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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汽车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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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宁开车到维尔路的汉堡爷爷买了特大号汉堡和薯条。天色已暗,极冷。迎面的远光车灯刺痛龙泽希的眼睛,再多止痛药都无法缓解他此刻的心悸和太阳穴的炙痛。租来的黑色福特Ltd汽车大声播放着龙宁带来的一张cd,载着他们疾驶过乐市。

    “这是谁的歌?”龙泽希略带不满地问。

    “华宇宇。”她笑着说。

    “还不错,”我在长笛和鼓乐的嘈杂中大声说,“很有本土风情。但可以关小声些吗?”

    她没有调低声量,反而开得更大声了。

    “《浮游》就是他唱的。你应该更开放些,泽希。现在这首是《寒鸦少》。”

    龙宁风一样地飙车,龙泽希的思绪开始飘飞。

    “你越来越古灵精怪了。”他想到了黑夜里的狼和营火。

    “他的歌大多演绎关于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和自我找寻,非常积极。”她说。音乐激越起来,加进了吉他声。“你不觉得很贴切吗?”

    她这一连串解释让龙泽希忍不住大笑,龙宁似乎能洞察一切。老实说,这音乐的确能够抚慰人心,龙泽希感觉心情平和明朗了许多。

    “你怎么看待这起案件,泽希?”龙宁忽然开口,“我是说,你内心的真正看法。”

    “现在还很难说,”龙泽希以谈论公事的语气说,“我们还不能推断有人或某个女人曾待在他的屋子里。”

    “麦文已在考虑纵火的可能,我也这么认为,”她若无其事地说,“奇怪的是,有几个地方我们认为派派应该有反应,可它似乎闻不出什么。”

    “比如主卧或者一楼?”

    “对啊。可怜的派派,累得气喘吁吁,吃都吃不饱。”

    那只拉布拉多犬从小接受食物奖励训练,学会了侦查煤油、汽油、打火机油、油彩稀释液、各种溶剂和灯油等石油烃类化合物。这些油类都可能被纵火者拿来使用,只需一根火柴就足以引燃。它们会被火焰燃烧时产生的热浪驱赶、流动,被布料、床褥或地毯吸收,渗入家具盖布和底板缝隙。因为它们不溶于水,且不易被清洗干净。因此,如果派派没发现任何感兴趣的气味,现场很可能根本没用助燃剂。

    “重要的是尽快确定屋内究竟有多少物品,以便计算可燃物的数量。”龙宁说。音乐转为小提琴和弦乐协奏曲,鼓声亦变得哀伤。“然后,才能查出这场火灾的真正原因和发生过程。”

    “在尸体上发现了熔化的铝和玻璃,大腿和小臂等没被玻璃门板遮护的部位也都有严重烧伤,这样看来,火焰扑向受害者时,她应该躺着,也许正躺在浴缸里。”龙泽希说。

    “这样的大火竟然会从铺着大理石地板的浴室烧起,有点不可思议。”龙宁说。

    “电线走火呢?有这种可能性吗?”龙泽希问。红黄色霓虹灯招牌在前方一公里处亮起,是他们即将投宿的汽车旅馆。

    “那栋宅邸的电力系统相当完善。火烧向电线时,绝缘体会受热分解,导致接地线相互联结。电路中断,电线产生电弧,断路器就会开启,”她说,“无论是否有人蓄意纵火,我认为都应该是这种情况。但也很难说,还有许多疑点必须弄清楚,当然化验室也会协助调查。但不管火灾是如何引起的,火势蔓延得都非常迅速,这一点可以从地板上得到判断。严重烧焦和没有火烧痕迹的木板界线分明,这表明火势非常迅猛。”龙泽希记起尸体附近的地板,正如她所说,表层焦黑严重起泡,显然不是缓慢焖烧的结果。

    “一楼的地板呢?”龙泽希对这起案子的疑惑逐渐加深。

    “可能也是如此。另外,消防车在火警侦测器响起后十七分钟内赶到,却发现火势已不可阻挡,这也足以证明火烧得很猛。”她略加思索,又接着说:“可浴室,还有她左眼肌肉组织疑似出血的现象又是怎么回事?也许她当时正在洗澡或淋浴,吸入过多一氧化碳昏倒,因此撞伤了头部?”

