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临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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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生再也无法忘记2008年5月12日下午14点28分那惊心动魄的一刻,这是三十二年后亲身经历的又一次天灾人祸,如果说当年唐山大地震是我童年的记忆中的一枚酸楚的野果的话,那么,几天前的汶川地震却让我们看到生命的脆弱,自然的神力,至今仍令人心有余悸
(一)与生命赛跑
当时我正在午休,因母亲节回家旅途舟车劳顿,早晨七点我才赶早车回校,准备参加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午连上三节课,我更是疲惫不堪,沉沉熟睡中梦幻不断
突然!窗外一阵隆隆声由远而近,如夏天暴雨前的闪电雷鸣,再夹杂一丝狂风呼啸而来,声响愈演愈烈,逼近耳鼓,接着,窗柩啪啪作响,猛然颤动,如有几人合力摇晃。与此同时,阳台上谁家的花盆掉下来,连同我家的花盆一起向下作直线运动。楼下已有人凄惨的喊叫,紧接着,阳台上挂的衣服也在巨烈的悬转着,似乎要将焊接在楼板上的钢筋挂钩一起撕裂。
我惊醒后第一反应是大雨将至,因连日来媒体都有雷阵雨的预报,几秒中我有重新睡去。可是,朦胧中似乎听到窗户玻璃哗啦破裂的声音,碎片飞溅,扑面而来,我的脸上有划破的痕迹,伸手一摸,似乎有血迹一般,与此同时,床垫也上下抛起。我整个人也随着巨大的动力往外抛出。此时,我全部清醒——地震!这个可怕的词语蹦出脑海。跳下床,接下来就是头脑一片空白,不知是抢东西还是顾其它。又一阵巨浪将我掀翻在地,我紧紧抓住门框才稳住双脚,慌乱中我才想到要马上撤离,艰难的移动步伐,可是,卧室的门猛烈的颤动,伴随着水泥细块雨点似的落下,我放弃了前门,几乎是匍匐着从后门穿过阳台从女儿的房间奔跑到客厅,此时我发现,脚上只有袜子还没穿鞋,地上的玻璃碎片钉在脚底,隐隐作痛,白色丝袜上有殷红的血迹,又一阵巨浪,将我从客厅中央牵引到门口,地板如巨浪一样来回运动,如有人从四方用力拉扯,随着花纹呈波浪形状!我再去开门,糟糕!防盗门在抖动,我的手握住锁把,怎样用力都坚不可摧,此时,离我几尺远的书房里叮咚几声,我的天啦!电脑!我如见到鬼神一般,又折身冲进书房,在摇晃中将书桌上的厚厚的一叠报纸铺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拔去电源将电脑抱下放在报纸上!当时,只有一个念头,生命与电脑同在!出门时,见到一对音箱摔在地上,发出呜呜的哭泣声!险些将我再次绊倒!
门外传来猛烈的敲门上,是邻居第二次返回救母亲,顺便向我发出警报的,我又使劲开门,总算将它打开,在我出门的那一刹那,家里的炊事用具从厨房滚雪球似的铺满一地,又听到几声巨大的啪啪声,像是电视倒塌的声音,我无力再顾它们“死亡”一词突然闪电一过,我浑身发抖,抓起身边的钥匙和手机冲出门去,楼梯上还有从六楼和五楼下来的老人和孩子,我随着他们几乎是旋转般滚动似的扑向底楼,楼下空地上已集聚了很多人,大家紧靠在一起,浑身发抖,狼狈不堪,有穿着短裤的小伙子,将上衣脱下紧紧的包裹着臀部,有衣衫不整的大嫂和姑娘,又披着一床毛毯的大爷,他是从床上冲出来的,衣服几何没穿,我是只穿袜子,没有鞋子
人群中,谁惊呼一声!学生!我们才想起还有数百名学生正在午休,几位教师如同离弦的箭,不顾自己的形象冲进两百米之遥的教学楼,楼梯上已有大量学生涌出,是值勤的四个老师在第一时间将他们疏散,看到我们到来,一位女教师几乎昏过去,用手指着一楼,那里是初一的学生,我和另一个教师同时冲进教室,已有大半学生跑出去了,几个人还在熟睡,一些人吓呆了,不知道是跑还是躲,双手抱住头蹲在地上发抖,我们忘记了呼喊,只是使劲挥手,将他们从噩梦中拉出来,全体老师在瞬间就将所有学生安全撤离
此时,学生住宅区已有瓦砾和砖头倾倒下来,我们一起抬头,只见,远处一幢旧教学楼顶如狂风中的小草来回的飘动,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谁家的雨棚也放弃了挣扎,随着瓦砾和钢筋一起落下,哗啦啦从高空扑面而来!在离人群几十米远的地方飞溅开来
隆隆声渐渐停止,所有的声响消失殆尽,大地不再颤动,楼群不再摇晃,静静的,如死一般的寂静,耳畔是一声渺远的地鸣,伴着学生们轻轻的低吟充斥着我们的惊慌失措的心这一切从发生到结束,大概只有四五分钟!(5月12日下午2点28分——3点10分)
(二)揪心的牵挂
