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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82008

    就在鱼头胡思乱想、无聊致极的时候,柳燕总算从服装加工厂把修改后衣服提了出来,摆上货架,正是一个上午,店里依旧冷冷清清,赵宇也在场,他看着柳燕忙碌,一种徒劳感所引发的酸楚在他心中油然而生,柳燕根本不看赵宇,赵宇把头转向窗外,恰在此刻,鱼头的汽车驶入眼帘,赵宇见到鱼头乐呵呵地进到店里。

    鱼头走进来时,手里拎着一包胃药,他把胃药往柜台里一扔,四下看了一眼:"怎么着?改版了――不错嘛――哎,磁器,想好了吗?"

    赵宇和柳燕都不理他。

    鱼头从赵宇边上走过:"得,得,得,来的不是时候,正忙着,是不是?"

    赵宇仍不说话。

    "柳燕,你胃药拉车上了,我给你送过来了――赵宇,你也不关心关心你媳妇,你不关心我可关心啊――你连饿带气把人――"

    "把药拿走,我早没事儿了。"柳燕打断他。

    "那不行啊――你是我磁器的――"

    "你贫不贫啊――"柳燕对他没个好态度。

    "贫,贫呀,我够贫的――算了,我走了――我去小芳那儿看看,过几天再来。"

    鱼头走到门口,问站在门口的店员:"哎,我还忘了件事,这位小姐,这店到底叫什么呀?"

    "ego。"

    "ego?什么意思?"

    "自我。"

    "什么自我?"

    "就是自己的自,我行我素的我。"

    "自我,好听!行,好,这名字好,自我,我看这俩人儿都改名叫自我算了。"鱼头回头看了一眼赵宇和柳燕,然后走了出去。

    赵宇追出来,拦住鱼头:"哎,什么胃药,你说什么呢?"

    "你不知道呀!我告你,上回我来这儿,带柳燕吃饭,记得吗?她一直胃疼,要不我瞎买那么多药干嘛?我告你,柳燕真不错,连我都觉得她不错,没事儿我得找她聊聊,我知道你什么人,咱丑话说头喽,要是她跟我走你少费话啊!"

    "去你妈的吧!"赵宇对着钻进汽车的鱼头喊道。

    82

    下午,柳燕再次来到服装加工厂时取衣服时,厂长把她请到办公室。

    "请坐请坐。"厂长说。

    柳燕坐下。

    "怎么样,他们做的有问题吗?"

    "没问题,师傅们都挺好的。"

    "我请你来是有件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

    厂长拿出一张合同纸来:"你看,这是我们当初签的合同,按合同你们应该把上一笔加工款给我们了――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困难,可我们是小厂,流动资金很少。"

    "对不起,这是我们的问题――上一笔是多少?"

    厂长翻弄一下手里的几张纸:"一共是3万千多,给,你自己看。"

    柳燕接过来看看,然后放进自己包里。

    "你放心,我一定尽快送来。"

    "哪天?"

    "最晚大后天,我还有一批衣服要取。"

    83

    晚上临睡前,柳燕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跑到灯下,翻了一下那几张账单,然后转身交给赵宇:"看,开始欠债了――赵宇,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钱?"

    "肯定不到3万,我估计还有万多,但还要支付房租水电什么的,我们缺3万左右,"赵宇把账单在手上摇摇,"这好办。"

    电话响起来,柳燕接:"喂,是赵玫呀――啊,真的?我们――等一下,"柳燕捂住电话,对赵宇说:"明天你们学校校庆,赵玫说所有人都去。"

    "那我们也去吧。"

    柳燕这才对着电话说:"喂,我们去,你说什么?我们的小黑店儿啊,快关门了――骗你干嘛?行,明天再说吧,放心吧,我就爱讲倒霉事――你以为听完就完了,我问你,能借我3万块钱吗?真的?太好了――一两个月还你,还不了啊,还不了你就认倒霉吧――对,就是拉你下水,好,就这样。"

    柳燕挂下电话。

    "柳燕,钱我有办法――你――"

    "赵宇,借钱的事还是从我开始吧,放心,照这样下去,总会轮到你的,你不用着急。"

    "柳燕。"

    赵宇还想说什么,柳燕用手势制止他。

    "也许我们挺过这个月就好了,也许――赵宇,对不起,我总是把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弄坏。"

    "别这么说――这么说叫我怪难受的,我总是想,做一件事就要把它做好,但有些事是我们现在力所不能及的,如果我一开始能究研一下市场――如果不是我没完没了地想别的问题――柳燕,你应该成功的――只要有几个新闻发布会,只要有几个时装展示会,只要在报纸杂志上多做些宣传,只要有一个更好的加工厂,只要能买得起你要的进口布料,只要我们多几个连锁店,只要我一开始不犹豫,只要我听你的而不是自说自话――"

    柳燕搂住他,吻他,赵宇不再出声了,只有柳燕的孤零零的声音在说着:"只要我们别再吵架――只要你别再背冲着我睡觉。"

    84

    为了买下ego连锁店,鱼头仍在奔走,事实上,鱼头并不是非要这个店,也许他就是觉得一个人太闷了,想在老相识中间走动走动罢了。

    鱼头进了叶青家,小芳开的门,叶青坐在沙发上,抱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画报看。

    鱼头张嘴就来:"你们俩可以成立一个大婆儿俱乐部了,我负责帮你们弄到小伙子,免费。"

    "得了吧你――你喝什么?"

    鱼头却唱起来:"给我一杯忘情水,让我一生不流泪,"他停了一下,"哎,有忘情水吗?给我一杯,我想喝点儿――然后到外面去任雨打风吹。"

    小芳和叶青相互看了一眼笑了。

    "你是不是又柳着小姑娘去迪厅了,不要脸的东西,我当初怎么会跟这个禽兽混在一起,想想就恶心,知道为么什么吗?我告诉你一事儿啊,鱼头,昨儿我们去看了一算命的,我告诉他你的生辰八字儿,替你算了一卦,你猜猜看,你前生是什么?"

    "最差也得是一七品芝麻官吧?"鱼头说。

    "不是――"叶青纠正他。

    "那是什么?你要告我,我就给你算命的钱。"

    小芳说:"人家看了半天,对我说,这人的命太怪――我看到了很多小东西――我问他,是什么?那人说,看清楚了,我看清楚了,是一万只大苍蝇!"

    小芳和叶青一齐笑了起来。

    "得得得,你不就是拿我踪你们说事儿嘛――这样吧,钱我照付,你去找那算命的,问问他,是公苍蝇还是母苍蝇?"

