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香醉透的野菜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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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阵好事不断，我像演员赶场子似的，奔赴同事的新婚喜宴、乔迁盛宴，以及好友的生日派对，文友的艺术沙龙，饱食山珍海味，畅饮淳酒酽茶。以致于这两天闻到油腻荤腥就有些翻胃。今晚准备到超市买份挂面清清肠子，意外地看到荠菜馄饨，欣欣然买回一袋。回家后，立即配上佐料在电饭褒里加热煮熟。又在碗碟里倒些饺子醋、芝麻酱，香喷喷的饕餮一顿，感觉格外合乎口味。那清香悠悠的野菜，勾起我清香悠悠的乡村记忆。
我虽然出生于上个世纪80年代，但由于兄妹众多、家底薄弱，并没有享受到被媒体描述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80后人”的幸福与幸运。当同龄的独生子女每月领着一笔可观的政府补贴和长辈给予的零花票子，玩着仿真手枪玩具轿车，吃着香酥鸡腿蘸酱薯条时，我则在照看襁褓中的小弟和步履蹒跚的二妹，或者提着竹篮漫山遍野找寻鲜嫩的野菜。我无从知晓父母“超生”的确切原因，尽管父母曾提起我出生时被医生误诊为聋哑残疾本打算丢掉，二妹本来计划送给远方表姨做养女，可最终四个孩子都没有离开父母，在清贫而温暖的家中过着滋润的日子。
日子的滋润很大程度上归功于母亲。在地少人多口粮紧张的情况下，母亲总能变着法子让一日三餐鲜活清香丰盛有加。在荒春季节，母亲常去山坡水湄挖些荠菜、苋菜、灰条菜、麻绳菜，择净洗净后，摊在铺有一层面糊的鏊子上做夹馅烙饼，或者搅拌一些玉米面粉在铁锅里做蒸饭，这些都是我们兄妹爱吃的美味。母亲也去堤坝沟岗挖些薄荷用盐渍上几日，做包谷窝头的“伴侣”家中常年备有腌制的泡菜，其中有家常的白菜、胡萝卜、韭菜花、蒜瓣，也有野生的腊菜、茖葱、巢菜等。那些年月，我下午从学堂回家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从黝黑的锅里盛碗绿盈盈的野菜汤，摸出一个硬实的窝头，就着还未浸透盐醋的青椒榨菜，居然像嚼咸水鸭般津津有味。吃饱喝足后，赶着几只山羊去河边吃草，顺便挖些歪头菜、苦苣菜作为晚上贴馍的盐味（中原方言，意指菜肴）或者面汤的点缀。劳动果实的幸福甘甜，和着父兄亲情的温馨缱绻，醉透了我赤脚追赶白云的日子。
为了伙食奔“小康”母亲会在周末带领我们去山上采摘香椿叶、榆钱叶、地肤苗，回来后掺上荞麦面做“改良饭”闻着清香的味道，我们兄妹就幸福的一塌糊涂。拿着搪瓷空碗在锅边等候时，小脸都漾着诱人的微笑，当然饥肠也咕噜咕噜叫得很欢。母亲最拿手的还是槐花麦饭。在槐花飘香的五月，院中窗外堂前屋后，路边桥畔山崖沟坎，到处是洁白如雪的槐花。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浓郁花香，成群的蜜蜂蝴蝶穿梭于槐花丛中，酝酿这个季节的甜蜜。我也会偷偷地爬上树梢，采撷最嫩最白的一串，放在嘴里，甜丝丝脆生生，胜过街头的糖葫芦烤肉串。母亲从不让我和弟弟爬树去摘，她说掉下来，屁股会摔成两瓣儿，以后就要拄着拐棍上学了。在母亲面前，我们都很乖巧，背地里却干过不少掏鸟蛋、偷柿子的勾当。母亲对我是很信任的，她让我在长竹竿的一头绑上镰刀，从树上削下开满槐花的枝桠。母亲就端着大大的箩筐，把一嘟噜一嘟噜洁白鲜嫩的槐花瓣儿装进去，余下的枝叶留给兔子补充营养。母亲把鲜槐花在井水里冲洗两遍，摊在铺了层白纱布的竹箅上，往上撒一层白花花的面粉，用筷子搅拌均匀，盖上黍秸扎成的锅盖，架上棉柴烧蒸。蒸熟后，用捣碎的青椒蒜子、调好的酱醋麻油浇在上面，一顿美餐就大功告成了。母亲把更多的槐花在开水里过滤一下，晒干后装进厚厚的帆布袋，小心翼翼地挂在后墙的钉子上，就像挂一件名贵的书画。
