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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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他是陪着谁看夕阳,最初他的昵称是梵音,类似一花一世界那样的境界。那天突然问夕阳,我们相识有多久?他老人家陡然来一句:十五年!我顺着手指掐手算了又算,如何算都没有十五年,十五年那该有多长?十四年之久应该是有的,算头尾,大约等于十五年,那好吧,我不经意认识这位万千女粉丝的风流中年,已经十五年。不知不觉的光阴,那个幼稚懵懂的文艺女青年已经变成文艺女中年,而夕阳却仍旧是十多年前的样子。

    一直是选择性记忆,记得美好遗忘悲伤,所以许许多多的影响,真的都不大记得了。这点真的很虚荣很要面子,也总是记不起来是如何认识这位老兄,那会儿应该是我在人民医院实习的时候,正胆颤心惊学妇产科的各个手术操作,骨子里还有文艺青年的根须,也正是那时,刚学会用邮箱和qq,互联网正处于兴奋的初期,还记得流行成疯痞子蔡的轻舞飞扬和任贤齐的音乐,仍旧是隐隐约约记得,当时我满街找我是一只鱼的磁带,还有超市货架上好喝的第五季黑色汽水。我是一只鱼偶尔依然会听,只是磁带换成了光碟,第五季黑色汽水,早已喝不到那样的味道了,因为超市的货架上,我换了一座城市后,再也没有寻到。

    或许是在00年三月,我愿意初识的日子是烟花三月。江南的三月草长莺飞,春暖花开。也是四季里最爱的一些月份,因为气温舒适,更甚有各种鲜花怒放,也喜欢这个季节惺忪的样子,吹一阵暖风,在雨水的季节里看一场又一场花事。

    那会儿夕阳也才二十五吧,大概记得他是学中文的,从事过保险、酒店管理等等最初我知道的职业,至于现在从事什么,我似乎从未问过。其实我一直很纳闷他为什么不去当中学老师,他那敦实的样子,一定大受女学生的喜爱,因为他文笔很好,哼歌也如天籁,知识渊博、性格脾性也好、有耐心、有点调皮、有点不羁,更有些洒脱,超乎尘世之外的远见。

    曾经,我们因网络之因,写过书信,呼过传呼,打过电话,见过面,这已经脱离了单纯的网友关系了。所以夕阳在我心中,早已经不是一般的网友,而是胜似亲人的兄长了。那些写给夕阳的书信,在三年前的春天,我全部要了回来,在香樟开花的五月天,一把火让它变成了灰烬,记得更早些时候,销毁了几大盒年少时候所有的书信,如今一封也未留。偶而想回过头想翻翻过去的足迹,却无处可寻。

    互联网时代,一切在速度的掌控之下,曾经的“家书抵万金”当下似乎可以视为臆语。陈建铭在译序关乎书写,更关乎距离中说“致力消弭空间、时间的距离纯属不智亦无益。就在那些自以为省下来的时空缝隙里,美好的事物大量流失。更重要的是:一旦交流变得太有效率,不再需要翘首引颈、两两相望,某些情意也将因而迅速贬值而不被察觉。”如此契合心情的文字,好象一道追光,打在心灵孤独的舞台,片刻的绚烂足以让人忽略周遭长久的黑暗。

    用书信抵抗距离的年代,如今的孩子们体会不了那样的心情,收信寄信的日子,类似日本茶道里的一期一会,更有查令十字街里海伦和法兰克书信往来不言而喻的美,如今,还有谁会坐下来写一封长长的书信?或许是与时俱进,后来我们也很时尚的跟着潮流写过一段时间的电邮,免了投递,却总有那不能完满的缺陷。如今,连电邮也不写了,聊天也就更少了。

    夕阳是一个很温暖的人,他总给人阳光的启示,可以算作是我从懵懂年纪走到现在的师长,见证我由幼稚到如今。他最关心我的健康,想到这点,内心油然而生敬意与感动。过去那些喝酒泡吧胃疼吃安眠药的阴暗日子一去不复还,现在翻开曾经在海云天留下的旧贴还有很心疼心酸的感觉。今天阳光极好,我登山完后泡了壶玫瑰花看过去留在论坛的一篇又一篇,才找到结识他的日子,是在00年三月。曾经用过的昵称,是玫瑰冰茶。爱玫瑰如此,溶入茶话,已经若许多年。

    抬头望着书柜,看到了小王子,这本书读过三遍,最近再读到小王子。是夕阳还我这本书,从遥远的乌鲁木齐寄来。一口气把它读完。感觉依旧。星球。王子。狐狸。玫瑰花。和驯养。第一次读它在广州的天河书城。买回来后作了细小的笔记。在年轻气盛的时候,寄给了夕阳,一直忘记问他,他是否完整的看完这本书。我们的小王子,他总说:你们大人真怪。他天真可爱善良。相信玫瑰花和驯养。再读它的时候,内心仍是从未有过的纯净和宁静。

