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天涯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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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方青萝回府后，第一次故态复萌，在婆婆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地溜出来，她深信自己演得极好，没有被人看穿，自然也不会受到诸多阻拦。她出府之后，直奔码头，站在人来人往的地方，点起脚尖四处张望。她猜姐姐可能不会出现，但是没想到真的遇到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隔着川流不息的货和人，另外一个人在四顾不暇。
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衣带当风，环佩鸣响，竟然是他。
“二哥哥……”他脱口叫道。
男子一愣，转过视线来。
方青萝和袁破军隔着茫茫的人海对望，随后默契一笑。
即使早知消息是假，他们仍旧会来，因为他们就是这样，一起都怀念着同一个人。
那一夜，二哥哥喝得酩酊大醉，将头埋在她的颈间。
当感到颈间湿润和冰凉时，她蓦得心疼而悲伤，那个伟岸如山的二哥哥……哭了。
那一刻，她也终于明白，其实不必她为姐姐守护，姐姐的位子在二哥哥心里，谁都占不了。
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要留下？
庭院深深，一轮新月勾住梧桐，方青萝抬起眼，实现穿过宽大的梧桐叶子，似乎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片刻之后，肩膀一轻，二哥哥已抬起头来继续喝酒，他的脸上是干净的，在新月的光芒下显得略微苍白，也许他平日的微笑，只是为了掩藏这份从骨髓透出的苍白，忽然啊担忧地劝出口，多饮伤身这种贤惠的话，从前是挂不到她嘴上的，可是姐姐不一样，姐姐如果在这里，一定会拿掉他的酒杯，她要替姐姐守的不是将军夫人这个位子，而是她们的二哥哥。
免他烦恼，为他祈祷，这便是她余生要做的事。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母亲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她已经不是从前那只无忧无虑的飞鸟，离开这只笼子，无处可去，也无翅翱翔，所以她只能留下，因此必须给自己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二哥哥，说说出使的事吧，你决定派谁去呢？”除了抗金的事，她先不到其他可以与思念抗衡，只能把话题往这上面绕，希望减轻他的悲伤。
显然，她成功了。
“打听这个，是想偷溜着跟去吗？”他轻轻勾触，露出了疏冷的笑。
可是她看到的却是他眼角边尚未干透的泪痕，心下替他们难怪，却仍然强笑：“二哥哥，你就别取笑了，除了臭猴子，谁肯带我？”
“的确是他，”袁破军微笑，“但是这一次，他绝不可能带上你。”
这一次方青萝并没有想跟去，但是被军令似的语气挑衅：“不用靠候方玉，不用靠任何人，我自己也能出关，到时候，我要在碧草连天的草原上骑马，看你们谁能追上。”她说着说着，眼中露出了久违的向往。
藤萝是生在地上的，而纸鸢却是飞在天上的，有时候，她觉得与姐姐的名字被调换了。
“青萝，”袁破军握住她的手，“我有事要外出，这几日家里的大小事仍旧要靠你操持。”
“不让我出去，原是要我帮你看家。”方青萝恍然大悟，又好奇地追问，“你要去哪儿？”
“军政大事，你不要过问为好。”袁破军微笑地拍着他的肩膀，感怀地说道：“辛苦你了。”
“别这么客气，谁叫我是你的妻子呢？”方青萝弯起眉眼露出笑靥，天真烂漫，清澈无暇。眉眼弯弯如同新月，与他对视时候，便把这双弯月映入了他的眼底。她第一次从二哥哥眼底看到这种神色，那时候，她不知道那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只是有些不解，认真琢磨起来，还没等琢磨透，一个温柔带着凉温的吻便落到了眼角。
