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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三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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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昌在小老大的追悼会上,仿佛看见了陈卓然,仅只是一个侧影,很快被移动的人群遮住了。事后,他想,他有多久没看见陈卓然了?自他们分手之后,发生了多少事情啊!他认识了多少新朋友,从小老大起:小兔子,七月,敏敏,舒娅舒拉,珠珠,丁宜男,嘉宝,想到嘉宝,南昌又是一震,一股欲念陡然攫住他,义猝然松开手,将他抛出去。他发现痛苦也是植身于肉体上的,这一点小老大说错了,痛苦不单是在思想。可是,小老大在哪里呢?在追悼会上看见陈卓然,就好像小老大将他还给了陈卓然。这一日,南昌便去了陈卓然的家。他扑了一个空,大姑说他跟朋友出去了,南昌问哪个朋友,大姑说叫阿明。阿明?南昌念着这个新名字,返身回去。下一日,他冉来,陈卓然在家,他的小房间里坐着一个面色白晳,身材颀长的青年,南昌想:这就是阿明吗?南昌只一眼便看出,阿明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人,而是,小市民——来自那种保守的生活。南昌疑惑地看着陈卓然,不明白这位思想者如何会结交那样的朋友,而且,看起来,他们挺不错。不止是不错,他们间还有着一种默契,使南昌自觉着是个局外人。南昌不由生出妒意。他和陈卓然谈小老大,想这是他和陈卓然的朋友,不料,陈卓然却指了南吕对阿明说:这也是小老大客厅里的常客。便知道陈卓然已经和阿明提起过小老大了。他继而一一谈起小老大麾下的另一些朋友,以为不会为阿明所知道,可是,这些人足连陈卓然也一并不认识的,那全是发生在与陈卓然分手之后的人和事。这段时间里,他们都有了各自的经历。就在这时,南昌对陈卓然心生怨愤。这种情绪起来得很突兀,却又很自然,它其实一直潜伏在南昌对陈卓然的心情里面,那几乎是可称得上爱戴的心情。对小老大是喜欢,对陈卓然则是爱戴,他爱戴的人,对他有些微的不屑,都是打击。这一日寻找陈卓然,找是找到了,可真不如没找到,他更加失落了。后半截时间,他没再说话,闷闷地坐在一边。尽管生着气,他还是发现陈卓然有些变化,他变得谦然了。然而,那只是对阿明。南昌多少是狭隘地认为,更感到沮丧了。在他与陈卓然的交往里,陈卓然永远是个说教者,现在,他却在聆听。可是,阿明说了什么呢?阿明什么也没说。南昌想笑,结果是怨艾,这太不公平了。但是,再下一日,南昌又来了。

    南昌寂寂地坐在一边,怨愤平息,替换上来的是无奈,他参加不进去他们。阿明,这个小市民,竟然——南昌不得不承认——竟然,有一些与陈卓然相似起来。这两个人,简直成了亲兄弟,南昌尖酸地想。他看见床头墙上,钉着一张陈卓然的铅笔素捕肖像,出自阿明的手,果然有两下子,画得不坏。他与陈卓然分手之后,陈卓然显然在朝某一个方向发展,日臻完善。而他呢?遍体鳞伤,他不由自惭形秽。南昌想:他总是不如陈卓然,什么都不如陈卓然,他什么都是破碎的,而且越来越破碎。恼怒刺激了他,他突然间开始说话,滔滔不绝,说第四国际,说他们这一代青年的使命,说国际共运的继承和发展他的激动表情使阿明愕然,陈卓然则微笑着,说了一声:小托派!这一句玩笑本是亲切的,可南昌勃然大怒,多日积郁着的委屈,妒意,失落一下子涌上心头。他还想起陈卓然曾经说他父亲是叛徒——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他们竟然走出了那么远,南昌悲愤交集。他陡地立起来,指着陈卓然骂: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陈卓然也愕然了,想辩解,被南昌一个坚决的手势止住了——你有什么呢?不过是娘老子的资本,可以供你自由选择信仰;信仰对你这种先天的进步者,不过是点缀,装饰,就好像你手里的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就是一个道具;你知道什么是革命?是脱胎换骨,是凤凰涅槃,是疼痛——南昌的喉头哽住了,一声抽噎顶上来,他使劲压住,最终还是丢人地哭泣起来。掌声响起,陈卓然仰在椅上,击两下掌。这动作多少是为掩饰窘态,但在南昌,则是无限的轻蔑。他抓起桌上一个玻璃球镇纸,劈头朝陈卓然掷去,陈卓然头一偏,正好砸在墙上的素描上。陈卓然也恼了,朝南昌站起身,被阿明拦腰箍住,陈卓然扬起一脚,南昌身手敏捷地让开,顺势又抓起一个烟灰碟掷去。阿明松开陈卓然,抢住了,烟灰碟,陈卓然趁机过去推南昌一掌,南昌没躲及,踉跄了两步,倒在小床上。房间本来逼仄,盛不住三个气血旺盛的青年,再要加上拳脚,简直都要撑破了。南昌仰倒在床上,挣不起来,两只脚就在空中踩轮,全都抡在阿明身上,陈卓然的拳掌也吃在阿明身上。阿明到底恼了,要抽身出来,却被挤在中间,动不得,只得也还击几下。于是,三个人打成一团。直等到房门砰砰地敲响,显然是陈卓然继父的拐杖。陈卓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个人都停下来,敛声屏息一会,陈卓然向南昌伸出手,要拉他起来,南昌挥开他的手,奋力站起,整整衣服,推出走了。

