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谷粒 > 断簪记 > 第52章 信来

第52章 信来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新谷粒 www.xinguli.net,最快更新断簪记最新章节!

    凌欣和夏草与雷参将会和,告别了韩长庚,雷参将带队往落霞峰走。这是逆着凌欣来京的路线往回走,有时行在路上,认出过去见过的沿途风景,凌欣有种错觉,仿佛她在按着键盘上那个后退键,一步步地消去时光写下的一篇文字。

    可是真的能消去吗?她终于离开了那个她认为压抑束缚的京城,她将重回她的自由天地,但她并没有感到狂喜。这一定是因国家面临危难,她不愿沉湎儿女情长,想专心准备迎敌。

    她已经回顾了,她急着要奔向前方!

    这次他们没有伤兵,而且逢县过城,也不用寒暄,速度大大加快。凌欣骑马,兵士都是步行,可就是如此,一日都可以走出近百里。他们走了不到一个月就进入了落霞峰山区,凌欣估算如果快马加鞭,半月二十天的该是能到的。

    过去凌欣已经找到了矿脉所在,这次只需指点地段就可以了。但是挖矿要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先在山上搭建棚屋居住,准备烧石的材料,建起简易的冶炼作坊,从山外采买许多食品,雇佣车马进行运输……凌欣知道些皮毛,可真的做起来,十分混乱,细节处都有问题,至少冶炼方面,一定要找到工匠才行。另外,他们是打着前来寻找战死的兵士尸体的旗号来的,怎么也得去做这件事,无形中,也分散了人手。

    建房等事情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搞定,等到终于开始开采矿石了,新的问题又来。落霞峰所属地区的县令不是上次他们落脚宣城的宣城令,而是主峰正面下的吕城。当初吕城的守将出兵援救勇王,全数牺牲,支持出兵的吕城令因此被朝廷嘉奖升官,迁往他处。新来的吕城令新官上任,知道勇王派了这五百多兵士前来“寻找遗体”,还亲自来见了面。后来知道这些人不仅搜寻遗体掩埋,还建房挖起山石来了,就三天两头派人前来询问,有要追根问底的意思,这让凌欣有些不安,怕这人将这事层层报上去,朝廷那边如果知道勇王的兵士,在此挖矿……

    她正想着与勇王联络,看看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京城那边就来信了。

    京城中,贺相在朝堂上力陈卧牛堡及关下三城乃国之要土,不可沦落外邦,要求朝廷发兵,收复这片区域。他去年就鼓励了赵老将军出征,勇王监军,夺回失城。城池虽然夺回了,可赵老将军战死,勇王被逼上孤峰,险险地逃了命,只能勉强算是个和局。现在他又主战,太子自然和他打了对台,指责他劳民伤财,罔顾百姓生死。贺相利用自己多年的人气在朝上大肆制造舆论,俨然胜过了太子的声势,只是他去年的同盟勇王,却在这个时候,和他闹翻了。

    和离书被审核发出时,凌大小姐已经离开了京城,文书递到了勇王府。勇王府次日就出了上百护卫,到贺府去搬嫁妆。

    这些人浩浩荡荡地到了贺府门前,大声喊:“开门!我们是来抬凌大小姐的嫁妆的!”引来周围许多百姓围观,以致街道拥挤。

    贺府的门人一句话也不说,乖乖地打开了大门。成队的护卫们入府,不久,肆意叫喝着搬出了箱笼,真宛如抄家一般。

    贺府众人敛声屏气,没人敢上前一步。后宅女眷全都躲在老夫人屋子里,姚氏自然又被气倒在了床上,叫了郎中们前来号脉开方。

    贺家父子们都避出了府邸,入夜方归。

    京城将此引为笑谈。那些对这亲事下了赌注的,胜者兴高采烈地请酒,输了的人难免笑骂不已,一时间,这次和离成了京城人们津津乐道的事情,连宫里的很少直接指责人的夏贵妃都对贺家口出微词,表明对贺家竟然逼走了天家指婚的媳妇很是不满。

    贺侍郎又成了人们关注的中心。上次赐婚时,贺侍郎维持住了表面的平和,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没有一丝喜气。这次和离了,按理说他该有些松泛了吧?可是他平时表情冷淡,同样不露任何喜悦,真是少年老成之人!只是在宫中与勇王相遇时,两个人谁也不看谁,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想来他还是生了气的!