    “她被烧死时衣着相当整齐,”龙泽希提醒她,“还穿着靴子。要是你在洗澡或淋浴时发现起火,会来得及穿那么多衣服吗?”

    龙宁将音响开得更大声,并调成重低音模式。鼓声中夹杂着打击乐的脆响,让龙泽希没来由地想起熏香和树脂。想此刻的东方曜曜躺在阳光下小憩,想沿着清晨的海滩漫步,让海水漫上脚面。龙泽希忆起最后一次与秦浩见面的情景,想象他的尸体被发现时会是什么模样。

    “这首是《齐天》,”龙宁说着将车子开进白色砖砌的舒尔食品市场,“说不定那就是我们的目标,嗯,一只猴子。”

    “不,”停车时龙泽希说,“我们要找的是火龙。”

    她穿上耐克运动外套,试图遮住佩戴的枪支和制服。“就当你没看到,”她说着打开车门,“要是麦文知道了准会把我踹到月球上去。”

    “你被罗诺带坏了。”龙泽希说。罗诺向来不守规则,所有人都知道她经常开着那辆没标志的警车买啤酒回家。

    龙宁进了商店。龙泽希不知她脚上的脏靴子、缀满口袋的蓝色旧长裤和那身强烈的焦烧味瞒得了谁。他坐在车里等着,昏昏欲睡,另一首加入牛铃音的键盘乐在车里回响。龙宁拎着半打雁山啤酒回来后他们继续上路,他的思绪又随笛声和打击乐浮游。忽然一个画面闯进脑海,令龙泽希打了个激灵:他看见白森森的牙齿和如水煮蛋般灰蓝色的眼珠,掉落的头发像污秽的玉米穗在污水中漂浮,残骸四周布满碎裂熔化的玻璃,像细密的网格般笼住死寂的空气。他胸前的龙王佩在车内灯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你还好吧?”龙宁转头看着龙泽希忧虑地问。

    “我大概睡着了,”龙泽希说,“没事。”

    汽车旅馆就在前方公路转弯处。那是一栋架着红白色锡制遮阳棚的石屋,前门的红黄霓虹招牌强调二十四小时无休且备有空调。“房间已满”的牌子没亮,对那些急需歇息之地的人无疑是个好消息。他们下车,走向大厅外一块印着“欢迎”字样的迎宾踏垫,龙宁按了门铃,一只大黑猫跑了出来,随后一个圆滚滚的女人不知从哪里冒出,开门让他们进入。

    “我们预订了一间双人房。”龙宁说。

    “明天上午十一点退房,”女人绕到柜台后说,“我可以给你们八五折优惠。”

    “我们是烟酒枪械管制局的。”龙宁说。

    “小姐,我早就知道了。有位女士先前来过,账算在她身上。”

    门口上方的告示写着不接受支票但欢迎使用信用卡。龙泽希意识到麦文有多么神通广大。

    “你们需要两把钥匙吗?”她边打开抽屉边问。

    “是的,麻烦你了。”

    “拿去吧,小姐,房间里有两张舒服的床。要是退房时我不在,把钥匙留在柜台上就可以。”

    “很高兴你这么放心。”龙宁开玩笑地说。

    “当然,每扇门都上了两道锁。”

    “客房服务最晚到几点?”龙宁继续打趣她。

    “直到前面那台可乐贩卖机罢工。”女人眨了眨眼睛。

    她至少有六十岁,头发染成了红色,双下巴,棕色涤纶长裤和黄色运动衫紧裹着矮胖的身躯。她显然对黑白乳牛有特殊嗜好,层架、桌子、甚至墙上都装饰着许多乳牛雕刻和陶瓷摆设。看到一只挤满蝌钭和小鱼的小型鱼缸,龙泽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自己养的?”

    “在后面的池塘里抓的。不久前有一只蝌蚪还长成了青蛙,却被淹死了,我不知道青蛙不能养在水里。”她腼腆笑道。

    “我要用一下付费电话,”龙宁说着打开纱门,“对了,罗诺呢?”

