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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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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主年纪轻轻,可能没听说过贫僧这号人物。”

    “不错。”

    “施主要知道?”

    “不错,不然怎知道诸位够不够份量?”

    “刚才那位女施主曾经说出了。”

    “在下却不知道。”

    “冥世二祖。”

    “什么祖?”

    “贫僧般若。”

    “贫僧菩提。”

    右首的僧人接口。

    “贫僧非非僧圆明”

    最左侧的圆明冷冷地一笑:“贫僧对罗施主甚是想念,感谢施主对昙非无心二位师弟的超度之恩。”

    “哈哈,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什么狗屁冥世二祖!竟然名字都是盗版,混账东西!”

    江星忆起地球上的佛教历史,破口大骂,修养实在太差,他年轻嘛!

    三妖僧互相看了一眼,居然没冒火。“吾等向小施主,阐明我佛慈悲度世之旨,善哉!”

    “你们和他说不通的。”八方风雨大声说道,但率三位同伴退在一旁。

    三妖僧分立在四人原来的一面,但并没就座,隔着石桌,装模作样搁好禅

    杖,表示用不着用杖来给对方当头棒喝,略一整僧衣外的袈裟。

    “南无阿弥陀佛……”三僧合掌同时稽首,礼貌周到,这时才像有道高僧了。

    江星本来是大马金刀安坐的,对方态度改变,他也就收起狂态,缓缓站起意欲抱拳同礼。

    糟了!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拱手还没降至最低点,头部也没躬至最低点,佛字余音仍在,突变已生。

    六只硕大之掌,猛然向外翻吐,掌劲以排山倒海的声势,向石桌对面轰然

    迸爆。

    英雄与枭雄的分别在此;君子永远逃不过小人的暗算;口中圣贤心中刀剑的人必定万事如意。

    江湖鬼蜮,不知有多少满腔热血投入江湖的年轻人,在这种情况之下,不

    明不白送掉性命的,壮志未酬九泉含恨。

    江星他并不是毫无提防的,只是还不够警觉而已,做梦也没料到三个大名鼎鼎的妖僧,会毫无羞耻地同时出手暗算。

    神意倏动,本能反应立生,战神不败护体神功骤然启动,一点灵智凝聚灵宫,感应如雷电般陡然收敛。

    可是,仍然晚了一剎那。更糟的是,他后面站着毫无戒心的两位小姑娘。

    他固然首当其冲,两位小娘同样处身在三个人聚力一击的威力圈内,受力并没有减轻多少。

    几乎同一瞬间,退在一旁的八方风雨四个人,同时吐气开声,八只蕴劲已久的大手,全力向前拍出。

    生死关头,人有时会变得特别残忍,有的人会不假思索地与对手同归于尽,会尽量拖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做伴。而有些人却崩溃了,只能眼睁睁等死。

    江星是前一种人,就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剎那间,意志产生不可思议的变化,激发了潜在的先天本能。

    “噗噗噗”

    如击打皮革的声音响起,是哈托尔。哈托尔身躯仿佛是靶子,生生承受了六名绝顶高手的大部分力量。纵然是战神不败体,仓促之间也觉得五脏六腑震荡不已,直欲吐血。身躯颤抖着如同一个黑色炮弹,沿着一条不规则的弧线射向远方,消失不见。

