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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一百九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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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渔还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人便被带进了开封府衙后头的大牢里。

    他一身官服也还来不及脱,只有头上帽子被摘了, 就这般被侍卫从吏部衙门里拖拽了出去。他如今还只是宝应县知县,身上穿的是靛蓝色官袍, 样式也较为简单,是低品官员服饰,若要站在百官当中,并不惹人眼。

    但当他着这么一身,被侍卫们从吏部衙门拽出来时,就很惹人眼了。

    六大部在宫外的衙门,建在同一条街上, 因有官衙在, 该街的风水向来被认为是极好的,街上不乏店铺,也向来多的是人。

    易渔就这么被所有人看了个正着。

    况且他当年是状元,还是当今圣上亲政后点的第一位状元, 又长得俊俏, 骑大马游街时也曾俘获过许多芳心,城中本就有许多人认识他的。

    这下好了,人们一看,也不消多问,自发便传了起来。

    易渔的姐夫林长信就在开封府衙里当差,听闻抓了个状元进来,再一打听, 那不正是他的姨侄儿?他吓得赶紧去后头确认,他在府中当差多年,又是个老好人的脾气,守着牢门的侍卫认识他,也不与他为难,直接道:“刚刚被押进去的,据闻是开熹元年的状元哩!姓什么?仿佛是姓易的。”

    林长信的腿一软,伸手就去解荷包,好声好气道:“可否让我进去看一眼?”

    侍卫这才为难道:“林先生,不是我不给你瞧。只是这个状元似乎犯了大事儿,方才送人进来时,还有刑部的官员在呢,说是此事要交由陛下亲自过问的!这样的事儿,我做不了主。大人也不准咱们声张呢,你出去了,可也别轻易与人说。”

    林长信一听,岂止是腿软,整个人差点儿没瘫下去。

    侍卫赶紧扶住他,又叫两个人来帮忙,将他抬回前头衙门。

    他这副满头大汗的模样,上峰索性放他假,请他家小厮来抬他回家。

    林长信昏睡一场后醒来,看到妻子的第一眼,嘴中说的便是“大事不好”。

    的确是大事不好。

    易渔当初刚回开封时,之所以能留在这儿,靠的是将作监几位老大人的赏识。这会儿老大人们发觉,他们似乎被这位易大人骗了!老大人们性子刚直,气得胡子立马全都翘起来。

    话不多说,以那位资历最深的付大人为首,几人进宫求见陛下。

    此事就是赵琮命连秀才干的,他也知道付大人等人所为何事而来。但他也气这些人那些日子因易渔的事儿来逼他,更气这些人在赵世?的那些事上没少施压,没说见。

    付大人伸手拉住福禄,恳切道:“陛下恼了臣等,不愿见臣,臣知道。但这回真是有大事要向陛下禀报!臣也有罪要向陛下请!福大官再进去同陛下通传一声罢!”

    其余几人附和:“当真是天大的事儿啊!”

    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福禄心中是有数的,他也把戏做足了,才做出勉为其难的模样,进去再替他们通传。

    通传三回过后,赵琮才允他们进去。

    一进去,付大人等人便跪在地上,连声称自己不是,将易渔是如何骗去他人技术之事说清楚,再将连秀才是如何的人才告诉陛下,最后求陛下饶恕他们的无知,更请陛下无论如何也要见一面那位已被他们描述得格外厉害的连秀才。

    连秀才的确是个人才。

    他读书多年,却又有行商的本事,既儒雅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精明。且他多年考试不中,也毫不沮丧,但凡科考,还总要去各大州府凑热闹,是真正的心境开阔,又有见闻,年纪也刚刚好,有足够的稳重。

    就连赵琮都不由被他逗笑,更遑论将作监这些醉心于学术实际心思纯粹的老古董们。

    赵琮应下他们的话,他们更为感动。

    他们倒不觉得易渔骗他们,是亵渎他们。他们只觉着易渔亵渎学术,求陛下立即严惩。

    赵琮自是也应下,但也没有说立即严惩,毕竟,这场戏还没唱完。

    即便还没唱完,却已足够令易家人恐慌。

    林家夫妻慌得不成,他们俩性子平和,也不知遮拦,将此事告知易渝。易家妹子从小养在深闺,心思也是格外纯净,被吓了个正着。三个主子在家商议半天,也商议不出个章程来。

    他们家银子多,商议到最后能想到的法子还是拿银子去开路,并迅速往扬州去送信,指望扬州那处也想想法子。毕竟京中官员众多,他们林家在此处甚也不是,实在是求不到人。

    地方上,易家家大业大,总能攀上些关系。

    这出没唱完的戏也足够令易渔恐慌,他在牢中,由最初的不解,到恐慌,再到冷静。可是冷静了没一会儿,他想到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穿着一身官服被押着出了吏部衙门,又进了开封府,这辈子仕途怕是已完,他又再度恐慌起来。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这个连秀才到底是个谁,竟要来害他!