    "当然是公的了。"小芳说。

    "那你告诉他,让他把我那一万个傍肩儿的命也算一下!"

    "小芳,他骂你!"叶青说。

    "是吗,鱼头?"小芳问。

    "不是――我是说破锅自有破锅盖儿,咱别自己窝里哄起来就行,你说是不是,小芳?"

    "一边儿呆着去吧你――"小芳说。

    "哎,真的,我说的那事怎么样了?"

    "没戏――你想的倒美!"

    "小芳,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我给你一笔钱,你能有今天吗?"

    "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太对不起了,我还真给忘了。"

    "你一女的,天天忙忙叨叨的累不累呀――我给你现钱,你回去慢慢吃利息去,闲的时候,自己数数,多好,再说,你现在这么多事儿,以后要是混不上一老公,那不是耽误了嘛!啊?"

    "这用不着你管,我再次肯求你一边呆着去。"

    "我可跟赵宇说你们都答应了。"

    "赵宇也不是傻瓜,他不会信的,你去别的地方转吧,干嘛老围着我们转,累不累呀?"小芳有点不耐烦地说。

    "这不别人我不放心嘛。"

    "以后你别谈这事儿了――我们谁也不会答应你的。"

    鱼头转向叶青:"叶青,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你喝忘情水儿去吧,多喝点儿,喝完就好了,这么天天胡思乱想的,早晚得得病――真后悔当初把小芳介绍给你。"

    "你想留着给你老公当二房呀?"

    "我老公?得了吧,再过一段儿,我就没老公了。"

    "真的?"

    "真的。"小芳替叶青说。

    "行啊,你们这大婆俱乐部早晚改名叫过河拆桥俱乐部算了――早知道就不应该对你们好――我们家老太太就对我说,别找搞艺术的,她们全水性杨花。"

    "你还有别的事儿的吗?"小芳不客气地问鱼头。

    "当然有啦――你放心,我马上就走,办我的事儿去――再见啊。"

    鱼头往外走时,听到叶青小芳异口同声地说:"byebye。"

    "bye你妈的bye!"鱼头夺门而出。

    85

    赵宇拉着柳燕从"热烈庆祝建筑学院建校三十五周年"的横幅下走过,昔日校园在赵宇眼里竟显得那么不真实,他已记不清他是如何在这个地方混过四年的了,倒是柳燕不时指指点点,对他说他们曾在哪里见面,曾在何时散步之类的话,两人走了几个回来,终于,赵宇找到自己的同学。

    这一帮人里有赵玫、莉莉,还有一个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的钟辉,还有一老姑娘孙小梅,旁边一个长得特难看的男子叫严峻。

    "我们都转了好几圈儿了,没什么意思。"孙小梅们说。

    "到底去哪儿呀?"钟辉说。

    "钟辉,你自己说吧,哪儿吧,同学里可就你一人儿真抄上了,别问我们了,你说吧。"严峻说。

    "我?我不知道啊?香港美食城怎么样?严峻,赵宇,你们挑吧,我告诉你们,今儿除了向我借钱以外,怎么着都行――女士们,你们说吧,去哪儿吃?"钟辉说。

    "我正减肥呢!对我来说,一起去喝西北风是最好的选择了。"赵玫吵吵道。

    莉莉笑了起来:"我无所谓。孙小梅,你呢?男朋友问题解没解决?"

    "我连着找了仨男朋友都是厨子,现在全吹了,痛定思痛,我觉得我的生活之所以不幸的根源在于嘴馋,误以为厨子和他们所做出来的食物是一种东西,所以,现在,我对和厨子有关的东西抱有很深的敌意!"

    众人笑了。

    严峻说:"你以后你最好别给人家设计厨房了。"

    "在我们设计院,我专门负责厨房部分――知道我怎么办吗?我想了个办法,把厨房设计成三角形的,火在中间,叫那帮厨子天天围着火转,烤死他们!另外,三个角是垃圾桶,烤不着就熏死他们――"

    赵玫说:"我从你话里已经听出敌意来了。"

    大家笑了。

    钟辉大手一挥:"这样得了,就香港美食城吧,上车吧,车在那边。"

    不远处,停着钟辉漂亮而宽大的美国车。

    在车里,赵玫对钟辉说:"我记得毕业的时候,我们在四川饭店,你喝得直吐,一边哭一边对我说,'总有一天,我会拎着一箱钱来请你们吃饭'。"

    赵宇插嘴道:"那是因为向琴琴傍了一款,把他甩了。"

    在香港美食城的餐桌边,这件事被再次提起,钟辉却不住地感叹:"往事不堪回首,往事不堪回首。"

    "得了吧,"严峻说,"你的往事不错呀。"

    孙小梅问:"你们谁有向琴琴的信儿?"

    钟辉说:"我知道――她和老公一起去美国了。"

    孙小梅问他:"你不想追到美国去吗?"

    "我在美国碰见她了。"钟辉答道。

    "真的?你追她到美国去了?真够感人的。"孙小梅说。

    "不是,我是去竞标,在机场碰到她的,哎,世界真小。"钟辉说。

    "她什么样?"孙小梅问。

    "差点没把我吓死――肚子这么大,手上带着一小钻戒,头发乱成一团儿,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正在机场商店里遛达,还说,东西太贵了――哎,太可怕了。"钟辉说。

    "真的?"严峻问。

    "真的。"钟辉点点头。

    孙小梅问:"后来呢?"

    "后来我问她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她说是女孩,我给了她千美金,算是送小孩的一件礼物――她立刻就想让我当小孩的教父――说小孩要受洗什么的。"

    孙小梅说:"这段爱情故事的结局有点像电影――说起来挺伤感的。"

    赵宇此刻插嘴道:"伤感不伤感无所谓,像电影才是真的。所以嘛,一定是编的。"

    听到赵宇的话,钟辉一愣。

    孙小梅问:"为什么?"

    赵宇看一眼钟辉,笑着说:"我也就是那么一猜。"

    "你这人――哎,柳燕,你怎么不说话呀?"孙小梅说。

    "我那时候跟你们不熟――这些事儿我哪儿知道。"

    "对了对了,那时候咱们情圣是跟赵玫在一起,现在你们这三角债理没理清?"孙小梅接着快言快语。

    "得了吧你,孙小梅,当初你还不是天天惦记赵宇。"赵玫立刻回击。

    "这件事儿我能做证――当时就是她,孙小梅,非要跟我换位子,好坐赵宇边上,结果学习成绩一摞千丈――结构力学不及格――积分变换,不及格!"