    江星刚站起的身躯,在受到剩余的巨力撞击之下向后坐倒,他的双手撑住了石桌,万钧劲道就在这剎那间迸发。

    同时,“哇”的一声,江星喷出一口鲜血。他不但要拉一个人做伴,而是两

    个。

    数千斤的石桌面掀起、滑撞。

    鲜血像铁弹,贯入般若的胸膛。石桌把菩提压在石凳边缘,把肉体压扁,而且断成两截。

    两位猝不及防的小姑娘“嗯”了一声,被余劲带翻,甩出风雨亭,撞毁了栏干,远拋出两丈外,刀剑更拋出三丈外。

    平鹰阁下人影电射而来,咒骂声如雷。酒狂、西门小宫主的姨父夫妇、谢勇、针魔咒骂着、怒吼着、疯狂地疾射而来。

    八方风雨被江星掀起石桌的神勇,吓了个胆裂魂飞,以为他不曾受伤,这未免太可怕了,不等看清结果,发出急促的撤走信号,一面长啸一面飞跃出亭,发狂般亡命飞速逃逸。

    泰安山庄的人,接收了孟津客栈内,江星遗留下来的车马和行囊,摆出了胜利者神态,摆出了强盗面目。

    火麒麟十分失望,轻车内没有任何值钱的珍宝,两只箱子中,只有十余锭

    十两的金元宝,和二百余两纹银,一小箱值不了几两银子的普通首饰。

    没有珍宝,没有银票,没有任何意料之中的收获。

    所有的人,都派到河岸上下游大肆搜索,搜遍每一处人迹罕至的河岸。

    下高镇蒲三爷的庄院,又被掌里乾坤带着人占据了,逼着蒲三爷残余的人联系所有的吃水饭混混毛贼,出动所有的船只,搜捕受了重伤逃走了的自在公子,因为当时自在公子的随从,把主人从平鹰阁救走时,是往河滨方向逃逸的。

    渡船一如往常往来渡客。自在公子决不是乘渡船过河逃走的,一定藏匿在某一处没有人迹的地方,躲起来准备找船只过河。

    他们有七八个人之多,躲不住的。

    一天,两天,三天……毫无踪迹可寻。

    沿着江岸往内走,有许多地方是荒野或丘陵小山区,不适宜耕种,交通不便,从来就没有人到过这些地方,千百年来一直就保持着原来的古朴风貌。

    人如果逃进这种地方藏匿,要进去搜寻有如在大海里捞针。

    去的人少了,怕受到自在公子的随从袭击;去多了,搜的范围减少,虚掷大好良机,浪费时日。

    时间和金钱,是,现在的火麒麟最欠缺的最迫切须要的。

    火麒麟不死心,发誓要将所有的人搜出来斩草除根,永除后患,自在公子不除,将是心腹大患,因此搜了三天毫无消息,依然不肯罢手。

    有本地混混与天鹰的残余爪牙协助,封锁的工作做得非常澈底,成功地控制了所有的渡河工具,除非胁生双翅,休想飞至南岸远走高飞。

    随时光的飞逝,泰安山庄的人心跳,却反而日渐加快,不安的情绪也在逐日增高。

    真正的古孟津渡口,就在小孟山脚下,可仙桃县西境有不少冈陵山丘。

    江星和谢勇对这一带山区不算陌生,早年他们曾经在这一带走动过。

    江星几个人,就躲在这一带山区里,距县城约廿里,再住西,便是连绵起伏的山区。

    所有的东西都丢掉了,只除了随身所带的重要物品没丢,只要有人在,就不怕任何困难。他们不逃过河,确是正确的选择。

    九个人,四个是伤者,真够狼狈的。江星像是精力已经耗尽,只剩下臭皮囊等死的人,好在哈托尔已赶来,但她沉默不语,或许是这个世界里的人类,做事的方式又一次挑战了她的认知底线;或许是内腑受到震伤,亦无嘲讽的心情;两人相对无语。

    针魔的钉伤仍未痊愈,因为毒钉已伤及内腑。

    东方玉兰与小凤内腑被掌力震伤,几乎内腑离位,内出血相当严重,也像个崩溃了的人。

    酒狂成了司令人,默默地领着小姑娘姨父夫妇和谢勇建筑草窝安顿,分头守望提防有人前来搜山,作了种种防险的安排,如果发现敌踪,准备往山区深处撤走。

    江星随身带有百宝囊,里面得益哈托尔,有各种品质极佳的膏丹丸散,他本来就是治伤疗毒的行家,谢勇和酒狂的伤科经验也很不错,只要留得命在,有救命的灵丹妙药,与及适当的环境调治,就可以从鬼门关里冲回阳世。

    第三天,江星就可以起身活动筋骨了。

    其实,他如果不作两败俱伤的反击,伤势便不至于如此严重的,必竟哈托尔拦住了攻击力量最大的中心汇集点。

    真正创他的人是八方风雨四个人,而不是三妖僧。

    八方风雨四人的掌力是从侧面攻击的,而且比三妖僧晚一剎那攻击,那

    时,他已发出毕生精力所聚的元神精气,反击三妖僧雷霆万钧的致命掌功,恰好在精力即将枯竭时,再受到四人的重击,几乎碎裂了他的躯体,如换了旁人,恐怕尸体早碎啦!