看到人们终于平静下来,我才回家穿上鞋子,家里一片狼藉,书房里所有的书散乱一地,几乎不能下脚,我那心爱的电脑也在书丛中呻吟着,站在门口,我深深的长叹一声,但不敢久留,又出门去守候学生,此时,想起老家的父母和远方上学的女儿,几乎是瘫坐在地上拨打电话,头脑一片空白,平日里捻熟于心的号码如今怎么也记不住,只好有去查看,可是,电话里除了嘟嘟的盲音,什么也没有,平日里那些声音甜润的服务小姐也没有了,大家如我一样疯狂的拨弄,一个电话也没通,所有的希望都化成失望。
学生在操场上也情绪波动,好多女孩哭喊着要回家,街上的家长也陆续涌上学校,接走了一部份学生,我一边安慰学生一边再打电话,但还是一无所获,操场四周的民房已有倒塌的迹象,只是没有传来死人的噩耗,谁家的烟囱横跨在对面的房顶,将本来完好的房顶也弄得面目全非。房顶上的瓦片还没有稳定,偶尔还掉下一两片,让宁静的环境又掀起一阵嘈杂声!剩下的孩子们以班为单位坐成一团,由班主任和科任老师陪伴着。我每隔几分钟就拨一次电话,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令我焦躁不安,眼前晃动着刚才的画面,整个人快要窒息了,这其间,又几次地震,虽然我们在室外,但还是能感动那猛烈的轰鸣和大地的撕扯声!下午五点,学区教办来人通知,让学生回家,我们才将学生放回。居委会已分批传话,不能回家,危险随时降临,操场上已有人在搭帐篷,我僵硬的站在人群里,处于崩溃的边缘,人群中不时传来可怕的消息,当有人说能通电话时,很多人都迅速的围过去,好像能从别人的电话里听到亲人的声音似的,但一次次的失望令人群又一阵长叹短嘘,已有人在操场上已有人埋灶架锅做饭,夜幕悄悄降临,在这短短的几小时里,大家如同经历世界末日一样处于惶恐之中,所有商店全部关门,我对吃饭已没有感觉了!
夜里,我与学校的老师就坐在教室的走廊上,疯狂的打电话,从地震那一刻起,到深夜一点,拨了上百次,都没有信号,有人说,座机电话能打通了,我猛然惊醒,奔回教导处,用办公室的电话总算与母亲说上了话!得知家人还平安,只是围墙损坏了,我稍稍安心!女儿的电话是在两点后才拨通的,听到女儿惊恐而颤抖的声音,我泪如泉涌,得知她们已由学校安置到操场上,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回了原地,在这次生命的接力中,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脆弱,几乎没有丝毫的承受能力!
一直没有小弟的消息,之前弟弟在崇州担任消防工作,作为退伍军人的弟弟,平日里对工作特别负责,雷厉风行,正是如此,更为他担心,不知他处是否安好?
一个难忘而痛苦的不眠之夜,我们不能听到外面的一点消息,停电,停水,网络时好时坏,又不敢回家,我们如同进入原始社会一样,与外界失去所有联系,一个学生带来一部微型收音机,平日里我们根本不会正眼看它们一眼,如今,它却成了我们最珍贵的东西,大家围在一起,侧身聆听着地震的一切信息,所有人都惊叹不已,有人在庆幸自己能够幸免遇难,更多人在哭泣,为生命的瞬间消失而痛不欲生
黎明渐渐到来,我们从极度的疲惫中进入朦胧之中,噩梦不断,孩子从睡梦中惊醒,老人在地铺上颤抖,我知道,灾难的一天已经过去,新的一天就要来临,但我们的心却没有一丝欢快过,旭日从东方冉冉升起,她依然绚丽多姿,却没有人去欣赏
早晨,终于接到弟弟的电话,得知家里的老人和孩子都平安时,弟弟放下心来,但他拒绝向我透露崇州的灾情,只是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弟弟说很忙,要我多照顾家里,但我敏锐的觉察到,弟弟想随当地的志愿者去映秀或其它地方赈灾,我不敢将这消息告诉父母,怕他们担心。现在,亲朋好友中只有姑父一家情况不详,想到他们,我们就忍不住心惊胆颤,因为,他们在重灾区什邡(12日下午3点10分——13日早晨8点)
(三)煎熬岁月
朝阳已将染红了东方的天空,绚丽多彩,故园的天空还是如昨日一样碧蓝如玉,晴朗无云,但却缺少一丝生气,像是黑白的剪影呆板的刻在我们灰蒙蒙泪盈盈的瞳仁里,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和妩媚,全校教师及家属一百余人都是心情灰暗,无所事从,往日的早晨,校园里书声四起,师生满面含笑,来去匆匆,可是今天,学生放假,日期待定,教师随时待命,听候差遣,所有的校舍要等有关部门验收合格,没有危房,解除地震后患之后才能复课,(尽管,我们现在的教学楼是去年才新修的,坚固异常,但是,谁也不敢马上就开课)。几个胆大的人麻着胆子回家弄早饭,很多人就这样干坐着,猜测种种可怕的事情,部分在汶川和北川有亲戚或家人的乡亲,疯狂的打听其下落。年长人的回忆着唐山大地震的种种迹象,舔油加醋的调侃一番,我们更是心如刀割,不敢去正视眼前的事实!
