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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启示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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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四岁那年到医院体检,结果出来后是白血病。

    拿到化验单时,全家人都傻了,而妹妹却吵着要去上学,因为隔壁的二胖已经去了。

    爸爸眼里含着泪花,捧着妹妹的脸说:“惟妙,爸爸答应你,明年的这个时候就送你去上学,你现在”爸爸没有说完,就跑出去了,晚上回来时两眼红肿。

    那一年院子里的桂花树开满了黄色的小花,花香让季节显得有些奢华。刚刚九月,冬天就来了,让人感到彻骨的冷。

    我十岁,已经明白了一些东西,感觉得到生活不再是原先的样子。

    我不再和妹妹争夺零食,不再抢她心爱的玩具,不再扮鬼吓她,我只想对她好,我害怕再也看不见她那粉嘟嘟的笑脸。

    惟妙还是感觉出了一些异样,那天她问我:“哥哥,你怎么变好了,不欺负我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她,就呵呵傻笑“哥哥当了少先队员了,不能再欺负妹妹了”这是我撒的所有谎最糟糕的一个,但是妹妹信了。她调皮地不停喊“元夕哥哥最好了,元夕哥哥最好了”我突然委屈的想哭,感到绝望,不知道这一切来的为什么。一个孩子第一次感到恐惧,像风雨里离开母亲的幼兽,在电闪雷鸣里凄厉的惨叫。

    风吹的院子里飘满桂花的花瓣,惟妙在花雨里跑来跑去,挥舞着小手,在风里面乱抓,可那些落花像是生着翅膀的虫子,每次都是轻盈的躲开她的小手,但最终还是被她抓住了一瓣,然后跑到我面前,把手伸到我鼻子上,气喘吁吁的说:“哥哥,哥哥,你闻闻,香不香?”我使劲的点头,她就又跑进风里,在花雨里挥舞着手,跑着喊着

    时间像车轮碾过人的心,记忆会因为痛而变得深刻。

    度日如年,却又怕时间流逝的太快,每一个人都清楚,日历一天天翻过去意味着什么。

    转眼间,桂花又挂满了枝头,比去年还要旺。朵朵花儿像是困了一夜的星星,慵懒的睡在如同绿蜡的叶间。桂花其实挺丑的,但是这样整片的开放,又有如此的香味,便让人不觉得它的丑,其实,生命总是美的,就算只是简简单单的活着。

    当风吹过庭院,桂花飘满天空,像一朵朵小伞,像一双双小手,这样的美景和去年一模一样,只是花雨里少了一个小女孩奔跑的身影,少了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将近一年,惟妙接受了各种治疗,每一种疗法都给我们带来过希望,但又都归于失望。

    刚开始让她吃药,她会闹,不愿意吃,一直嚷嚷太苦,给打点滴时,她的哭声让听到的人感觉到了世界末日,她只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她本应该欢快的像只小鹿,在妈妈的身边撒娇也好,在花雨里奔跑也好,那都是上天的恩赐,而现在上天却夺走了这一切,没有人知道哪里错了。

    母亲开始拜佛,现实伤她太狠了,她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

    妹妹的身子越来越虚弱,她每天就躺在屋檐下的一个躺椅里,屋子里她待不住“太黑,像是被关起来了”

    放学后,我会陪妹妹一块坐在屋檐下看天。两个小孩子张大了嘴巴,惊讶着这天怎么让人看不穿,天晴的时候,天空像海一样,蓝蓝的。我给妹妹讲仙女的故事,不过经常断断续续,左拼右凑,不过这已经让妹妹很高兴。每次我给她讲故事时,她的小脸上总是兴奋的泛起难得的红晕。

    有次我给她讲到死了的人会上天堂,天堂里很幸福,没有怪兽,没有大灰狼,有好多花,还有桂花她突然问我“哥哥,我死了能上天堂吗?”