    记得读完这本书那样一个美好的下午。

    那个春天慢的太不象话。我站在潮湿滴水的地上。发了个信息给夕阳,说:读完小王子。玫瑰花,和驯养。很感动。潮湿的天让关节酸着疼。后来就站得远远的,去街旁看树上的香樟叶已经涣然一派嫩绿,那些香樟开着细小细小的花儿,从他的身旁走过,沁入心脾的芳香,这个春天里落叶子的树,在发霉的天气里格外的嫩绿和盛气。

    说到香樟,突然又想起夕阳从洛阳给我收集的一瓶凤仙和牵牛的各色种子,我窗台上缠绕的牵牛,藤蔓爬满了窗台,织成一网绿色的窗,开出的花比野外的要好看很多,是我很喜欢的玫红色,每天晨起看牵牛鲜艳的绽放,心情真的也会鲜艳,那些牵牛,他们躲在满绿的枝叶里,总是让人欣喜若狂。歇停几日,又开一朵,藏在吊兰翠绿的叶子里。

    凤仙花又叫指甲花,和我们这里的色彩差不多,也许是在挑选幼苗的时候没有选到各色,所以开出来没有特别意外的惊喜。阳台上种牵牛,只那一年,那一年突然对野外的植物入了迷,每一种野花都要寻根问底求花名和种属,也零零碎碎种了几十盆花草,此后兴趣又转移,花草的盆子还在,只是现在大多是吊兰了。

    后来搬空了窗台上还存活的植物,只有春天小妮给我种的夕阳同志从洛阳收集的牵牛的空盆,他们寂寞的挂在防盗网上,牵牛的种子还在枯萎的藤蔓上。我喜欢牵牛的另一个原因,或许是因为它是爬藤植物,喜欢一切藤蔓,缠缠绵绵的枝叶,总是能让我更钟情它们。想再种时,却不记得那瓶种子被放在哪个角落了。

    特别意外的是多年之后能再次寻到他。因为有一年我把他拉入黑名单,拉完就再也找不到他,又懊恼极了,他应该是那会儿正忙着结婚生子,中间空荡了几年,彼此音信全无。大概是我后来计划去西安,顺便给他的新浪邮箱漫无目的的发了一封邮件,问他一些洛阳和西安的情况,他老人家竟然没隔几天有回复,然他还记得一位叫冰茶的人,此时心中有小喜,又从陌生到熟悉。

    后来就听说他要来南昌,那是两年前的十月吧,我正经历了一些生死病痛在家疗养,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现在想到那天我把皮鞋当拖鞋穿,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和平时的淑女形象完全不同,在南昌最热闹的中山路的某个茶餐厅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些什么,似乎都不记得了,那时候的我还是瘦瘦的。见面说的话,似乎没有网络上那样多那样肆无忌惮,这或许跟我的不善言辞有关,他侃侃而谈,天南地北,无不知晓。有机缘再见,我想我的那些腼腆会少去许多,也许也会侃侃而谈。牵牛的种子是这个时候从北而南到了我的手上,种牵牛是去年的事,牵牛的藤蔓还挂在我的窗台。

    夕阳同志的另一种身份是唠叨啰嗦,一件事情总挂在嘴上唠叨,就拿我生病的事情来说,他是我所有朋友里最最关心的一位了,其实我好与不好,与他没有丝毫干系,他却当了很大一件事。有时候我们聊天,聊得最多的也是健康问题。事后想来,那些伴随我度过艰难岁月的朋友们,事后在我内心都特别的厚重,世事无常,我不再是那个不屑一顾的少年,而是懂得珍惜当下,善待自己,也是善待这些关心牵挂我的友人们。他还很像慈眉善目的老太,冷不丁防的就会苦口婆心的讲生活中的若干道理,我似乎把他当我的垃圾中转站,遇到生活中的一些困惑,情感上的纠葛,就会取经与他,而他每次都会条条是道的讲出要害,切入问题的根本,不良情绪对他倾诉完,每每都会释然豁朗,却又让他因着我的不良情绪操一些没有缘由的心了。

    那一年我在南大上公共营养课,那一年我生病住院,那一年认识了构树,那一年看见了许许多多的凌霄花,那一年我种了牵牛,那一年安静的煮茶读书,那一年苦心研究厨艺,那些与之有零星记忆的微弱之光,时常会闪烁心间,觉得弥足珍贵,温暖又温情。

    言语无法组织这份默默关注的温情,截然不同的性格风貌,他竟然能包容这许多年,也如他自己所说,看着我慢慢成长,是一种欣慰。他遥远得看着我,从青葱岁月一路走来,跌跌撞撞,到如今的内敛含蓄不张扬,生命一直向前,努力一直在延续。想用华美而动人的语句作结,却无从下手。当你偶遇一种感情如此单纯而美好,你也就暂时忘却早以习惯的世间的繁复。悠悠岁月带来的杳远理解和同情不因光阴而渐弱,这份情谊不因不常联系而失散,却在平淡如水中更有一种隽永的意味,与山河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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