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黑暗之都（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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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思想瘟疫的事情，还有回归之旅的危险，你大致听明白了吗，希尔？”艾洛莎对她说。
希尔勉强点点头，把手搭在并拢蜷缩的膝盖上，她略感紧张，忍不住往窗外看，却越看越紧张。这地方实在匪夷所思，无法不令人感到噩梦和现实的错位。作为闻名已久的诸多事项之一，所谓的理事会大楼其实是一座直抵云端的黑色高塔，它有着大理石一样平滑的外墙，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在上面留下刻痕，更别说将其损毁了。
要说它的外貌，在希尔看来，像极了一座规模大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棺，也俨如一座经过精心雕刻的山峰，不过是由闪亮的黑曜石制造而成。一个个黑色玻璃覆盖的窗户错落其间，外墙的浮雕上，刻着旧世神话传说的邪灵、天使、狰狞的恶魔、半人半鸟的妖灵、长满眼睛的海怪，其中唯一能在远方看清楚的，还是许多圆睁的诡异人眼。这一切都是镂在黑色外墙上的，和天空一样阴郁，和乌云一样扭曲，整座建筑都令人感到不详，而她如今就待在建筑的中层。
往窗外俯瞰时，她所见到的场景更令她体会到人在其中的渺小和虚无。她身处之处实在太高，除去占据每块空隙的林立高楼以外，街道似乎都已坠入看不到底的黑暗深渊，拱形长桥从高塔中层的许多出口延伸出去，横跨虚空，错落分布在蓝色阴影般的烟云之上，通往上层人士居住的辖区。依照本地居民的说法，这座城市似乎是分层的，一些贵族出身的人士一辈子都没去过地面，更别说接触依扎兰以外的世界了。
过来的路上气氛倒是嘈杂喧闹，可等她进了理事会的高塔，就只感觉到一片寂静。如今在艾洛莎的办公室里，人群的声音传到她这里已经很轻微了，仿佛蚊虫遥远的嗡鸣声。广阔的依扎兰与其说是岛屿，不如说是一座飘浮于烟云中的巨城，从此处往外眺望，根本看不到海在哪里。如果不是街道和高楼在朦胧的烟云里闪烁灯光，又有滚滚黑烟从巨大的烟囱中涌出，她甚至无法确定，远方的世界是否存在。
“你有些心不在焉，”对方忽然提问，“是有什么烦恼吗？”
希尔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咳嗽一声。“我不太适应待在这里的感觉。”她回答说。
“还有呢？”她知道我话没说完。
“还有？还有就是，你对我用心的程度实在不像是我能消受的。”
“嗯......你倒是相当诚实，希尔，这话我向来都很难听到。”
“我猜这些人不是满怀心悸地畏惧你，就是像傻瓜一样仰慕你。”
“人们会怎样去想，都是他们的自由。对于他们，我没做过任何苛求，所以对你也一样，难道不是吗？”艾洛莎笑笑，然后弯下腰把脸凑过来，仔细端详她神情的细节和眼瞳的闪烁。必须得说，这段时间的相处和希尔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至少她觉得对方实在太不见外了。
虽然接受指教在希尔的意料之中，但跟在她身后出入理事会的辖区，还目睹她签署诸多重要文件，听她讲述其中的意义，这其中的关注实在无法预料。艾洛莎自称出身贫寒，受人收养，不过希尔却很难相信，当面表示了不可置否很多次，对方却也跟她一样一笑置之。确实，正如安菲里格所说那样，她是个无法预料的人。
和她在诺里村的印象不同，这位统领大人的办公处所也好，住所也好，家具摆设都朴素得过份，除去图书馆一样近乎堆满整个屋子的文献书籍，就是床、椅子和小桌子。她的穿着也缺乏装饰，地位是统领，却总穿着制式的白衬衫和女式长裤，袖口经常染着脏兮兮的墨水，却不影响她风雅的姿态。而老实说，希尔对这份优雅完全陌生，还觉得这堆书籍和她完全不搭调。
希尔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位统领时，她站在一堆头戴黑色钢铁面具的、充满恐怖的异乡人中心，两指夹着一枚满是血丝的眼球，面无表情。此情此景奠定了她对此人的印象，不管在哪里，她总觉得有一枚血丝密布的眼球注视着自己。她真的很想说那时她没感觉到惧意，可这不是事实。希尔从不会因为无法名状的怪异感到恐惧，毕竟她怀有无法动摇的信仰，但人不同，人的异常之处是不同的......