    "就是赵宇害的――要不是当初学的那么差,也不会叫我天天设计厨房呀!"孙小梅笑着说。

    赵宇说:"这可不怪我――我考试可没少给你传条儿。"

    "要不是你传的条儿,我能不及格吗?他说好了考试最后对答案,给我传了一一堆错误小条儿,把我都给弄晕了――结果他倒是及格了,你们说,这人有多差劲!"孙小梅接着控诉。

    "干得好,赵宇,要不孙小梅得给北京设计多少三角楼呀!"赵玫插了进来,等大家笑完,赵玫接着说,"哎,钟辉,你现在这么有钱,准备为老同学做点什么?"

    "你们说吧――"钟辉说。

    "我媳妇做股票呢,你给我点信儿倒是真的。"严峻说。

    "我也是托别人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钟辉说。

    "要不你来一个老同学基金吧―一每人发我们一卡,我们没事儿就刷刷,刷完就会想起你的。"赵玫说。

    "想我真够傻的,是不是?赵玫,你有你爸的卡刷还不够?"钟辉说。

    "我爸的卡都让我刷烦了,所以才想刷你的。"赵玫说。

    "那不行,对你这种人――"

    赵玫打断他:"你们看你们看――有钱人有多小气,一到真格的就开始推三阻四,太没劲了,你以为我们真想占你便宜呢!我告你啊――我要是在街上看你要饭,饶了不给你,还得把你的要饭碗给砸了。"

    众人笑起来。

    钟辉说:"赵玫,你是一点儿没变――恶婆儿一个,谁要碰巧娶了你,谁这辈子可有的瞧了。"

    "你别做梦了,你以为你有碰巧儿的机会是不是?"

    严峻大声说:"**!"

    众人又笑了。

    钟辉说:"真的,说正格的,谁以后有什么事儿,招呼我――这是我名片。"

    他向每个人发名片。

    赵玫接过来看看,说:"大家别给丢了,这是最有用的社会保险卡――可惜,上面的电话号码是假的。"

    "行,赵玫,哪天我非治治你不可。"钟辉说。

    严峻说:"对,先杀后煎――单面煎也行,赵玫,我说的是做鱼啊。"

    众人又笑了。

    赵玫在笑声中回嘴:"做你妈的鱼,你以为我是那么好奸的?"

    这下,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哎,赵宇,你怎么不说话呀――这不是你的性格呀。"钟辉说。

    赵玫起哄道:"赵宇,快,给,"她看看名片,"亚太中国新方向责任有限公司钟辉钟董事长打电话,快点,让他出血的时候到了!"

    "得了吧。"赵宇说。

    "怎么了?"钟辉问。

    赵玫说:"赵宇现在开了一个店,没流动资金了――要不这两口子怎么愁眉不展的?"

    "是吗?"钟辉问。

    赵宇急忙说:"别听她瞎说――我们没问题。"

    钟辉从包里拿出一个支票本,刷刷几笔就签了一张支票,放到转盘上,一转转到赵宇手里,他边写边说:"赵宇,要是有一个人以后能超过我,那肯定就是你――我现在就敢这么说。"

    赵玫眼急手快,一把拿过支票。

    赵玫:"哎呀,现金支票呀!0万块――这能买多少件衣服呀!"她抬头看大家,"现在有谁跟我一样眼红?"她把支票递给柳燕,"不好意思――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钟辉在讨好你,什么能让有钱人在突然间丧失理智?我告诉你们,暗恋往往比想象的更强烈!"

    大家笑了。

    柳燕对钟辉说:"谢谢你,我们争取早点还给你。"

    钟辉说:"没事儿。"

    柳燕把支票递给赵宇,赵宇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说:"我接到过向琴琴的电话。"

    大家的眼光一下望向他。

    赵宇接着说:"那时候我正在卖楼,她在上海,想给她妈买一套房子,后来――算了,不说了。"

    大家的眼睛一齐望向赵宇。

    钟辉的反应有点奇怪

    赵宇说:"钟辉,我不想讲了――我们也不缺钱。"

    赵宇把支票放在桌子上,转回钟辉面前。

    柳燕看着他:"你怎么了?"

    钟辉笑笑说:他"又想编我段子。"

    赵玫兴奋地叫道:"天啊――又一个小秘密,赵宇,你就告诉我一个人!"

    钟辉把钱又转回到赵宇那里,说:"赵宇,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但这点钱对我真的没什么――难道老同学之间还得签份合同吗?"

    赵宇看着钱,接着说:"实际情况没那么伤感。有一天,一个人不远千里,从北京飞到上海,找到向琴琴,给她看一箱钱和一个订婚戒指,是个大钻戒。"

    赵宇看看周围的人,大家专心听他说。

    "后来两人回到旅馆。"

    钟辉面色变得不好看,便还在强装镇定:"赵宇,别开玩笑啊――"

    玫催赵宇。

    "向琴琴没有怀孕,还像以前一样漂亮,她刚离了婚,非常空虚,于是,她就答应了那个人,准备开始新生活――可那人在第二天一早,留下一个纸条后走了。"

    大家看着赵宇。

    "纸条上写着,"赵宇点上一支烟,吐出一口,"纸条上写着,'现在你知道几年以前我有多痛苦了吧'――钟辉,我本来不想说这件事,但我觉得有钱了这么做没什么意思,我不想说对老同学这么做有劲没有,我想说的是,一个人这样找回自信心也太没出息了――知道为什么我这么说吗?因为向琴琴现在把那颗钻戒挂在墙上,每天看一眼,为的是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能相信什么了――这件事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赵宇把支票撕掉了,他扫视众人,众人一齐低下头。

    8

    从香港美食城出来的时候,赵玫对柳燕和赵宇扫兴地说:"哎,聚会不欢而散。"

    说完便走了。

    柳燕看着赵宇:"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讲这件事吗?"

    "柳燕,我没想到会碰到他。"赵宇说。

    "你以为会碰到向琴琴是不是?"

    "柳燕,你不能老翻我的旧帐,这样做对你我都没好处。"

    "赵宇,你真的知道不要做对人没好处的事吗?你不知道――如果知道,今天你就不会这样,我们大老远过来,不是为了做对我们没好处的事,对吗?――知道吗?今天你做错了两件事――第一,你不该拒绝那笔钱,第二,你不该讲钟辉的坏话,你的第一个错误会使我们在今后三个月里很被动,你的第二个错误伤害了钟辉,有些事情,说一遍往往比做一遍还要残酷,因为语言是无情的――你的话让聚会变得很尴尬,也让你自己不舒服,你说了事情的真相,痛快了吧?可是,对谁有好处?你这么天真,将来会一事无成的。"

    赵宇看着柳燕,一言不发。

    "我说的不对吗?"柳燕说。

    赵宇仍不说话。

    "你看着我干什么?走吧。"

    柳燕要走,赵宇一把抓住她。

    "柳燕,你变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不愿看到的东西,这一点我必须得告诉你。"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说完,柳燕便顾自走了。

    赵宇看着她的背影,然后左右看看,人们已经散去了。

    87

    第二天,柳燕刚到ego店内,店员便交给她一张名片。

    柳燕问:"有什么事吗?"