    三天以后,南昌出得家门,骑上自行车,听有人喊他。四下里一看,见对面马路,煌煌的日头下,站着两个人,对他笑,是陈卓然和阿明。他一扭头,不理睬,照直走他的路。那两人车转龙头,跟上来了。他加速,他们也加速,只听陈卓然在身后喊:好了,你还要怎么?不依不饶的!阿明跟着喊:算了,算了!南昌不回头,陈卓然就来撞他的车,他呢,总能及时让开。阿明趁机超过他,试图拦截他,他又能绕过去。这三人就好像在进行自行车竞技赛,纠缠一阵,正好到了路口。南昌冲过去,正好换灯,将这两人阻下来。陈卓然隔了马路喊:向你道歉还不行吗?也不知那边听没听见,但那自行车在路口徘徊不去,显然是等他们。一换绿灯,这两人箭也似地射过去,一下子抓住了那一个的车把,三个人终于面对面站定了。南昌走是跟他们走了,脸上还气呼呼的,半是没消气,半是下不来。他们便也不招惹他,兀自说话,虽是自己说话,却说给他听。南昌听得出来,心里有一种暖意生起,不由地鼻酸。他们在说什么呢?说天体宇宙行星;说赋格,和声;说上帝创造世界;说唯物主义——王校长,你知道吗,王校长?阿明说。王校长是谁?陈卓然问。他们一唱一和,然后会心地笑。南昌也看见了他们的笑,并没有着恼,就是鼻酸。他知道他们在讨好他呢!讨好他们的小兄弟。他心里渐渐清明,有些许的快乐生出,忽然,他高声问:你们知道吗?光和真理!那两个一怔,他得意地说:光和真理!是啊,他终于找到了可以和他们对垒的武器。他们显然头一同听到这样的说法,跟随来想听他说个明白。他咽了咽喉咙,说:有一个人,叫高医生——他却发现他对高医生知之甚少,他知道高医生什么?然而,引出高医生的那一串人和事却都到了眼前。他说不下去了,埋下头朝前骑去,后面跟了两个纳闷的人。

    自此,他们三个人到了一起。南昌的加盟很及时,年轻人的友情其实脆弱得很,因至纯至真的缘故,还因为太过微妙。第三个人从某方面说是一种杂质,使之粗糙,也使之坚硬起来。方才说过,陈卓然和阿明的交流,带着神秘的气息,潜深流静,不言而喻。南昌到场,却破坏了这种至知的意境。多嘴的他,总是要接应陈卓然的说话,而他又只是在字面的意思上与陈卓然接茬,陈卓然不南自主也被他牵进他的理解上,从形而上走到了形而下,事情变得浅显并且徒生歧义。阿明呢,则冷落一边,没他的事了。可是,很奇怪的,无论是阿明还是陈卓然,都挺欢迎南昌的搅局。至少在气氛上,活跃了起来。陈卓然和阿明的心灵交流,不能说没有一点矫情,双方也感到累和乏。他们俩,一个是思辨,一个是体验,都是消耗生活经验的巨喉,年轻轻的他们,有多少经验可供消耗的?他们其实是有些走人象牙塔的了。可是现在有了南昌,携了泥啊水的,是污染了空气,可是里面有料啊!如果借用男女关系的说法,南昌就是电灯泡,电灯泡其实调节了双方的紧张感,就因为这,电灯泡总是受到欢迎的。但这只是在南昌介入的初期,很快地,南昌赶上来了。在经过言语的反复摩擦与交锋,他开始潜入字面底下的蕴含。于是,他就会接触到阿明那种静默。这样的时刻很难得,但也会有,那就是三个人什么也不说,却并不感到空洞。时间变成光和影,在壁上,地上,树枝间,跃跃着过去,有一些什么在积养起来。他们三个人变得很亲密,超过了两个人间的亲密,因为不必像两个人耶样害羞。这是与男女关系不同的地方,就是说,这种友情是会因人数而递进,当递进到一定的量,就会有质的转变。他们觉得,哪一个也不能缺少了。

