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之外的往事 第167章 己巳之变（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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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著名的作家曾经说过，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江小白对这句话非常赞赏，认为这位作家的名言实在是把人们的情感说得再透彻不过了。住在江南的士人在花前月下吟诗作对时，不会想到辽东的百姓正在建奴的铁蹄下忍辱偷生；湖南的商人抱怨降雨太多导致湘江涨水时，也没有兴趣关心陕西一带严重的旱情。
在1月19日夜里的时候，生活在澳宋共和国驻大明帝国大使馆里的人们，当然也不会关心城外的普通明国百姓们心中在想着什么。对使馆中的大部分工作人员而言，正在气势汹汹地朝北京扑过来的后金军队，实在不值得浪费时间去担心——当然对澳宋而言，也确实不用担心什么。老虎岂会担心老鼠来自己身边叽叽喳喳？
不过，作为海军武官的秘书，江小白还是要关心一下后金京畿战情的。只是由于后金军队距离北京还太远，大使馆也得不到第一手的情报，新送来的战报有一周的时间差，也就看个寂寞。因此，江小白那时候更多的把精力放在生活上。比方说，要关注一下腊八粥的制作过程。
在腊八节的前一天，大使馆里已经有了过节的气氛。这一日的傍晚，澳宋共和国大使顾明武便邀请了几位明国的官员前来参加腊八节的团拜会，其中就包括了时任明国兵部尚书的王洽。江小白也随海军武官明白参会。
等江小白和武官阁下到的时候，王洽已经和顾明武相谈甚欢了。以江小白的看法，王洽那时好像有点刻意陪着顾明武说话的样子，远远没有明国官员们那种高高在上的气派，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被逼无奈。顾明武大使倒是一副无所觉察的样子，只是从容不迫地和王洽聊着澳宋有关腊八节的风俗，比方说介绍了国内过腊八节是为了纪念岳飞岳武穆将军，而不是给佛陀纪念证道日。
“如此我倒是不曾听闻，哈哈......”王洽抚须笑道。
江小白坐在下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避免自己笑出声来。王洽是万历二十三年的进士，混到现在也是帝国最高层的几人之一，大约很久没有跟皇帝以外的人说过小话了，现在他刻意陪话的表现太明显，确实要多锻炼。
顾大使依旧笑呵呵地坐着，又跟王洽聊了一通腊八粥的制作工艺，表示大使馆的腊八粥绝对和北京城内的腊八粥不一样，因为大使馆用的是从北宋传下来的宫廷秘方，这在明国已经失传了。如是几番，终于拖到了腊八粥上台的时间。
于是大使阁下终于起身，请王洽王尚书随他进入餐厅用餐。明武官也要进去作为军方代表陪同，江小白一个小小秘书就解放出来，不用参与这些云里雾里的会客，他倒觉得好挺舒服的。
从大会议厅里出来，早已守在外面的苏礼礼立即拉着他去了食堂。隆冬时节的北京天寒地冻，穷人们流出的泪水都会在脸上结冰。在这样冰冷的夜里去到温暖的食堂
，外界的寒意一点也不会进来。墙角的壁炉燃烧着松木，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十几名年龄相近的外交工作者们在食堂里聚集，等江小白两人到来后便欢呼一声。陆军武官的秘书秦笑天从桌子底下的冰桶里抽出几支啤酒，塞给江小白一瓶：“来，迟到了先吹一瓶。”
江小白把瓶盖扣在桌子上，一拍就将瓶盖撬开。他笑着举着瓶子猛灌一口，张嘴吐出一口二氧化碳：“今天怎么喝菠萝啤了？”
秦笑天叹了口气：“顾大使早就下了死命令，建奴不退回关外，谁都不能喝酒。这不是馋得没办法么，只能喝点菠萝啤骗骗自己。”
“谁都知道菠萝啤一没菠萝，二没酒精。”苏礼礼笑嘻嘻地插话。她身份特殊，人也狡黠聪明，对谁也不怕生。