还是没有电,更不知道外面的消息是否属实,大家相互传达着道听途说来的恐怖话题,气氛凝重,人心惶惶,老人们长声叹气,哀悼亡魂之殇,只有孩子们依然快乐,在人群中来回奔跑,笑逐颜开。甚至为集体睡在校园里而兴奋不已,五岁的女孩天真的问:“妈妈,为什么早不般出来睡?”我们哭笑不得!
九点,女儿打来电话,说:“妈妈,我怕,我们班上有几个都江堰的同学家里都有人遇难,大家除了哭就是害怕,电话费快没了,怎么办?”我又是一惊,话费没有了,就意味着我们母女将失去联系,在这非常时期,不是要我的命吗?于是,我拖着虚弱的身体去为女儿冲值,但是,沿途所有的店铺都不再营业,大家都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不曾回家,满街都是震动后的瓦砾和碎石,更有人们在逃命时丢弃的衣物和垃圾,这里离震中较远,人们说是六级左右,许多高大的建筑只有一些小缝隙,一些老化的民房有坍塌的迹象,比起汶川来已是小巫见大巫了。冲值失败,我气急败坏,隐约感到体力不支,才想起是地震前吃了一点东西,想买点食品充饥,也未果,折回学校,疯狂的打电话,想让女儿回家,可是,传来信息说,已停机,我欲哭无泪,人世间相依为命的女儿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她的平安更比我的生命重一千倍,情急中我向广东的妹妹求援,请她为女儿充值,而此时,我的话费也告急,一小时后,传来妹妹的消息,已为我们母女各充值了足够的话费。再一次听到女儿的声音,我们都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社区又来了解情况,并说要招集志愿者去重灾区赈灾,很多人都想去,与其呆在这里不死不活,不如去灾区尽点义务,但是,别人只要退伍军人,何况我们学校只有两个名额。那两个幸运的小伙子立刻紧张的准备去了。
极度的无聊中,我试着给网络里的朋友发短信,告诉他们四川的一些灾情及我目前的情况,没想到,朋友们马上就送来真诚的问候和祝愿,那一句句牵挂的担心,一字字温馨的问候,感动我孤独恐慌的心,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午夜,我就含泪读着这些来自祖国各地的关怀,渐渐使自己平静下来。还是没有电,几块电池也快用完,余震不断,每一小时就震一次,时刻都在逃离,惊恐声此起彼伏!15日黄昏,本地的线路基本畅通,有几小时供电的时间,我们疯狂的充电,抓紧看电视,想尽可能的了解外面的灾情!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更令我们心急如焚,不知弟弟怎样了?更不知姑父一家怎样了?
当天夜里十点,我终于从母亲口中知道什邡姑父一家的详细情况,除一人受点小伤之外,其余都平安撤除。天啦!上苍有眼啊!
母亲最让我担心,她成天叨念着要小弟回家,就是不肯住在帐篷里,我心急如焚,又不敢向老人说出实情,只好回家去面见她老人家,安抚好母亲,我在返校后突然病倒了,头重脚轻,眼花缭乱,高烧不止。庆幸的事,女儿回到了我的身边!
