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谷粒 > 平生好 > 第7章 一墙春-色

第7章 一墙春-色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宇宙职业选手风起龙城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星门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

新谷粒 www.xinguli.net,最快更新平生好最新章节!

    五月中,对中原觊觎已久的鲜卑出其不意地攻破代郡,代郡太守仓皇南窜至太原。而鲜卑军抄略之后,更往南奔袭而来。就在并州牧、太原太守和代郡太守三人都在城内瑟瑟发抖之际,鲜卑后方却发生了争夺王位的内讧,郑嵩觑准机会向其中一方求和……

    “这样好的机会,却不趁机反击,反而向胡虏求和。”不知为何,丁舒讲着经却谈起了国事,摇着白发苍苍的头道,“这一求和,势必又要耗费国帑……”

    “打仗也会耗费国帑,还会死人呢。”顾拾凉凉地接了一句话。

    这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和角落里的阿寄。张迎自然是坐不住的,几个妇人最初听个新鲜,渐渐也不来了。而顾拾又不能不无人看管,这任务也就落在了阿寄身上。

    如此两个多月下来,顾拾是极好学的,她从早陪伴到晚,而后还要去未央宫奏事,既十分疲倦,受过伤的身体也隐隐地不舒服。听到丁舒和顾拾的对话,她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她不知道为何丁舒会给顾拾讲这些;如果坐在这里的人不是她,丁老夫子可能已经被廷尉抓走了。

    丁舒看了她一眼,静了片刻,对顾拾道:“安乐公看得通透。”

    顾拾轻柔地笑道:“当今陛下圣德威武,化流海内,才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让鲜卑内乱求和,这不是好事么?”

    丁舒微微一震,抬起苍老的眼皮,死死地打量了他半晌,好像不相信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过了很久,他才终于叹了口气,道:“老夫是个懦弱的人,教出的学生,也无一不是懦弱的人。”

    “懦弱的人才能活下去吧。”顾拾道,“刚强则折,夫子忘记了阮太傅的教训么?”

    丁舒离开时,阿寄送他走到院门口。

    顾拾百无聊赖地站在厢房里,远远地看着他们。

    “老夫会去向陛下请辞。”丁舒摆摆手,抬头望向暗沉沉的天色,“这样的安乐公,恕老夫教不起。”

    阿寄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

    耄耋之年的老儒生一双浑浊的眼睛蓦然被这样沉默的笑容给刺痛。丁舒遍布老斑的手痉挛地抓紧了圣上钦赐的鸠杖,颤巍巍地道:“老夫知道你是故人之女,是以也须奉劝你一句话……奉劝你,在那亡国人的身边待得太久,可不要走上你父亲的老路!”

    说完,他便拂袖离去了。阿寄将院门锁上,回头,顾拾仍旧怔怔地站在房中,忽而茫然地抬眼看向她。

    他穿着一身素净的儒士青衣,头发束在冠中,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如画的眉眼。艳丽的颜色褪去,他却变得像一个小孩。

    “我知道会这样的。”顾拾低着头,自顾自地笑,俊逸的眼角飘出些暗淡的颜色,“他比阮太傅还大上一辈,又同是治《礼经》的人,我知道我一提起阮太傅,他就会这样的。”

    阿寄低着头去收拾书案上的东西。

    “当年这名儒丁舒多大的架子,先帝——我是说,我堂兄——亲自征召,三府三年连辟,他都拒不应命,博得一个淡泊隐退的好名声。待到郑——当今陛下即位了,只一道诏令就将他从遥远的蜀郡召了来——他说得没有错,他是个懦弱的人,不过,他也是个聪明的人。”

    阿寄将毛笔一根根地放回笔架上整理好,仿佛完全没有在听他说话。但他知道,她在听。

    “而阮太傅,却未免太傻了。其他人都对我避犹不及,他却要留下来陪着我。”

    阿寄不再动作了。

    “我从襁褓时起便离开了父母,是阮太傅带着我,照料我,我曾经幻想,也许我远在东南的父王也像阮太傅一样,慈祥和蔼,正直温厚。我曾经幻想,如果他就是我的父亲就好了。”他扶着门框在门边坐下,抱着膝盖歪着头,低低地笑起来,“可是,我却害死了他。”

    “你说,谁愿意久留在一个亡国人的身边呢?”

    那悦耳的笑声里渗出了些绝望的寒意,她沉默地听着,下唇被咬得微微发白。

    “后来我被陛下关了起来,那时候我又开始庆幸,庆幸陛下当初不许我的父母随我进京。到了现在,他们大约都被废为庶人了,我希望他们已将我忘了。”

    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谈起过自己的父母。因为他已完全不记得他们了。刚出生两个月就被郑嵩召去了雒阳,他一直觉得自己和无父无母的孤儿没有什么两样。

    “阿寄,阿寄。”他像是唱歌一般唤她的名,“你为什么也这样不聪明?你看那丁老狐狸,起初装得那么像样,到头来还不是要走。你为什么也不学学他呢?”

