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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拾光里遇见的贺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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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见你的时候,我在人群里茫然错失过的手,竟不知道会挽到了最后。

    --题记

    (1)

    我站在霓虹闪烁的街头,夜色如水般温柔,是盛夏时节,风也吹的恰到好处。头是昏昏沉沉的,稿子写到了瓶颈处,出来透透气。不知不觉到了七月酒吧,不知不觉走了进去,想来一个人也是百无聊赖的。

    咫尺处抬头撞见的男子,一米八的个子,干干净净的发型,穿黑色t恤。他过来与我搭讪,言语间竟是羞涩的,我也颇感兴趣起来。

    你在哪住啊?吃过饭没?所问平平却也前言不搭后语。

    恍惚间我就着七彩霓虹灯看他一眼,只见他脚步踉跄,眼神飘忽不定,双手捂着肚子面部肌肉纠结在一起。

    “喂,你喝多了吧?”

    “没事。”

    他继续喝,桌子上的瓶子越来越多。我托腮听着台上的演员唱一首宋冬野的民谣曲,听着入了神。这里的人似乎都在消遣,又却满腹心思。譬如我身边这个陌生的男孩一味的喝酒也不说话,其间只是忽的抬头说:“哦,对了,我叫贺小北,你呢?”

    “我叫安婕叶。”

    身在混沌中,我们却彼此沉默着,用面无表情或是最礼貌性的微笑回馈彼此。一晚上,也只是我听了几首歌,你喝了几瓶酒就匆匆散场。

    离开的时候,夜已深作一团。龙城的整条街道上,除了这灯火通明的七月,仿佛都进入了深度睡眠,对面有几个卖夜宵的摊子也已经陆续打烊了,空荡荡的十字路口像是个无人问津的孤寡老人。而贺小北站在我身旁,足足高出我一个头颅,他摇晃着胳膊叫出租车,我打着哈欠,吹着七月的风,头发划过嘴角,莫地发现他的侧脸,很好看。

    “师傅,去哪里?”

    “南中环。”

    我大发善心地将贺小北塞进车厢,他已醉的不省人事,嘴里嘀咕着别人的名字,冲着窗子狼狈不堪的吐了半晌,最后不管不顾的躺在我身上,混着夜色,迷糊的,熟睡的,安静的样子,真真像个孩子。

    那一年,我们还年轻,二十岁出头,毫无准备,毫无阅历,匆匆邂逅,却一头栽进了对方的生命。

    (2)

    几日后,我在家中闭门造小说,莫的却又接到贺小北的电话。

    “叶子,出来坐会吧,我在你家楼下。”

    我撩开白色纱缦窗帘向下望去,人们穿着凉拖和裙子穿梭。楼下卖茶叶的老板总是穿着白色背心扇着扇子笑呵呵的。夏至的天气炙热而滚烫,也只有在这太阳下山后的傍晚可以不用日晒三杆的出门。

    于是我挂了电话下楼,远远的便看到贺小北推开车门向我招手,那笑容,山花烂漫似的。我边上车也合不拢嘴的笑出声来。

    “你丫的,是刚从监狱刑满释放吗?头发理这么短,怪吓人的。”

    “这天热的让人受不了,一时想不开差点推光了。”

    贺小北将玻璃摇起来,空调拧的更大了些。我捧着奶茶,吸着吸管观摩这不知哪个理发师的宏伟的杰作。

    “你不觉得这样更帅些吗?”

    我刚入口的奶茶差点喷溢出来。

    “得了吧,少臭美,好好开车。”

    夏天的傍晚,七八点钟,马路边烟雾缭绕竟是烧烤摊,那年正赶上非洲世界杯如火如荼进行中,人们也吃着烤串看店老板自家支的荧屏预算着哪颗球会进,或是茶余饭后闲扯些家常。

    此时,贺小北坐在我对面,把菜单递了过来。抓耳挠腮的说:“昨天喝断片了,我没失态吧?”

    “我看不只失态,是失恋了吧。”

    “你怎么知道?”

    “这很奇怪吗?因为你喊了别人的名字。”

    贺小北脸上瞬间扫过一丝羞涩,像我们这样的人,逢事都写在脸上,心里是藏不住秘密的。他给我讲一些过往,从十六岁开始辍学踩着板凳在酒店洗盘子,个子还没台面高,切菜还切到手指,哭着鼻子给家里打电话,讲伺候八十岁的老太太日常起居,每逢闲暇偷二两酒喝,后来又是如何混进交警队开着拉风的警车年少轻狂的执行任务。每桩桩每件件讲来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我也跟着促膝长谈,忘记了时间。那些年的时光总也觉得很漫长,到处都是绿色的香樟树,到处都是牵着手说要天长地久的情侣们,许多年后天各一方,现在想来,不过是须臾间,梦里花落知多少了。

    我们跑去龙城大街楼顶乘凉,俯瞰整个城市川流不息望不见尽头的桥梁,霓虹把夜空点的通亮,分不清是几时几刻。

    贺小北点燃一支烟,仰着头吐出成串的烟雾,他的神情寡淡,眸子里有股深不见底的东西。我看过许多男人抽烟的样子,却唯独喜欢他固有的,执拗的,高傲的,洒脱到不可一世的。手机铃响,我回过神来,只见烟头在暗处发亮。

