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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路见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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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妹力气大又热情乐于助人,附近的邻居都挺喜欢她,大多都不再将她当做从前的傻妹。自从王二婶找她帮过忙之后,其他人家男人不在的时候,也都会叫她去帮个力气忙。喜妹也觉得这是个门路,只要得空就四处转悠一边考察生财之道一边找打“散工”。因为现下没有好的办法赚钱,人家给点报酬也不客气,每回都玩笑的语气要两个鸡蛋。大家知道她为了给谢重阳调理身体,大多也不吝啬那三四个鸡蛋,也有人嫌她财迷不冷不热地讥讽两句以后不再找她,她也无所谓。

    一转眼七八天过去,喜妹竟然攒了一小笸箩鸡蛋。每天给谢重阳吃两个。她光明正大赚来的,他也不再拂逆她的好意,都乖乖喝掉。喜妹虽然伺候他吃喝,平日却又不怎么理睬他,夜里都把被子拖得离他三尺。

    谢重阳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却也不想花力气解释,原本他只想她能稍微明白点,等他哪天死了她也能照顾自己不必总受人欺负。如今看她竟然这般好,他也替她高兴,又希望她明辨是非,再受一些正常的人情世故教导,如此他即便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谢重阳就觉得好笑,她因为赌气胡乱地拉扯衣带,结果不小心把左腋下的衣带拉成了死扣。她自己看不到解不开,气鼓鼓又委屈地瞪他,他要帮忙她却没好气地说不用,还自己拉断了带子。他不想惹她生气,所以强忍着没笑,等她脱下裙子他不小心扫了一眼却再也忍不住。

    她那条自家织布做的衬裤上,长长的一条口子,裤子也险些变作了裙子。

    实际喜妹那日去割草原本捡了一窝鸟蛋,因为不忍心把可能出生的小鸟吃掉,加上怕谢重阳婆婆妈妈地率裁矗挡坏蒙膊蛔≡俑补赜谧鹄习祝け惭祷暗氖焙虿荒芏プ斓牡览恚憬竦胺呕厝ィ峁恍⌒陌殉目愎纹屏恕

    夜里被谢重阳笑话窘得她恨不得将他踢下去,可等她自己笨拙地缝裤子的时候她又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如今她力气大,从前会做的不会做的都能做一点,可缝衣服这事情,她确实不会。前世她别说缝衣服,连扣子都不会钉,曾经心血来潮学十字绣,差点没把指头戳烂了!

    最后谢重阳叹了口气,把衣服和针线从她手里拿过去,一针一线帮她缝起来,愣得她跟看怪物一样看他。前世她跟爸爸一样是衣来伸手型的,却没想到这一世这么好命,找个会缝衣服的男人。她不是什么大度的女人,可也不能太小气,所以虽然不理睬他,却也不能不管他的身体,每日都悉心照顾他,就像他曾经为她做的一样。

    这日喜妹找个水草丰美之地麻利地割了草,又去考察南边水源,发现有鱼,只是水深没法抓。望“鱼”兴叹了半晌,她挑着草回家。

    榆树村比起其他村子算大的,总共上千户人家,被一片荷花池塘分成南北两村。喜妹去东南角的学馆看了谢远,然后从东边绕回村里。经过荷池的时候看那里围了一群人。此时正是下地回家吃饭的空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挺多人。喜妹一时好奇将担子放下过去问怎么回事。她力气大,三两下便挤进去。

    一看之下,她不禁皱眉暗骂。原来是一个身材敦实强壮的男人正欺负一个细瘦的男人。那个细瘦的她认识,是村南头卖豆腐的孙秀财。他爷爷原本希望孙子能考中秀才光宗耀祖起名叫秀才,谁知道他不是读书的料,考了两次皆被县试刷下,只好回家跟着老爹卖豆腐。他爹嫌他丢人,给他改名叫孙秀财,指望他读书不成多赚点钱,谁知道他又是个无能的,卖豆腐羞羞答答像个大姑娘,加上模样清秀,腰肢细细的,总是遭些耍横的男人欺负。大家出于各种心理,都叫他豆腐秀才。

    另一个身材壮实的男人是张屠户家的儿子。张屠户是榆树村大户,分别开了一家生肉铺子和烧肉铺子,养了七个儿子一个闺女,儿子个个膀大腰圆不是好相与的。有他们在着,榆树村都不敢进别家卖肉的人。