当夜,灾区连续降雨,许多人都在雨中煎熬,临时的帐篷哪禁得起狂风暴雨的摧残啊!老人和孩子都咳嗽不止,几次余震害得人们刚刚坐下又惊慌失措的奔命,再坚强的人也快支持不住了!此时,媒体已报道余震达到四千余次!(13日上午九点——15日夜)
(四)涌泉感恩
还是余震不断,十七日凌晨两点一刻再一次巨裂震动又让刚刚熟睡的人们惊慌失措,大家从帐篷奔跑出来,抱着被子,四处乱窜,惊呼声又响在耳迹,街上一片混乱,逃命的人群水泄不通!我在极度虚弱中让女儿掺抚着向校门跑去,坐在校门口我决定不再逃亡,冥冥中掏出手机,给远在佳木斯的朋友幽幽发去信息,也许是想留下点什么,一串文字发去出后我才后悔,凭什么让万里之外的朋友为我担心,我的贱命能值几何?
雨线如丝,绵延不断,瞬间我们落汤鸡一样浑身湿透,网络又一次停止,大家蹲在空地上,听天由命,传达着各种恐怖的小道消息,有人说成都百万人群大逃亡,场面之壮观古今罕见,有说汶川北川等地遇难者遗体一车车运往本地殡仪馆,排成长队,再说某地两山合并同时沉陷,几小时后从几十里之外的江里突然耸立一座山起来;还说卧龙的大熊猫四处逃窜亡命奔腾,更说卧龙地区山上的石头越过岷江滚到对面山脚,女儿在我怀里吓得发抖,我极力阻止人们不要再传播谣言,请考虑我们的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吧!
当天上午,学校召开紧急会议,组成几个小组自救,为灾民排忧解难,社区也及时行动,统计受灾情况,评估灾情,安置受灾群众,组织捐款活动,我们全体教师分成几组,下乡家访,去安抚惊心未定的学生,并通知他们返校复课,许多家长都在沿海一带打工,家里只剩老人和孩子,这个群体的脆弱程度可想而知。我们带去了安慰和信心,尽管我们也惊慌失措,惶惶不安,坚强!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教师,是学生心目中的高大而坚不可摧的形象,我们不能为在地震后无数的川籍遇难的教师丢脸!
校园在我们的整理后又恢复昔日的宁静祥和气氛,庆幸的是,我们的学校除学生住宿楼有些破损、旧教学楼有些裂缝之外,新修的教学楼还安然无恙,春天里我们就搬进了新教学楼,损失不大,能及时复课。下午有关领导来校视察了危房的情况,通知我们十九日正式复课!
当地的医生已有很多去了重灾区,我在女儿陪同下去医院就诊,像我一样的病人络绎不绝,都是因地震引发的各种病发症,医生叮嘱多休息,不要惊慌,问题不大,我也知道,这病是吓出来的,连日来几乎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女儿说:“妈妈,会好的,地震过去后一切都会好的!”我知道,一切都会好的!因为,我们的身后有全国人民的帮助!
通过媒介与各种信息,我们已知道一些详尽的情况,全国人门都在支持我们。四川人其实并不孤单,这一刻,所有的炎黄子孙都心系四川,所有的华夏儿女都牵手并肩,党中央及全国人民都是众志成城,抢险救灾!来自四面八方的爱心涌向四川,我们除了悲伤更多的是感动。擦干眼泪,让自己坚强,哭泣并不能挽救美丽的故园,换回同胞的生命!尽管传言愈演愈烈,罹难者越来越多,但是,英雄的四川人民不会就此消沉,更不会因此倒下!
我的勤劳善良的乡亲们早已擦干了眼泪,投入生产自救当中,烈日下放眼望去,一片抢收抢种的热闹景象,让你依稀看到昔日如火如荼的丰收场面,如果不是偶尔闪过眼前的碎石瓦砾和间或的一顶顶简易帐篷,你一定会忘记这里曾是地震后的四川!
送走了女儿,我重拾信心,抖擞精神,迎接灾难后的第一个复课日!我们早已准备好了,只要重灾区需要,我们时刻准备献出自己!
十九日升旗仪式上,我欣然接受了校长的指令,深情并茂代表全校教师在国旗下讲话,将积淀在内心多日的痛苦和如海潮一样的感动倾诉出来,将我的泪水和诚挚的谢意寄予在文字中,感动了在场的师生,也将现场的募捐活动推向了高潮!
中午的两点二十八分,学校师生全体肃立,为5.12地震中的罹难同胞默哀致意,汽笛长鸣,哭泣声起,我们从内心默默哀思,将苦涩的泪水化为强大的力量,让九泉下的亲人安心,让瞬间成为孤儿的孩子放心,中国人有着坚强的脊梁,四川人拥有拼搏精神更懂得涌泉感恩!
相信我们,相信天府之国优秀顽强的英雄儿女,相信积淀了五千年华夏文明的巴蜀大地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重现昔日的妩媚风光,让世界再次为之瞩目,让长眠于天堂的亲人为之欣慰
雄起!四川!雄起!中国人民!