    和离这件事被太子用来公开嘲讽贺相,说他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家不治何以治国?但是贺相人老皮厚,竟然对所有有关相府私事的言辞置之不理,只是越来越激烈地要求出兵。

    在皇帝亲临的一次朝会上,贺相慷慨陈词,以致痛哭流涕!说什么“祖宗之地不可让与戎夷”、“若朝廷不战,恐民不敬”、“北朝会得寸进尺,必须及早打击”,最后说得皇帝微微点头,看来是肯了他的请求。

    太子那边本来咬定贺相想以兴兵来转移人们对他府中混乱的注意,但是一见皇帝似是有同意的意思,太子就不再反对出兵,任贺相开始了募兵调粮等一系列的准备工作,颇有袖手看着贺相白折腾的超然……这些都是后话。

    贺府中,嫁妆被拉走的当夜,贺云鸿回府后就将自己锁在了小书房内。

    眀烛在案,贺云鸿的面前是一张白帛。他慢慢地砚着墨,眼睛凝视着砚中的墨汁,好像那砚台是一个窗口,可以让他看到另一个地方。

    她来到过他的身边,可是他没有认出她。他们之间,只有过他对她的斥责,她的反击,然后,就是她的告别……

    他一次次地轻看了她,等到他真的看清她时,才发现她站得那么高,已经走得那么远了……

    但是他怎么能放弃呢?这是他平生注目的第一个女子,她目光灼灼,风采夺人,这是他的命,也是她的命!她现在不属于贺家,也无意回来,他可以让她离开——可是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必须要她正视自己!就是她远隔一方,他的手也将穿山过岭,抓住她的心,把她扯回来……

    砚好墨,他用左手提笔,修长的手指微动,毫不犹豫地在白帛上写下:“梁姐儿雅鉴,在下蒋旭图,乃木头兄弟之谋士……”

    只有家中的至亲和勇王知道,贺云鸿天生是个左撇子,五岁时,被生生扳成了右手。他左手启蒙,学的是贺相的书法,右手行楷颜柳,草书二王,最喜欧阳询,是天下少有的左右开弓之人。这是贺家的一个秘密,见过他左手所书的人,寥寥无几,现在多了凌欣一个。

    落霞峰上,凌欣头一次接到了白帛所书的信件,甚觉珍惜,心说还是皇家奢侈,写个信都用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找了个木桩坐了,展开白帛,刚看到“木头兄弟”就呵呵地笑了:柴瑞的姓里面有个“木”,勇王里面有个“甬”字,本来是花骨朵的意思,但在勇字里,可不是个“头”吗?加起来就成了“木头”。凌欣一向不会猜谜,可是一看这词就马上明白了意思,一时忍俊不止,带着笑意看下去。

    “……在京无缘与君相见,甚为遗憾。听闻姑娘智睿无双,在下深怀钦佩,愿早日能得见姑娘,与姑娘探讨诸事要义。姑娘现在该已经到了所去之处,那地方近日官吏有变,姑娘接到此信后,不日就该有新县令到任。此人不喜阿谀奉承,乃至于在官场上混迹甚久,却几升几落,无法久立。可其学识广博,尤喜冶炼之术,也曾在产金产银之地为官,不仅熟悉种种出矿粉碎炼制之过程,对朝廷税收之条例亦一清二楚……”

    凌欣脱口道:“真是太好了!”她正因这里的县令而心生不安呢,这信就来了!她继续读:“……木头兄弟对在下讲过姑娘之意图,在下觉得此人会对姑娘有所助益,就擅自先行安排,未与姑娘协商,万望姑娘莫怪。”

    凌欣连声道:“不怪不怪!”