    (3)

    生命中,人与人的交集像是一张错综复杂的蜘蛛网,偶尔交织,偶尔断裂。而贺小北与我的,像是命中注定好的,在对的时间里刻不容缓的发生。

    那段时间,身边的朋友陆陆续续的结婚,我们不是在参加婚礼就是在参加婚礼的路上。那段时间,我最爱听的歌是大龄文艺女青年,最爱去的地方是深巷的咖啡厅。听着深邃的轻音乐,看着墙上八十年代的老照片和店主收藏的碟片洋洋洒洒的写字。店主是一位饶有味道的八零后,胸前挂一单反,煮咖啡,看书,正经的文艺派。他总是八点钟准时走,说是陪儿子上辅导课,一脸憨相。

    “姑娘,来啦!”

    “是啊,在你这里写字特有灵感。”

    “呵呵,那就常来。”说着又叫服务生端来一杯爱尔蓝。

    “送你的,免费哦!”我仰起头笑笑,他也笑笑,然后出门,骑自行车消失在视线了。

    我回家当然会很晚,为了避免被我妈催婚,也烦那些三姑六婆介绍对象的。所以在这里打发时光,有时候一杯咖啡下肚,也像是注了兴奋剂一番,一整夜一整夜的失眠。

    这时,往往就会接到贺小北的电话。

    “你怎么还不睡?”

    “ 不瞌睡。”我把安妮宝贝的书摊开放在膝盖上。

    “你不也没睡吗?”

    “ 喝的头疼,睡不着。”

    好吧,安妮书里的男主角拿咖啡是当水一样的喝。而我的贺小北,拿啤酒是当水一样的。

    “活该,不会少喝点。”

    贺小北在电话那头不断的咳嗽。

    “怎么?是感冒了吗?”

    “没事。”

    我的台灯昏暗着,家里安静的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响声。我们也就打开心扉的聊,声音那样柔软,像是上学住校时躲进被子里煲电话一样不知疲倦。人是有磁场的,有些人说话,为了缓解尴尬没话还要使劲挤一些出来。而那一晚和贺小北,不知为什么,我们有那么多话讲,好像久别重逢的故人一样讲也讲不完,还愈发起劲了。

    次日,我不放心,顺路去看贺小北。

    “门没锁,进来吧!”

    一进门,只见贺小北歪歪扭扭的躺在床上,蜷缩着被子,落魄的很。

    我扫视了一圈屋子,不大点地方却摆放的满满当当。贺小北坐起身来精神萎靡地冲我傻笑。

    “ 吃药了没?”

    “没。”

    我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 呀,怎么这么烫!”

    于是下楼去给他买药,冒冒失失的走路,车子川流不息,马路也变的也冗长。那天我穿着高跟鞋却走的那么急,那么快,恨不得马上拿着药出现在贺小北面前似的。

    只是当我回去时,他已酣睡。他枕边的手机嗡嗡作响,我无意间看到,是一个女孩子的信息。

    内容:我想你。

    我把退烧药放在床上,不知怎的,手指发抖,心慌的厉害。静静地关上门,把想说的话都关在了里面。

    (4)

    “叶子,回来啦!”

    我砰的一声关住卧室的门,妈妈紧跟在后面说:“刘阿姨给你介绍的对象去看了没?”

    “我不去,要去您自己去。”

    “这孩子,人家条件又好,照片我也看啦,长得很精神。”

    我一把蒙住被子,将我妈狂轰乱炸似的夺命催婚语置之门外。不知怎的,眼泪莫名的就流了下来。想着贺小北死皮笑脸的笑容,再想想他手机里蹭蹭窜出的暧昧短信。天呐!我是爱上他了吗?居然在吃醋。他现在也不知烧退了没。我像一只无头苍蝇,在自己的小宇宙里茫然若失。

    后来,我赌气不愿理睬他,任那些横七竖八的未接来电在手机里安静的躺着。

    安婕叶,你接电话呀?

    你是突然人间蒸发了吗!

    我拿起信息顺手丢进垃圾桶了,听着手机的删除键清脆的声音面无表情,女孩子的心思从来都是一帘幽梦的。

    我披头散发,穿着睡衣,不想出门。对着窗台上的观音竹发呆,却看到贺小北站在楼下。还是人生初见的模样,抽着一根烟,一贯的固执,让人左看右看都心生不忍。

    于是,我下楼去找他。心想你若是左右逢源的主就别来招惹我,我大好一姑娘凭什么陪你虚度光阴呀!

    没想到贺小北一见到我,一句话也没说就把我扔车里。他的手掌那么大紧紧的握着我的手,丝毫动弹不得。

    “贺小北,你放开,你放开我!”

    他的手攥的更紧,手心都出了汗。

    “我才不放呢,好不容易逮着你,这一松手你又跑了怎么办?”

