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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丁巳萧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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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风,

    吹过院子里的梧桐树,

    发出低沉缠绵的‘沙沙’声,

    凭着风力,传入太子须小夫妻居住的高高楼阁。

    “王主,看看,您看看,”三楼上,大侍女阿芹一边为刘姱王主傅粉,一边以鲁国曲阜的方言不停地唏嘘着:“肿了,都……肿了!”

    “王主呀,连着三昼夜了。太操劳,太不爱惜自个儿了。”

    换了深深浅浅好几种粉,还是难以遮掩王主姱浮肿的眼袋,阿芹自己的眼圈都红了:“明天就是王主妜的婚礼了。还好今天的几场不必亲临……否则,日积之下,可怎么得了?”

    堂邑侯门的太子妃刘姱揉揉眉心,选择保持沉默。

    冬季是华夏族传统上的婚嫁季,农耕社会的人们习惯在收割后的空闲期解决子女的人生大事黑暗公主乖乖牌。长公主娘家族人多,亲戚众,富贵人家又多子多福;一到年节前后,各种喜事接踵而至。刘嫖皇姐身份贵重,时间有限,当然不可能处处参加。大多数邀请自然而然落在了小一辈头上;其中,长媳王主姱作为官邸的少女主人,责无旁贷地担下十之七八。

    “哎!翁主也真是,笄礼后居然还要办私宴?!小小侯孙女,好大面子,也不怕折了福?!”阿芹在那里忿忿不平。章武侯的孙女窦绾既无封号又没爵位,一名普通贵女竟然要劳动自家王主屈尊奉承,实在过分。

    “阿娇和窦绾情同姊妹,掏私房钱给窦绾办庆笄宴,公主、大王、城阳家表妹……连刘婉都出席了,我能不去?”梁国王女耸耸肩——不去,属于自绝于群众;没看刘婉闹喜恶心老想吐,还强撑着出门吗?

    阿芹没话可说——娇娇翁主的面子,可不是好驳的。

    昨晚伺候在旁,她可是亲眼见到娇娇翁主轻轻巧巧两句,就迫得各位亲王承诺参加城阳王主刘妜的婚礼。其实,按城阳王族与帝室的亲缘远近,诸王公主能做到‘礼到人不到’就算不错了。

    无奈地瞅一眼镜中憔悴的人影,王主姱避开眼前的青铜镜,改作询问家里过年准备得如何了——接二连三的社交活动,让她都没精力照顾自家了。

    “王主呀,”提起这个,阿芹愈发不满了:“娇翁主钻进年货里面,抓差看货,耽误许多时间功夫,搞得今年进度比往年减慢一半。”

    梁国嫡王主虚弱地问:“好歹……总有些‘帮助’吧!”

    “哪有?!”阿芹撇撇嘴,直言不讳:“啥都不懂,却样样要问;问了不算,还要动手摸,动刀切开细查,最后再记录下来。帮忙?帮倒忙吧!纯粹‘添乱’嘛!”

    “咕~~(╯﹏╰)~~”

    刘姱王感到头痛,不想让贴身侍女再非议小姑子,就跳过年货,问两个侧室的情况:“小院里那两个,这段时间怎样?”

    太子妃的首席侍女认真禀报:“楚王主前几天一直主动往翁主面前凑,还写了不少庶务竹简送给翁主……”

    梁王的嫡长女闻言,竖起眉。

    侍女接下去补充:“后……经奴旁敲侧击两回,这两天安静多了。”

    王主刘姱轻轻“嗯”了一声。

    王主姱又问:“齐孟姜女呢?”

    “自长公主命她闭门思过后,一直静悄悄的,”阿芹有点吃不准地说道:“还算……安分吧!”

    阿芹侍女吃不准,刘姱王主同样不放心:“还是多留点神!唉,这些日子太忙……”

    “唯唯。”阿芹点头如捣蒜。

    主仆俩正说着,梳妆间外有人报进,

    不一刻,有侍女用银盘捧进若干封帛卷:“太子妃,礼单……”

    刘姱向大侍女挥挥手。

    阿芹接过银盘子,一卷卷展开,边说边放到女主人面前:

    “江陵侯太子妃之长男‘百日’,太子妃……乃故申屠丞相之女。”

    “安阳侯周左车之少子续弦;继室姓‘韩’氏,乃弓高侯之孙女。”

    “建平侯程嘉庶长子成亲,新妇周氏,乃周太尉之庶女[猎人]一个弟弟引发的血案全文阅读。”

    “河间王之栗美人产女……”

    ……

    “……广阿侯孙越人,娶窦氏,章武侯嫡孙女……”

    听到‘窦’字,王主姱马上抬头,伸手取过礼单细看:“谁?窦什么?”