    现在,他们就会谈一些浅俗的问题,这是南昌推开的一扇门。之前,陈卓然和阿明都无法蹈入,他们高高在上,是在神坛,也是在虚空茫然中。他们相互间的助力,是越来越离世间疏远,再继续不多一点时间,他们便将坚持不了,颓唐下来。所以说南昌来得及时呢!就这样,他们谈浅俗的问题了,比如说,女人。这一回,连阿明都有话要说了。阿明对女人的认识,来自妹妹的阿援。他说女人善于表情,她能够坦然地表达内心的感情,这是他佩服和羡慕的,因为感情这样东西,他迟疑了一下——是重负,卸下来是轻松的,但是,也没有含量了,所以,女人终是浅薄的。阿明的原话并不是这样清晰,他东一句,西一句,又说到一些无关的细节,比如阿援在父母单位联欢会上表演;再比如他从禁闭中出来,阿援在他身上嗅嗅,说他有一股隔宿气;又比如他的父亲——到此,就彻底偏离主题了,他说他的父亲总是说那一句话:有什么要做的吗?等等。是陈卓然帮他归纳出以上的意思,他基本认同,只是觉得“浅薄”这个词不够好,因是个贬词。而他说的,虽然也是“浅薄”的意思,但并无贬意,相反,还觉得挺不错。南昌提出“轻薄”那更不好了,但“轻”这个字倒给了陈卓然启发。他说出“轻快”“轻捷”阿明说有些像了,可还不完全是。最后,陈卓然说出“轻盈”两个字,阿明完全接受,而且他感到欣喜,因为他在抽象的词语里发现了一种具象写实的功能。这是阿明的认识。

    陈卓然对女人的认识却正相反,一个字“厚”比如,他对了南昌,你大姐——南昌不禁感到了意外,大姐永远是在他生活的外缘活动,身影模糊,他甚至不确切知道大姐的长相。陈卓然说:你大姐,让我想起——他本是想说“大姑”结果说的是——让我想起我从小生活的地方,因为你大姐和我一样,都是寄养在老乡家里,地方大约也差不多,苏北和鲁西南。于是,他说起了鲁西南,也偏离了主题。那山旮旯里的山村,沿山脚铺陈开房屋,村口是一盘大磨,歇磨的时候,上面就爬了小孩子。小孩子不大记得苦楚的,不晓得山地的贫瘠与收成的单薄,只记得热闹红火:石匠凿磨道,噼哩啪啦溅起的火星;石磙霍霍地压庄稼;大玉蜀黍串起来,黄灿灿地挂在屋檐;豆棵火在灶里蓬一下着了,玉蜀黍面的锅巴立时在锅里起壳。他甚至隐约想起他曾有过一个乳名,叫什么呢?有一些声腔在风里散开去,是养母喊他回家睡觉。他的养母——你们知道,陈卓然兴奋起来,鲁西南的女人怎么装束的?一边的脸颊上披一片额发,铰齐了,其余的发在脑后盘个髻,身上的衣裤,是一种紫,用柿子染的,对了,他们庄里有柿子树,挂果的时候,就像点起了红灯笼——柿子染的紫布,做一身,新上身,硬括括的,裤脚扎起来,登登地跺着地,牵一头叫驴推磨去了!很像你的大姐。陈卓然回到主题上,女人就是厚土,种什么,长什么!

    南昌对于女人的经验显然要多过这两位,虽然他比陈卓然小五岁,比阿明也要小一岁。这些经验决不是“轻盈”也不是“厚”而是——他沉默了一时,许多女生的脸从眼前走过,舒娅舒拉,珠珠,敏敏,丁宜男,嘉宝——又是嘉宝,她几乎附在所有的记忆的尾部,高医生,小老大,等等,都有她的份。南昌停了一会儿,说,女人是疼痛,然后,他吐出一个名字:安娜!这是一个小姑娘,他用手在一米五十的高度划了一下,也许是——他的手升到一米六十,甚至一米七十的高度,又划了一下——但她还是个小姑娘,她小小的年纪,却从医院几进几出,精神病院。南昌有些说不下去,顿了一下,做了结束,女人是特别容易受伤的动物。那两个大的,看着这一个小的,不明白他为什么显得伤感。他们小心地看着他,不敢多问,转移了话题。后半截,他们换了角色,南昌默着,那两个说着。在他们中间,总是有一块静默的空间,选择着停留,徘徊,看和听,就像宗教里的隐修室。