    “大概和其他探员去吃饭了。”龙泽希说。

    她搁下汉堡爷爷纸袋出去,龙泽希猜她可能去给珍珍打电话了,等她回来他们的特大号汉堡恐怕早已凉了。龙泽希倚着柜台,瞥见里面凌乱的桌子上搁着一份本地报纸,头条正是“报业巨头农场付之一炬”,还有一张法院传票夹在桌上诸多关于悬赏缉拿谋杀案通缉犯的通告和强奸犯、盗窃犯和杀人犯的合成画像中。事实上,乐市是个治安良好的典型地区,居民几乎没什么警惕性。

    “希望你晚上不必一个人待在这里。”龙泽希对这女人说。他总是忍不住提醒他人注意安全,无论他是否在意。

    “有腌野菜陪我。”她深情地提起自己那只肥胖的黑猫。

    “很可爱的名字。”

    “如果你把空的腌野菜罐头放在那里,很快它就会跑过去,把爪子伸进里面,从小就这样。”

    腌野菜正坐在一个房间门口,大概是店员休息室吧,拿它金币般的双瞳盯着龙泽希,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摆动。门铃声响起,它有些无聊地望着主人走去应门,让一个穿着背心、手拿坏灯泡的男人进来。

    “又坏了,柳婶。”他把灯泡递交给她。

    她到储藏室找出一盒灯泡,龙泽希则在一旁耐心等候龙宁打完电话。他也想打个电话。他瞟一眼手表,东方曜曜应该早就到达海德岛了。

    “给你灯泡,大吉。”她换回旧灯泡,“是六十瓦的吧?”她眯起眼睛,“哦,你这次会住久一点儿吗?”她像是希望他能久留。

    “希望可以。”

    “唉,”她说,“这么说情况不太妙喽。”

    “什么时候好过了?”他摇着头出了旅馆。

    “又跟他老婆吵架了,”柳婶也摇摇头对我说,“当然了,他以前也来过这里,这也是他们吵架的原因之一。你永远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互相欺骗。到我们这里投宿的客人大都来自三公里以外的地方。”

    “可是他们瞒不过你。”

    “当然喽。但只要他们不破坏房间,我也犯不着管那么多啊。”

    “你这里距离失火的农场不远。”龙泽希说。

    她越发热情了,“那天晚上恰好是我值班。你可以看见火焰冲向天空,好像火山喷发。”她用力挥舞着手臂,“所有客人都跑出去看,都听见了惨叫声。那些可怜的马儿,我难过了好久。”

    “你和秦浩有来往吗?”龙泽希脱口问道。

    “没见过他本人。”

    “住在他家里的那个女人呢?你听说过这回事吗?”

    “只听别人说过。”柳婶望着门口,好像担心有人进来。

    “说了些什么?”龙泽希试探地说。

    “这个嘛,要知道,秦浩先生称得上是位绅士,”柳婶说,“倒不是说这一带的人都能接受他的作风,但他到底是个大人物,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

    她略作思索,对龙泽希使了个眼色。窗外飞蛾扑闪。

    “有些人一见他带着新女友出现就大为光火,”她说,“你也知道,不管怎样,这里毕竟是保守的南方啊。”

    “这一带有谁对他特别恼火吗?”龙泽希问。

    “嗯,冯氏兄弟。他们到处惹麻烦,”她依然望着门口,“他们就是看不惯外地人,只要他跟年轻貌美的当地人交往就没事。而他似乎也打算这么做下去……这些都是听来的。就这样了。”

    龙泽希想起激进党和燃烧的凤凰,还有眼神冷酷、配有枪支的地域歧视主义者。龙泽希见过那些仇恨的面孔,大半生都将双手浸在仇恨的屠宰场里。他胸口郁结,和柳婶道了晚安,尽量拂开地域偏见或与这场火灾有关的种种偏见,也许受害者本应是秦浩,而非那个已成尸体正被运往虹市的无辜女子;也许凶手的目标只是秦浩的大片地产,根本没料到屋里有人。

    走出旅馆时龙泽希看到刚才遇见的那个穿背心的男人在打电话。他两眼无神地握着新灯泡,声音紧张低沉。我走过他身边时他忽然动了肝火,“妈的,程瑶!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他冲着话筒大吼。龙泽希决定晚点打电话给东方曜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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