同桌的人都笑起来，有人打趣问她什么时候跟江小白表白，直接吓得江小白把嘴里的啤酒喷出来。
江小白一看苏礼礼将目光转向自己，连忙转移话题：“那明国的尚书来我们这儿干嘛？他这个层次的人跟我们打交道，有忌讳的吧。”
“武官没跟我说，不过我估摸着，可能是来找路子的。”秦笑天有些神神秘秘。
一旁的政务参赞秘书眼睛一瞪：“说话说一半，那什么拌大蒜啊。”
“诶，你这人就你妈粗俗。”秦笑天不满地回瞪他一眼，“还有女同志在这儿呢。”
“我又没说出那个词...”参赞秘书咳嗽一声。
秦笑天假模假样地也咳嗽一下，看周围人的好奇心都调动起来了，这才满意地前倾身子，压低声音道：“明廷要从山东调兵了。”
江小白想了一会儿，明白了秦笑天的意思：“你是说，王洽要我们帮忙调平山东事变？”
到崇祯二年的腊八节的时候，11月中旬爆发的山东事变已经持续了2个月时间。这场战争的爆发出乎明国的意料，因为雄心勃勃的陈纽没兴趣等皇帝完成针对登州镇的包围网，而选择主动挑起冲突；那场战争的结果...除了不符合皇帝本人和京师的少量高层的预料外，倒是和山东当地的明国官僚们预计的大差不差。
登州镇出动了3个常备军旅，又动员了上万名预备役和国民警卫队参军，一下子爆兵到了5个旅，分3路攻打济南府和兖州府。
1629年11月15日，登州北方旅破武定；11月25日，北方旅破商河；31日，北方旅破临邑；12月15日，北方旅正式打穿济南府，占领高唐州，兵锋直指临清，东昌镇总兵杨国栋不得不进行了一次反击，然后在高唐州城下迎来一次意料之中的惨败。随后，杨总兵便铁了心把手头仅有的四千多兵力（没有减去空额）压缩在临清，准备死守大运河了。
而在南边的兖州府，登州军同样在高歌猛进。11月19日，
登州镇南方旅经过毛阳镇至泗水，俘获当地明军三千余人。11月31日，曲阜会战结束，兖州总兵倪宠直接战败被俘（注1），衍圣公家族狼狈逃窜至济南。兖州府的首府兖州城毫无保护地暴露在登州镇面前。如果南方旅的指挥官朱国斌想要的话，这座城市将成为登州镇打下的第一个明国府城。
当然，陈纽没打算直接攻占兖州让整个山东的遮羞布被撕下。他很上道地命令刘破军止步曲阜，并命令代正刚止步高唐，使南北两路登州军停下他们那让多少山东官僚夜不能寐的攻势。随后，陈纽本人亲自上场，一鼓作气在临淄城下吃掉了济南总兵杨肇基所部一万五千多名明军，拿下了山东事变的最大一个战果。
等到了12月下旬的时候，归属明国的山东方面发现，他们实在是抽不出任何一支机动兵力了。前前后后折损在登州军身上的兵力超过3万，现在就是把硕果仅存的倪宠、杨国栋抓起来榨汁，也榨不出一千人去保卫山东巡抚王从义。不过可喜的是，陈纽那时已全面停止进攻，山东随即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既不打仗，也不和平，登州野战军和山东守城军互相大眼瞪小眼，谁都没开第一枪。
远在京城的皇帝自然对山东方面的连续失败极为不满。他不止一次下旨呵斥山东的官僚们，同时要求京师方面出兵支援山东，务必要把飞扬跋扈的陈纽所部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捍卫大明帝国中央朝廷的尊严。于是在兵部尚书王洽的亲自指挥下，昌平总兵尤世威、蓟辽总督刘策率军南下，现在还没到德州。结果建奴不巧又打来了，这下北京的防御体系出了大漏子，遵化被建奴攻破，喜峰口到北京的道路只剩蓟州和三河能挡一挡。遇到这样的困境，王洽之前的操作就导致北京守军人数严重不足。
按照明国一贯的政治风气，出了事一定要有人负责，不管这种后果是不是能靠人力避免的。所幸皇帝知道后金入口这种事情，不是王洽能想到的，所以没把他抓进监狱治罪。只是为了筹集到保卫京师的兵力，王洽不得不想办法把尤世威等部调回来。
于是他上门来找澳宋了。
听完秦笑天的介绍，江小白倒是起了看笑话的心思：“他准备怎么开口？让我们跟陈纽说说，不要打得太卖力了，给朝廷一个台阶下？”
“谁知道呢，外交辞令肯定要绕弯子。”他看了一眼政务参赞的秘书，对方一脸懵逼的表情暴露出自己尚未掌握外交辞令这门高深的语言艺术的真相。