    “窦绢,”阿芹想了想,补上详细说明:“乃章武侯太子继妃所出之长女,侯嫡长孙同产女弟。”

    ‘原来是窦绾同父异母的妹妹!呵,妹妹赶在姐姐前头嫁了,是不是存心的?’

    搞清楚新娘是谁后,王主姱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然后向首席侍女确认:“窦绢……几岁了?怎么我记得……她还很小啊!”

    “说是十一岁,不过……”阿芹掰着手指头数数,摇头:“窦绾贵女继母进门后,一举得男,隔年生长女绢,如此算来,贵女绢十足九岁。不算小了,比城阳王太子妃出嫁时还大些呢!”

    随手将礼单扔回银盘,刘姱王主微微一笑:“九岁!怪不得印象中一团孩子气。”

    倏尔,王主姱一凝;

    欠身又拿回为窦任两家联姻备下的礼单,沉吟着交回到大侍女阿芹之手:“阿芹,拿去重拟……我要亲自出席。”

    “王主?”芹侍女吃惊不小。就算姓‘窦’,一个侯爵家无足轻重的孙子成亲,哪犯得着梁亲王的嫡长女亲至?再说了,她们家那位好了不起的翁主因与窦绾要好的缘故,对后者的继母和异母弟妹向来十分不待见,仅仅为避免小姑子不快,女主人也没去的理由啊!

    犹疑一会儿,阿芹突然眉开眼笑,兴奋地问道:“王主,您终于想通了?其实,真不必桩桩件件都顾虑娇翁主之想法!”

    “胡言啥?”刘姱王主白了贴身侍婢一眼:“出席,乃为了陈氏,为了长公主家。”

    阿芹一头雾水。

    王主姱定定地道:“你不懂。任越人,要……袭爵啦!”

    “怎么会?”阿芹不可思议地反驳:“接到请柬时,我还特意询问过,任越人仅为广阿侯门三房之孙啊!”

    “所言不假。然而……”梁国王女悠悠一笑,斩钉截铁讲道:“……广阿侯三房嫡子,第三代只一个男孙。”

    “然,然……”侍女阿芹舌头打结,脑筋也有些打结。谁都知道,依照大汉朝的律法,爵位都是传子的——她实在想不通任越人如何跳过两位伯父,继承爵位。

    ‘章武侯太子妃那人,怎么可能让女儿嫁个没前途的普通人?既然窦绢出嫁,任窦两家必定有内部协议。’懒得多说,王主姱利落地吩咐:“任越人必然会继承爵位,告诉下面,礼单重拟,贺礼……翻倍。”

    “唯唯。”把帛卷捏在手里,阿芹忧心忡忡地看自家王主:“如此,今天……又休息不成了?王主?”

    刘姱叹口气,走向内间,和衣卧到短榻上:“歇不成啦!难道还能指望阿娇去?”

    “谁敢啊!?”阿芹很没大没小地翻个白眼,取条薄被盖在女主人身上:“王主,没法子了,趁这会儿还空闲,先睡阵子养养精神吧!”

    王主姱秀目半闭,还不忘嘱咐:“阿芹,阿娇午后会回来,要在家中用夕食。别忘了盯着庖厨,小心准备……”

    “明白,明白!我们娇娇翁主食…不…厌………精咕咕夜店第11号gl!”唤寺人添两个火盆,又留下三个侍女里外守着,大侍女阿芹这才轻手轻脚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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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室外,

    步下楼梯,

    当行到二楼的拐角时,阿芹无意间瞥眼,居高临下瞅见个熟悉的圆乎乎身影,步履匆匆穿过庭院。

    ‘奇怪?他怎么过来了?难道厨房那边出了什么事?’大侍女加快步速,迎上去:“许仲,怎么这时候上来?”

    见是阿芹,许庖厨抹抹头上的油汗,用土音很重的曲阜地方话回道:“芹上人,小人、小人……正找您呢!”

    阿芹一愣:“找我?出了啥事?”

    “然也,然也。”许仲用目光连使眼色。

    芹侍女了然,两人绕开院子里的阉侍和侍卫,寻到一处僻静角落。

    面对许厨师满头大汗的急样,阿芹忍不住先开起了玩笑:“做什么呢?鬼鬼祟祟……又偷喝酒,又点燃了厨房?”

    “芹上人!”听数落自己的臭事,许仲胖脸一红:“小人都改了,早改了……”

    “改?你……你?”侍女阿芹极度怀疑地打量胖厨子——十多年的老习惯,能改的了?打小一起长大的,谁不知道谁啊!

    果然,许庖厨肥嘟嘟的脸由红转白,由白变红……

    芹侍女也不逗他了,干脆地问:“说吧!到底为啥?”

    这回,许厨子的脸既不红,也不白,转成灰色了:“芹,稻米没了……”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芹又大声问了一遍:“许仲,你说啥?”

