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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一百一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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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之后, 他们离开杭州。

    赵世?的娘亲依然留在杭州,虞先生带了一些人与赵世?一同回开封。

    赵琮恰好瞧见, 多问了几句,赵世?不在意道:“陛下给的宅子太大, 多带几人回去,才能填满。”

    赵琮点头,知道赵世?是真的要住到宫外去了。

    心中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失望,毕竟这本就是应当的。

    他正要走进船舱,又见最后头的马车内走出两位貌美女娘,看似年岁不大, 却都已梳妇人髻。他有些不解, 再看赵世?。

    赵世?不由有些慌,却又很快定下心神:“陛下,她们是之前我在杭州时的妾侍。”

    “……哦。”半晌之后,赵琮才应了一声。

    他再点点头, 扶着染陶的手走进船舱。

    走进前, 他背对着赵世?说道:“你带着两位娘子,朕这儿又不好住,你与他们到另一边的船上去罢。”

    “是。”赵世?也应下。

    赵琮再无停顿,身影迅速掩于船帘之后。

    往回行时,赵琮便坐在上回赵世?坐着的窗边发呆。

    来时桃花开得正盛,回去时,桃花已败。水面上再无桃花瓣, 那日的窗前与赵世?的手,那日的满怀桃花顿时也似梦非梦起来。赵琮都不禁疑惑,它们当真发生过?

    八日之后,他们到达开封府。

    宫中来迎接的车驾一字排开在汴河码头处,赵琮扶着染陶的手走上岸边,福禄激动地立即跪下:“陛下您可回来了!公主与淑妃娘子皆在福宁殿等您呢!”

    外头再好,还是家中好,这句话不假。

    哪怕他去的地方曾是他上辈子的老家,可跨过千年,那里怎会还有他的家?

    一回到开封府,想到待会儿便能到熟悉的福宁殿,他心中也安。

    他下意识地回头就想叫上小十一同回宫,他也回头了,更是看到小十一,却也看到他身后的两位貌美女娘。他这才想起,一切都不同了啊。

    赵琮露出浅淡笑意:“回去好好歇息,歇够了再来宫中见朕。”

    “是。”赵世?应声。

    赵琮觉着自己还有话要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他只好再道:“朕回宫了。”

    “是。”

    赵琮多希望他能说一句“我明日便去宫中看你”。

    可他没说。

    赵琮再笑了笑,终究坐进马车中。

    赵世?目送宫中车队离去。

    他心中有鬼,愈发要借两位妾侍做掩饰。

    他想,这样应当是对的。

    无论对与否,赵琮一回到宫中,便又开始忙碌,且比从前还要忙碌。

    这一个月来堆积的政事,出去一趟,带回来更多的政事,令他忙得无暇再去伤春。

    首先要解决的便是杜誉的事,翌日他便召杜誉进宫,私下与他在崇政殿说话。

    杜誉连官服都未穿,进来便跪在地上拜见他。

    赵琮也未叫起,而是喝了一口茶,随后放下茶盏,声音清脆。他就这般看下头跪着的杜誉。

    这些宰相虽平常与御史台之间相互牵制,但在朝中,说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为官者,能当上宰相,那便是最大的成就,尤其杜誉与钱商是大宋仅有的两位正经宰相,还不是副相。

    杜誉能令太后重用,还能令他赵琮继续用他,自是有本事的。

    赵琮佩服他的本事,只要杜誉始终心思正,他并不愿抛弃此人,毕竟培养一个合心的手下总要几年。

    这回的事情,虽指向杜誉,却也没有明确证据,他并不好给予任何处罚。

    况且,后手应该还在后头。

    隔了会儿,他见杜誉的后背已有些微颤意,终于开口道:“杜卿请起。”

    杜誉松了口气,这才立了起来,却也不敢抬头。

    赵琮笑:“杜卿今日进宫,何以官服都不穿?”

    杜誉立即作揖:“陛下,臣心中有愧,无颜再穿那身紫衣!”

    “杜卿言重,此事与你并无关联。”

    杜誉心中刚一松,赵琮又道:“虽说那位被刺杀的盐税司家中的账册子上,的确有你的名字,朕却是不信的,朕不信你贪钱。”

    若真不信,岂能拿出来说?陛下是在试探他!

    杜誉真是有苦说不出,他堂堂一国宰相,怎会贪这些?位极人臣,位极人臣,他已做到这个份上,岂会拿自己的名誉开玩笑?