    "来过一个香港人,他在这里呆了很久,说要见你,这是他的名片,他说在饭店等你给他电话。"店员说。

    柳燕看名片,上面写着:香港利达德服装有限公司朱启仁。

    柳燕把名片在手上翻弄了几下,意识到也可能这是一根救命草,于是走向电话,抓起来拨号。

    88

    "ego是属于你自己的牌子吗?"在饭店的咖啡厅,朱启仁们柳燕。

    "我是跟别人合伙儿。"

    "所有的设计都是你一个人完成的吗?"

    "是,是我自己的设计。"

    "我喜欢你的设计,很时尚,很专业,也很有个性,你愿意跟我们公司合作吗?"

    "那要看用什么方式。"

    "你喜欢什么方式?"

    "你们会提供什么方式?"

    "你可以用你的店加入我们公司的连锁,也可以直接进入我们公司设计部门,还可以把你的设计卖给我们公司,每年秋冬两季,我会从你的设计中挑选一些,加入到我们公司的品牌中。"

    柳燕点点头。

    朱启仁接着说:"我建议你加入我们公司,我们在北京也有分支,或者你可以去香港工作,我们公司雇佣世界各地的设计师,公司每年会组织设计人员去欧洲参观时装发布会,还有很多别的机会,我们以前在大陆请过设计师――你看,这里有一份我们公司的介绍材料,你可以看看――我原来就是公司的设计人员,这个公司给年轻人提供的条件相当好,在香港同业中也算不错的――如果你愿意,你把以前的作品收集一下,给我一套,我今天晚上回香港,明天就可以交给我的上级主管,他是我的朋友――怎么样?"

    柳燕说:"我得考虑考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别的合作方式我们也会考虑。"朱启仁说。

    "我回去和别人商量一下。"

    "那我等你的答复,我名片上有我在香港的联系电话,你也给我留一个电话。"朱启仁掏出本和笔,递给柳燕,柳燕留下电话后说:"那好,就这样。"

    说罢,柳燕站起来。

    朱启仁说:"对不起,我再多说一句,很多大陆人很有才华,但没有机会和条件来实现他们的理想――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吗?"

    89

    柳燕在厨房做菜。

    赵宇坐到桌边,打开灯,桌上放着柳燕的包,包里的东西有一部分在外面,其中就有利达德的介绍和朱启仁的名片,赵宇翻着看看,然后走到厨房门前,打开门,靠在门框上。

    柳燕正在炒菜:"你出去,全是油烟儿。"

    赵宇晃晃介绍材料:"我听店里的小王说,你跟香港人谈事儿去了?"

    "他们想跟我们合作,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合作?"

    "收购啦,买设计啦什么的。"

    "你的意思呢?"

    柳燕关了火:"我?我不知道。"

    赵宇把一个盘子递过去,柳燕把菜装进去,然后说:"吃饭吧。"

    在厅里,柳燕和赵宇各坐桌子一边,默默地吃着饭。

    赵宇说:"我有一个感觉――我们在一起耗上了。"

    "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有点耽误你了。"

    "我看,你是觉得我在耽误你。"

    两人对视。

    赵宇说:"我不想吵架。"

    "我也不想。"

    两人分头吃饭,赵宇吃完了,把碗放在桌上。

    柳燕吃完,也把碗放在桌上,两人同时伸手拿对方的碗,又同时收回来。

    赵宇说:"我洗吧,你做的饭。"

    赵宇抄起碗走了,柳燕坐在原地,用一个玻璃杯子喝水。

    赵宇回来,把菜也端走了。

    柳燕看着他。

    赵宇再回来,用一块抹布擦桌子,柳燕把杯子抬起来,让赵宇擦干净桌子。

    柳燕又倒了一杯水。

    赵宇回来,走过柳燕,躺到床上。

    柳燕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把水喝完。

    90

    徐刚背着一个小包,跟一个送他出来的武警握手,然后走出了监狱的大门,他往前走了几步,门在他后面关上了。

    前面,赵宇在等着他。

    徐刚冲赵宇做了一个向自己开枪的手势,突然间,他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赵宇过去,把他翻过来。

    "徐刚,徐刚,你没事儿吧?"

    "我已经死了,真的,我已经死了。"徐刚闭着眼睛说。

    徐刚睁开眼睛:"现在,我就像重获新生。"

    "如果你在里面死了一次,那么你出来以后就会再死十次。"赵宇说。

    "真的?"

    "少废话,起来吧。"

    "赵宇,你得告诉我,那些走来走去的都是什么?"

    赵宇看看不远处的行人,然后看着他:"我告诉你,所有的人都死了――你看到的都是行尸走肉,妈的,起来,走吧。"

    "有没有姑娘发我?"徐刚问。

    赵宇摇头。

    "如果没有姑娘发我,就发我根儿烟吧。"

    徐刚睁开眼睛,笑了,赵宇把嘴里叼的烟递给他,也笑了。

    9

    赵宇知道徐刚一无所有,就带着他逛了逛商店,送了他一些衣服、烟、洋酒之类的东西,两人连连感叹一毕业就让社会修理得够呛。

    晚上,两人来到多年前常来的酒吧,里面仍是坐满了人,乱轰轰的,酒吧的格局已经变了,两人都喝了不少酒,徐刚有点醉了,他探着身跟赵宇说话。

    "哎,你还没告诉我,你现在怎么样?"

    "一句话,不怎么样。"

    忽然间,赵宇和徐刚目光不约而同地回头望着一个走过的漂亮姑娘,看过之后,徐刚回过头来:"别一句话,多说几句――除了我,你还能对谁说?"

    "我和柳燕开了一个时装店,不太景气,柳燕想改变现状,她天天拼命工作,我成天无所事事,想插手都插不上,完全是一摆设――她来了,我们别说这事了。"

    柳燕从外面进来,赵宇招呼她过来,柳燕坐在赵宇身边。

    "你好,柳燕,赵宇刚才告诉我,他爱你爱得发疯,没有你无法生活。"

    "他是爱折磨我爱得发疯――哎,我也想要一杯酒,小姐――"柳燕说。

    赵宇和徐刚对视一眼。

    赵宇问柳燕:"有莉莉的消息吗?"

