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谷粒 > 朱门 > 第五十九章 四爷寿诞

第五十九章 四爷寿诞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新谷粒 www.xinguli.net,最快更新朱门最新章节!

    此刻店铺里,儿子胡登科笑得合不拢嘴。他身边摆有一张厚木台桌,上摆一台钻,台边夹一老虎钳,钳子丝刀小锤之类,应有皆有,一个名实相符乡场难见的机械修理店。

    围观乡人慢慢散去,店内留下十余,有请修丝车的,有请修轧花车的,还有四人修枪。

    安贵说:“能拿来的就拿到店里来,搬不来的我们去修。哪个先哪个后,分个轻重缓急。蚕茧和棉花还不到季节,缫丝车缫花车等一下修。枪么,冬天来了,闲了,要打兔子打毛狗,乡丁保丁,随时防卫,先拿来修。你们说要不要得?钱么?不得亏诸位。”

    众人齐声道:“我们还不晓得你胡老表么。”

    待人散去,安贵对一位没说话的瘦高个笑道:“李老表,你不是修烟枪吧?”

    那人苦笑:“胡老表,我哪里敢抽大烟哟,天天跟着保长,脚板跑翻了。”他是三保保丁,保长之贴身保镖,保长挎短枪他却背杆生锈的“三八”大盖,走在保长后面,一低一高,一短一长。安贵故意问:“你用短枪?”

    “胡老表,你又笑我了。我背杆破枪,推上枪栓,就是抠不响。”

    “哦,简单得很。枪机坏了,撞针偷懒,不愿撞了,给它吃点油。”

    “胡老表好久修得起?”

    “你好久要,我就好久修得起。”

    “嘿嘿、嘿嘿。”

    “要不修好,你那杆破枪连撬火棍都不如。”安贵笑他,“你们保有几根‘撬火棍’?”

    “嘿嘿嘿嘿,六根。用不得,只有吓人。”

    “乡公所不管?”

    “乡公所只管乡上。保里是我们自己出钱买。胡老表,你晓得,现今农人有几个卵子钱?”

    “你马上拿枪来,修你的枪,本店开张,图个大顺,我不收钱。”

    “要得,要得。”

    “给你修好了,我先借来打条毛狗。”安贵玩笑道。

    “嘿嘿、嘿嘿。我只有五颗子弹。”

    “子弹你不管,我找。”

    “嘿嘿,嘿嘿。”李保丁笑罢,一阵风跑出店。看着李保丁背影,安贵一脸笑容。

    第五十九章四爷寿诞

    如今,朱家老院只剩四老爷朱永义及儿孙,拢共十一位,外搭百多亩田土一头水牛两圈猪十几只羊几十支鸡。其他三房人马或成都或重庆或涪州,各奔东西。

    老院说不上破落,却不无破败,六七间房屋空着,耗子蚊子蜘蛛白蚁已成常客,青蛇偶尔光顾。倘你突然推门,一股霉气迎面扑来,呛人憋气,蜘蛛网则吻你的脸,长脚蚊则叮你手膀,一群耗子更是乐翻天,撞你的脚爬你的腿,朱门兴旺去矣。唯有后山古柏苍松,无人砍伐,葱茏繁茂,年盛一年。四老爷后人没继承他之勤劳,不愿自耕自收,田土全部佃出,靠收租谷下锅。日子虽不如昔,倒也轻松闲适。

    许是早年做活多,晚年能吃好动,四老爷虽届九十,依然少病,饭量不减,都夸他要活百岁,朱门最长寿星。今日,办宴祝寿,耗子蚊子只好暂时回避,老院暂时恢复热闹。

    回乡祝寿打先锋的,自然是罗玉兰率领的涪州城大房一干人马。已成漂亮姑娘的孙女立惠和大孙女立琴夫妻及两位小少爷,忝列其中。修英仍以守家为由,没有驾临“朱家老窝”。李会长本想前来祝寿,可惜中风在床,修娟夫妻全权代表,礼品不轻:二十块大洋。

    出人意外,成都黑团座为首的二房老小九人准时赶回。只是,他们不再坐滑杆三天,倒是坐上黑“乌龟”车两辆,直达涪州再改坐骄。更没想到,他那驻忠州之营长儿子朱仲武带上护兵两位,迢迢千里赶来。因为老院恰在川东川西正中,黑团座电令他快速赶来,既为四公祝寿,又能父子相见,面授机宜,更者,二老爷朱永孝去年圆寂于涪州广济寺,舍利供在庙里,“黑团长”还将率全家祭祀老父呢。不然,一位负有固守长江重任、年轻气盛之新派中校,岂来给行将就木之“棺材瓤子”祝寿?