    他再度跪下来:“陛下……”

    “怎的说着说着又跪了下来。”赵琮依然笑,只是再不叫起,而是道,“林白此人,也是你为朕所荐。他这人虽有些迂腐,办事倒利索,也刚正。朕也不信他贪钱,但朕信与不信,总归是没用的,知人知面到底不知心,杜卿,你说是也不是?”

    “……是。”杜誉的后背上起了一层的汗。

    赵琮叹气:“朕倒宁愿他的确未叫朕失望。杜卿这些时日一直闭门家中,怕也不知道外头的事。淮南的刑狱司是个能干的,将事情查得有条有理,如今的确有罪的官员已尽数服罪。只林白,至今还未有证据证明他的确贪钱,且下手杀害那位盐税司。”

    这软一句,硬一句,杜誉除了应“是”,也说不出其他话来。他早知道,陛下并不好对付,今日进宫已做足准备,结果还是一句话也没机会说,更无机会为自己辩驳。

    “杜卿门生众多,在外为官者也并不少。这倒是几年来,头一回遇着这样的事。”

    杜誉立即磕头,再道:“陛下,天下学生一心向学,所为的皆是陛下与大宋!”

    赵琮暗想,收门生的时候,暗自往外放的时候,可没见他说这话。赵琮继续笑:“自古以来便有这般传统,杜卿何必惶恐。朕亲政后的恩科,由蔡雍主领,状元易渔不也奉蔡雍为师?这原本就是应当的呀。”

    赵琮说得轻松,杜誉心里却越来越沉。

    陛下这是在敲打他啊!

    易渔是认蔡雍为师不错,但是蔡雍那种硬邦邦的性格,理都没理过!易渔去他门上拜见,他见都没见一眼,徒叫当年新鲜出炉的状元没脸,这事儿人人都知。

    陛下这般说,明面上是宽慰他,实际上就是已对他不满。只是不知陛下已对他不满多久?杜誉越想,额头上的汗就越多,枉他自认年岁大过陛下一倍有余,渐渐便越了界。细想这几年,他的确提拔了过多自己的门生。

    额头上的汗越多,他越不说一句话,而是再度跪伏到地上。

    赵琮又喝一口茶,再道:“不说林白这事儿还未有确凿证据,就算有,也不能证明与你有关。朕一年给杜卿那么多俸禄,杜卿还差那点银钱?”

    杜誉开始微微发抖。

    赵琮叹气:“如今朝中,人心浮躁,正是需要你这般的官员正正风气才是。朕是很信你的,账册上一个名字并不能说明什么,并非实证。待林白之事查清,自有公道出。杜卿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别再闭门不出。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站出来为自己正名。还是说,那身官服当真不想再穿?”

    杜誉本因他说得严肃,正要听话起来,一听最末一句,又跪了下来。

    赵琮用茶盖撇了撇盏中茶叶,不经意道:“回家去吧,明日穿上你的正二品官服来上朝才是正经事儿。”

    杜誉不敢拒绝,规规矩矩应了声“是”,小心退出正厅。

    甫一出门,他便长叹一口气。陛下能知道,他也能猜到,这回就是有人要搞他。这个时候,他正应在家中躲着才是,否则一出来,有仇没仇的都得拉弓盯着他。

    陛下看似信他,却已是疑他,并不想保他,非要他出来当靶子。他出来,那些人的心思才能继续下去。陛下聪明得很,这般才能抓到后头的人。可是又能怪谁,终究是他这几年开始狂妄起来。

    他连连叹气,心中苦闷异常。那个死了的杨渊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突然冒出来,还没来得及查清楚到底是谁的人,就干脆地死了。这下可好,人人都当杨渊是林白的人,更是他的人!他也暗自猜测到底是谁要害他,钱商自不可能,他的女儿在宫中独宠,算陛下的半个岳丈,岂会贪图这些?

    其余的几个副相,仔细想一番也无可能。除了郑桥之外的副相,皆是陛下亲手提拔上来的人,得陛下重用,且资历还一般,根本没有与他对上的理由。郑桥当初与他同被太后所用,后陛下亲政,他虽被降为副相,却也保留了颜面。

    况且郑桥与他一向交好,更不可能是他。再往下头的职位上数,那些人更没有害他的动机。杜誉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开始怀疑这是陛下为了踹他下去故意设的局。

    他摇头,依旧暗自叹气,离开皇宫。

    他走后,福禄进来道:“陛下,杜相公出宫去了。”

    赵琮点头,又问:“朕不在的这些日子,可有异常?”