    "别提她了――以后也别提她。"徐刚打断赵宇。

    一个小姐过来,柳燕说:"要一杯血玛丽――再来一杯冰水,你们想要米花吗?"

    徐刚说:"米花是个姑娘吗?要是姑娘就要。"

    "要一个甜米花。"柳燕说。

    女服务员走了。

    "柳燕,我叫你一声嫂子你爱听吗?"徐刚说。

    "不爱听――哎,赵宇,鱼头今天又来店里胡搅蛮缠。"柳燕冷淡地回答,她已不习惯那种老朋友几年前的说话方式。

    "我看他是找你胡搅蛮缠。"赵宇说。

    "得了吧,还有,店里的小王辞职不干了,我们得找一个店员。"

    "如果你们不嫌弃,找我好了。"徐刚说。

    "徐刚,你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柳燕这样回绝他。

    "我能吗,柳燕?"

    "那当然。"

    "我说不能!"半醉的徐刚一下子拍案而起,服务端来酒和米花,徐刚抓了一把米花吃,"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找一个好工作,必须得先写一份简历,上面得有你的工作经验,是不是?"

    "当然。"柳燕说。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写!我一毕业就进监狱了,在里面我学会了做木工活儿,还会缝衣服,修收音机――如果这也算工作经验的话。"

    "徐刚,要是我是你,就把以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我知道你和赵宇一起上学,一起给姑娘写情书,一起拿着菜刀和人打架,可是这和你的现状一点关系也没有,很多年过去了,你们都不小了,你不能这样悲愤,悲愤没有用。首先你得看得起你自己,别人才会看得起你,你别太没出息了。"柳燕一本正经地说。

    "柳燕,我们见面才三分钟,但我有话要告诉你,我觉得你变了,变得有出息了,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我是把你当朋友才对你这么说的,可你把我当别的,你别看我不怎么样,可我能为朋友两肋插刀,我看得起自己这一点,我也只有在这一点上看得起自己,我原以为在外面的朋友就剩了你们两个,可没想到你变成了一个势利小人,我告诉你,我和赵宇在各大学四处摘校花儿的时候,你还丑小鸭呢!你以为赵宇真离不开你?我告诉你,你离开0分钟,赵宇就能找一个比你强00倍的姑娘,我这话撂这儿了,你信不信?"

    柳燕被噎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赵宇拉她,她甩脱了赵宇的手,又坐下了,但毫不留情地回击道:"徐刚,我不在乎你对我说什么,可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这世界上就你亏了,就你倒霉,我只告诉你,你不平衡一点用也没有,没人会同情你的,我才不需要你为我两肋插刀呢,你要是真为我两肋插刀我还觉得麻烦呢!"

    柳燕把冰水和酒一口气喝完,拎着包站起来,独自走了出去。

    徐刚探头看柳燕走,然后不安地说:"赵宇,你不追追她?"

    "算了。"

    "对不起。"

    "以后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赵宇说。

    徐刚没有说话,他拍了一下赵宇,然后用手里的酒杯碰了一下赵宇的酒杯,一口喝干。他放下杯子,四下看看:"这酒吧真闷,所有的地方都一样闷,你看后面那姑娘怎么样?"

    "还行。但她老公在外面,我看见的。"

    "去他*的老公,我想上厕所。"

    "在后面。"

    "我想带那个姑娘一起上。"

    徐刚站起来,赵宇一把没拉住,徐刚向那个姑娘走过去,赵宇跟在旁边。

    "我想请你去东方一号跳舞。"徐刚摇晃着对那个姑娘说。

    "东方一号停业了。"赵宇提醒他。

    姑娘左顾右看,不说话。

    "真的,我刚从监狱里出来,什么都不知道,哎,你怕我吗?"

    姑娘不理他。

    "你要不同意,就走吧,我来付你的账。"徐刚说。

    姑娘不耐烦地站起来,走了。

    徐刚叹了口气,对赵宇说:"你来付账吧,她走了。"

    眨眼间,一个小伙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那个姑娘,姑娘拉着他,小伙子来到徐刚面前。

    徐刚"啪"地一声把一个酒瓶子口摔碎了,对着尖利的玻璃喝了一口酒,一指那个小伙子,头也不回地叫道:"滚蛋!"

    小伙子愣了一下,姑娘把他拉走了。

    服务员过来扫玻璃。

    老板拉着赵宇走到一边,用胳膊搂着他的肩膀:"你朋友喝多了吧?"

    赵宇点点头。

    "这么着,你们走吧,别在我这儿生事儿,酒钱算我的。"

    老板拍拍赵宇的后背。

    赵宇离开老板,走过去扶徐刚。

    "徐刚,咱们走吧。"

    徐刚扶着桌子把剩酒喝完,他看了一眼老板,老板正向这边看着。

    徐刚对赵宇醉醺醺地说:"瞧,我刚一出来就有人不喜欢我,这世界真冷漠!"

    徐刚弯下身找什么。

    赵宇从桌子下面把徐刚的一堆手提袋给他,里面装着赵宇送他的东西。

    徐刚接过来:"赵宇,我告诉你,我想重新做人,可你得告诉我从哪儿做起?"

    赵宇抱住徐刚:"徐刚,我告诉你,我跟你一样,每天都在想重新做人。我们走吧。"

    两人往外走,走了几步,徐刚抓住赵宇。

    "赵宇,我以后不再打架了,我要回家,赵宇,你记不记得我们家住哪儿?"

    赵宇点头。

    "我怕我不记得了,什么都变了。"徐刚伤感地说。

    "我送你回去。"赵宇抱着徐刚往外走,心里十分不好受。

    两人来到酒吧外,徐刚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我们家是另一个监狱,我不想回去。"

    "要不你到我那儿去。"

    "到处都一样,我还是回去吧――记住我的话,以后别来找我,等我找你――别忘了啊――我只对你一个人这么说。"徐刚说罢,头也不回地钻进一辆出租车走了。

    92

    同一天夜里,把于小丽弄到家里说话的鱼头也不好受,他同样喝了不少酒,然后对着于小丽不停地说话。

    "小丽,你说该怎么办?"

    "你别再去了。"于小丽说。

    "别再去了?",鱼头又喝了一口,"我也想别再去了――可、可我腿自己就动了。"

    "动就动了呗。"

    "可一到那儿我就不知道说什么。"

    "你说什么?"