秋高气爽的季节，母亲会在日头两杆子高时，取出一碗干槐花放在温水里浸泡。中午配上水灵的蘑菇、新鲜的鸡蛋，烹调成赛过海鲜的“香菇烩槐花”熟菜装进海碗，摆放在八仙桌上，我们兄妹便围在一起大口大口的吃。调皮的小弟用筷子飞快地在菜碗里翻动搅动，挑出一块鲜菇，就在二妹面前炫耀一下，然后神气十足地吃下。二妹便嫉妒的向我告状：哥，你看他！我瞪小弟两眼，把菜碗移到二妹面前，让她也挑出一块蘑菇平衡一下。吃完午饭后，我领着弟妹去山坡草丛河边树林里采摘蘑菇。午后的阳光明亮祥和地照着大地，我们欢呼雀跃着在风里穿行，惊飞了无数叫不出名的鸟儿。我们来到灌木丛里，这里的蘑菇肥美鲜嫩，而且好扎堆出现，小弟曾形容说就像一串串星星洒落人间了。我们用斗笠装拾，用衬衣包裹，回家后，用棉线穿成长串，和橙黄的玉米棒、火红的望天椒一起晾晒在朝阳的屋檐下。母亲夸我们是好孩子，说好孩子将来会有好福气。我们就傻笑着继续好好表现，帮母亲拆洗棉衣棉被打扫庭院腌臜，帮父亲垒砌羊圈围墙推拉载物板车，忙得不亦乐乎。
母亲犒赏我们的一贯做法是包饺子，饺子馅里常有鲜菇荠菜马齿苋、猪肉粉丝胡萝卜。我们兄妹一致认为母亲包的饺子比街市餐馆里的好吃很多倍。母亲说，好吃就多吃点，吃完再包。母亲用家乡的野菜把我们养的同城里的孩子一样颀长茁壮，更重要的是母亲教会了我们在艰苦的环境里“诗意的栖居”长大后，我们兄妹天各一方，在各自的天地里保持着质朴而尊贵的呼吸，一如芳香醉透的野菜岁月。
这一阵好事不断，我像演员赶场子似的，奔赴同事的新婚喜宴、乔迁盛宴，以及好友的生日派对，文友的艺术沙龙，饱食山珍海味，畅饮淳酒酽茶。以致于这两天闻到油腻荤腥就有些翻胃。今晚准备到超市买份挂面清清肠子，意外地看到荠菜馄饨，欣欣然买回一袋。回家后，立即配上佐料在电饭褒里加热煮熟。又在碗碟里倒些饺子醋、芝麻酱，香喷喷的饕餮一顿，感觉格外合乎口味。那清香悠悠的野菜，勾起我清香悠悠的乡村记忆。
我虽然出生于上个世纪80年代，但由于兄妹众多、家底薄弱，并没有享受到被媒体描述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80后人”的幸福与幸运。当同龄的独生子女每月领着一笔可观的政府补贴和长辈给予的零花票子，玩着仿真手枪玩具轿车，吃着香酥鸡腿蘸酱薯条时，我则在照看襁褓中的小弟和步履蹒跚的二妹，或者提着竹篮漫山遍野找寻鲜嫩的野菜。我无从知晓父母“超生”的确切原因，尽管父母曾提起我出生时被医生误诊为聋哑残疾本打算丢掉，二妹本来计划送给远方表姨做养女，可最终四个孩子都没有离开父母，在清贫而温暖的家中过着滋润的日子。