    到老院最晚的,却是陪同朱营座的重庆三老爷之子朱明理。他带上三房共六人,乘汽车坐滑杆,浩浩荡荡,赶到老院,已过夜半。

    更有本乡父母官王乡长,率向师爷携厚礼莅临,亲题“寿”字中堂。王乡长原是位开明乡绅,无党无派,前年民选走入乡长官位,口碑不错。如此阵容聚集老院,乡邻大饱眼福。

    清晨,鸡刚叫过头遍,灶房就响起朱家熟悉而振奋的锅瓢声风箱声。

    朱营座闻声醒来,赶紧叫醒护兵。顷刻间,三人戎装束身,走到院坝。朱营座高挑身材,白净窄脸,淡眉细眼,一脸书生相。可那军官大帽一戴,配上墨镜,腰带一束,抬肩挺胸,目视前方,倒也不乏英武杀气。初来老院,不辨东西南北。他领护兵沿院坝跑步,踏动石板,“叭哒叭哒”,整齐响亮,惊醒山野,引来不少观众。朱仲文陪玉兰伯妈和黑团长大伯立在街檐观看。罗玉兰明知故问:“这么早,他们跑啥子?”

    “出早操。”黑团长答。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你父子为啥子总喜欢当兵?”

    “大嫂,我当兵是为继宗大哥报仇,是推翻满清,是革命。”

    “你儿子呢?”

    “大嫂有所不知,这年头,兵荒马乱,有钱有枪不得吃亏。”

    “未必你黑团长还会吃亏?”

    “当然当然,没哪个敢惹老子民国功臣!我是为幺儿前程着想。”

    “他是成都女学生生的?”

    “大嫂莫笑。几个婆娘数她最恶,非要我给她儿子找个好出路,我不找不行呀。”

    “当兵未必就是好出路?子弹不认人,提起脑壳耍。”

    天大明,营座收了操,和两护兵站在院坝南沿,观看后山模糊的参天古柏茂林修竹山岩峭壁,却不过来招呼人。黑团长招呼儿子:“仲武,你过来,见见朱家父老弟兄。”

    营座昨晚夜半到此,朱家人没见到他,他亦不识老院一人。营座毫无笑容走来,如同操步。黑团长给儿子介绍:“这是你玉兰伯妈,辛亥功臣。”

    “哦,大伯妈,久闻大名,小侄敬礼了。”营座上前一步,双脚一并,行个标准军礼。

    “啊呀,不敢不敢,大伯妈臭名远扬。仲武啊,你长得这么斯文,白面书生,身上穿件黄皮皮,腰杆插根梆梆枪,好不匹配哟。”

    营座笑笑:“哈哈,当兵混世呀。大伯妈贵体可好?”

    “阎王还没想起我,能吃能动。仲武啊,你该把太太带回来,我们看看嘛。”

    “哪有太太哟!光棍一条。听说涪州女娃很好看,大伯妈帮我选一个,如何?”

    “脸皮厚!”黑团长老子马上揭发,“不晓得有好多个了,还光棍呢。”

    “哈哈哈哈,我想起来了,”罗玉兰笑出眼泪,接不上气,“那年,我喊你买菜油,你也这么说,要我在涪州选个小妾,不答应,你不买。哈哈,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在座一阵大笑。“黑团长”毫不脸红,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你耳朵不缺了?不怕仲武他妈扯了?”罗玉兰笑问。

    “大嫂,你尽揭我的短哟。”黑团座依然脸不红。

    “伯妈,”营座岔开话题,问,“听说要你当国大代表,要二哥当县参议,你都不答应?”