    "胡说,乱说――说要买她的店,说要请她吃饭――还能说什么?"

    "那叫胡搅蛮缠,还不如不去。"

    "这我还不知道――可我老想起她胃疼,一想起她胃疼,我就心疼,"鱼头用手在自己胸前乱摸着,"怪不得呢,别说这两地儿挨得还挺近!"

    "得了吧你!"于小丽笑道。

    "有你丫这么跟我说话的吗?我告诉你――就是我媳妇,要敢说我,我立码抽丫的!"鱼头忽然生气了。

    "那我不说不就得了。"于小丽把身体转个了方向,喝酒。

    "你丫转过来――转过来。"

    "我怎么了?"

    "我给你2千块钱,算够意思吧,你呢,你理都不理我,你这不是装孙子嘛!"

    "我一说话你就急――我干脆不说了。"

    "大孙子再急――行了吧,你畅所欲言吧。"

    "什么叫畅所欲言?"

    "畅所欲言就是,想说什么说什么,骂我都行,我不生气。"鱼头又变了调子。

    "那我可说了啊?"

    "说吧。"

    "干脆,你明儿过去直接跟她说。"

    "说什么?"

    "说之前,你先买一大钻戒,把钻戒给她,说你爱她呀什么的――然后告诉她你给她房子,给她汽车,把你的一切全给她。"

    "别操蛋了,全给她,我怎么混呀!你丫这不是害我嘛!"

    "又急又急!"

    "我大孙子,行了吧,接着说。"

    "你不就那么一说嘛――真给她呀!"

    "人要不理我这一套呢?"

    "不理就算了呗,反正你也说过了――这玩艺可不就是一锤子买卖嘛!"

    "去你妈的吧,净废话,这我还不知道!"

    "去你妈的――你!"

    "行行行,去我妈的,行了吧,你好好说话,好好说,你替我想想,设身处地地替我想想。"

    "我不是一直替你想嘛――要替她想――"

    "替她想怎么了?"

    "我没替她想过。"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没法办。"

    "你再这么说就把2千块钱还我。"

    "还千我就走。"

    "不行,2千都还我。"

    "我说了这么半天了,嘴都说干了。"

    鱼头忽然把于小丽的酒杯"啪"地往于小丽面前一顿:"你把我酒都喝干了――什么嘴干?嘴干就是还想喝!"

    "我不喝了!你以为我真爱喝呀――你给我找点水来。"

    "不行,你先替我想想办法――混了那么多男的,连这么点事儿就办不成,还三陪呢――我要是你们头,得好好培训一下你们,一点儿职业道德也没有――知道什么叫三陪嘛?"

    于小丽掰着手指头说:"三陪――陪吃――陪喝、陪睡觉――你以为我傻子呀!"

    "你丫就是傻子――你以为我没开过歌厅呐!我告诉你,什么叫三陪?三陪是陪吃陪喝陪跳舞,妈的要是把你悠进去,你这么乱说,非教养你三年不可!傻瓜一个!不清理整顿你们是不行!"

    "真的?"

    "什么真的?"

    "三陪真是陪吃陪喝陪跳舞呀?"

    "当然啦――你看我,对你要求过别的吗?我告你,我还五好市民呢,这么多年,一直带头遵守国家规定!"

    "那国家规定你跟我跳舞,你怎么不跳?"

    "我不会跳!跳楼我倒会,你跟我跳吗?"

    "要一楼我就跳。"

    "一楼,还地下室呢!你们丫全一帮鸡贼!什么社会风气呀!"

    于小丽又笑了。

    "笑什么?"

    "我觉得你挺逗的――还愤世嫉俗呐!"

    "别来这套――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啊,快点。"

    "我说,你能不能想点别的?干嘛就跟这件事儿干上了?"

    "我不是跟这件事干上了――我是,我是――"

    "你是什么?"

    "我不是老想她胃疼嘛!"

    "你干嘛老想她胃疼呀?"

    "我也不知道。"

    "我教你一招吧。"

    "行呀。"

    "你想想她别的。"

    "别的我也不是没想过――有什么用呀!瞎想!"

    "谁说那个啦――我是说别的。"

    "什么别的?我告你啊,**不行,**是暴力,你还嫌这世界上的暴力少啊?"

    "都说什么呢!谁让你想**了,我让你想别的。"

    "蒙汗药啊?"

    "真够笨的,你――你想想她不好的那些事儿。"

    "她哪儿都好。"

    "我不信。"

    "跟你这人说话怎么那么累呀!"

    "我还觉得累呢!"

    "你明说吧――快说!"

    "我可真说了啊?"

    "快点。"

    "你想想她拉屎――好好想想!"

    "你这人怎么这么恶心呀,人喜欢一姑娘,你非说她拉屎――还拉稀呢!"

    "对!拉稀也行,更臭!"

    鱼头急了,站猛地站起来:"滚蛋!你丫给我滚蛋!整个一个粗俗!"

    "我走了啊?"

    "别别别――我又大孙子啦!"

    "你别跟我装孙子啦!我可受够了――我走了。"

    "行行行,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告诉你啊――这事儿你可别跟外人说去!"

    "什么外人呀?你先告诉我,什么叫内人?"

    "算了算了,跟你说什么也没用,一点正经没有。"

    "再见啊。"

    "下次我还找你。"

    "什么下次下次的――我可受不了了。"

    "一定来啊。"

    "下次你来点别的吧――老娘满腔肉欲地冲过来,天天听你跟我说柳燕柳燕柳燕,你不是就想柳儿蜜嘛――成天跟我说个没完,你以为我心理医生啊!"说完,于小丽"咣"地一下把门关上了。

    鱼头却站在原地感叹:"粗俗啊――太粗俗了――拉屎,亏她想的出来,实在是――太恶心了!"

    93

    告别了徐刚,赵宇一个人在冷冷清清的街上逛了一会儿,一种说不出的苦闷之情油然而生,终于,他走累了,回到家,他开了门,进来,用后背把门关上了。

    坐在灯下写着什么的柳燕抬起头。

    赵宇走到柳燕身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柳燕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柳燕,你不想跟我说话吗?"赵宇说。

    "你喝多了。"

    "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喝多。"

    "现在,店里的事儿你一点也不管了。"

    "柳燕,我不知道我该管什么――"

    "你看,这是我列的一张表,我想,我们应该开几个销售点儿,我们不能指望这一个店会有多少销售额。"

    "我也想过――可我们没有资金。"

    "我们可以代销。"

    "我们是一个品牌呀――你想把你的设计扔到小摊儿上吗?"

