”

    “噢,”他说,“我也是。”

    这一会儿,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缓慢地吸气、呼气,似乎是想细细地品味、铭记这感觉。

    “你有没有看过‘少林游侠’战斗?”她问,“有没有看过你父母战斗?”

    “没有,”他说,“没有看到实时战况。那时候我在香港,住在穹顶里的部队亲属房里。印象中才六岁。总之,当时怪物‘豁达’就朝着这边来,目标是上海。那时候有个女士在照看着我,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外面正在打仗。如果他们再也回不来了,如果他们死了……”金海突然想起小维的父母已经过世了,停顿了一会儿,“总之,他们回来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两人受了很重的伤。那就是他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战斗。之后他们就升职了,等到猎人计划正式重启的时候,他们已经是高官了。但是再也没有亲自驾驶机甲了。”

    “我一直很想亲眼看一场战斗,”她说,“哪怕隔得远远的。我最想看‘切尔诺阿尔法’和怪兽战斗。”

    “有录像带。”金海说。

    “有,”她回复道,“但是那不一样。”

    她站起来,说:“好了,走吧。”

    他们经北边的斜坡走到驳船码头,那里有几个低级别技术人员在重新粉刷装载机。再往前走是一个机库,库门正开着。他们慢慢走近,技术人员瞥了他们一眼。一个年纪比金海大一倍的红发女士打量着他们。

    “两个乱跑的学员,”红发女士说,“达尔格伦,玲,好好看看吧。他们可不常跑出自己的地盘儿。”说罢,又笑着对金海和小维说,“你们俩找什么呢?”

    “我们迷路了。”金海说,“我原想,与其绕一大圈走到前面,不如穿过公共区域走回去。”

    “瞧你说的,”女士说,“你了解机甲装备用地吗?你会在这儿迷路的。”

    “我在香港穹顶长大,”他说,“到现在为止,我一半的人生都是在机甲装备用地度过的。”

    “看不出来呀。还是个‘穹顶的捣蛋鬼’呢?”

    “没有捣蛋鬼的穹顶是不完整的。”他说。

    女士耸耸肩,说:“让你们走也无妨。门在那边,出门右转。”

    “谢谢你,女士。”金海说。

    “你驾驶着高大的机甲时能想起来我们这些底层的人就好了,”她说,“还有,小心点儿——我相信你不会轻易被打倒的。”

    “我记住了,女士。”金海说,“我们会小心的。”

    他们穿过一排排电力槽、运输工具的火车、护航的军队、飞机的升降梯、重型装甲车,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辅助设施和车辆,有的设备看起来还很新,有的则比较陈旧,放在传送带上接受维修护理。他们路过一个巨大的机甲头部束颈器,一群人在上面忙活着。

    “这是什么地方?”小维问道。

    “机甲装备用地,”他说,“这里负责存放和维修除了机甲猎人以外的所有东西。机甲猎人需要数以吨计的辅助设备。刚才那个头部束颈器可能就是‘狂战士克罗诺斯’发疯的时候砸坏的。”

    “这里的人一直在看着我们。”她说。

    “自然点儿。”他说,“有人看着你,你就冲他点头。没事的。”

    “好。”

    他们走到机库后面,看见了红发女士说的那扇门。

    顺利闯过一关。但是接下来的挑战更艰难。

    门一下子就开了,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来吧。”他说。

    正如那位女士所言,长长的走廊尽头分出了好几个岔口,还有一条特别狭窄的通道,通向穹顶核心基础设施的不同区域。当然,不是能源中心之类的地方——但是这里负责穹顶各区域的空气流通和循环、进行废水处理以及控制各种冷却系统,让穹顶不会因为使用多种能源而遭受异常的高温。

    金海的目标不是这些。蒙屿兰穹顶和香港穹顶的场地设计当然不完全一样,并且,现在他对香港穹顶的记忆也不是百分之百可靠,但是他们的目标是十分引人注目的,不太可能会遗漏。

    “啊,”他终于找到了,他们走近另一扇门,“就是这儿了。”

    “我们在哪儿?”小维问道。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我希望。”他说。

    这扇门通向另一个机库,比刚才那个大得多,这是一个比他在香港穹顶看到的还要宏伟的洞穴。头上的灯光很昏暗,但是他们顺着通道往里走,灯光越来越亮,金海能辨认出一些形状了。

    “机甲猎人的部件,”小维说,“替换品?模型机?”

    “两者皆是。”金海说,“欢迎来到机甲备用区。”

    “真棒,”她说,“哇!”