    “……日后在下会与姑娘保持通信往来,恐书信落外人之眼,引起猜疑。在下痴长姑娘几岁,日后信中,若姑娘不弃,可称在下为兄长,若有人无意读到,也可推为叙说家事,无伤大雅。”

    凌欣明白他说的意思,这一份书信中,到处是“姑娘”“在下”的,若是一封也就罢了,日后来来回回的好多信件,万一有一天落别人手里,一看这称呼,就知道有问题,肯定两个人在商量事情,若是家书,许不会被人深究。凌欣来了之后,一直是个大姐大,周围追着叫她姐姐的人没个数。那些比她大的人,都一口一个“姐儿”,除了山寨的轩哥,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让她直呼为“兄长”。

    “兄长?”凌欣琢磨着蒋旭图这个名字,想象这是个人什么样的人。因为名字中间有个“图”字,凌欣上过地质系,最常接触的就是各种地图,因此马上联想起了地图……大学生……站在地图前的地质系大学生,白皙高挑,穿着牛津布的衬衫,水洗布的长裤,带着金丝眼镜,长得有点像贺云鸿……

    凌欣忙摇头,肯定是这个“旭”字,让她想起了那天早上见到的贺云鸿……凌欣急忙忘掉那个人,专心到这个蒋旭图上,心想他既然是勇王的谋士,勇王才十九吧,这熊孩子无法无天,任意横行,谋士如果年纪太大了,大概与他合不来。能让勇王这么看重的,该是个比勇王年纪大些的年轻人,不是三四十岁的那种人。这人想让自己称他一声兄长,该是二十三四岁?诸葛亮当年赤壁的时候,可也就二十多岁吧?按照古代的模式,蒋旭图许是留着三屡胡须,手摇羽毛扇……

    凌欣笑起来,信上称呼这么个人一声“兄长”真没什么,何况,写“兄长”两个字,比写蒋旭图三个字简单多了!她有种很新鲜的感觉,试着叫了一声:“蒋兄?兄长?”马上呵呵了两声,接着又读。

    “……姑娘的和离书被送入了木头家中,木头的百多家人闯入贝府,拉走了姑娘的嫁妆。贝府中人唯唯诺诺,噤若寒蝉。京城市井对贝府大加攻诘,贝府声誉一落千丈。木头兄弟与贝三郎反目成仇,再不往来。木头兄弟的母亲,也直言贝府做事不公。府中老者正在竭力主战,因此饱受诟病。贝三郎名声大损,日后亲事艰难。姑娘若是在那府中受了什么气,此时该觉一舒郁闷矣。”

    凌欣的笑容消失,眉头皱了起来,信中又说:“……姑娘从此不必再顾忌西贝郎君,他得姑娘如此人物,却不思珍惜,可见非明智君子。姑娘大可放开过往,今后不仅木头兄弟,就是在下我,也会着意为姑娘再寻亲事。”

    凌欣胸中觉得有些闷,贝府自然就是贺府,贺三郎成了贝三郎,就是“西贝”指“贾”,通“假”,西贝郎君是说贺三郎是个假郎君,都没让她笑出来。她脸色沉重地捧着白帛,看了结尾:“匆匆之间,不尽欲言,现春光渐浓,君所在之处,一定是满山新绿,花朵缤纷,令在下深感艳羡,在此谨祝春安,静候回音。蒋旭图于丁丑日书”。白帛边角,是一方红色的印章。

    凌欣从怀中掏出勇王给的素绢一对,细纹婉转,一分不差。她奇怪自己怎么现在才想起核对印章?难道不该一开始就对吗?原来那句“木头兄弟”就卸去了她的防备,一读下来,她毫不怀疑这就是勇王说的人,那枚印记只是个核实。