    “人各有志,老子就不想当这些。”黑团座却又替大嫂回答。

    这时,朱老师走近营座,自我介绍:“仲武弟,我是仲文。”自给堂弟营座去信,两月有余,未见回信,还以为营座老弟没收到,他正急呢。

    “哦,”营座顿时眼睛一亮,隐隐一笑,看定他,久不转眼,“仲文哥,教书辛苦了。”

    “比不上国军弟兄辛苦。”

    “哪里哪里,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固守天堑,以逸待劳,哈哈哈哈。”

    只是,仲文没有细心领会。

    半上午,客人提着贺礼陆续到来,朱仲文老师接待完毕,本想抽空单独与营座摆几句,谈谈信中意思,营座却提根竹棍带上护兵上了后山,钻进密林。直到正午,挎个望远镜的营座才从后山竹林钻出,身上沾着枯枝落叶松柏清香。

    午宴毕,祝寿的乡邻忙于农活家事,纷纷告辞。仲信经理因布厂事多,和立治先行返城,修娟夫妻尾随。剩余亲友则三两散坐院坝各桌。罗玉兰“黑团长”朱明理和胡安贵陪四老爷,仍坐靠堂屋那桌,听明理谈重庆见闻。营座则和护兵站在坝边自个闲吹,任人目光来回。

    朱老师送完乡邻,径直走向坝边的营座,说:“仲武弟,你都看见了,上午很忙,没空见你,请多鉴谅。”

    “哪里哪里。仲文哥,我也想找你,你确实忙。”

    朱老师喜上眉稍,用眼色支开护兵。营座道:“莫来头,我的拜把弟兄,你随便讲。”

    “那封信仲武弟收到没有?”

    “不仅收到了,我还反复看过。”营座脸上挤出笑意,“不过……,”

    朱老师打断对方:“如何?”

    营座冷冷一笑:“我正要问你呢,教书教得好好的,朱家又有钱,咋个当那个共党?”

    原来如此!朱老师简直没想到,只好低声说:“现今的革命形势……”

    “你莫讲那些。我先问你,从哪里听来的?靠共匪那几根破枪土炮,想打垮八百万国军?做梦!”营座轻蔑地一笑。此刻,朱老师反倒只有申辩的份了。

    “北方好多地方都解放了,我们……”

    “老哥,莫去听共匪那些欺骗宣传,我得到的可靠消息,国军在美国盟友援助下,共匪的老窝子延安都丢了。”

    “兄弟,你听我说,”朱老师急着说,“解放军发出了解放全中国的号令。”

    “放他妈的屁!”营座顾不得赃言,“老子根本不信那些疯子!”

    “兄弟,你莫恼火,我是为你的前程。”

    “嘿嘿,仲文哥,用不着你操心。”营座脸一板,“这样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不管你,你也不要管我,各走各的路,各保其主,各尽其职,谁得谁失,互不怪怨,如何?”

    “……”朱老师一时语塞。

    “我给老哥保证,你莫担心,我和护兵兄弟不会告发你。不过,你要为朱家着想,为川人着想,自珍自重,好自为之。”

    事已如此,朱老师只好说:“仲武弟,十字路口,切莫后悔哟。”

    “好嘛,我们走着看。”营座狠狠答道,一脸不快,也不再理仲文,向玉兰伯妈一桌走去:“爸爸,我上后山观察了一遍,山那边有个石寨子,你去过没有?”

    “黑团长”看看挂在儿子胸前的望远镜,明白军人职业习惯,答:“你是说铁石岩上的石寨子?老子当娃儿时,经常带帮细娃去,脚印铺满了。”

    “难怪二爸骂你黑赖子。”罗玉兰嘲笑“黑团长”。

    “上面宽不宽?有水没有?”营座问。

    “宽得很,起码有几十亩,水么,山高水高,除非天旱,吃不完。”

    “我看那寨子三面陡岩,一面斜坡,只有一条路可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进可退,难得的军事要塞。就怕驻扎匪寇绿林,骚扰百姓,老院子不安宁了。”