    她急切的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而我先前沉浸在故事的氛围里,没想到被她一句问话拉回到现实里——冰冷的现实“妹妹要死了”想到这,我哇的一声哭了“妹妹要死了”我嘴里嘟囔着。妹妹被我吓坏了,不知道我怎么会这样,就跟着我一起哭。直到爸爸出来哄住了我们。

    我开始做恶梦,每次都梦到妹妹死了。

    繁盛的花朵好像不会衰败的,就那样灿烂的挂在枝头,一天一天,不随时间老去。

    那天,我摘了一大把桂花,放到妹妹的脸前,然后模仿妹妹的声音问她:“惟妙,花香不香?”她格格地笑,推开我的手,说:“不香,臭死了”我佯装要打她,她就缩起脖子,指着屋檐上说:“哥哥,别打我,我让你看我的朋友!”

    屋檐上有一挂蛛网,一只蜘蛛蹲在中央,像是睡着了,一动不动。

    妹妹一个人呆在屋檐下的时候,喜欢看蛛蛛(这是妹妹给她的朋友起的名字)结网捉蚊子。

    没有想到,妹妹有这样一个朋友。在妹妹一个人的时候,蛛蛛一定给她带来了很多欢乐。

    妹妹很认真的告诉我:“蛛蛛可厉害了,一下子抓到好多害虫。”

    我搓了一团卫生纸,扔到蛛网上。蛛蛛以为有虫子撞网了,飞快的爬过去,不过只一小会儿它就发现自己被骗了,然后利索的弄掉了纸团。不知道它生气没有,但是妹妹却不愿意了,拿手拍我,嘟囔着:“不许你耍我的朋友,蛛蛛是我的好朋友”

    我赶忙说:“惟妙,我逗它玩呢,好了好了,哥哥让你打几下。”

    妹妹就真的打我,我说你用点劲儿,可是巴掌落在身上像是在抚摸,她的手没有一点力气。

    十月里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不像是秋天的雨,雨声喧闹了一夜。

    第二天妹妹刚睁开眼,就吵着让我把她抱到屋檐下。

    “呜呜,蛛蛛的网破了”这时我才明白过来,她原来在担心她的朋友。

    我连忙安慰她“别哭,蛛蛛肯定会再织一张更新更漂亮的网的,哥哥不骗你!”

    她抽噎着,半信半疑的看着我。其实我只是为了安慰她,我也不知道蛛蛛还能不能再织一张网。蛛蛛的网已经破的不成样子,像碎布条一样飘在风中。

    雨刚停,天很冷,妹妹一直呆在屋里,睡了一整天。

    第二天,天晴了,深秋的阳光像流淌的琥珀,而屋檐上那张崭新的蛛网是最美的风景。蛛蛛的回来让妹妹高兴了好一阵子,她的朋友的确很厉害。

    日历一天天的翻过去,桂花也早已落尽。

    落第一场雪的时候,惟妙住进了医院,她呼吸出现困难,大部分时间处于半昏迷状态。

    到了这个时候,每个人都不会哭了,痛成了生命的一部分,好像一切从来都是这样。

    妹妹醒着的时候,总要问起她朋友,从她住院以来,他们就没有再见过。

    爸爸妈妈也知道了我们的这个秘密。妹妹问起时,他们就说:“妙妙,蛛蛛现在很好,它让我告诉你,它很想你,要你一定好起来,然后你们就可以一起玩了。”他们多么希望妹妹能像蛛蛛一样从风雨中重生。

    妹妹说不出话,但从她发亮的眼睛中看得出来,她很高兴听到她朋友的消息。

    奇迹没有发生,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很平静。妹妹去了天堂,我坚信这一点。

    破碎的生活需要慢慢的补缀,一个小身影流下的巨大空白需要慢慢填补,痛苦,也让她随记忆去吧。

    或许蛛蛛是真正的智者,它无力抵挡风雨,但它可以不停的织网,无论风雨怎样肆虐,总会有新的网在会一个清晨挂在屋檐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相信,惟妙正在天堂里的那棵桂树下快乐地追逐着花瓣,没有痛苦,不用再吃无数的药片,不会再有令人心碎的哭声。她应该从来都属于那里。

    2007年10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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