“嗯？”她有些痒的眨眨眼睛，下一刻所有的触感都聚到了下巴上，感到一阵奇异的冰凉，脖子被微微仰起，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滑下，落在他的手指上，看到那中指头上套着一枚银色指环，正发出幽冷的清光，这是在月光之下才有的光华，在呼吸似乎被阻断的时候，她没有闭上眼睛，而是望向了梧桐后的新月。
那棵深沉的梧桐树，就像此刻吻着她的二哥哥，那样的深沉悲伤。
而那一盏新月像极了姐姐多愁多病的眼。
她忽然落下泪来，姐姐，是真的不回来了吧。
此时此刻，他们思念的人也在碧草连天的草原仰望这一轮高悬的新月。
“姐姐……姐姐……”海兰珠蓦然四望，可是矿野无人，只有劲风袭草而过。
是她听差了吗？想着，便再次举目仰望。
“姐姐……姐姐……”
玉儿呼哧呼哧地从黑暗中跑出来，站在她身边拄着膝盖，刚想说什么，但等看清她的脸时，便转了话题：“姐，你怎么又哭了？”
海兰珠擦掉干泪痕：“没什么，只是想起圣僧同我讲的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玉儿一时忘了自己的事，挨着她坐下。
“一个发生在江南的故事。”
“是个不好的故事吗？”
“不，”她皱着眉，“是一个有情人眷属的故事。”
“原来是个好故事。”玉儿说着，“可是你看起来好难过啊？”
“是啊，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海兰珠凝望着玉儿的脸，眼前有些模糊，忽然保住她哭起来。
“姐姐，你怎么了？”玉儿吃惊。
海兰珠不停地摇头却不停地哭：“对不起，玉儿。”
“为什么要道歉？”
“姐姐没有照顾好你。”
“姐……”玉儿松了一口气，推开她，心疼地擦掉她脸上滑落的泪，“你又多想了，我有一个好姐姐，好着呢……不过，有一件事，的确需要姐姐帮忙。”
“什么事？”
玉儿抱着膝盖，把头靠在海兰珠肩上，笑着说：“姐，我想去盛京。”
“为什么想去那儿？”海兰珠擦干眼角的泪。
玉儿叹了一口气，说道：“金国的可汗驾崩了，吴克善哥哥要进盛京，他是代表科尔沁去的，可是不肯带上我。”
金国的可汗……那不是多尔衮和皇太极的父亲吗？
海兰珠疑惑地问：“我能做什么？”
“吴克善哥哥最疼你，你去求他，他一定答应。”
“我？”
“是啊，”玉儿挽住她的胳膊，撒娇似的靠在她的肩膀，“姐姐，到时我们一起去，我想看看盛京是什么样的？”
“没什么特别啊。”她失神地回答。
“你去过？”玉儿突然抬起头来。
海兰珠忽然想起月夜清辉下，那一袭玄黑色背影，苦恼地甩甩头：“不去也罢。”
“姐，可我想见他。”
“嗯？”海兰珠新奇地看向她，看到她红扑扑的一张脸。
这是方青萝回府后，第一次故态复萌，在婆婆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地溜出来，她深信自己演得极好，没有被人看穿，自然也不会受到诸多阻拦。她出府之后，直奔码头，站在人来人往的地方，点起脚尖四处张望。她猜姐姐可能不会出现，但是没想到真的遇到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隔着川流不息的货和人，另外一个人在四顾不暇。
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衣带当风，环佩鸣响，竟然是他。
“二哥哥……”他脱口叫道。
男子一愣，转过视线来。
方青萝和袁破军隔着茫茫的人海对望，随后默契一笑。
即使早知消息是假，他们仍旧会来，因为他们就是这样，一起都怀念着同一个人。
那一夜，二哥哥喝得酩酊大醉，将头埋在她的颈间。
当感到颈间湿润和冰凉时，她蓦得心疼而悲伤，那个伟岸如山的二哥哥……哭了。
那一刻，她也终于明白，其实不必她为姐姐守护，姐姐的位子在二哥哥心里，谁都占不了。
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要留下？
庭院深深，一轮新月勾住梧桐，方青萝抬起眼，实现穿过宽大的梧桐叶子，似乎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片刻之后，肩膀一轻，二哥哥已抬起头来继续喝酒，他的脸上是干净的，在新月的光芒下显得略微苍白，也许他平日的微笑，只是为了掩藏这份从骨髓透出的苍白，忽然啊担忧地劝出口，多饮伤身这种贤惠的话，从前是挂不到她嘴上的，可是姐姐不一样，姐姐如果在这里，一定会拿掉他的酒杯，她要替姐姐守的不是将军夫人这个位子，而是她们的二哥哥。