    "我们可以在大商场找――现在就要换季了,我们的服装积压很严重――我们又快没有流动资金了。"

    "柳燕,就按你说的做吧――告诉我,我该做什么?"

    "这是我列出的一些商场,这是条件,我们明天分头去跟他们谈。"

    柳燕把一张纸给了赵宇,赵宇拿过来看了两眼,点点头,然后叹了口气。

    "徐刚怎么样?"柳燕问。

    "我把他送回家了。"

    "我不该那么说他。"

    "你已经说了。"

    "赵宇,我不是故意的。"

    "说了就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宇。"

    赵宇回过头去看柳燕。

    "我们是不是该分手了?"

    赵宇的嘴动了两下,没出声。

    柳燕扭过头去,无声地哭了。

    "柳燕,你怎么了?"

    "我觉得,我们完了。"

    "我们不是挺好吗?"

    忽然,柳燕开始脱衣服,但她听到赵宇说:"你把灯关上好吗?我不想看见你的脸。"

    赵宇坐着没动,她看到柳燕脱得只剩下胸罩,然后扭过头去。

    柳燕把面前的台灯关了。

    赵宇站起来去关房间中的灯,柳燕给他的纸从膝盖上滑下去。

    赵宇走到大灯的开关前,伸出手关灯,手在开关上停住了,他回头看柳燕。

    "我也不想让你看我的脸。"柳燕就在他的头将转未转时说。

    赵宇还是回头看到了她,他看着她,看了许久,然后闭上眼睛。

    赵宇的手按动开关,把灯关了。

    94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赵宇心情十分不好,他发现柳燕已经走了,留下那一份代销合同,于是,他打起精神,先去一个复印点把合同复印了几十份,然后就冲上大街,一个个柜台地地与别人谈代销,他心里很清楚,这是最后的奔忙了。

    在赵宇胡乱奔走的时候,柳燕坐在ego店里发愣,她有个感觉,与赵宇的事情越早结束越好,但如何结束呢?她没有理出头绪,她找到朱启仁留给她的名片,把电话打到香港,不走运的是,柳燕得知,朱启仁已经在几天前从那家时装公司辞职了。接着,柳燕恍惚间想到今天该给店员们发工资了,她问领班小姐,领班小姐点点头,柳燕想了想,说:"你跟大家说一下,明天发。"

    晚上下班以后,柳燕一个人走在街上,她状态不佳,不知为什么,特别地不想回家面对赵宇,于是就在街上游荡到很晚,柳燕不知她与赵宇间的一团乱麻该如何收拾停当,她不知该跟赵宇从何说起,她就那样从ego店一直走回家,路上,凡是能停留的地方她都停留了,就连一个公共报亭她都不放过,她买了两份报纸,钻进一家快餐店里,逐行阅读,一副专心致志样子,她不知道,赵宇的心情也与她差不到哪儿去,赵宇也不愿回家,他的方式是工作,直到把一个个可能谈代销的地方都谈得关了门,他才余兴未尽地收手,他坚持走回家,一直盼着路边能出点什么事,好在外面尽情地围观,令他不满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只好对无聊的街头夜景使劲地流连,但是,一切都没有用,他仍得回家,并且,不得不看到柳燕。

    95

    出乎柳燕意料的是,赵宇比她还晚到家,就在她开始为他担心的时候,赵宇回来了,一进门,便假装兴奋地把几张合同纸被"啪"地一下拍在饭桌上。

    "签了4家,还有7家等着看样衣,"赵宇说,"明天再出去跑跑。"

    柳燕不知说什么,半天才摇摇头,说:"你知道,没有用的。"

    赵宇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柳燕。"

    "没有用,赵宇――你知道――代销,你只能给他们成本价,而且,钱也收不回来。"

    "我们可以让人3天清点一次。"

    "你别说了。"柳燕说,"主意是我想的,但我没想到你真的去谈,也许你我的心情是一样的,总得为这件事再做点什么。"

    赵宇不再说什么了,他点上一支烟,窝进沙发里。

    "记得吗,我第一次做衣服,是摆小摊儿,为自己做――第二次,是和你一起做――两次的结果是一样的。"

    "你不能就这样轻易――"

    柳燕抢过赵宇的话头儿:"我没做好,两次都没做好。"

    "你不能这样想,一个人,只有在他自认失败的时候才是真正失败。"

    "赵宇,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们已经失败了――从一开始,就没有成功过,我们想了好多办法,能做的都做了――可没人想穿我们的衣服。"

    "那又怎么样,我们总不能每天坐在这儿哭吧?"

    "如果有用的话,我就每天坐在这儿哭。"说罢,她站起来,走到墙边,拿了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一摞钱。

    "这是他们的工资,我把从赵玫那儿借的钱提光了,明天你给他们吧,我答应过他们,我不想去店里了――我们欠了很多债,如果我们什么也不干,天天坐着奔驰车兜风也不会花掉这么多钱――我有时候觉得这像个儿戏。"

    "柳燕,有时候,人会遇上一件倒霉事儿,也不知为什么,一件倒霉事儿就会引起另一件更倒霉的事儿,这就是所谓的坏运气,坏运气会招至更坏的运气,谁也说不清这是什么道理,就象打麻将――如果我们能顶住――"

    "赵宇,现在我不想和你谈什么顶住顶不住的问题,我最后只关心一件事,我们把店给谁?"柳燕看了一眼赵宇的反应,"鱼头昨天来过――或者你去问问小芳她们,愿不愿意把它改成一个化妆品的商店――她们不是干的挺好吗?"

    "柳燕,你不应该这样想。"

    "其实,我早就应该这样想了。"

    赵宇站起来,把烟头儿丢烟灰缸,然后坐到柳燕身边的一把椅子上,说:"柳燕,你想想,为这个店我们做了那么多事――今天我还跑了一天――"

    "所以我们该停止了――因为即使我们做的更多,结果也是徒劳的――是徒劳的!你知道吗?我现在就给鱼头打电话。"

    柳燕站起来,奔向电话,赵宇用脚一蹬,椅子翘了起来,他赶在柳燕拿电话之前的一瞬抢到电话,"咣"地一声,摔在地上。

    柳燕愣了一下,看着赵宇。

    "我知道你为什么一有事就给鱼头打电话――你用不着绕来绕去的,干嘛不直接找他去啊!"赵宇酸溜溜地说。

    柳燕突然返身跑回卧室,并把门反锁上,不出赵宇所料,不久,从里面传出哭声。

    赵宇看了看地上的碎电话,踢了一脚,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关门声在他背后刺耳地响起。

    赵宇来到那个常去的酒吧,坐在他与徐刚常坐的那个位置,他也弄不清为什么,感到有些伤感,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却全都不尽人意,为了摆脱那种突如其来的伤感,他叫了酒,不停地喝,他知道,喝酒无法排解苦闷,尽管如此,他仍一边喝一边想:喝醉了就全好了。

    9

    柳燕痛哭一气之后,觉得好了点,于是从床头摘下电话,犹豫了一下,按动号码,电话响了几下以后,通了,传来赵玫的声音:"喂,喂――喂。"

    "是我。"柳燕说,声调可怜巴巴的。

    "怎么了?"