    不过她不确定是张六刀还是张七刀,那弟兄两个像一个模子雕出来似的,皆是中等个子,圆脸虎眼,身上肌肉隆起一副力大无比的样子。

    青年一脚踩着孙秀财的豆腐车,胳膊搭在膝盖上,一脸鄙夷地盯着他,傲慢道:“喂,孙秀秀,给你六哥磕个头,今儿这事儿就算了。”

    孙秀财脸憋得通红,抬了几次那车都纹丝不动,累得他满头大汗,又羞又窘。他抬手指着张六刀,“也不怕折杀了你。爷爷我……”

    “嗯?爷爷你?”张六刀一个箭步,右手一抄捞住孙秀财的左胳膊,反手一扭把他压在豆腐车上,疼得孙秀财哎呀哎呀地叫唤。

    “你是啥?”张六刀歪着头问。

    孙秀财哭起来,“我……我是你……”

    “啥?大声点!”张六刀继续问。

    孙秀财跟谢重阳一起读过书,经常给他豆腐吃,这些日子路上碰见了还关问谢重阳的身体。在这里谁对谢重阳好,喜妹就觉得是自己一伙的,她忍不住出声,“喂,张六刀,你一个卖猪肉的欺负个卖豆腐的算啥。你要是不卖猪肉,我还要买豆腐呢。”

    张六刀扭头扫视人群,转了两圈才找到喜妹,看她一身灰不拉几的粗布衣裙,头发软黄营养不良的样子,衬得小脸倒是挺白,嘟着嘴,瞪着眼,显得那鼻子挺可爱。他哈哈笑起来,“看看你,跟你家重阳似的,一副没吃饱饭的样子,回头去哥家,哥给你吃肉啊。”

    喜妹哼了一声,上前推了他一把,将孙秀财夺出来,“大家都回家吃饭吧,还得干活呢。别耽误了事儿。”这时候有媳妇提醒喜妹,让她赶紧家去吧,别掺和人家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张家七个兄弟,个个强梁都不是好惹的,特别是年轻的几个,怕喜妹吃亏。

    张六刀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一张脸越发的圆,像尊黑弥勒佛一样。有人大声道:“六刀,回家卖猪肉吧啊,别跟女人逞能。”众人哈哈笑起来,有同路的人去拉张六刀,让他一同家去。张六刀大声道:“今儿可是孙秀秀惹事儿,我好好的走路,他非要骂我,还想拿车子碾我,我要不治治他,他都以为自己是男人了。”

    大家劝他,“算了吧,算了吧……”然后四下里散去。

    等大家散了喜妹去挑担子,却发现自己的草被人偷走了一大抱,气得她直跺脚。孙秀财过意不去,非要送她豆腐吃。喜妹想这几天家里除了咸菜就是咸菜,炒菜也不见一丁肉,能有块豆腐也好。于是也不耍矫情,不怕人家说她财迷,反正她如今名声在外,帮人干活要鸡蛋,也不怕再要豆腐,便只要了一小方。

    两人说了几句,喜妹安慰他一会告辞回家。晌饭大嫂便用青菜炒了豆腐,吃饭的时候谢婆子嘟囔了几句,说应该把豆腐留着腌了做豆腐乳,这样能吃好多天呢。喜妹却想着什么时候去弄条鱼,熬个鲫鱼豆腐汤给他吃。二嫂却讥讽喜妹逞能,敢跟张家六刀叫板。榆树村虽然大,可有几个能嚼舌头的,南头一点事儿,见天儿就能传到北头。喜妹也很无奈。

    谢婆子有点担心,教训喜妹让她本分点,别多管闲事。喜妹不服气,嘟囔了两句,结果惹起了谢婆子的火儿,加上因为喜妹对谢老七家的态度有点暧昧,不像大家那样同仇敌忾,谢婆子趁机又教训了两句,“三媳妇,以前你不知道咱也不怪你,如今把话搁这里,你以后也多注意点。该做的,我们不能推脱,不敢做的就绝对不能做。是吧?你现在该做啥?是伺候好了男人,早点生孩子,帮着家里干点活儿,大家和和睦睦的过日子,除此之外的,都不用去管。”

    喜妹道:“他又不是伺候就好的,没钱没吃的,他怎么可能好起来。”谢婆子脸更阴沉起来,媳妇这么说,不就是指责他们无能,没钱给儿子治病?气得她脸色发青,二嫂幸灾乐祸地冷笑,不时地又添把火加把油。二哥忙着劝谢婆子还要制止媳妇添油加醋。

