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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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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秋不久以后,新的一学年便又开始了。再次回到古朴的校园里,行人匆匆,风景依旧,只是花坛里和东操场上荒草丛生,竟让人有了些生疏的感觉来。走在清馨的林荫小道上,偶尔一片梧桐黄叶穿过阳光的碎片掉落了下来,才知道时令已经是二零零四年的秋天了。不禁感叹大学生活已蹉跎掉了一半,我们已经是三年生了。

    新书领到手的时候,竟没了新鲜感,随手丢在了床铺上,只顾打球去了。正是晚饭的时候,校园里人头攒动,久别的情侣手牵着手互诉着衷肠,相思之苦溢于言表。偶尔碰到熟识的人远远地挥手打个招呼,便匆匆地直奔乒乓台去了。

    晚上看到课程表的时候,我们日语系仅有的几个男生已开始畅想美女外教的到来了。下铺的兄弟竟然先是双手合十,继而在胸前额头划起了十字架,嘴里念念有词“阿门,请赐予我们漂亮的外教吧!”虔诚地有模有样,实在是搞笑极了。

    睡前的卧谈当然是避不开讨论美女的。从我们甲乙班的女生到学姐学妹,话题再一次落到了这两年给我们上课的日籍女老师身上了。只是看惯了日剧里面的美女,大家都觉得她们的长相还稍微欠佳,抱歉极了。所以就又开始无聊地幻想起了我们这一年度的卡哇伊先生来了。

    周二上午的前两节课,我们无限期待的外教就要同我们见面了。男生们并肩早早地占据了第一排的课桌,引得众多的女生们坐在后面百思不得其解。

    当短促的铃声响过以后,教室里便立刻安静了下来。没等大家都回过神来,一个身影已经神速地闪现在了我们的讲台上。

    “大家早上好!”讲台上的人声音洪亮却又明显地夹杂着一点点年迈的尾音。

    “先生早上好!”讲台下的我们反应不及,起音不一致,男男女女的声音杂乱且拖的很长,像小学生一样。

    我们几个男生面面相觑,掩面偷笑——无数次被我们勾勒的外教老师竟然是个老头子!

    大家都失望极了!

    等我们按耐住嬉笑抬起头来的时候。老头子恰好在黑板上写好了几个字并转身面向了我们。

    “我叫北野昭彦。”他右手食指点了一下黑板上的名字继续给我们说道:“以后就教授你们日本文学这门课程了。”

    他讲起话来一板一眼的,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课堂的氛围俨然比以前尴尬了许多。

    好不容易熬到了上半节课程的结束。十分钟休息后的下半节课程伊始,第一排的男生都统统不见了身影,女生们集体回过头来一看,我们都零散地坐在了后面几排。

    当希望变成了失望,大家也就再也提不起兴趣来讨论美女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新学期的众多新鲜事物的讨论。

    再次上文学课,我开始观察起了北野先生来。不急不慢地,他总是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走进教室。身高约一米七三的样子;花白的头发三七分开,梳理的很是规整;上身喜欢穿麻灰色的西装,里面搭配粉红色的衬衫,纽扣永远都是全部扣的很整齐;下身是黑色的西裤,时而挽起一只裤脚到脚踝的位置,脚上时常穿着极不陪衬的旅游鞋。最让我们奇怪的是,这身打扮之后他一直背着一个橘黄和炭灰色相间的休闲背包。每当一边大步地跨进教室一边就从背上卸下旅游包来,继而取出厚厚的课本和讲义。他应该是拿着公文包的,或者跨在肩膀上也可以,我一直这样思索着。直到毕业很多年后,当我理解了“混搭”这个词语的时候,我仍然是会想起北野先生的,在那时候他的打扮应该算作很潮流的吧。

    他的课程深奥极了。好在在此之前我有浏览过中文版的日本文学史,即便是这样,仍然是一知半解的,仿佛在云端一样,每每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才从高空跌落下来回到人间一般。他的关西腔调有点重,甚至还有古典的文法夹杂其间,和标准的东京语相比,听起来甚是费力,这就越发地让我们在课堂上云里雾里了。渐渐地,翘课的同学也多了起来,但他似乎并不介意,低着头一心一意地按照他的思路给我们认真讲解。

    我那时候对日本的古典诗歌俳句产生了莫名的浓厚兴趣。最初还是在中文的期刊杂志上了解到的。俳句句式虽短小,但却饱含深意,由我们的汉诗模仿演变而成,却又独树一格,意蕴深远。有一次课间休息,北野先生看到了我在阅读有关俳句的资料,他便问我最喜欢哪一位俳人?我不加思索地回答道最喜欢松尾芭蕉。简单而仓促的对话,我也便忘记了。没想到时隔一个礼拜之后又一堂课的休息时间里,北野先生递给了我两本日文原版书籍,一本是俳句的季语和句式另一本是松尾芭蕉的俳句研究。他依然用一贯没有表情的话语对我淡淡地说道:“拿去有空了看看吧!”我受宠若惊地接过了这两本书,嘴里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他便又回到讲台去了。