    他们穿过一列列摆放整齐的巨型机甲零部件——这边放着一只巨大的组装好的手臂,那边是一个巨型发动机,可以拉动在机甲内部充当肌腱的电缆。

    沿着天花板吊着一圈起重机和头部束颈器,它们紧紧悬挂在一条轨道上,轨道和天花板一起通向更高处。

    “不同零件通过这个传输系统到达海湾的各个区域,”他说,“如果‘复仇流浪者’需要几根新的手指或其他零件,那些手指什么的就在这里重新组装,然后传输上去。”

    “我们到底要找什么?”小维问道。

    他们走到一间房间的后门,金海说:“就在那儿。”

    “Боже    мой。(我的天哪。)”她喃喃道。

    金海见过来自墨西哥古老的奥尔梅克文化手工制品。奥尔梅克人喜欢雕刻巨型雕像。但是他们不雕刻整个人像,只刻人的头部——巨大的石质人头。在这幽暗的地方,眼前的场景让他想起了这个故事,不过,他现在看到的头,比任何奥尔梅克人雕刻的头都更巨大。

    “控制舱。”小维说。

    “对,”他接上话,“我原本还不太确定。以前在香港的时候,部队很少有备用的控制舱,因为那时候条件比较艰苦,经费少得可怜,用得很节省。现在的部队可有钱多了,所以我大胆地猜测了一下。”他朝其中一个控制舱扬了扬下巴,说,“那就是我们要找的。”

    “‘狂战士克罗诺斯’。”她说。

    “没错。”

    “那……现在我们怎么做?”她问。

    “进去。”

    他们爬上头的一端,钻进了前舱。

    里面黑蒙蒙一片。只有电池驱动的子系统还在运转,所以唯一的光就来自这个机甲猎人的“脸”,还有控制面板上的几盏发光二极管。

    “我现在好像懂了。”小维说,“你觉得他们把头换了。”

    “对。”金海肯定了她的猜测,“这个控制舱就是我们全员进入的那个,就是这儿。而另一个头之前就放在这里,一定是有人趁人不备,将怪兽攻击的场景上传到那个控制舱里。夜深人静时,他们就把机甲头部调换——把受到破坏的头传送上去,换下这个。”

    “监控系统不会发现吗?毕竟这么巨大的两个头在穹顶内移动?”

    “传送系统是独立系统,”他说,“这样移动部件肯定会在什么地方留下记录,不过如果你晚上进入穹顶,你会发现很多物体在移动。大部分是机械自动移动,而控制舱又在那么高的地方。也许的确有人下令将两个头部调换,但是没有人会对此起疑。他们怎么会怀疑呢?眼前就有现成的嫌疑人。咱们俩。”

    “我们怎么证明?”

    “像我刚才说的,只要想找,就一定能找到记录。”

    “那我们怎么才能找到记录?”小维问。

    “你知道我们可以求助于谁吗?”他问。

    小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兰伯特长官,”他说,“权将军。只要是管理这个地方的人都行。”

    “如果他们就是背后主谋呢?”小维问,“如果他们中有人想陷害我们呢?”

    “我们不是侦探,小维。我们不应该再扮演侦探的角色了。”

    小维的表情一开始像是想攻击金海,但随后她闭上了双眼。

    “这样不能洗脱我们的嫌疑,”她说,“我们现在能站在这里,就说明了我们有完成这件事的能力——包括移动控制舱什么的。有人精心布了这个局想陷害我们。”

    “但我们没做过。”他说,“清者自清。”

    “你比我对人性更有信心。”小维说,“我很害怕,你知道吗?”

    金海点头,说:“你当然可以害怕。”

    她静静地走到一旁,目视前方。他一开始并不理解,然后他发现她站的地方正是驾驶员会站的地方。

    “我一直梦想着能进入控制舱,”她说,“我已经期盼了太久太久……”她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去找森真子。如果她也参与了,那么我们横竖都逃不掉。”

    有什么东西从驾驶舱上方掉了下来,敲击舱面发出清脆的金属声,撞到地面反弹了几次。那是一个大约一英尺长的银色毒气罐。金海疑惑地盯着这个罐子,但是小维一把抓住他,把他往梯子推,嘴里一边用俄语咒骂着。

    金海闻到了某种奇特的味道,感觉似曾相识。他深呼吸了一下,尝试屏住呼吸。但他既然能闻出味道来,说明此时屏住呼吸为时已晚。控制舱突然变得越来越小,周围也越来越暗。控制舱缩到和他的头差不多大,又变得比他的头还小,这时,他的意识倏忽一下消失了,像有人用沾了水的手掐灭了烛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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