她小时候有一阵对黑暗的荒野非常着迷。虽是荒凉的雪原，树木却很多，她会盯着一棵棵枯树或针叶松看上很久，观察枝叶展开的脉络，它们就像祈祷者干枯的手掌，蜷曲起来，但根系——根系——却完全不同，树木的根系会往成千上万个方向延伸，试图占据其它树木生存的土壤。那么人呢？人群中异常的存在呢？那些体内跟怪异之物一样闪着黑暗的碎片的人，他们会和正常的人类争夺生存的空间，肆意伸手夺取，却被其它人视为合理的决定。
经文中是这样诉说的，也是这样告诫她的。
“你听我们的杜恩先生说了很多，”艾洛莎说道，“是这样？”
“和他没关系，是我从小得到的教诲。”希尔回答。
她闻言一笑，很好看的眼眉弯起来，也许是因为她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和弯曲的睫毛，也许是因为她两束柔顺的头发从两肩落下，就像灰烬织成的丝带，不管是什么原因，她一瞬间有些心跳加速。换而言之，——如果这里不是她，而是不知哪儿的傻小子，那他已经是一个被爱情俘虏的傻瓜了。
“我们没有在说同一件事情。”她说，“你很喜欢戴着自己的面具和别人谈话，介意把它放下来和我谈谈吗？”
“我还只是个女孩，得再等几年我才能戴面具。”
艾洛莎的脸距离更近了，仿佛能吻到她的脸一样，那双眼眸是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像是能让人陷进去。她尽力忍着才没惊得当场跳起来，真见鬼，途径，有什么解决途径吗？
......
“关于思想瘟疫的事情，还有回归之旅的危险，你大致听明白了吗，希尔？”艾洛莎对她说。
希尔勉强点点头，把手搭在并拢蜷缩的膝盖上，她略感紧张，忍不住往窗外看，却越看越紧张。这地方实在匪夷所思，无法不令人感到噩梦和现实的错位。作为闻名已久的诸多事项之一，所谓的理事会大楼其实是一座直抵云端的黑色高塔，它有着大理石一样平滑的外墙，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在上面留下刻痕，更别说将其损毁了。
要说它的外貌，在希尔看来，像极了一座规模大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棺，也俨如一座经过精心雕刻的山峰，不过是由闪亮的黑曜石制造而成。一个个黑色玻璃覆盖的窗户错落其间，外墙的浮雕上，刻着旧世神话传说的邪灵、天使、狰狞的恶魔、半人半鸟的妖灵、长满眼睛的海怪，其中唯一能在远方看清楚的，还是许多圆睁的诡异人眼。这一切都是镂在黑色外墙上的，和天空一样阴郁，和乌云一样扭曲，整座建筑都令人感到不详，而她如今就待在建筑的中层。
往窗外俯瞰时，她所见到的场景更令她体会到人在其中的渺小和虚无。她身处之处实在太高，除去占据每块空隙的林立高楼以外，街道似乎都已坠入看不到底的黑暗深渊，拱形长桥从高塔中层的许多出口延伸出去，横跨虚空，错落分布在蓝色阴影般的烟云之上，通往上层人士居住的辖区。依照本地居民的说法，这座城市似乎是分层的，一些贵族出身的人士一辈子都没去过地面，更别说接触依扎兰以外的世界了。
过来的路上气氛倒是嘈杂喧闹，可等她进了理事会的高塔，就只感觉到一片寂静。如今在艾洛莎的办公室里，人群的声音传到她这里已经很轻微了，仿佛蚊虫遥远的嗡鸣声。广阔的依扎兰与其说是岛屿，不如说是一座飘浮于烟云中的巨城，从此处往外眺望，根本看不到海在哪里。如果不是街道和高楼在朦胧的烟云里闪烁灯光，又有滚滚黑烟从巨大的烟囱中涌出，她甚至无法确定，远方的世界是否存在。
“你有些心不在焉，”对方忽然提问，“是有什么烦恼吗？”