    我如获珍宝,拿着书去整体复印了两本。又一周课程结束的时候,我双手奉还了它们给北野先生,并且将我平时模仿写下的俳句整理了出来交给了他。他有了一丝微笑,很是诧异地就地看起了我写的句子,并且拿出了铅笔修改起了我的拙作,一边比划一边讲解给我听。“除了句式,季语和句意必须要有承前启后突出主题的意境来”他在表扬我的同时,也指出了我不足的地方。在那样的瞬间里,我突然想起了中国古文学家韩愈的名句来:“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我想北野先生是很好地践行了师者的精神了。

    时间犹如那校园里渐渐凋落的梧桐树叶。日子也变得越来越寒冷越来越紧迫了。没有预兆地,日语系就发生了一件极不好的事情来。大四的学长们集体罢课,控诉他们的秃顶外教老头在辅导女生的时候暧昧骚扰。这件事情的当事人最终被驱逐出了学校,据说后来去了另一所大学。不管怎么说,这让我们和另外几名或男或女的日籍先生间有了微妙且复杂的情感对峙。北野先生第一次在课堂的开讲前挺直了腰板抬头环视了下面的我们,他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没能说出来,憋了几口气之后便就开始讲起了他的课程。我们大抵上是能理解他未曾说出来的话语,因为他的正直与民族的荣辱性格我们真的很了解。

    这件风波很快也就过去了。北野先生认真授课的风格丝毫不减。他甚至复印很多自己发表过的文章同我们一起分析鉴赏。其中印象最深的是他分析卡夫卡万里长城和开高健流亡记的文章。文中提出了“城墙”的意义并非主要是防御外敌,而是一种农耕文化的集体心理体现。很是新颖的观点吸引着我,可惜那时候的我愚笨,日语水平也很是有限,没能跟他学到更多的知识来。

    考虑到配合文学课程的学习理解,大三第二学期北野先生给我们加开了古典文法的课程。结果是这一课程的难度,无疑让我们难以接受。就像是让外国人学习我们中国的“之乎者也”一样毫无头绪。翘课的人便更多了起来,甚至有时候超过了一半的人都不在课堂。虽不甚理解,但我出于对先生的敬重,每课必到,都尽可能地去多学一二。无奈实在是过于难懂,收效甚微。我想先生给我们上课是浪费了他的才能。我的这一想法不久就得到了证实。

    春暖花开的时节,我开始恢复了早起锻炼身体的计划来。一天早上,跑完步的我在田径运动场碰到了北野先生和他的夫人北野玲子。他们穿着类似于打太极拳的衣服,正好练完剑术。相互点头问好之后,我们一起往食堂的方向走去,也便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先生出生于1935年,早年毕业于日本立命馆大学文学专业并获得了博士学位,曾担任过日本文学协会的评议员,对日本作家国木田独步的小说和诗歌颇有研究,曾出版过国木田独步的文学等很多著作,退休后听从了自己所带的中国博士生的建议来到了我所在的大学继续从事教育工作。不等听完先生的话语,我便再一次地肃然起敬了起来。正值人间四月天,目送着先生和他夫人的离去,我看见靠近外籍公寓楼下的樱花开得很是烂漫。

    零五年七月的期末考试后。我们宿舍的几个小伙子接到班主任老师的通知,去帮北野先生搬家。原以为先生只是在校内换一处住所罢了,没想先生竟然是要离开我们离开西北大学去往西安交通大学任教了。先生的行李很简单,主要是书籍很多。我们负责将这些书籍搬到楼下的小卡车上去。大热天地爬上爬下,我竟没了知觉,心情很是复杂,想着先生就这样要走了。

    先生为了答谢我们的帮助,在友谊路上的某一餐馆请我们一起吃饭。在座的有她的夫人和高徒,还有我们几个小伙子和班主任。那是我第一次很正式地喝葡萄酒,先生一一同我们举杯,一边喝酒一边互赠祝福,酒到浓时竞唱起了日本的演歌来。临别给我们几个学生留下了他的伊妹儿地址,希望空闲时还能够多多地联系

    夏去秋来。当又一个季节轮回到九月的时候,我们已经是大四的毕业生了。

    当拿到新课程表的时候,男生们就沸腾了,外教老师的名字写着“酒井”这很容易让大家联想到酒井法子的大美女来,于是期待便又一次死灰复燃了。

    当然失望是在所难免的。当又一位老头儿缓缓地走进教室的时候,我们男生们便彻底绝望了。这位叫做酒井的先生倒也特别。第一节课不讲课程,他由眼前的一支圆珠笔讲了起来,讲中国制造和日本制造的差异。就一跟圆珠笔芯尖上的小圆珠子,又是画图又是拿实物做比划,整整一节课五十分钟的时间都耗在了这上面。可想而知,他想表达的是,日本制造的产品比中国制造的产品好几千倍。可是这跟我们的课程有什么关系呢?

    听着他滔滔不绝的演说,看着他口若悬河的嘴巴,难免无聊。

    于是,我便再一次地想起了我的北野先生来

    2012。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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