    贺小北说着,像个意气用事的孩子。车厢里放着陶喆的就是爱你,车子在滨河路上开的那么快,对着红灯也不管不顾,像要硬生生飞出去似的。

    “叶子,你做我的女人吧!我不让你走,就这样把你握在手心里一辈子。”

    这是我长这么大听过最惊心动魄的话了。

    我扭头看着贺小北用左手翻来覆去的挂档。

    “好啦!我答应你,好好开车行吗?”

    贺小北又漏出了山花烂漫的笑容,他凑过来吻我,此番,我的心咚咚作响。

    (5)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会是柴米油盐的或者干脆就不食人间烟火的。没想到却是戏剧的,不知是人生如梦还是梦如人生。

    接到那个陌生电话的时候,我还睡的很沉,迷迷糊糊睁开惺忪睡眼,拉开台灯一看,才凌晨一点。

    “喂,你好。是安婕叶吗?”

    “ 是的。”

    “你认识贺小北对吗?”

    “认识,怎么啦?”

    “是这样,我们是交警支队的,贺小北驾车在北大街出了一起车祸,我们看你是他的最近联系人,所以给你来电,希望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哦,好的好的。”

    我急忙从床上跳起来,火急火燎的穿好衣服,鞋子也来不及换就往出跑。一路忐忑不安,那些车祸事件血肉模糊的画面蹭蹭的涌入脑海。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那时天已经渐渐变冷了,晚上的风飕飕的有了凉意,树叶子掉在地上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

    “姑娘,去哪?”

    “北大街。”

    来到现场时,只见乱作一团,城墙和路边工厂的铁管子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车子被硬生生面目全非地砸在下面。只是贺小北,我的贺小北呢?

    我发疯似的找,却看到副驾驶上受伤的女孩被抬上救护车,而贺小北已然清醒跟在后面接受警方的调查。

    那一刻,我似乎都明白了。这么晚了,贺小北拉着一姑娘,他们前一个小时是不是还欢声笑语着?我的出现是不是多余的?贺小北对我说过的山盟海誓是不是都是假的?黑夜里,我就那样裹紧衣服站在远处哭笑不得的看这一场闹剧,警报声,喧嚣声,啼哭声和吊车嗡嗡作响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片混沌。

    看着贺小北和女孩的家长来了,似乎更没有上前的必要。那一晚,我麻木的看着所有,像一个隐形的稻草人,心里却翻江倒海般难受。

    (6)

    后来,我删掉了贺小北所有的联系方式。全当他是生命中一个意外的插曲。频频去参加妈妈介绍的相亲局,可是任我怎样努力却再也遇不到一个人,初见面时就能够敲动心扉,轻而易举的让你伤心让你笑。

    时光荏苒,许多年后,历经过寒冬酷暑,走过岁月悠悠。当我想起贺小北时终于可以不变声色坦然面对了。

    金庸写郭襄是风陵渡口初相识,一见杨过误终身。而我和贺小北的重逢,亦然也在风陵渡,那是他的家乡。黄河边渡,冬天萧瑟,河面已经结了冰,高大的白桦树光秃秃的落满雪花。

    远远的,当我再次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他穿着黑色羽绒服,头发已经长的很长,略显沧桑的胡渣。

    “好久不见。”

    “ 好久不见。”

    “你过的还好吗?”

    “还好。”

    “ 你想过我吗?”

    贺小北,你从来就是我心头解不开的千千结,我怎么能不想你。他呼出白色的气体,淡淡的微笑,一把将我揽入怀里。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在2014年的寒冬腊月靠在贺小北的肩上,终于泪流满面。

    “可是当年的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我去你住的地方找过你,可是邻居告诉我你搬走了,我想你既然不在龙城了,又何必千里迢迢营造一场异地恋。”

    “仅仅这样?”

    “是的,出车祸的那天我见过你,可当我看到副驾驶上受伤的女孩时,觉得没有再停留的必要,我想忘掉你,忘的一干二净,因为我不想做别人生命中的小插曲。”

    贺小北用手勾我鼻尖,像很多年前一样熟悉。

    “傻子,我们早就分手了。那天晚上她去取落在我那里的资料,仅此而已,一切都是一场意外。”

    我一脸嫌弃的看着贺小北。“好吧,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后来怎么搬走了呢?”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那场车祸之后我的腿受伤了,还负债累累,整个人变得一蹶不振,怎能去找你,后来过了太久,我觉得你应该已经嫁人了,更加没了勇气。”

    有人说,若是注定在一起的人,无论时间过去多久,历经怎样的宛转,千丝万缕还是会扯在一起,躲也躲不掉。

    贺小北,我没有嫁掉,我一直都在等你。

    雪花肆无忌惮,搓棉扯絮般落在地上。我们在严冬里忘记了寒冷,忘记了人间腊月天,往昔一幕幕浮现,终于修成了正果。就在当天开着车往龙城赶,雨刷器不知扫过了多少雪花,我们不知浪费了多少青春才能够走在一起。

    车厢里放着林忆莲的此情可待成追忆,雪花从天窗飘下来,落在贺小北的头发上,脸颊上,我看着他认真开车的样子,想着:人生若只如初见,我还在原地,将你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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