    他做过不少坏事儿,他不觉得做坏事就如何,自己有这个本事,想要出人头地,总要行一些他人不敢行的事。登上高位,总要踩过许多人的命。

    即便他已在牢中,他也并不反思,他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

    且他进了牢中,四周的牢房中并无人,仅他一人关着。除了最开始押进来时,根本不见其余侍卫、官员,更没人来审问他,也无人来扒他的官服。

    牢中的日子,对辰光并无确切感触,易渔不知已是什么时辰,却觉得自己真正的度日如年。

    其实易渔在牢中才不过关了一日而已。

    经这回陷害赵世?一事,赵琮当真是厌恶易渔厌恶得很,只想快些解决此人。

    易渔被抓的第二日,朝中关于赵世?的余温尚未过,依然有人请求陛下慎重考虑继承人的问题。至于易渔被抓的事儿,只在老百姓中引起讨论,高品官员还真不在意一个小知县被抓,更不至于将此事拿到朝堂上来问,虽然易渔懂得一门据说了不起的技术,但是无人声张,他们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技术。

    赵琮面无表情地听他们言论赵世?的不是,座下官员见自己说了一通,陛下毫无反应,只好无奈地回到队列中。

    福禄看了陛下一眼,便高声问道:“还有无要事启奏?”

    看陛下这副样子,便知他今日心气不顺,座下众人也不想日日讨嫌,纷纷低头,只等着散朝。

    正当此时,萧棠忽然出列:“臣有事要奏!”

    众人精神一凛。

    谁不知道萧棠是陛下心腹中的心腹,那日那样参赵世?,几乎大半的官员都已出列,萧棠都不为所动,成为御史台唯二之一没有跟着下水的御史。为了这事儿,萧棠在御史台中,可没少被人背后说闲话。

    萧棠依旧我行我素。

    人人都知道,萧棠要么不说话,要说话大多数都是极为要紧的话!

    而待众人听罢萧棠所说之话后,都有些遗憾。萧棠今儿说的事儿,倒也算是个事儿。毕竟曾经的状元,读书人的绝对代表,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亲手下毒残害贴身小厮!活生生的人命啊!但要说多大的事儿,真不算,这个易渔再是状元,如今也不过是个小知县而已。

    赵琮听罢,眯了眯眼睛,懒懒道:“萧大人,此事可真?”

    “陛下!千真万确!易渔新买的贴身小厮可以作证。”萧棠话音刚落,就有其余御史台的官员出列,出言讽道:“萧大人,你与这位易知县似乎是同年吧?那年,他是状元,你只是二甲第一名。”

    萧棠回身看他:“王大人是何意思?”

    “我可没意思,我又不认得这位易大人,若此事为真,他便是真恶毒。我只是好奇,陷害小厮这种事儿,算是极为私密的私事儿。萧大人是如何得知?你是攀在人家院墙上看了?”

    队列中有人憋不住笑出声。

    这阵子多有人看萧棠不爽,这些质疑倒也理所应当。

    赵琮顺着他们,懒懒道:“王大人说的话倒也在理。”

    王大人赶紧行了个礼:“多谢陛下夸赞!”

    赵琮笑了笑,说道:“此事怕是真有误会……”

    赵琮的话还未说完,陈御史忽然站了出来,大声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该陈御史,便是当初被易渔设计的陈御史,也是对赵琮说赵世?与钱月默有私情的陈御史。他这人刚正过了头,但凡行事,只信自己听到的与看到的,所以他是御史台中唯二中的另一个没有出言声讨赵世?的人。

    因为赵世?被百官声讨的那件事,他没听过,也没看过。

    但是听了萧棠这番话,他忽然对易渔此人的品性有了怀疑,只因萧棠是他很赏识的后辈,萧棠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他看了五年。

    陈御史直接将当日酒馆中的一事说出口,当然,他隐去了赵世?与钱月默的事,只说他曾听到易渔背后讨论朝中官员是非。

    也有人不屑:“这样妇人之事,陈大人怎的也拿到朝堂上来理论?”