    “黑团长”大笑:“哈哈,你娃娃没枉吃军粮嘛,不愧我黑团长之子。”

    “还有,我们老院后坡,山高林密,山梁东西绵延,看不尽头,要是藏上几十个土匪,几百军警也搜他不到。要是土匪抢我们朱家,就是来了救兵,他往后山跑,你只有喊天。”

    “侄儿,你哪么开口闭口都是土匪呢?”罗玉兰问

    “我们国军嘛,剿灭匪患,为民除害,保障太平,保护政府,天之职责。”

    “这么说,百姓该给你们磕头?”罗玉兰笑道,“可惜土匪从没抢过我们朱家。”

    “辛亥功臣嘛,哪个土匪吃了豹子胆?”营座笑笑。

    “黑团长”道:“是朱家行善积德,土匪也讲良心。”

    “土匪才不信那些,”营座阴阳怪气道,“依我看,是兔子不吃窝边草。”

    “放你妈的屁!”“黑团长”骂道,“现今山寨的李头领,他老子是我当袍哥的拜把兄弟。那年,李头领到成都找我,我给了他二十块大洋,他就说朱家是活菩萨。”

    “原来你跟土匪有勾连嘛。”罗玉兰笑道。

    “我是看到他老子面上才给的,我还劝他改邪归正呢。”

    “爸爸现今和他还有往来吗?”营座问。

    “才不跟他们来往了。不然,老子也成土匪了。”

    此刻,一只老鹰张开巨大翅膀,半空盘旋,越旋越低,越旋越慢。院坝中央,一母鸡领群鸡娃啄地上饭粒,叽叽喳喳叫得正欢,全然不晓危险将临。

    营座顺手拿过护兵手枪,一抬枪口,“啪”,一声脆响,如同鞭炮。瞬间,老鹰箭一般直射地上,“当”,顿时,羽毛灰尘飞扬。罗玉兰吓得脸色惨白,不敢看死老鹰。

    “黑团长”喊道:“好枪法,好枪法,儿子,没枉吃军粮啊,不愧我儿子。”

    护兵捡来死鹰:“哎呀,营座,打到胸口上,哪晓得你枪法这么好。”

    营座得意地笑笑,把手枪还给护兵,双手拍拍尘灰,大声道:“国军受过美式训练,不是吃干饭的!”看得出,他有意做给旁人看。

    “把枪给我,老子打个麻雀给你看。”“黑团长”夸口说,“打它脑壳,不打它脚。”

    都晓得他吹牛,除非麻雀脑壳撞到枪口上。罗玉兰看不惯“黑团座”吹牛,想刹刹他父子威风,对同桌的安贵说:“干儿子,你打两枪给他们看看。”

    其实,安贵早就看在眼里,也想露两手给他父子看看,压压他俩得意气势,可又怕暴露身份,干妈如此一说,他反倒申辩:“干妈,我不会打枪。”

    营座马上看定他,似有不信。罗玉兰笑道:“不是说你在兵工厂练得一手枪法么?”

    “干妈,莫听他们胡说,我当真不会打枪。”

    “你就是胡大银儿子?哎呀,头回见到你。”“黑团座”惊喜道,“打一枪给大伯看看。”

    安贵笑笑:“大伯,我当真不会打枪。比不得大伯戎马生涯南征北战。”

    “哈哈哈哈。是嘛,你没有当过兵嘛,哪会打枪。”“黑团长”话锋一转,“安贵,你晓不晓得?我和你爸爸是袍哥会拜把兄弟哩。当年,为继宗大哥报仇,我和你爸爸投奔荣县同志军,殊不知碰到了夏之时的革命军,你爸爸想参加,结果,他四十岁了,革命军不收。你爸爸不怕死,英勇得很,要是参加了,不是团长也是营长,他不光耍腰刀,你也学会打枪了。”(未完待续)

本站推荐:万相之王总裁的替身前妻我在精神病院学斩神凌天战尊飘渺之旅风流岁月之活色生香半城风月花颜策神武战王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朱门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谷粒只为原作者蒋立周1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蒋立周1并收藏朱门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