5月16日—19日完
这一生再也无法忘记2008年5月12日下午14点28分那惊心动魄的一刻,这是三十二年后亲身经历的又一次天灾人祸,如果说当年唐山大地震是我童年的记忆中的一枚酸楚的野果的话,那么,几天前的汶川地震却让我们看到生命的脆弱,自然的神力,至今仍令人心有余悸
(一)与生命赛跑
当时我正在午休,因母亲节回家旅途舟车劳顿,早晨七点我才赶早车回校,准备参加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午连上三节课,我更是疲惫不堪,沉沉熟睡中梦幻不断
突然!窗外一阵隆隆声由远而近,如夏天暴雨前的闪电雷鸣,再夹杂一丝狂风呼啸而来,声响愈演愈烈,逼近耳鼓,接着,窗柩啪啪作响,猛然颤动,如有几人合力摇晃。与此同时,阳台上谁家的花盆掉下来,连同我家的花盆一起向下作直线运动。楼下已有人凄惨的喊叫,紧接着,阳台上挂的衣服也在巨烈的悬转着,似乎要将焊接在楼板上的钢筋挂钩一起撕裂。
我惊醒后第一反应是大雨将至,因连日来媒体都有雷阵雨的预报,几秒中我有重新睡去。可是,朦胧中似乎听到窗户玻璃哗啦破裂的声音,碎片飞溅,扑面而来,我的脸上有划破的痕迹,伸手一摸,似乎有血迹一般,与此同时,床垫也上下抛起。我整个人也随着巨大的动力往外抛出。此时,我全部清醒——地震!这个可怕的词语蹦出脑海。跳下床,接下来就是头脑一片空白,不知是抢东西还是顾其它。又一阵巨浪将我掀翻在地,我紧紧抓住门框才稳住双脚,慌乱中我才想到要马上撤离,艰难的移动步伐,可是,卧室的门猛烈的颤动,伴随着水泥细块雨点似的落下,我放弃了前门,几乎是匍匐着从后门穿过阳台从女儿的房间奔跑到客厅,此时我发现,脚上只有袜子还没穿鞋,地上的玻璃碎片钉在脚底,隐隐作痛,白色丝袜上有殷红的血迹,又一阵巨浪,将我从客厅中央牵引到门口,地板如巨浪一样来回运动,如有人从四方用力拉扯,随着花纹呈波浪形状!我再去开门,糟糕!防盗门在抖动,我的手握住锁把,怎样用力都坚不可摧,此时,离我几尺远的书房里叮咚几声,我的天啦!电脑!我如见到鬼神一般,又折身冲进书房,在摇晃中将书桌上的厚厚的一叠报纸铺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拔去电源将电脑抱下放在报纸上!当时,只有一个念头,生命与电脑同在!出门时,见到一对音箱摔在地上,发出呜呜的哭泣声!险些将我再次绊倒!
门外传来猛烈的敲门上,是邻居第二次返回救母亲,顺便向我发出警报的,我又使劲开门,总算将它打开,在我出门的那一刹那,家里的炊事用具从厨房滚雪球似的铺满一地,又听到几声巨大的啪啪声,像是电视倒塌的声音,我无力再顾它们“死亡”一词突然闪电一过,我浑身发抖,抓起身边的钥匙和手机冲出门去,楼梯上还有从六楼和五楼下来的老人和孩子,我随着他们几乎是旋转般滚动似的扑向底楼,楼下空地上已集聚了很多人,大家紧靠在一起,浑身发抖,狼狈不堪,有穿着短裤的小伙子,将上衣脱下紧紧的包裹着臀部,有衣衫不整的大嫂和姑娘,又披着一床毛毯的大爷,他是从床上冲出来的,衣服几何没穿,我是只穿袜子,没有鞋子
人群中,谁惊呼一声!学生!我们才想起还有数百名学生正在午休,几位教师如同离弦的箭,不顾自己的形象冲进两百米之遥的教学楼,楼梯上已有大量学生涌出,是值勤的四个老师在第一时间将他们疏散,看到我们到来,一位女教师几乎昏过去,用手指着一楼,那里是初一的学生,我和另一个教师同时冲进教室,已有大半学生跑出去了,几个人还在熟睡,一些人吓呆了,不知道是跑还是躲,双手抱住头蹲在地上发抖,我们忘记了呼喊,只是使劲挥手,将他们从噩梦中拉出来,全体老师在瞬间就将所有学生安全撤离
此时,学生住宅区已有瓦砾和砖头倾倒下来,我们一起抬头,只见,远处一幢旧教学楼顶如狂风中的小草来回的飘动,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谁家的雨棚也放弃了挣扎,随着瓦砾和钢筋一起落下,哗啦啦从高空扑面而来!在离人群几十米远的地方飞溅开来
隆隆声渐渐停止,所有的声响消失殆尽,大地不再颤动,楼群不再摇晃,静静的,如死一般的寂静,耳畔是一声渺远的地鸣,伴着学生们轻轻的低吟充斥着我们的惊慌失措的心这一切从发生到结束,大概只有四五分钟!(5月12日下午2点28分——3点10分)
(二)揪心的牵挂
看到人们终于平静下来,我才回家穿上鞋子,家里一片狼藉,书房里所有的书散乱一地,几乎不能下脚,我那心爱的电脑也在书丛中呻吟着,站在门口,我深深的长叹一声,但不敢久留,又出门去守候学生,此时,想起老家的父母和远方上学的女儿,几乎是瘫坐在地上拨打电话,头脑一片空白,平日里捻熟于心的号码如今怎么也记不住,只好有去查看,可是,电话里除了嘟嘟的盲音,什么也没有,平日里那些声音甜润的服务小姐也没有了,大家如我一样疯狂的拨弄,一个电话也没通,所有的希望都化成失望。