    "没事儿。"

    "如果钱不够的话,我这儿有。"

    "不是因为钱。"

    "怎么了?又吵架了?"

    "是。"

    "赵宇呢?"

    "走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

    "为什么?"

    "为了――不知道。"

    "谁都有遇到倒霉事的时候。"赵玫安慰她。

    "我遇到赵宇,就是遇到倒霉事儿,我要面对他,就永远得面对倒霉事。"

    "那就离开他。"

    "我离开过。"

    "那就再离开一次。"

    "可我又受不了。"

    "你怎么突然没出息起来了?"

    "我一直没出息――"柳燕哭了。

    "你在家吗?"

    "在家。"

    "吃饭没有?"

    "吃了。"

    "我过去看你。"

    "不,别过来。"

    "你想怎么样?"

    "我想出去走走。"

    "你不会走丢了吧?"

    "我不会。"

    "到底怎么了?"

    "我要把店买了,他不肯,还摔电话。"

    "为什么摔电话?"

    "因为我说要给鱼头打,他就说我想跟鱼头――"

    "他有病吧?"

    "是,还不吃药。"

    "那鱼头――"

    "鱼头老到我们店里来纠缠――说要买我们的店,所以赵宇就不高兴。"

    "柳燕,我怎么说你们呀?"

    "我也不知道。"

    "现在没事了吗?"

    "没事了。"

    "那我可要睡觉了。"

    "你睡吧。"

    "你呢?"

    "我出去走走,走累了再回来睡。"

    "那赵宇怎么办?"

    "他会回来的。"

    "那好吧。"

    "再见。"柳燕挂了电话,从床上爬起来,把地上的坏电话收拾好,倒进垃圾箱。

    然后来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然后出了门。

    97

    柳燕一下楼,一道灯光晃过来,她用手挡住脸,车灯熄了,鱼头的粗犷的声音传过来。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你看,把你们堵门口儿了吧――赵宇呢?"

    柳燕放下手,看着鱼头走过来。

    "出去了。"

    "那你――"

    "我出来散散步。"

    "散步?多累呀,以车代步吧,我当司机,你说怎么样?"

    "我正好有事要找你谈。"

    "真的?咱们谁跟谁呀?谈什么呀,我拍板儿了!"

    柳燕上了车,鱼头也上车,汽车倒了出去。

    98

    鱼头的车开在街上,柳燕坐在他旁边,已经很晚了,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

    "我有时候呆着心里烦,就开车出来兜风,开累了,就回去睡觉。"鱼头说。

    "我上学的时候,看过一本科幻小说,里面一个外星人给上级打报告,说地球人长得像一个方铁壳,脚下长了四个圆轱轳,晚上眼睛会发光,走起路来很守规矩,一个跟着一个,还说每个地球人里面都长着几个寄生虫。"

    鱼头听着听着笑了起来:"这外星人也太笨了,把汽车当成地球人了。"

    柳燕翻翻了白眼,用手摸了摸汽车音响:"他们当然没有你聪明。"

    鱼头收住笑声:"我刚买了几张碟,有过把瘾主题歌,特好听――在那儿――你不听听?"

    "我毕业以后就不爱听音乐了。"

    "那是你没用发烧音响,用发烧音响听,效果就不一样――什么都好听。"

    柳燕歪头看了鱼头一眼。

    "我说的不对吗?"

    "鱼头,你要听实话吗?"

    "骂我吧。"鱼头说。

    柳燕笑笑。

    "你说呀――要知道,四十五岁的我,是不会就因为听了一句话就撞车的。"鱼头再次说。

    "有时候,我觉得只要我们一开口说话,就说明我们想的是多么地风马牛不相及。"

    "别的时候呢?"鱼头问。

    "别的时候?",柳燕笑了,"别的时候我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鱼头看了柳燕一眼,回过头,继续开车:"是吗?"

    柳燕点点头。

    99

    汽车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鱼头和柳燕各怀心事,不再说话,汽车驶入夜市,那是由一连串酒吧组成的,车速越来越缓慢,终于,前面堵车了,鱼头把车停住,向外探探头,然后一头靠在椅背上,两人就这样坐在车里,都一言不发,鱼头有点不安,他不时在座位上扭动,柳燕却像没事儿人一样向外张望着,忽然,她听到鱼头轻声咕哝道:"我们是不一样的人。"

    "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们是不一样的人。"说罢,鱼头叹口气。

    "我看不一定,我们也许是一样的人。"

    "你说什么?"鱼头问。

    "我说也许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都不是我们想做的那种人,而是我们不得不做的那种人――只有赵宇才是跟我们不一样的人。"柳燕说完,也叹了口气。

    200

    就在鱼头和柳燕忙着叹气的时候,赵宇的酒劲儿过去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到柜台边上去结账,然后往外走,路过自己的桌子时,把一些空酒瓶子碰掉在地上,他来到路边,招车,事实上,赵宇就站在鱼头的车前,而他并没有注意到鱼头的车,车里的他们也同样没有注意到他,就连盯着汽车后视镜出神的柳燕,也没有在里面看到赵宇的身影。

    赵宇沿着路边走了一段,来到一个路口,他招到一辆出租车,径直回家,赵宇上楼,敲门,里面静悄悄地,没人回答。

    "柳燕,柳燕,开门,开门,我有话对你说――开门――我回来了,我没带钥匙。"

    赵宇没有推动门。

    赵宇背过身,靠在门上,点燃一支烟,然后出溜下去,一直坐到地上。他摇晃头部,自言自语地说:"柳燕,我想过了,我们把店卖了吧,我知道,你感到内疚,你别怪自己,要怪只能怪我,是我拉着你做你力不所不能及的事――是我。"

    赵宇坐了一会儿,感到很不舒服,于是他站起来,原路返回,来到楼下,他知道柳燕也出去了,却不知到哪里找她,于是,他走到不远处的小街上,向着柳燕可能回来的方向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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