日子的滋润很大程度上归功于母亲。在地少人多口粮紧张的情况下，母亲总能变着法子让一日三餐鲜活清香丰盛有加。在荒春季节，母亲常去山坡水湄挖些荠菜、苋菜、灰条菜、麻绳菜，择净洗净后，摊在铺有一层面糊的鏊子上做夹馅烙饼，或者搅拌一些玉米面粉在铁锅里做蒸饭，这些都是我们兄妹爱吃的美味。母亲也去堤坝沟岗挖些薄荷用盐渍上几日，做包谷窝头的“伴侣”家中常年备有腌制的泡菜，其中有家常的白菜、胡萝卜、韭菜花、蒜瓣，也有野生的腊菜、茖葱、巢菜等。那些年月，我下午从学堂回家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从黝黑的锅里盛碗绿盈盈的野菜汤，摸出一个硬实的窝头，就着还未浸透盐醋的青椒榨菜，居然像嚼咸水鸭般津津有味。吃饱喝足后，赶着几只山羊去河边吃草，顺便挖些歪头菜、苦苣菜作为晚上贴馍的盐味（中原方言，意指菜肴）或者面汤的点缀。劳动果实的幸福甘甜，和着父兄亲情的温馨缱绻，醉透了我赤脚追赶白云的日子。
为了伙食奔“小康”母亲会在周末带领我们去山上采摘香椿叶、榆钱叶、地肤苗，回来后掺上荞麦面做“改良饭”闻着清香的味道，我们兄妹就幸福的一塌糊涂。拿着搪瓷空碗在锅边等候时，小脸都漾着诱人的微笑，当然饥肠也咕噜咕噜叫得很欢。母亲最拿手的还是槐花麦饭。在槐花飘香的五月，院中窗外堂前屋后，路边桥畔山崖沟坎，到处是洁白如雪的槐花。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浓郁花香，成群的蜜蜂蝴蝶穿梭于槐花丛中，酝酿这个季节的甜蜜。我也会偷偷地爬上树梢，采撷最嫩最白的一串，放在嘴里，甜丝丝脆生生，胜过街头的糖葫芦烤肉串。母亲从不让我和弟弟爬树去摘，她说掉下来，屁股会摔成两瓣儿，以后就要拄着拐棍上学了。在母亲面前，我们都很乖巧，背地里却干过不少掏鸟蛋、偷柿子的勾当。母亲对我是很信任的，她让我在长竹竿的一头绑上镰刀，从树上削下开满槐花的枝桠。母亲就端着大大的箩筐，把一嘟噜一嘟噜洁白鲜嫩的槐花瓣儿装进去，余下的枝叶留给兔子补充营养。母亲把鲜槐花在井水里冲洗两遍，摊在铺了层白纱布的竹箅上，往上撒一层白花花的面粉，用筷子搅拌均匀，盖上黍秸扎成的锅盖，架上棉柴烧蒸。蒸熟后，用捣碎的青椒蒜子、调好的酱醋麻油浇在上面，一顿美餐就大功告成了。母亲把更多的槐花在开水里过滤一下，晒干后装进厚厚的帆布袋，小心翼翼地挂在后墙的钉子上，就像挂一件名贵的书画。
秋高气爽的季节，母亲会在日头两杆子高时，取出一碗干槐花放在温水里浸泡。中午配上水灵的蘑菇、新鲜的鸡蛋，烹调成赛过海鲜的“香菇烩槐花”熟菜装进海碗，摆放在八仙桌上，我们兄妹便围在一起大口大口的吃。调皮的小弟用筷子飞快地在菜碗里翻动搅动，挑出一块鲜菇，就在二妹面前炫耀一下，然后神气十足地吃下。二妹便嫉妒的向我告状：哥，你看他！我瞪小弟两眼，把菜碗移到二妹面前，让她也挑出一块蘑菇平衡一下。吃完午饭后，我领着弟妹去山坡草丛河边树林里采摘蘑菇。午后的阳光明亮祥和地照着大地，我们欢呼雀跃着在风里穿行，惊飞了无数叫不出名的鸟儿。我们来到灌木丛里，这里的蘑菇肥美鲜嫩，而且好扎堆出现，小弟曾形容说就像一串串星星洒落人间了。我们用斗笠装拾，用衬衣包裹，回家后，用棉线穿成长串，和橙黄的玉米棒、火红的望天椒一起晾晒在朝阳的屋檐下。母亲夸我们是好孩子，说好孩子将来会有好福气。我们就傻笑着继续好好表现，帮母亲拆洗棉衣棉被打扫庭院腌臜，帮父亲垒砌羊圈围墙推拉载物板车，忙得不亦乐乎。
母亲犒赏我们的一贯做法是包饺子，饺子馅里常有鲜菇荠菜马齿苋、猪肉粉丝胡萝卜。我们兄妹一致认为母亲包的饺子比街市餐馆里的好吃很多倍。母亲说，好吃就多吃点，吃完再包。母亲用家乡的野菜把我们养的同城里的孩子一样颀长茁壮，更重要的是母亲教会了我们在艰苦的环境里“诗意的栖居”长大后，我们兄妹天各一方，在各自的天地里保持着质朴而尊贵的呼吸，一如芳香醉透的野菜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