    她不知道,半月前在贺云鸿的灯下,贺云鸿印上这枚章子时,也觉得无需此章,凌欣就该已经认定了他。

    他将印章收好,把白帛上自己写的书信又读了一遍,唇边显出一缕笑意。与他平时的冷笑和讥笑不同,这缕笑容自然轻松,只是依然带着一丝近乎自负的自信。他将白帛折好,放入一个纸信封中,封签上写”梁姐儿收”,用蜡封了口,又对折揣入贴身怀中,这才去开了书房的门。

    门外绿茗领着几名丫鬟站着,关切地问:“公子就寝吧?”贺云鸿嗯了一声,往正房的卧室走。

    他的院落两进,主院两正两耳,正房是他的厅房加卧室,耳房是盥洗浴室,东厢房是他的书房,西厢房住着贴身照顾他的丫鬟们,一进里住着粗使婆子和丫鬟,一个院子有二十多人个照顾着。

    屋宇下回廊连贯,垂花门雕着莲蓬的垂柱,廊下的木格都雕着花,房屋底座的墙壁上也有浮雕,地面铺着水磨石板,刻着云水纹。住在这院子里,四季往来都在廊下,不畏雨雪。

    绿茗几步跟上脚步匆匆的贺云鸿。今日勇王府来搬嫁妆,声势真是可怕。她知道公子的心情肯定不好,就一直非常小心。可是当方才三公子出书房时,她竟然发现公子脸上似有笑意,平和而真实,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忙快步凑近了些,想走到贺云鸿身边细看一下,贺云鸿走到了正堂前,刚要进门时,脸微微一侧,一眼瞟来,绿茗忙后退,她看到公子眼睛里的光芒还是如以前一般犀利。

    贺云鸿没敢将信放在外面,而是揣在怀里睡了。次日一醒,先去摸了下胸口,信还在。今天是休沐,他不用去上朝,就又在床上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才起身。昨天他回来得晚了,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去见母亲,给姚氏请安。

    他走进姚氏的院子,就发现气氛不对,丫鬟婆子们都神色紧张,姚氏在屋内大声斥责着谁。贺云鸿忙疾步进了姚氏的门,就见贺霖鸿跪在地上,姚氏被赵氏扶着揉胸口,罗氏含着眼泪侍立在一旁。贺云鸿忙过去行礼,问道:“母亲可好?二哥这是怎么了?”

    姚氏声嘶力竭地说:“他想气死我呗!”

    赵氏冷冷地解释道:“我们刚才说昨日勇王府来拉嫁妆,一对嫁妆单子,短了些银子,当然是那个凌大小姐用的。勇王府的人就阴阳怪气,说嫁到我府里的人,竟然要靠嫁妆为生,明白地指责我们贺府悭吝小气。母亲说这还不是因为那个女子除了勇王府的那些嫁妆,自己一分银子都没有!穷成了那个熊样子!结果二弟听了多了句嘴,说若是凌大小姐富得有座金矿,我们府会这么对她吗?娘就生气了,这话说的,像是我们欺贫爱富……”

    姚氏指着贺霖鸿骂:“她是一个草莽野女,有什么金矿?有金矿能用勇王府给的银两?!你说这话就是想气死我吧?!”

    罗氏小声对贺霖鸿说:“你快对娘认个错呀!”贺霖鸿低着头跪着不说话。

    姚氏有些失控了:“你到底是谁家的人?!白生白养你了?!长这么大就知道气你的母亲!不孝的东西!”

    贺云鸿一下跪在了贺霖鸿身边,对姚氏施礼:“请母亲莫要生气,好好保重身体。二哥只是一时有口无心,一家人,不必如此计较。”

    姚氏见不得贺云鸿跪下,连声说:“你快起来!快起来!你又没说这种混话!”