学生在操场上也情绪波动,好多女孩哭喊着要回家,街上的家长也陆续涌上学校,接走了一部份学生,我一边安慰学生一边再打电话,但还是一无所获,操场四周的民房已有倒塌的迹象,只是没有传来死人的噩耗,谁家的烟囱横跨在对面的房顶,将本来完好的房顶也弄得面目全非。房顶上的瓦片还没有稳定,偶尔还掉下一两片,让宁静的环境又掀起一阵嘈杂声!剩下的孩子们以班为单位坐成一团,由班主任和科任老师陪伴着。我每隔几分钟就拨一次电话,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令我焦躁不安,眼前晃动着刚才的画面,整个人快要窒息了,这其间,又几次地震,虽然我们在室外,但还是能感动那猛烈的轰鸣和大地的撕扯声!下午五点,学区教办来人通知,让学生回家,我们才将学生放回。居委会已分批传话,不能回家,危险随时降临,操场上已有人在搭帐篷,我僵硬的站在人群里,处于崩溃的边缘,人群中不时传来可怕的消息,当有人说能通电话时,很多人都迅速的围过去,好像能从别人的电话里听到亲人的声音似的,但一次次的失望令人群又一阵长叹短嘘,已有人在操场上已有人埋灶架锅做饭,夜幕悄悄降临,在这短短的几小时里,大家如同经历世界末日一样处于惶恐之中,所有商店全部关门,我对吃饭已没有感觉了!
夜里,我与学校的老师就坐在教室的走廊上,疯狂的打电话,从地震那一刻起,到深夜一点,拨了上百次,都没有信号,有人说,座机电话能打通了,我猛然惊醒,奔回教导处,用办公室的电话总算与母亲说上了话!得知家人还平安,只是围墙损坏了,我稍稍安心!女儿的电话是在两点后才拨通的,听到女儿惊恐而颤抖的声音,我泪如泉涌,得知她们已由学校安置到操场上,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回了原地,在这次生命的接力中,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脆弱,几乎没有丝毫的承受能力!
一直没有小弟的消息,之前弟弟在崇州担任消防工作,作为退伍军人的弟弟,平日里对工作特别负责,雷厉风行,正是如此,更为他担心,不知他处是否安好?
一个难忘而痛苦的不眠之夜,我们不能听到外面的一点消息,停电,停水,网络时好时坏,又不敢回家,我们如同进入原始社会一样,与外界失去所有联系,一个学生带来一部微型收音机,平日里我们根本不会正眼看它们一眼,如今,它却成了我们最珍贵的东西,大家围在一起,侧身聆听着地震的一切信息,所有人都惊叹不已,有人在庆幸自己能够幸免遇难,更多人在哭泣,为生命的瞬间消失而痛不欲生
黎明渐渐到来,我们从极度的疲惫中进入朦胧之中,噩梦不断,孩子从睡梦中惊醒,老人在地铺上颤抖,我知道,灾难的一天已经过去,新的一天就要来临,但我们的心却没有一丝欢快过,旭日从东方冉冉升起,她依然绚丽多姿,却没有人去欣赏
早晨,终于接到弟弟的电话,得知家里的老人和孩子都平安时,弟弟放下心来,但他拒绝向我透露崇州的灾情,只是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弟弟说很忙,要我多照顾家里,但我敏锐的觉察到,弟弟想随当地的志愿者去映秀或其它地方赈灾,我不敢将这消息告诉父母,怕他们担心。现在,亲朋好友中只有姑父一家情况不详,想到他们,我们就忍不住心惊胆颤,因为,他们在重灾区什邡(12日下午3点10分——13日早晨8点)
(三)煎熬岁月
朝阳已将染红了东方的天空,绚丽多彩,故园的天空还是如昨日一样碧蓝如玉,晴朗无云,但却缺少一丝生气,像是黑白的剪影呆板的刻在我们灰蒙蒙泪盈盈的瞳仁里,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和妩媚,全校教师及家属一百余人都是心情灰暗,无所事从,往日的早晨,校园里书声四起,师生满面含笑,来去匆匆,可是今天,学生放假,日期待定,教师随时待命,听候差遣,所有的校舍要等有关部门验收合格,没有危房,解除地震后患之后才能复课,(尽管,我们现在的教学楼是去年才新修的,坚固异常,但是,谁也不敢马上就开课)。几个胆大的人麻着胆子回家弄早饭,很多人就这样干坐着,猜测种种可怕的事情,部分在汶川和北川有亲戚或家人的乡亲,疯狂的打听其下落。年长人的回忆着唐山大地震的种种迹象,舔油加醋的调侃一番,我们更是心如刀割,不敢去正视眼前的事实!