希尔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咳嗽一声。“我不太适应待在这里的感觉。”她回答说。
“还有呢？”她知道我话没说完。
“还有？还有就是，你对我用心的程度实在不像是我能消受的。”
“嗯......你倒是相当诚实，希尔，这话我向来都很难听到。”
“我猜这些人不是满怀心悸地畏惧你，就是像傻瓜一样仰慕你。”
“人们会怎样去想，都是他们的自由。对于他们，我没做过任何苛求，所以对你也一样，难道不是吗？”艾洛莎笑笑，然后弯下腰把脸凑过来，仔细端详她神情的细节和眼瞳的闪烁。必须得说，这段时间的相处和希尔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至少她觉得对方实在太不见外了。
虽然接受指教在希尔的意料之中，但跟在她身后出入理事会的辖区，还目睹她签署诸多重要文件，听她讲述其中的意义，这其中的关注实在无法预料。艾洛莎自称出身贫寒，受人收养，不过希尔却很难相信，当面表示了不可置否很多次，对方却也跟她一样一笑置之。确实，正如安菲里格所说那样，她是个无法预料的人。
和她在诺里村的印象不同，这位统领大人的办公处所也好，住所也好，家具摆设都朴素得过份，除去图书馆一样近乎堆满整个屋子的文献书籍，就是床、椅子和小桌子。她的穿着也缺乏装饰，地位是统领，却总穿着制式的白衬衫和女式长裤，袖口经常染着脏兮兮的墨水，却不影响她风雅的姿态。而老实说，希尔对这份优雅完全陌生，还觉得这堆书籍和她完全不搭调。
希尔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位统领时，她站在一堆头戴黑色钢铁面具的、充满恐怖的异乡人中心，两指夹着一枚满是血丝的眼球，面无表情。此情此景奠定了她对此人的印象，不管在哪里，她总觉得有一枚血丝密布的眼球注视着自己。她真的很想说那时她没感觉到惧意，可这不是事实。希尔从不会因为无法名状的怪异感到恐惧，毕竟她怀有无法动摇的信仰，但人不同，人的异常之处是不同的......
她小时候有一阵对黑暗的荒野非常着迷。虽是荒凉的雪原，树木却很多，她会盯着一棵棵枯树或针叶松看上很久，观察枝叶展开的脉络，它们就像祈祷者干枯的手掌，蜷曲起来，但根系——根系——却完全不同，树木的根系会往成千上万个方向延伸，试图占据其它树木生存的土壤。那么人呢？人群中异常的存在呢？那些体内跟怪异之物一样闪着黑暗的碎片的人，他们会和正常的人类争夺生存的空间，肆意伸手夺取，却被其它人视为合理的决定。
经文中是这样诉说的，也是这样告诫她的。
“你听我们的杜恩先生说了很多，”艾洛莎说道，“是这样？”
“和他没关系，是我从小得到的教诲。”希尔回答。
她闻言一笑，很好看的眼眉弯起来，也许是因为她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和弯曲的睫毛，也许是因为她两束柔顺的头发从两肩落下，就像灰烬织成的丝带，不管是什么原因，她一瞬间有些心跳加速。换而言之，——如果这里不是她，而是不知哪儿的傻小子，那他已经是一个被爱情俘虏的傻瓜了。
“我们没有在说同一件事情。”她说，“你很喜欢戴着自己的面具和别人谈话，介意把它放下来和我谈谈吗？”
“我还只是个女孩，得再等几年我才能戴面具。”
艾洛莎的脸距离更近了，仿佛能吻到她的脸一样，那双眼眸是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像是能让人陷进去。她尽力忍着才没惊得当场跳起来，真见鬼，途径，有什么解决途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