    贺云鸿没有起身,说道:“母亲,我今日要带二哥去见个同僚,请母亲恕了二哥,我们好一同出门。”

    姚氏哼道:“你这二哥比不上你一个小指头!白长了六岁!你现在护着他,小心哪天他也这么气你!你带他去吧!”

    贺云鸿拉了下贺霖鸿,两个人起身,一同行礼,退了出去。

    过去,总是贺霖鸿嬉皮笑脸,贺云鸿一脸正经,可是这次,却是贺霖鸿脸色阴暗,贺云鸿的表情还算安然。兄弟两个走出内宅,贺云鸿引着路,去了外宅的藏书楼。进了楼中,贺云鸿马上找了一本书,从怀中拿出了那封帛信夹在书中,将书递给贺霖鸿说:“你去勇王府给我递信,他府里的管家余公公是个可靠的,我想勇王该是告诉了他,你找他试试。日后最好找个固定的铺子什么的,你不能总往他府上去。”

    贺霖鸿默默地接过来,贺云鸿看他:“你还在生气?到底是为了什么?闹成这样?”

    贺霖鸿深吸了口气,说道:“还不是因为我们商量的,让我那娘子得内宅的财权。我娘子说,父亲提了几次,母亲都不同意。今早,我被这天天上衙弄得,天一亮就醒了,索性与我娘子过来道个早安,来时正见到父亲和母亲在大吵,大哥大嫂也在。父亲借着清芬院的事说母亲不明利害,无见无识,才弄到昨天的情形,还说大嫂不贤,不能再当掌家,母亲又指责父亲忘恩,可是父亲摔门就离开了,大哥让大嫂立刻交钥匙,大嫂脸上过不去,只好拿出了钥匙,大哥才追着父亲出去了。母亲在那里骂完了父亲,又骂凌大小姐,我实在听不过去,说了一句,她就快疯了。”

    贺云鸿可以理解,贺相这样强迫大嫂交出内宅财权,姚氏真是要被气死了!她是后宅的主母,贺相这样一干,全府上下的人怎么想?她只能将气撒在贺霖鸿的身上,罗氏就是得了掌家之权,可自己的夫君被姚氏这么谩骂,罗氏也跟着脸上无光,更何况,罗氏的性子就是个温婉的,这些年对姚氏逆来顺受,日后管束下人必然多有阻碍。

    贺云鸿沉默了片刻,说道:“二嫂拿到实权不就行了?你就算是为她牺牲了一下吧。你让二嫂赶快用自己的人替下库房和账房的位子,其他的,让大嫂的人管着也无所谓,我们最要紧的,是尽快变现家产。父亲该是能兴起兵事,可即使如此,我们也没那么多时间了。”

    贺霖鸿点头:“是,我明白。”留着那么多金银财宝有什么用?战乱一起,人能靠吃金子为生?凌大小姐说的对,要都换成地宅来储备粮食才行,这才是大事。他神色舒缓了些,摇头道:“人说娶个好妇人,能有三代好子孙。一个坏的,就能败了家。你说母亲这样的,是好是坏?”

    过去他因循孝道,无论母亲怎么对他,他都对母亲尊敬顺从,可是现在,他竟然觉得受不了母亲了。他认为母亲心地不良。凌大小姐的事情虽然大家都有错,自己当时也没竭力去反对,可是自己才二十五岁!母亲却已经五十多岁了!那二十五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她难道不该更明白事情?他原来以为出身权贵,就该是个有眼界的人,可实际上母亲何止没有眼界,这些年在后宅住着,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贺云鸿却不与他共鸣,只微一扬眉道:“说这些有意思吗?子不言父过,儿不嫌母丑,没听说过?”

    贺霖鸿眯眼看贺云鸿:“你没有怨过母亲?”

    贺云鸿淡淡地说:“我的事,自然都是我的责任,你也不必说什么。”

    贺霖鸿惦着手中的书:“不必说什么?”

    贺云鸿一推他:“快去!不然下回我让你在娘那里多跪一个时辰!”