    福禄则是摇头:“两位相公似往日那般,每日亲领五品往上的官员前往垂拱殿,随后散去各自屋子与衙门办事。淮南那处发生的事儿,若不是陛下写信回来,小的与两位相公皆不知情。一接着陛下的信,杜相公即刻便闭门家中,并不过问。因淮南的消息还未传进京中,初时许多人不解,去杜府门上询问,杜相公却谁也不见。人人又去钱相公那处问,后头连钱相公也不见人了。前些日子,淮南的事陆陆续续传回京中,人们才知此事。”

    福禄细想一番,又道:“若是要说有什么奇怪的事儿,便是自从南边的事传到京中,外头愈来愈多的人说杜相公伙同门生贪盐民的本钱。据闻,现在外头的茶楼与酒楼里头,许多人正骂杜大人呢!”

    赵琮再点头,表示已知晓。舆论是个好武器,人人都知,古人更知,这肯定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不禁又觉着有些厌烦,只是这事无人可抱怨,他是一国之主,厌烦下属之举,若是与亲信官员抱怨这种事,定要被人取笑。

    只是他的确觉着厌烦,杜誉被人陷害也是咎由自取,这几年杜誉确已渐渐猖狂。

    能与他解忧,与他讨论此事的人,只有小十一。

    他下意识地就开口:“叫小十一——”

    “陛下?”福禄见他说到一半便住口,不由诧异。

    赵琮暗自苦笑,从前还当小十一没开窍,真当小十一是个孩子。如今人家能独当一面,能将盐事处理妥当,更是连妾侍都已带回,可见早已不是个孩子。他哪还能似从前那般,动不动就叫人进宫来。

    他道“没事,回福宁殿。”说罢,他便起身,福禄赶紧替他穿鞋。

    之后的几日,杜誉如常上朝,朝中官员们倒是个个平静,似是什么也未发生过。赵琮见状,也觉着有意思,他都令杜誉主动站了出来,怎的还没人出来当领头羊。

    而这几日,赵世?也始终未进宫来。

    赵琮不大适应,他想遣人去问,又怕小十一觉着被约束。毕竟小十一已是有妾侍,将来也快要能成家的人。扪心自问,换位思考,谁愿意成天被自己的叔父束缚着?

    赵琮出京一月有余,一直运道很好,除了那回在海边崴了一脚,身子无有不适。便是刚回来那几天,身子也尚好。等他连轴转,忙完堆积的事儿,他立刻病倒了。

    其实也不是大病,还跟从前一样,身子虚,提不起来劲,只能在床上躺着。一病,赵琮的心绪就有些低落,也不许人将他病了的消息传出去。也恰好轮上旬休,官员们休息一日,不用上朝,他生病的消息自也传不出去。

    赵琮喝了药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发呆,因病所致,他的心绪由低落转为委屈。

    染陶轻声进来,对他道:“陛下,几位娘子在外头,想进来见您。”

    “不见。”

    “陛下,淑妃娘子可要见?”

    “不见。”赵琮现在只要瞧见打扮精致的女娘,就能立刻想到赵世?身后站着的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娘子,一个比一个貌美。他不由暗自气愤,他就该也将苏妍带回来,也封她个美人。苏妍长得比那两个还好看。

    他越想越偏,又想起在杭州买的那根玉簪,他也顾不得生气,立即问染陶:“那根玉簪呢?”

    “嗯?”染陶一愣,才想起是什么,立即道,“婢子去拿。”

    染陶很快拿来,赵琮接到手中看。

    他想见小十一。

    可是小十一沉迷于美人中,压根不来见他。他不叫,人就一点儿音信也没了。

    他现在病了,他就是想见小十一。

    他将玉簪递给染陶:“送去给小十一。”

    染陶领命出去亲自送玉簪。

    赵琮心中终于舒坦了些,这下人总要进宫来了吧。

    他计算着赵世?到这里来需要多久,赵世?的宅子就在御街尽头,从家门口到宫门口,再到他的福宁殿,若是快些走,一刻钟都用不着。

    他耐心等着,可四个一刻钟都有了,人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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