    就是这种隐修的作用,浅俗的经验会提炼成纯粹的思想情感。于是,上一日的话题延续到下一日,便演化成了“施痛与受痛”这样理论性的题目。这可说是撞在了陈卓然的枪口,他大有用武之地。他旁征博引,说明他的观点,就是世界上的所有存在,都划分为两方,一方是“施痛”一方是“受痛”;一方是强,一方是弱;一方是恶,一方是善。两方都是越行越远:一方是越胜越勇,一方是打你的左脸,将右脸也送上去。但行到底“施”和“受”亦会互相转化。强暴方将耗尽资源,这资源不仅是物质上的力量,亦有道德上的,好比“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弱方则积蓄了资源,渐渐转为主动。在两方力量的消长过程中,又逐渐达成和解,物质与精神的谐和,然后进步。大自然也是这样分成施害方和受害方,比如火山喷发,岩浆奔腾突涌,地壳起伏进裂,转眼间生物皆毁,然而,洼陷的地面积蓄水流,形成海洋,调节了温湿度,万物又获生长,更加蓬勃向上。所以,从宏观上说,施和受的两方是以对峙的方式合作,将经历残酷的“痛”的过程,那也叫作牺牲。

    阿明的思想总是模糊的,由于找不到词语,所以无法将其命名和归类。但也正因为此,他思想的边际其实是洇染的状态,可漫延到很远。他就在这昏昧中摸索,终于说出一些零散的字句:你感到“痛”不晓得来自什么方向,甚至也不是你“受痛”而是你看见,看见什么?比如——阿明还是放弃了抽象的描述,比如说,我的父亲母亲,他们不和睦,说到此,阿明心里不由一痛,他想,他们不和睦,为什么是他痛?这念头有些打乱他,但事实总是比较肯定的,于是,他继续说下去。其实,母亲并无意要加害父亲以“痛”父亲也无意加害母亲,可他们使彼此疼痛,而且,周围的人,也疼痛阿明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多了,而且,说得越多反越不清楚,离他的本意越偏离。幸好,有陈卓然。陈卓然与他心有灵犀,总是能够将他的意思表达出来,虽然难免要截去些边角,但大体令阿明满意。这一回,也是由陈卓然总结:阿明的意思是“施”与“受”其实都是潜在和未明的,它们没有确定的划分,它们简直就是渗透在这个世界里,或者是在世界外边,来自一个更强大的意志。

    关于伤痛的概念,南昌是有准备的。他说“施痛”与“受痛”是并存于一者身上。施于他人的疼痛必将是落实于自身。陈卓然觉得这种说法颇具挑战性,提问道:那么“受痛者”呢?他与“施痛”是什么关系?南昌说“受痛”不是一个客观的事实,它是主观决定的。陈卓然说:你的意思是“受痛者”不一定自知?南昌说:知痛者方是“受痛”那么,陈卓然还是那个问题“受痛者”与“施痛”是什么关系?也是一体吗?“受痛”的同时也是“施痛”?南昌不禁迷惑了,他想,嘉宝是什么?嘉宝知不知痛?回答是肯定的,嘉宝知痛,嘉宝是“受痛者”无疑,那她又“施痛”给谁了呢?我吗?南昌问自己,好像是的,他们互相“施痛”和“受痛”南昌以沉默结束了他的观点。

    他们这三个人,都未受到高等教育,思想没经过训练,许多概念都是自创的,方法也是自创的。他们更多的是在运用想象,他们有着无限的想象力,他们努力要做的,是给这些想象以纪律,使其走上合理的轨道,这才可抵达彼岸。彼岸是什么?是这世界的真相。他们已不是孩子,不再需要童话,他们的眼光越来越严肃。这个革命的时代,旧有的观念全打得粉碎,新的还未建立起来,他们就像站在废墟上,无遮无拦,裸着地向着天地。时间和空间全是涣散无形,从他们身边铺张流淌。要说,他们的天地真是大,浩浩荡荡,他们穷极视力,还是看不到边。可正因为此,他们看见了天地的大——这就是理性,自生自长,自己找食,自己拉巴自己,养成的理性,只需有那么一点点,空茫的天地就绰约划出了分界,有了立足之地。他们还没有踩实,摇摇摆摆,就像古代人的居住在鲸鱼背上的说法。他们在懵懂中遭受的际遇,以及断章取义得来的知识,七拼八凑,组合成世界观,企图给无名以有名,给无以规定的以规定。不晓得出了百错还是千错,在错误中犁开一条路径,危险是有些危险,可在他们背后,还有一个更为巨大,更为无知的运命,那就是向善,那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从自然中来。万幸,万幸,他们还保持着自然的天性,对强力的逼迫起反感,对侮辱起反抗,对伤及他人起忏悔之心,对了,他者与一己的概念也被他们反反复复地讨论了。他们所得的那一些可怜的教化,总算顺应着自然的驱使,自然总是劣退优长,这个运命笼罩着他们。千万,千万,不要让他们经受过苛的考验,那会损失信心。好在,他们尚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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