    东方玉兰和小受伤比他轻得多,他才是首当其冲的人,但三天之后,两位姑娘仍然无法挺身坐起来。

    针魔倒是康复了,成了姨妈照顾病人的好助手。一早,江星与酒狂并肩

    坐在大树下行功练气,半个时辰后,他感到倦意甚浓,不得不停止行功,气机仍未复原,令他颇感心焦。

    “你不能操之过急。”酒狂关切地说:“可别忘了,你是死过一次的人,你没死是奇迹,欲速则不达,急于把气机用外力勉强疏导,是十分危险的事,幸运不会再次眷顾你的。”

    “我能不急?”他剑眉折得紧紧地:“我耽心我那边的人,现在他们已是孤立无援了,未能把泰安山庄的人吸引在地,我好恨。”

    “原来你是耽心另一批人的安全。”

    “是的。再过两天,我一定得动身。”

    “就算你能动身,赶得及吗?只要你一露面,火麒麟的人将不惜一切代价对付你。”

    “到时候再说吧!为了我的事,几乎断送了东方玉兰姑娘,真抱歉。”

    “用不着抱歉,每个人做事都该自己负责,吉凶祸福各安天命,小丫头受

    伤不是你的错。过两天,我得带她过河,把她交给她老爹,千斤担子才算卸下。小老弟,我恐怕无法劝她走,得靠你帮忙。”

    “我?”

    “你没看出她对你有一份不平凡的感情吗?”

    “哦!我有一点感觉到了。”江星没来

    由地叹息一声:“酒狂前辈,你得疏导她,我只是一个江湖浪子,我有我的野心和欲望,这段时日,无法分心处理感情的烦恼和牵挂。

    小姑娘只是由一点感恩之心所驱使,触动她那难以自己的少女情怀,过些天她就会感到不新奇了,会逐渐忘怀的,她不会因此而受到伤害。”

    “那……”

    “老四找来了!”

    哈托尔欣慰叫道。

    “呱呱呱”倏地,金雕闪电般疾射而至,停在江星面前,扬扬爪子。江星伸手取出竹筒,打开秘信,脸色不由一怔,随即恢复了正常。手指轻弹,秘信化为灰烬,消失在寒风中。

    “前辈放心,我不会去惹东方家的人,虽则道不同势同水火,我仍然是尊敬东方家的。

    玉兰姑娘还是个孩子,我会尽力帮助你把她带走。”

    “那就谢谢你啦!”酒狂如释重负。

    可是,老怪杰发现江星的神情有点异样,

    眼中有飘忽的、深邃的光芒,一种令人捉摸不定的神彩,彷佛看到了某些旁人无法看到、无法体会出的遥远异象。

    这种属于感性的神情变化,通常不会出现在雄心勃勃、无畏地前进的江湖闯道者身上。

    “我想通了。”江星像是自言自语,先前飘忽的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神采飞扬,飞扬中有阴森的内涵:

    “我是不应该操之过急的,更不该存有孤注一掷的念头。很好很好……”

    “小老弟,什么意思?”酒狂惑然问道。

    “哦!没什么意思。”江星像是神智一清,脸上有阴森的笑意:“这几年,我遇见不少倾心于我的姑娘,不管她

    们的目的是什么……”

    “比方说……”

    “比方说?……”江星似乎觉得必须含蓄些,保留些:“在我没受到致命伤害之前,我都有容忍的气量。有目的的感情很好处理,难处理的是双方都动了真情,所以我非常的小心防卫自己。前辈其实不必带东方在这里躲藏,大可以真面目在镇上或县城落脚,火麒麟的人,一直就不知道前辈插手管这档子闲事,在这里太不方便了。”