免他烦恼，为他祈祷，这便是她余生要做的事。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母亲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她已经不是从前那只无忧无虑的飞鸟，离开这只笼子，无处可去，也无翅翱翔，所以她只能留下，因此必须给自己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二哥哥，说说出使的事吧，你决定派谁去呢？”除了抗金的事，她先不到其他可以与思念抗衡，只能把话题往这上面绕，希望减轻他的悲伤。
显然，她成功了。
“打听这个，是想偷溜着跟去吗？”他轻轻勾触，露出了疏冷的笑。
可是她看到的却是他眼角边尚未干透的泪痕，心下替他们难怪，却仍然强笑：“二哥哥，你就别取笑了，除了臭猴子，谁肯带我？”
“的确是他，”袁破军微笑，“但是这一次，他绝不可能带上你。”
这一次方青萝并没有想跟去，但是被军令似的语气挑衅：“不用靠候方玉，不用靠任何人，我自己也能出关，到时候，我要在碧草连天的草原上骑马，看你们谁能追上。”她说着说着，眼中露出了久违的向往。
藤萝是生在地上的，而纸鸢却是飞在天上的，有时候，她觉得与姐姐的名字被调换了。
“青萝，”袁破军握住她的手，“我有事要外出，这几日家里的大小事仍旧要靠你操持。”
“不让我出去，原是要我帮你看家。”方青萝恍然大悟，又好奇地追问，“你要去哪儿？”
“军政大事，你不要过问为好。”袁破军微笑地拍着他的肩膀，感怀地说道：“辛苦你了。”
“别这么客气，谁叫我是你的妻子呢？”方青萝弯起眉眼露出笑靥，天真烂漫，清澈无暇。眉眼弯弯如同新月，与他对视时候，便把这双弯月映入了他的眼底。她第一次从二哥哥眼底看到这种神色，那时候，她不知道那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只是有些不解，认真琢磨起来，还没等琢磨透，一个温柔带着凉温的吻便落到了眼角。
“嗯？”她有些痒的眨眨眼睛，下一刻所有的触感都聚到了下巴上，感到一阵奇异的冰凉，脖子被微微仰起，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滑下，落在他的手指上，看到那中指头上套着一枚银色指环，正发出幽冷的清光，这是在月光之下才有的光华，在呼吸似乎被阻断的时候，她没有闭上眼睛，而是望向了梧桐后的新月。
那棵深沉的梧桐树，就像此刻吻着她的二哥哥，那样的深沉悲伤。
而那一盏新月像极了姐姐多愁多病的眼。
她忽然落下泪来，姐姐，是真的不回来了吧。
此时此刻，他们思念的人也在碧草连天的草原仰望这一轮高悬的新月。
“姐姐……姐姐……”海兰珠蓦然四望，可是矿野无人，只有劲风袭草而过。
是她听差了吗？想着，便再次举目仰望。
“姐姐……姐姐……”
玉儿呼哧呼哧地从黑暗中跑出来，站在她身边拄着膝盖，刚想说什么，但等看清她的脸时，便转了话题：“姐，你怎么又哭了？”
海兰珠擦掉干泪痕：“没什么，只是想起圣僧同我讲的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玉儿一时忘了自己的事，挨着她坐下。
“一个发生在江南的故事。”
“是个不好的故事吗？”
“不，”她皱着眉，“是一个有情人眷属的故事。”
“原来是个好故事。”玉儿说着，“可是你看起来好难过啊？”
“是啊，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海兰珠凝望着玉儿的脸，眼前有些模糊，忽然保住她哭起来。
“姐姐，你怎么了？”玉儿吃惊。
海兰珠不停地摇头却不停地哭：“对不起，玉儿。”
“为什么要道歉？”
“姐姐没有照顾好你。”
“姐……”玉儿松了一口气，推开她，心疼地擦掉她脸上滑落的泪，“你又多想了，我有一个好姐姐，好着呢……不过，有一件事，的确需要姐姐帮忙。”
“什么事？”
玉儿抱着膝盖，把头靠在海兰珠肩上，笑着说：“姐，我想去盛京。”
“为什么想去那儿？”海兰珠擦干眼角的泪。
玉儿叹了一口气，说道：“金国的可汗驾崩了，吴克善哥哥要进盛京，他是代表科尔沁去的，可是不肯带上我。”
金国的可汗……那不是多尔衮和皇太极的父亲吗？
海兰珠疑惑地问：“我能做什么？”
“吴克善哥哥最疼你，你去求他，他一定答应。”
“我？”
“是啊，”玉儿挽住她的胳膊，撒娇似的靠在她的肩膀，“姐姐，到时我们一起去，我想看看盛京是什么样的？”
“没什么特别啊。”她失神地回答。
“你去过？”玉儿突然抬起头来。
海兰珠忽然想起月夜清辉下，那一袭玄黑色背影，苦恼地甩甩头：“不去也罢。”
“姐，可我想见他。”
“嗯？”海兰珠新奇地看向她，看到她红扑扑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