    胖厨师‘哼哼’‘哧哧’,墨迹了好一会儿,才用比蚊子响不了多少的音量重复:“稻,稻米……没了。”

    侍女阿芹怔住,脑海中自动依次浮现出‘稻米’‘阿娇翁主的主食’‘再有大半个时辰后翁主回家’‘要用餐’等等事项。

    “怎么回事?稻米为什么没了?”阿芹当时就急了:“我前天还查过,还有至少五斤呢!”

    因馆陶翁主长居皇城,很少在长公主官邸过夜,相应吃正餐的机会更少;而小食和加餐都是点心,用不到主食。所以当发现大米不太多后,阿芹算了算,认为五斤大米足可以支撑很久,就没张罗弄大米。没想到,没想到……

    芹侍女急忙追问:“你说,你说!好端端……稻米哪儿去了?”

    “我也想不通呀!小人也就喝了一杯,”见阿芹虎起眼,许仲连忙强调:“一杯,一杯!就一杯而已!!”

    “太子昨夜宴请建陵候和窦氏几位少君,兴致高,前前后后加了几趟菜。客人走后,小人累很……”越说,厨师的大脑袋垂得更低:“一杯下肚,靠灶台上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今早醒来一看,就发现稻米不见了。”

    “喝酒……误事!”阿芹光火,用指头狠狠戳胖子的脑门:“不到一个时辰,翁主就要回来用餐……没米,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这个许厨师手艺高超,为人也不错,可就是贪杯,还容易醉,典型的‘一杯倒’。

    半年前,半夜三更躲在厨房偷酒喝,醉倒后火苗失控,烧掉小半个厨房——还好是给下人准备食物的大厨房,不是贵人的小厨房——姓许的若非王主姱从梁王宫带进京的死忠派,早被开销了诸神之师全文阅读。

    “其实哪,也不是一点都没剩。”

    许厨子,哼哼唧唧地嘀咕:“吴越开镰晚,新稻没来得及运上来;楚国今年不知为什么,耽搁到现在……不过,库房里还有成米。”

    “成米?你敢给翁主吃成米?”阿芹对馊主意不感冒:“不要命啦!”

    许仲垂下头,缩缩脖子。

    芹侍女想了又想,问:“你有没有问过左邻右舍?说不定邻居家会有。”

    “问过啦,问过啦!”许庖厨无奈之极:“附近几家,都问啦!可人家只有做点心的米,没、没……”

    阿芹摇摇手,脑仁都疼:“不用说了。”

    ‘稻米’是个大类,内部还分许多种。

    关中地方的传统主食是粟或麦。富贵人家就是存有稻米,也是做点心用的细长粒黏性米;而这种点心米,她们家翁主是不吃的——太医说过,黏性米不利消化。馆陶长公主的心肝宝贝只吃不带粘性的短圆粒稻米,因消费量太少,市集上都没得卖,得每年从荆襄地区或吴越水乡专程运来。

    “范围扩大些……北阙挨家挨户问问?”话刚说出口,阿芹自己都摇头——大年下的,家家户户忙得热火朝天,谁好意思捡这节骨眼去打扰?不是讨嫌嘛!

    “要么,向宫里匀些?”许仲一张胖脸,快扭成包子了:“每年稻米,大头都送进宫。长乐宫里肯定有。”

    ‘不错,的确可以从宫里拿。可这样,就必须叫醒王主……’回头望望女主人的楼阁,阿芹一阵阵不忍心——三天,三天了;王主已经连着三天三夜没休息好。晚上,还要去参加广阿侯家的婚礼;今晚,想必又得熬到半夜凌晨才能睡。

    去皇宫拿,就必须由刘姱王主亲自出面,进长信宫——难道,非得闹得连个囫囵中觉都睡不成?

    ‘这个娇娇翁主……啰啰嗦嗦的毛病真多,烦人透顶!’

    想起女主人泛青的眼圈,大侍女阿芹咬咬银牙,铿锵地说道:“不,不去宫里!”

    许厨子顿时傻眼:“呀?那,那……”

    “许仲,你做这个……”一连报出好几个馆陶翁主喜欢吃的菜名,阿芹挽挽袖子:“你赶紧准备菜,我现在就去做鱼汤……今儿就‘麦饭’!新麦子,香着呢!”

    “可,可?”许仲悬心,觉得肝胆都吊起来了——这能行吗?

    “又不是碰不得!难得吃一回麦子,还能吃病了?”

    芹大侍女摩拳擦掌,胆气直冲霄汉:“先把这顿对付过去……再从皇宫搬米,搬个百八十斤,让……吃个够!”

    “阿芹,阿……芹?”许仲呆呆地瞪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气短得很:“成嘛?”

    阿芹鼓励地猛点头:“成!成!!”

    作者有话要说:透口气,

    告诉大家一声:本人还活着。

    所以,文没坑!

    之前病重,

    今天发觉还能出来走走,感觉真不赖——细想,侥幸!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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