    阿寄看着他,又摇了摇头。

    她不会走。

    她的表情很淡,她的目光很定。她好像是永远都不会变的,这让他莫名地有些安心,又有些空虚。

    他柔声道:“今日丁夫子走得太早,你就再陪我一会儿吧。”

    阿寄慢慢地挪过来,跽坐在他身边。他最近似乎很贪恋这样的小时光,虽然外边布满了兵士和刀剑,但是在这里,在这座落了锁的荒凉的庭园,在这间被高墙挡了阳光的仄暗的斗室,一时半刻也好,他们可以一起承担短暂的孤独。

    “我是真的想读书。”他慢慢地说道,“书上说,雒阳的太学有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最大的一间讲堂长十丈、广三丈。太学最盛的时候有经生三万,我堂兄每回乡射礼毕,便要回太学讲经,诸生执经同他论难,冠带缙绅、平民百姓,都环桥而观听,有数万人之多……”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将这些事情记得如此清楚的。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惊动了什么,她仿佛能透过他的声音看到当年那座冠带风流的雒阳城。

    “始国三年陛下迁都,一把火将雒阳城全烧了。”顾拾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想,那几百间屋子虽然不在了,但那门前的石经,总该还留着吧?”

    她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他看向她。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怕他不能理解,转身要去拿纸笔来,又被他拉住——

    “你是说,”他的声音在发颤,“你是说,那石经,还留着?”

    她再次点头。

    “你……你在太学……”他停滞了很久,最后却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沉默地看着他,双眸平静如海。她也许会告诉他的,如果他问,她一定会告诉他的吧。

    可是夕阳西下,温柔的晖光里,他又不愿去探问了。

    他反而说到了一个她意料之外的话题:“那张纸,”他顿了顿,“我记下来了,烧了。”

    她在听。

    “你为了迷惑皇帝,不惜受了自己人的一剑,是不是?”他的声音很低,低得有些迷惘,“而因为你也被皇帝看着,所以你也不知道纸上写了什么,是不是?”

    她的手慢慢地抓紧了他的衣襟,然后她伏在了他的膝盖上。

    少女的身躯很温暖,令人流连忘返,令人丧失斗志。他的手指轻轻地梳过她的长发,偶尔擦过她的腰际,两个人便都感到了陌生的战栗。

    “我以前想了很久,猜了很久,你到底是谁,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如果是顾氏的人,为什么从来不与我通消息?我们虽然总被拘管着,但到底是有机会独处的。”他低下头,与她发丝交缠,呼吸相闻,“而今我才明白,你同我一样,是一个被囚禁着的人。你什么也不能告诉我,因为你同我一样,一样是,什么也不知道。”

    她的眼睫颤了两颤,然后她转过了头去,没有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他却伸手抱住了她,托起她的下颌强迫她看着自己,她的眸中隐隐含着哀伤,在黄昏的日影里流转出凄迷的光晕来。

    他有些慌乱,再不知如何宽解她的哀伤,两个哀伤的人凑在一处,那哀伤也只有更沉重而已。鬼使神差一般,他抓紧她的肩膀,低下头来,亲了亲她的额头。

    她的脸顿时红透,伸出手抵在他胸膛,却没有真正地用力推拒。他抓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而后薄唇试探着向下,一点点如碎雪,直到在她的唇边止住。

    他笑起来,“你这般模样,好像我在欺负你似的。”

    她咬住了唇。

    他的笑声清朗,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特殊声线撩拨着她,几乎令她难以承受——

    “这样我就更亲不着了。”

    她索性要站起来,他却不依,双臂箍着她在怀里,息事宁人地道:“好了好了。我不闹你,你不要走。”

    他看着她,晶莹剔透的眸子里,仿佛是掬了他所有的、所有的希望,一齐地捧给了她。

    ***

    夜幕渐渐降下来,院落的锁动了一下,然后张迎推门走了进来。

    看见安乐公抱着阿寄姐姐,他却也不惊讶似的,只将晚膳一样一样地布好了,来请顾拾用膳。

    顾拾将食指点在唇上,轻声道:“你姐姐她好不容易睡着一回,不要吵她。”

    张迎小大人似地叹口气,“我说这些日子夜里总听见姐姐翻身睡不着,还是郎主您心细。”

    顾拾睁大眼睛,“你怎么——”

    果不其然,阿寄当即便醒来了。

    她蹙着眉头回想半天,突然推开了顾拾,而后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上还披了一件他的青衣。

    他竟还笑得十分自然:“让你跟着我学经,可不是累坏了。”他一手指向张迎,面不改色,“都怪他,说话那么大声。”

    也不知他是何时起跟张迎关系这么好了,阿寄腹诽。不过阿寄也不惊讶,她知道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讨所有人的欢喜。这也许是他从小就学得最用力的一件本事。

    不然,他随时都可能死。

    他终于也跟着站起身来,动了动酸疼的手臂,道:“吃饭吃饭。”一边往食案去,一边又拉住了她的手,打算像往常那样同她耍赖。

    她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甩开了他,胸口还自起伏不定,眼神也不敢看他。他蹭过去,悠然地一笑:“你怕什么,我吃我的饭,不吃你。”

    一件外袍兜头抛下,待他从自己的青衣里挣脱出来,女人已不见踪影。

本站推荐:农家小福女我老婆是冰山女总裁豪婿撒野怪医圣手叶皓轩神级龙卫表小姐重生之老子是皇帝婚婚欲睡:顾少,轻一点朝仙道

平生好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谷粒只为原作者苏眠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苏眠说并收藏平生好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