    贺霖鸿这才笑了,潇洒地转身,哼着小调:“喂呀,尺素难托,我心惆怅哪……”帮着三弟去送信吧,话说回来,如果没有凌大小姐这么一搅和,自己的眼界也没高到哪里去。

    贺云鸿看着他走远了,才闭上眼睛,微微叹了口气。

    贺霖鸿选了一身色调平常的衣服,叫了辆没有贺府名标的马车,去了勇王府。现在勇王与贺家表面闹翻了,他走动一下,人们许是以为他来求情,可是日后绝对不能到这府上常来,这次就该把事情办妥。

    贺霖鸿递了自己的名帖,要见余管事,才等了一刻钟,就被让入了门中。看来余公公也知道不该让人们看见他在勇王府转悠。

    贺霖鸿在一个小客厅里见到了胖胖的余公公,贺霖鸿忙行了礼,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捧给余公公说道:“烦请公公将此信……额……传递给人。”

    勇王驻扎在城外,上次回来就告诉了余公公,贺府那边会递过信来,余公公帮着送达。余公公接了书过来,只翻看一扫,看见了“梁姐儿”三个字,就又合上了书,笑着对贺霖鸿说:“贺二公子放心,老奴一定做到。”

    贺霖鸿又说道:“我日后不能常来府门,公公能不能指个地方,让我把信交到那里?”

    余公公眼睛眯得深奥:“当然当然,我们府外西北,有个‘品香茶肆’,店主姓冯,给他就可以。”

    贺霖鸿点头:“好好,多谢公公。”这事说完了,就该告辞了吧?他才要举手行礼,余公公说道:“若是贺二公子有何急事,可以对冯掌柜说,他会打出茶旗,我一盏茶间就该过去。若是我有事要见二公子,也会留下话来。只是,如果我在其他时间要找二公子,该如何呢?”

    贺霖鸿很感激,忙说道:“余公公真是想得周到!我在京城衙门里做事了,日后派个人去那里给我递个信儿,或者我明天也给您个店家地址,您让人在那里留个话,他们打出个标志,我就该知道了。多谢你提醒我!”

    余公公笑着说:“哪里哪里,贺二公子为人如此谦逊大方,真不愧是名门之后呀。”

    贺霖鸿在家里总是被批评的那个,听余公公这么赞扬,忙说:“公公过奖了过奖了!惭愧惭愧!”

    将贺霖鸿捧得顺溜了,余公公才问道:“哦,老奴听闻贺老夫人素有心疾,可是需要郎中?你府的郎中是哪个呀”

    贺霖鸿又说:“多谢公公,母亲近日还好,我们一直用着……”

    闲聊了一会儿,余公公才放了贺霖鸿。

    等贺霖鸿走了,余公公再次打开书,拿起信,摸了摸,笑着放回书中。他马上安排人去递信给勇王,看他有何信件,一起传往雷参将那边。

    晚上,密室里,余公公打开梁姐儿的册子,上面不仅写了她的背景,还标注了许多余公公的疑问,当然也记录了她的和离以及拉回了嫁妆等事。余公公记下了今日的日期,写道:“有信件由贺二交送。”他良久没有再下笔,按理,那封信该是贺侍郎写的,里面不是普通的纸张,摸着是帛绸之类的,可是信封上的笔迹却不是贺侍郎的,他接着写道:“看来贺三不想露出痕迹。”又想到贺老夫人没有发病,“想来老夫人还被蒙在鼓里。”

    余公公写完感叹道:“这孩子,脸皮这么薄。”他将纸张放回盒子,走回架子前,拿不定主意:“难了些,可贺侍郎是个探花郎啊……”他又笑了起来。

本站推荐:万相之王总裁的替身前妻我在精神病院学斩神凌天战尊飘渺之旅风流岁月之活色生香半城风月花颜策神武战王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断簪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谷粒只为原作者清水慢文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清水慢文并收藏断簪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