还是没有电,更不知道外面的消息是否属实,大家相互传达着道听途说来的恐怖话题,气氛凝重,人心惶惶,老人们长声叹气,哀悼亡魂之殇,只有孩子们依然快乐,在人群中来回奔跑,笑逐颜开。甚至为集体睡在校园里而兴奋不已,五岁的女孩天真的问:“妈妈,为什么早不般出来睡?”我们哭笑不得!
九点,女儿打来电话,说:“妈妈,我怕,我们班上有几个都江堰的同学家里都有人遇难,大家除了哭就是害怕,电话费快没了,怎么办?”我又是一惊,话费没有了,就意味着我们母女将失去联系,在这非常时期,不是要我的命吗?于是,我拖着虚弱的身体去为女儿冲值,但是,沿途所有的店铺都不再营业,大家都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不曾回家,满街都是震动后的瓦砾和碎石,更有人们在逃命时丢弃的衣物和垃圾,这里离震中较远,人们说是六级左右,许多高大的建筑只有一些小缝隙,一些老化的民房有坍塌的迹象,比起汶川来已是小巫见大巫了。冲值失败,我气急败坏,隐约感到体力不支,才想起是地震前吃了一点东西,想买点食品充饥,也未果,折回学校,疯狂的打电话,想让女儿回家,可是,传来信息说,已停机,我欲哭无泪,人世间相依为命的女儿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她的平安更比我的生命重一千倍,情急中我向广东的妹妹求援,请她为女儿充值,而此时,我的话费也告急,一小时后,传来妹妹的消息,已为我们母女各充值了足够的话费。再一次听到女儿的声音,我们都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社区又来了解情况,并说要招集志愿者去重灾区赈灾,很多人都想去,与其呆在这里不死不活,不如去灾区尽点义务,但是,别人只要退伍军人,何况我们学校只有两个名额。那两个幸运的小伙子立刻紧张的准备去了。
极度的无聊中,我试着给网络里的朋友发短信,告诉他们四川的一些灾情及我目前的情况,没想到,朋友们马上就送来真诚的问候和祝愿,那一句句牵挂的担心,一字字温馨的问候,感动我孤独恐慌的心,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午夜,我就含泪读着这些来自祖国各地的关怀,渐渐使自己平静下来。还是没有电,几块电池也快用完,余震不断,每一小时就震一次,时刻都在逃离,惊恐声此起彼伏!15日黄昏,本地的线路基本畅通,有几小时供电的时间,我们疯狂的充电,抓紧看电视,想尽可能的了解外面的灾情!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更令我们心急如焚,不知弟弟怎样了?更不知姑父一家怎样了?
当天夜里十点,我终于从母亲口中知道什邡姑父一家的详细情况,除一人受点小伤之外,其余都平安撤除。天啦!上苍有眼啊!
母亲最让我担心,她成天叨念着要小弟回家,就是不肯住在帐篷里,我心急如焚,又不敢向老人说出实情,只好回家去面见她老人家,安抚好母亲,我在返校后突然病倒了,头重脚轻,眼花缭乱,高烧不止。庆幸的事,女儿回到了我的身边!