    谢重阳一直看着喜妹,一句话也没说。喜妹却感觉他那种安静的张力,适时地刹住了性子,咬着唇不吱声,任由谢婆子和二嫂一人一句训她。最后老谢头看不过去了,咳嗽了两声,“行啦,一唠叨就没完没了。要我说喜妹也没啥,人和人不一样,你也不能拿面卡子卡面鱼那样卡出来。”

    正说着,门外孙婆子领了儿子来道谢。孙秀财提了一大兜豆腐跟着后面。谢婆子忙笑着迎出去,又让喜妹赶紧泡茶。

    孙婆子笑道:“嫂子,今儿多亏侄子媳妇,否则我们这‘面疙瘩’还指不定被人怎么欺负呢。”

    谢婆子哈哈笑着,“看你们,客气什么,乡里乡亲,还不是应该做的。”

    二嫂撇撇嘴,拉着二哥回房去了。

    孙婆子和谢婆子说了一会儿,留下豆腐告辞回家忙活去。谢婆子拖着她让把豆腐拿回去,两人争执了半晌,孙秀财强烈要求留下,谢婆子便笑纳了,亲自送他们出去。

    喜妹和谢重阳回到房内,她讥讽道:“变脸再没这么快的。”

    谢重阳微微蹙眉,轻飘飘地看向她,“喜妹,人无完人,别总是用刻薄的眼光看别人。”

    喜妹扬眉,哼道:“我倒觉得你们对我刻薄多了。”

    谢重阳叹了口气,“喜妹,有些东西生来如此没法改变。如果你只看到让你烦心的,就注定不能快乐。没把握改变这一切的时候,就尽量适应它,让自己开心点。行吗?”

    喜妹冷笑,她要是不适应还不得疯掉?他适应得倒是好,做个哑巴面人,任由人家捏扁捏圆,偏就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要是能离婚,她真想赶紧离开才好。她有的是力气,到哪里还养不活自己?

    谢重阳知道她不服气,叹了口气,“喜妹,我不求你百依百顺,但是对娘你能不能多忍让一点。她只是个普通农妇,不会知书达理,一切从生计考虑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在这个家里,她最大,她有绝对的权力和资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妹,你懂吗?”

    喜妹知道应该尊重长辈,可长辈错了难道他们还要屁颠屁颠地恭维不成?虽然不敢苟同,可觉得谢重阳能把话直接说出来,说明他太在乎母亲。如果是二嫂,就算挨了打他也没来训她半个字,想必他也不认同二嫂。想起他全心全意照顾她的日子,她的心又软了。特别是他给她缝衣服的时候,表情温柔,目光如水,苍白的脸在灯光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像一幅精心勾勒的水墨画卷,一点点浸润着她的心。

    她笑了笑放软了声音道:“我知道了,以后注意就是。”

    他笑起来,目光柔软如水,“你不是想学识字吗?晚上我教你吧。”

    喜妹欢喜地应了一声,又想起自己这几天不理睬他的事情,顿觉得上了当,再想冷战也不好意思,便就此拉倒。

    谢远说三哥学问很好,学馆先生总拿他教训他们,说如果三哥能坚持考完三场,肯定能中秀才。可惜他身体不允许。谢重阳不但字写得俊秀,文章做得也好,无论对子还是八股文都得先生赞不绝口。

    喜妹却腹诽他古板迂腐,也就是考考八股文,却也不是风流真名士。可等细雨在窗外淅沥,风敲纸窗的时候,他应谢远要求即兴做了首绝句,喜妹以自己仅有的对古诗那点鉴赏力也觉得很好,有点春晓的味道。

    喜妹不会用毛笔,勉强学了,跟他学写了那个世界自己和他的名字。结果她狗爬一样的字和满手的墨汁连谢远都笑话。她想让他手把手教一教,他却不肯,显摆一样模仿她的字,甚至用那歪歪爬爬地字写了一首歪诗,气得她张牙舞爪地摸了他一脸墨然后摔了笔说睡觉。

    铺被子的时候,她又把两人铺盖对齐,紧挨着。谢重阳愣了下,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喜妹,靠这么近干嘛?”喜妹麻利地躺进被窝,“晚上好照顾你呀,你要是想喝水就叫我,我来照顾你。”

    谢重阳道:“我自己能行。”

    喜妹笑道:“你是病人嘛,客气什么。”

    谢重阳垂眸,眼睫在灯影里拉下长长的印子,默默地吹灯躺下,一言不发。

    喜妹叽叽呱呱了几句,没一会便睡着。谢重阳独自听暮春细雨碎碎地落在窗台上,听着她均匀绵长的呼吸久久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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