“管他呢。”秦笑天看到学徒把腊八粥端上来，便不再深谈山东的事情。他最后感叹一句：“王尚书英俊潇洒，标致的老帅哥，皇帝看了都说好。希望他的水平能跟得上外貌吧。”
注1：为了避免俘获总兵一级官员，引发明廷震动，陈纽后来安排了一场越狱，让倪宠成功跑路。
一位著名的作家曾经说过，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江小白对这句话非常赞赏，认为这位作家的名言实在是把人们的情感说得再透彻不过了。住在江南的士人在花前月下吟诗作对时，不会想到辽东的百姓正在建奴的铁蹄下忍辱偷生；湖南的商人抱怨降雨太多导致湘江涨水时，也没有兴趣关心陕西一带严重的旱情。
在1月19日夜里的时候，生活在澳宋共和国驻大明帝国大使馆里的人们，当然也不会关心城外的普通明国百姓们心中在想着什么。对使馆中的大部分工作人员而言，正在气势汹汹地朝北京扑过来的后金军队，实在不值得浪费时间去担心——当然对澳宋而言，也确实不用担心什么。老虎岂会担心老鼠来自己身边叽叽喳喳？
不过，作为海军武官的秘书，江小白还是要关心一下后金京畿战情的。只是由于后金军队距离北京还太远，大使馆也得不到第一手的情报，新送来的战报有一周的时间差，也就看个寂寞。因此，江小白那时候更多的把精力放在生活上。比方说，要关注一下腊八粥的制作过程。
在腊八节的前一天，大使馆里已经有了过节的气氛。这一日的傍晚，澳宋共和国大使顾明武便邀请了几位明国的官员前来参加腊八节的团拜会，其中就包括了时任明国兵部尚书的王洽。江小白也随海军武官明白参会。
等江小白和武官阁下到的时候，王洽已经和顾明武相谈甚欢了。以江小白的看法，王洽那时好像有点刻意陪着顾明武说话的样子，远远没有明国官员们那种高高在上的气派，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被逼无奈。顾明武大使倒是一副无所觉察的样子，只是从容不迫地和王洽聊着澳宋有关腊八节的风俗，比方说介绍了国内过腊八节是为了纪念岳飞岳武穆将军，而不是给佛陀纪念证道日。
“如此我倒是不曾听闻，哈哈......”王洽抚须笑道。
江小白坐在下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避免自己笑出声来。王洽是万历二十三年的进士，混到现在也是帝国最高层的几人之一，大约很久没有跟皇帝以外的人说过小话了，现在他刻意陪话的表现太明显，确实要多锻炼。
顾大使依旧笑呵呵地坐着，又跟王洽聊了一通腊八粥的制作工艺，表示大使馆的腊八粥绝对和北京城内的腊八粥不一样，因为大使馆用的是从北宋传下来的宫廷秘方，这在明国已经失传了。如是几番，终于拖到了腊八粥上台的时间。
于是大使阁下终于起身，请王洽王尚书随他进入餐厅用餐。明武官也要进去作为军方代表陪同，江小白一个小小秘书就解放出来，不用参与这些云里雾里的会客，他倒觉得好挺舒服的。
从大会议厅里出来，早已守在外面的苏礼礼立即拉着他去了食堂。隆冬时节的北京天寒地冻，穷人们流出的泪水都会在脸上结冰。在这样冰冷的夜里去到温暖的食堂
，外界的寒意一点也不会进来。墙角的壁炉燃烧着松木，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十几名年龄相近的外交工作者们在食堂里聚集，等江小白两人到来后便欢呼一声。陆军武官的秘书秦笑天从桌子底下的冰桶里抽出几支啤酒，塞给江小白一瓶：“来，迟到了先吹一瓶。”
江小白把瓶盖扣在桌子上，一拍就将瓶盖撬开。他笑着举着瓶子猛灌一口，张嘴吐出一口二氧化碳：“今天怎么喝菠萝啤了？”
秦笑天叹了口气：“顾大使早就下了死命令，建奴不退回关外，谁都不能喝酒。这不是馋得没办法么，只能喝点菠萝啤骗骗自己。”
“谁都知道菠萝啤一没菠萝，二没酒精。”苏礼礼笑嘻嘻地插话。她身份特殊，人也狡黠聪明，对谁也不怕生。
同桌的人都笑起来，有人打趣问她什么时候跟江小白表白，直接吓得江小白把嘴里的啤酒喷出来。
江小白一看苏礼礼将目光转向自己，连忙转移话题：“那明国的尚书来我们这儿干嘛？他这个层次的人跟我们打交道，有忌讳的吧。”
“武官没跟我说，不过我估摸着，可能是来找路子的。”秦笑天有些神神秘秘。