当夜,灾区连续降雨,许多人都在雨中煎熬,临时的帐篷哪禁得起狂风暴雨的摧残啊!老人和孩子都咳嗽不止,几次余震害得人们刚刚坐下又惊慌失措的奔命,再坚强的人也快支持不住了!此时,媒体已报道余震达到四千余次!(13日上午九点——15日夜)
(四)涌泉感恩
还是余震不断,十七日凌晨两点一刻再一次巨裂震动又让刚刚熟睡的人们惊慌失措,大家从帐篷奔跑出来,抱着被子,四处乱窜,惊呼声又响在耳迹,街上一片混乱,逃命的人群水泄不通!我在极度虚弱中让女儿掺抚着向校门跑去,坐在校门口我决定不再逃亡,冥冥中掏出手机,给远在佳木斯的朋友幽幽发去信息,也许是想留下点什么,一串文字发去出后我才后悔,凭什么让万里之外的朋友为我担心,我的贱命能值几何?
雨线如丝,绵延不断,瞬间我们落汤鸡一样浑身湿透,网络又一次停止,大家蹲在空地上,听天由命,传达着各种恐怖的小道消息,有人说成都百万人群大逃亡,场面之壮观古今罕见,有说汶川北川等地遇难者遗体一车车运往本地殡仪馆,排成长队,再说某地两山合并同时沉陷,几小时后从几十里之外的江里突然耸立一座山起来;还说卧龙的大熊猫四处逃窜亡命奔腾,更说卧龙地区山上的石头越过岷江滚到对面山脚,女儿在我怀里吓得发抖,我极力阻止人们不要再传播谣言,请考虑我们的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吧!
当天上午,学校召开紧急会议,组成几个小组自救,为灾民排忧解难,社区也及时行动,统计受灾情况,评估灾情,安置受灾群众,组织捐款活动,我们全体教师分成几组,下乡家访,去安抚惊心未定的学生,并通知他们返校复课,许多家长都在沿海一带打工,家里只剩老人和孩子,这个群体的脆弱程度可想而知。我们带去了安慰和信心,尽管我们也惊慌失措,惶惶不安,坚强!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教师,是学生心目中的高大而坚不可摧的形象,我们不能为在地震后无数的川籍遇难的教师丢脸!
校园在我们的整理后又恢复昔日的宁静祥和气氛,庆幸的是,我们的学校除学生住宿楼有些破损、旧教学楼有些裂缝之外,新修的教学楼还安然无恙,春天里我们就搬进了新教学楼,损失不大,能及时复课。下午有关领导来校视察了危房的情况,通知我们十九日正式复课!
当地的医生已有很多去了重灾区,我在女儿陪同下去医院就诊,像我一样的病人络绎不绝,都是因地震引发的各种病发症,医生叮嘱多休息,不要惊慌,问题不大,我也知道,这病是吓出来的,连日来几乎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女儿说:“妈妈,会好的,地震过去后一切都会好的!”我知道,一切都会好的!因为,我们的身后有全国人民的帮助!
通过媒介与各种信息,我们已知道一些详尽的情况,全国人门都在支持我们。四川人其实并不孤单,这一刻,所有的炎黄子孙都心系四川,所有的华夏儿女都牵手并肩,党中央及全国人民都是众志成城,抢险救灾!来自四面八方的爱心涌向四川,我们除了悲伤更多的是感动。擦干眼泪,让自己坚强,哭泣并不能挽救美丽的故园,换回同胞的生命!尽管传言愈演愈烈,罹难者越来越多,但是,英雄的四川人民不会就此消沉,更不会因此倒下!
我的勤劳善良的乡亲们早已擦干了眼泪,投入生产自救当中,烈日下放眼望去,一片抢收抢种的热闹景象,让你依稀看到昔日如火如荼的丰收场面,如果不是偶尔闪过眼前的碎石瓦砾和间或的一顶顶简易帐篷,你一定会忘记这里曾是地震后的四川!
送走了女儿,我重拾信心,抖擞精神,迎接灾难后的第一个复课日!我们早已准备好了,只要重灾区需要,我们时刻准备献出自己!
十九日升旗仪式上,我欣然接受了校长的指令,深情并茂代表全校教师在国旗下讲话,将积淀在内心多日的痛苦和如海潮一样的感动倾诉出来,将我的泪水和诚挚的谢意寄予在文字中,感动了在场的师生,也将现场的募捐活动推向了高潮!
中午的两点二十八分,学校师生全体肃立,为5.12地震中的罹难同胞默哀致意,汽笛长鸣,哭泣声起,我们从内心默默哀思,将苦涩的泪水化为强大的力量,让九泉下的亲人安心,让瞬间成为孤儿的孩子放心,中国人有着坚强的脊梁,四川人拥有拼搏精神更懂得涌泉感恩!
相信我们,相信天府之国优秀顽强的英雄儿女,相信积淀了五千年华夏文明的巴蜀大地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重现昔日的妩媚风光,让世界再次为之瞩目,让长眠于天堂的亲人为之欣慰
雄起!四川!雄起!中国人民!
5月16日—19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