    “我总算有些了解你的为人。”酒狂不再追问。

    “没有人真能了解我。”江星笑笑:“连我也不了解我自己。”

    “小老弟,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些。”

    “前辈是指……”

    “你可以没有多少困难,成为东方家的人。也就是说,侠义门人即使不站

    在你的一边,至少不会与你为敌。但你不仅轻易放弃这大好机会,甚且不屑一顾。

    小老弟,今后也许咱们会有再共难的一天。”

    “那可不一定哦……呵呵!”江星大笑,但老怪杰感到这种笑并不是出于快乐

    而发的。

    世间有许多疾病,时间是最好的治疗剂,会一天比一天好。而有些病,却是来日苦短,拖一天就多接近鬼门关一步。

    两个小姑娘的伤病,是属于前一种日见康复,而且复元得特别快。

    针魔的伤已经完全痊愈,她一直就对离开与否迟疑不决。

    四周全是草丛,草木在太阳下了毫无生意,似乎萧瑟的茅草,可能等不到春天就要枯死了。

    江星坐在大树下,抱着双膝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落在坡下的乱草丛中,心神恍惚地注视着一对灰色野兔挖掘地下的草根。

    针魔傍在他身侧,紧挨在他的身旁席地而坐,黑裙俏巧地散开,灵巧的双手正在用草叶编织一只小兔。

    “你希望我留下来吗?”针魔像朝自己发问,粉颊涌起艳红的色彩。“不。”他的目光仍没收回,语气坚决:“替我向令师致意,后会有期。”

    “可是……”

    “谢谢你,你知道我应付得了。你还要在江湖打滚吗?”

    “我想,我还是回家算了,江湖中打滚了七八年了,我得了些什么呢?背叛、欺骗、利用……当然,这都是我自己的野心招来的……”

    针魔凄婉一笑,比哭还悲哀。

    “你师父在江湖风云了半甲子,你该知道她到底得到了些什么。”江星扭头注视着她:“老天爷!你已经有了这种看法和念头,在江湖将寸步难行,太危险了,不如早退。”

    “你呢?”针魔伸手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臂,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

    “我也经过不少挫折,也多次失败过。”江星用另一手按住她的掌背:“但我是男人我禁受得起挫折和失败,也不怕挫折和失败。我会继续接受各式各样的锻炼和挑战,有一天我将实至名归,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我……”

    “林姑娘,你是个好姑娘。”江星手上的力道加重,语气诚恳:“但我们的价值观,人生观和世界观都不同,行为处事有很大的差异,感情调和不了利害冲突。

    假使你继续在江湖闯荡,我会把你当成竞争者,虽然我会尊重这段共患难的情谊,但不能保证今后我们永远没有利害冲突,一旦到了那时候,作出任何选择,对我们俩个彼此都是伤害。”

    “我明白你的意思。”针魔黯然地说:“情,只是男子汉建功立业途中的

    一朵浪花。”

    “情,也是天地间最奇妙神圣的力量泉源。但如果我罗翔像貌狰狞丑恶,身无分文,靠乞讨维生,感情也就卑微得不值半文了。话譬喻得很难听,也似乎不伦不类,但却是实情,世界本如此。”

    “我们不能并肩行道吗?”

    “不能。”江星斩钉截铁地说:“我说过,我们看法不同,作法有异。令师能与东方家合作吗?

    同样地,青阳剑也不可能和我走在一起称兄道弟。东方姑娘和酒狂前辈今天要动身,你呢?”

    “我……我想先走一步。”针魔深深吸入一口气:“我要回家,不要送我。”

    “和他们一起走吧!彼此也有个照应。”

    “我师父不可能与青阳剑走在一起,我同样不可能与青阳剑的女儿走在一起,尽管她曾经救过我。”

    针魔整衣而起,深深地注视他一眼,急步走了。

    枯黄草地上,洒下她一串泪珠,如珍珠晶莹。

    江星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树林内,不自觉地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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