一旁的政务参赞秘书眼睛一瞪：“说话说一半，那什么拌大蒜啊。”
“诶，你这人就你妈粗俗。”秦笑天不满地回瞪他一眼，“还有女同志在这儿呢。”
“我又没说出那个词...”参赞秘书咳嗽一声。
秦笑天假模假样地也咳嗽一下，看周围人的好奇心都调动起来了，这才满意地前倾身子，压低声音道：“明廷要从山东调兵了。”
江小白想了一会儿，明白了秦笑天的意思：“你是说，王洽要我们帮忙调平山东事变？”
到崇祯二年的腊八节的时候，11月中旬爆发的山东事变已经持续了2个月时间。这场战争的爆发出乎明国的意料，因为雄心勃勃的陈纽没兴趣等皇帝完成针对登州镇的包围网，而选择主动挑起冲突；那场战争的结果...除了不符合皇帝本人和京师的少量高层的预料外，倒是和山东当地的明国官僚们预计的大差不差。
登州镇出动了3个常备军旅，又动员了上万名预备役和国民警卫队参军，一下子爆兵到了5个旅，分3路攻打济南府和兖州府。
1629年11月15日，登州北方旅破武定；11月25日，北方旅破商河；31日，北方旅破临邑；12月15日，北方旅正式打穿济南府，占领高唐州，兵锋直指临清，东昌镇总兵杨国栋不得不进行了一次反击，然后在高唐州城下迎来一次意料之中的惨败。随后，杨总兵便铁了心把手头仅有的四千多兵力（没有减去空额）压缩在临清，准备死守大运河了。
而在南边的兖州府，登州军同样在高歌猛进。11月19日，
登州镇南方旅经过毛阳镇至泗水，俘获当地明军三千余人。11月31日，曲阜会战结束，兖州总兵倪宠直接战败被俘（注1），衍圣公家族狼狈逃窜至济南。兖州府的首府兖州城毫无保护地暴露在登州镇面前。如果南方旅的指挥官朱国斌想要的话，这座城市将成为登州镇打下的第一个明国府城。
当然，陈纽没打算直接攻占兖州让整个山东的遮羞布被撕下。他很上道地命令刘破军止步曲阜，并命令代正刚止步高唐，使南北两路登州军停下他们那让多少山东官僚夜不能寐的攻势。随后，陈纽本人亲自上场，一鼓作气在临淄城下吃掉了济南总兵杨肇基所部一万五千多名明军，拿下了山东事变的最大一个战果。
等到了12月下旬的时候，归属明国的山东方面发现，他们实在是抽不出任何一支机动兵力了。前前后后折损在登州军身上的兵力超过3万，现在就是把硕果仅存的倪宠、杨国栋抓起来榨汁，也榨不出一千人去保卫山东巡抚王从义。不过可喜的是，陈纽那时已全面停止进攻，山东随即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既不打仗，也不和平，登州野战军和山东守城军互相大眼瞪小眼，谁都没开第一枪。
远在京城的皇帝自然对山东方面的连续失败极为不满。他不止一次下旨呵斥山东的官僚们，同时要求京师方面出兵支援山东，务必要把飞扬跋扈的陈纽所部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捍卫大明帝国中央朝廷的尊严。于是在兵部尚书王洽的亲自指挥下，昌平总兵尤世威、蓟辽总督刘策率军南下，现在还没到德州。结果建奴不巧又打来了，这下北京的防御体系出了大漏子，遵化被建奴攻破，喜峰口到北京的道路只剩蓟州和三河能挡一挡。遇到这样的困境，王洽之前的操作就导致北京守军人数严重不足。
按照明国一贯的政治风气，出了事一定要有人负责，不管这种后果是不是能靠人力避免的。所幸皇帝知道后金入口这种事情，不是王洽能想到的，所以没把他抓进监狱治罪。只是为了筹集到保卫京师的兵力，王洽不得不想办法把尤世威等部调回来。
于是他上门来找澳宋了。
听完秦笑天的介绍，江小白倒是起了看笑话的心思：“他准备怎么开口？让我们跟陈纽说说，不要打得太卖力了，给朝廷一个台阶下？”
“谁知道呢，外交辞令肯定要绕弯子。”他看了一眼政务参赞的秘书，对方一脸懵逼的表情暴露出自己尚未掌握外交辞令这门高深的语言艺术的真相。
“管他呢。”秦笑天看到学徒把腊八粥端上来，便不再深谈山东的事情。他最后感叹一句：“王尚书英俊潇洒，标致的老帅哥，皇帝看了都说好。希望他的水平能跟得上外貌吧。”
注1：为了避免俘获总兵一级官员，引发明廷震动，陈纽后来安排了一场越狱，让倪宠成功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