    赵琮继续作壁上观,点头,却还是不发表言论。

    陈御史与萧棠,两个人,一个因为过分刚直,另一个因为过分受宠,都不得人心。这会儿陛下都沉默了,他们赶紧可了劲的声讨,易渔在他们口中反倒变成了可怜人。

    将作监等人见易渔那等小人,竟被说成了可怜善良之人,纷纷忍不住,一同出列,索性将连秀才被偷了技术的事儿说出口。

    哗——

    这下可就是真的热闹了。

    原来传闻中极为厉害的技术,是出自这个易知县之手哪!

    原来这门技术,还是他给偷来的啊!

    偷来还要给自己铺路?

    原来这门技术,是这样的技术啊!

    但还有人不信,这下连吏部的朱大人也出列,将关押易渔的缘由说了个清楚。

    赵琮这时才叹气:“朕原本以为易大人是受了冤枉,只叫朱大人将易大人先关押,也不欲声张,后头朕再细细过问,谁料就发生了这许多事……”

    付大人生怕陛下不信,赶紧又道:“陛下!此事紧急!陛下若是仍有困惑,可召连秀才当面问清楚!”

    这样大的热闹,人人都爱看,而且这样的技术在手,当真是通天阶梯了,他们也想知道那位易渔到底是否真无辜,纷纷恳请陛下要求与连秀才当面对质。

    连秀才就这般被带到了垂拱殿。

    连秀才早就得了赵琮的话,自然知道该如何说。他初次进宫,一点儿也不怯场。他并不将自己往可怜了说,却把一通胡话说得比真的还要真,先说易渔要拿钱买走他的技术,隐去他的名字,他不愿,易渔便恐吓,威胁。再不肯,便直接杀了他的身边人,偷走了他的技术,他一一说出口。

    赵琮满意地听着,这些话都是他教连秀才说的,但也仅是说了个大概,是连秀才组织得好。

    赵琮也没觉着自己冤枉了易渔,邵宜调查了许多他的事,易渔经手的人命本就不少。

    连秀才越说越多,赵琮的面色也越来越凝重。

    彻底没人敢再发言。

    易渔不仅是状元,还是陛下亲政后点的第一位状元哪!

    这是什么意义?

    当初点了他当状元,陛下甚至亲手送了他四个字——开熹状元。

    年号与状元并存,并送予他。开熹年间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状元,却只有他得了这四个字。

    这是何等的荣耀与隆恩?

    这样的一位状元,却做这样的事儿?偷人费尽心血的技术,毒害自己的贴身小厮,这些年还杀了这么多人,当真是拿血给自己铺路啊!

    这更是对陛下的亵渎!

    这下也不用人多说,光看陛下那样的脸色,朝中官员终于统一了一回,纷纷跪求陛下严惩宝应县知县易渔。

    这一日的早朝,直从天黑开到了午时还未结束。

    而赵世?此时正在宫外。

    赵宗宁说公主府中差了许多重要摆件,想去逛铺子买,却又找不着同伴,赵叔安家这阵子给她相夫婿呢。她特地进宫,求哥哥让赵世?陪她去。赵琮不疑有他,见她终于愿意与赵世?交好,况且又是去逛铺子,便允了。

    赵世?早早出了门,做了个样子便进了公主府,他转而就走公主府后门出去。

    坐到元家茶楼中,他听着手下回禀这些日子的事。

    听到易渔被抓时,他一愣:“为何?”

    “外面一点儿风声不漏,还不知道呢。倒是听说林长信想要见一面易渔,守门的不让见,说这回是陛下要过问的大事。”

    赵世?拧眉,甚个事儿要保密成这般?

    难不成赵琮的“调查易渔”的话是真的?赵琮还真调查了?调查了出了些什么?

    他也未多待,听穆扶说连秀才为人谨慎,轻易不信他们。因紧急,他欲亲自去见一眼那位连秀才。

    哪料他刚出元家茶楼没多久,还是在朱雀门附近,突然有位小娘子冲到他面前,跪下哭着便道:“求求十一郎君救救我的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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