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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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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辉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他消失在长江边上的一座城市里。我没有去过那座城市,所以我无法将之描绘出来。我猜想旭辉消失的时候一定阳光明媚,河水泛波。

    他消失得那么毫无征兆,又那么理所当然。像风,像云,说消失消失了。

    旭辉从十八岁开始寻找自由。16岁,我们相识。

    记得我们相识的时候他远没有我懂事。他那时还是个孩子。无法感知这座白色之城带给我们的意义和美好。我们在白色之城相识,河水碧绿,天空蔚蓝。

    我们第一次相识是在初夏的白色河滩上,白云流淌。那时候水谁也无法预知旭辉最后会变成它,变成流云。

    当时并没有下雨的迹象。也没有风,我们在河水里用网捉鱼。他的语言,简单,干脆,没有丝毫忧愁的样子。他说和我在一起非常快乐。

    他那时还没有向我述说忧愁。我看见了他的母亲。一位年轻时尚的知识女性。他们母子之间毫无代沟,这一点我非常羡慕。

    旭辉便在每个周末拉我去他家玩,乐此不疲。那时他已经很瘦。头发松碎,皮肤很好。脸部的轮廓棱角分明。尤其又双深黑色的眼睛,清澈见底,会发光。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目不转睛地看这你的眼睛。他是那么真诚。结果,他是那么孤独。所以他找到我,找到快乐。他开始幸福起来。

    我忘记旭辉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向我述说他的内心深处。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呢?我得翻翻我的日记。

    6月23日。星期五。晴。旭辉说,这辈子我再也不会骑单车了。我说为什么,我们只是去郊外。旭辉说他曾经差点死在车轮底下。

    旭辉说他今生今世最憎恨两个人。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弟。初中的时候旭辉学骑单车。旭辉差点被卡车撞到。孪生兄弟看见后在背后总是取笑他。第二天还当旭辉母亲的面妖他出去骑车。旭辉当然咽不下这口气。结果旭辉又一次差点被撞到。后来旭辉的母亲知道了说,为什么别人可以骑得好好的,就你出事?因为孪生兄弟和旭辉是在同一个单位。以后发生的事就可想而知了。他母亲什么都把旭辉和孪生兄弟相比,孪生兄弟也故意和他作对。

    我想这应该是旭辉第一个阴影吧。

    高三开学的时候,旭辉从他母亲那里弄到一间房子。临街的小小的一间房子。他兴奋的告诉我,让我去看。那天我把它取名“幸福之家。”

    旭辉是那么喜欢。我们用油笔在墙上随意涂鸦。只配两颗钥匙。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旭辉才拥有“幸福之家”的钥匙。

    这儿多么好。旭辉得到了期待已久的自由。

    秋天一晃而过,冬天便来。我记得我曾经在冷风,,细雨的深夜悄悄去了“幸福之家”给他送去一些吃的。他睡得那么香,却总是牙关紧咬。蜷曲在那里,像受伤的小兽。然后,我悄然离去。

    更多的时候,我们就坐在“幸福之家”看外面深蓝色的夜空。寂寞的街道和昏黄的邓火。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说。一直沉默,我也幸福。

    我想在旭辉消失的前一天晚上,一定做了一个很好的梦。他以前的梦全是沼泽,黑色的天,紫色闪电,无人的街道。他现在一定梦到自己所想要去的地方。他说,你快来看,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我要去那里。我说我看不到啊。事实上我只看到了一片白光。我的梦境只是白光一片。旭辉梦境里的美丽光线将我的梦境照得如此光亮。

    旭辉一定穿着他最喜欢的衣服。一定穿着我送给他的红色上衣。鲜红如火。

    他一定会在临走前吃一碗他喜欢的米粉。他大口大口地吃。他吃得那么香,他从不挑食。

    他一定还会看看这座城市,尽管他有些脏,有些乱。这一刻他应该很从容。不管别人用什么眼光看他。他已经不在乎了,他觉得自己快要成佛了。凡夫俗子算不得什么。

    一开始旭辉说自己是一团火焰。事实上我也这样认为。他至今为止仍然是我心里最为纯洁的一团火焰。

    然后他说自己是佛陀转世。他生日的日子在几千年前,曾经也是佛陀出生的日子。旭辉以前的眉间的确有一颗象征佛陀的小痣。

    再后来他突然说,他的父母要离婚了。我问为什么,你都高三了。他从未告诉我最本质的原因。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总是在我面前描述他父母吵架的情景。我说我应该怎么来分担你的痛苦呢。他是那么爱他的家,爱他的父亲和母亲。

    后来我知道旭辉为什么一直那么渴望有“幸福之家”他不想看到他父母的争吵。

    旭辉18岁了。他开始不喜欢世间的一切痛苦和肮脏。他正在走想一条极端的道路。他的心是那么纯,心是那么的炽热得像一团火。

    他说他要去一个地方,一个没有流言蜚语的地方。他听到许多人在背后讥讽他。他说为什么世界会有那么多不好的东西。

    然后高中毕业,为什么要毕业,为什么要分开。旭辉的父母终于离婚了。他去了长江边上的一座城市,读了那里的最好的一所大学。

    旭辉本以为逃离了他父母的悲剧,来到一个新的城市可以有新的开始。结果却事与愿违。他真挚与纯洁被虚伪的环境还有一些人冲撞得支离破碎。

    他终于明白,这座城市也不属于他。

    我告诉他,属于你的地方只有白色之城。至少里面有我,有爱,有“幸福之家”

    然而他却因为里面又有父母的悲剧和孪生兄弟变的想遗忘它,想逃避它。

    他无路可去了。他而且没有乡下老家,更不可能有回归的地方。我的旭辉是那么的可悲。

    现在旭辉终于找到了,在这个初夏的清新早晨。他找到了他梦中的那片原野。无人来至的原野。长满各种花朵,还有高高的,随风轻摆的芦苇。

    他是那么开心。他就那样迈开双脚奔跑起来。有鸟声和他的歌声。他那么欢快。似乎下一步都可以一跃而起,飞到空中。

    阳光很好。蓝色的天空多好。旭辉什么也不想。他奔跑着,奔跑着,就这样消失在初夏的原野。

    他去了那里呢?变成什么了呢?

    旭辉最后和我说过,他是一片云。只会在天上,寂寞的流云。

    今天我又抬头看这初夏的天,白色的云就是旭辉。那么近,触手可及,有那么远,远在天边到不了的地方。

    我想我也要做一个梦。梦见初夏的原野,梦见旭辉和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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