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死亡追忆（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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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孽者！”他唾弃地说，“我不会背弃主宰投身于死亡和阴影的种子。”
“你们和所有笃信自己权威的吝啬鬼学派一样，觉得每个人都在觊觎自己的财宝。”杜恩用怜悯的语气说，“然而你以为究竟是怎样，旧帝国的僧侣？太过遥远的事情根本没有意义可言。”
是这样吗？也许不是，或者说，绝对不是。杜恩曾经有次告诉她，与其说人是群居的动物，倒不如说，人是由部落领袖领导的一群游牧动物。人们总是渴望着权威，渴望被伟大的人和思想统治，人们也总是相信，所有人的生命都是为了一个更伟大的目的，尽管这个目的对于他们自身实在是不切实际。
正如这个时代的世界大战中，成千上万的人冒着枪林弹雨冲出战壕。可以说，他们期望的事情都是太过遥远的未来，甚至遥远到终其一生也无法触及。也难怪，他们不顾战争如何摧残都能勇敢前进，都能幻想着遥远的胜利了。
承受真实世界的黑暗、冷漠和自行其是，这事的确异常可怕，毕竟它使人感觉到，自己不过是一个渺小的、战战兢兢的哺乳动物，终究会衰亡、死去，尸体也腐朽在养育他们的土地当中。而借由某些伟大的目的，借由某些伟大的领袖和思想，借由信仰、民族、血脉和奉献精神，人们才能觉得，自己在这世界上有不可缺少的重要性。
虽然很多目的太过深奥，甚至遥远到不切实际，令人难以理解，不过蒙扎明白，正是出于这些虚幻的事物，依扎兰的居民才会服从于理事会的统治。同样，也正是由于这些虚幻的事物，杜恩这人才能引导一个个忠诚的仆从背叛。他所行使的欺骗和引诱不是利益，不是近在咫尺的好处，而是更加遥远的目的和意义。他煽动这些为主人奉献一生的仆从，攻击他们曾经信奉的荣誉，宣称他们其实可以为更加高尚的目的，——比如为他们自己，——而活。这满足了他们的虚荣，让这些人唾弃过去自我作践得到的奖赏，唾弃他们得到主人赞赏时心中的骄傲。
最大的背叛和仇恨，其实就在被奴役者动摇的一念之间。
但是，奴役者不还是站在他自己眼前吗？蒙扎看向主宰者的仆从，又看向杜恩。只不过是换了种更遥远的理由，换了个更具权威的崇拜对象而已，她想到。
就连那句“你所坚持的一切本就毫无意义”，也只是在当杜恩·安菲里格的应声虫。他自己为找到了生活的真理，其实他只是从一场欺骗坠入另一场欺骗，他以为他做出的决定，也只是另一个人的决定。
神秘学者却只是嗤笑道，“无法想像的终结必将到来，拯救再无它处，这之间的绝望你们根本不会明白。我早已做出决定，邪恶。这既是为了我自身的灵魂，也是为了我们后世的一切。”
“这个世界已经被看似终结的灾难笼罩了许多、许多次，朋友，黑暗的纪元恐怕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杜恩说，“然而每一次，所谓的拯救都来自曾经看似邪恶的事物。我很好奇，你认为你们的主宰是邪恶呢，还是我们的城市是邪恶呢？”
“污秽。”他诅咒道，“你的语言如此污秽。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东西存在于世界上？”
“我是人类，”杜恩回答，“和其它人类一样，或者说任何人都能像我一样。就算我在这段回忆中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其中也不过是些世俗中人常用的手段。然而你们的主宰究竟算是什么？是空洞的木偶？还是虚幻的偶像？亦或只是镜子的那一侧里某个无法言说的怪异之物？”
“你每一句话都是恶魔投出的长矛！”他面色扭曲地叫喊，“就连你的声音也是对这世界的亵渎！”
相当盲目的愤恨，蒙扎想，又一个嗜血的狂信徒。
杜恩耸耸肩，然后说：“那么我们来换个问题吧，朋友。米尔索教派的人，如今还在你们的土地上徘徊吗？”
神秘学者的面色谨慎起来：“你问这个，是想做什么？”
“我们一直在思考他们和‘天使’的联系，思考‘天使’在传说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你们相信天使？”
“我亲眼见过它们。”杜恩回答，往一旁的蒙扎示意了一下，“和她一起。”
“谎言，”神秘学者满怀唾弃地说，“所谓的天使只是米尔索邪教污秽的人造物。他们先用亵渎的手段创造了一个意识和灵魂残缺不全的种族，然后又取名为天使，为其捏造根本就不存在的传说。”
“也就是说你相信，米尔索的教徒都是一群沉浸在旧世传说中不可自拔的狂信徒。他们相信谎言，并将其认定为真理。”
“当然如此，”他说，露出带着嘲讽和不屑一顾的冷笑，“而且他们就是在你们的土地上发源的。旧帝国从来不允许这些谎言存在。”
“嗜血的狂信徒。”蒙扎忽然开口说。
“嗜血的狂信徒。”神秘学者点头。
“你知道吗，朋友？”于是蒙扎继续说，“狂信徒其实有很多种表现。”
杜恩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一笑。“的确如此，她说的对，狂信徒有很多种。你认为呢，旧帝国的朋友？”
这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表情扭曲了一下。在这样的暗示下，他不得不将自己和米尔索教的信徒联系起来，人们总是去避免考虑某些显而易见的可能性，除非替他们总结并指出。尽管如此，绝大多数人还是会坚持以往的信念。相比于死在温暖的欺骗之中，活在无法寻觅依靠的黑暗里可是难多了。谎言也好，盲信也罢，哪怕当一个仆从或奴隶，都是在逃避温暖的欺骗外那些不确定的黑暗。
“其中的不同之处究竟取决于什么呢？”杜恩继续说，“是各自的信念？还是行为的结果？”
“罪孽者！”他唾弃地说，“我不会背弃主宰投身于死亡和阴影的种子。”
“你们和所有笃信自己权威的吝啬鬼学派一样，觉得每个人都在觊觎自己的财宝。”杜恩用怜悯的语气说，“然而你以为究竟是怎样，旧帝国的僧侣？太过遥远的事情根本没有意义可言。”
是这样吗？也许不是，或者说，绝对不是。杜恩曾经有次告诉她，与其说人是群居的动物，倒不如说，人是由部落领袖领导的一群游牧动物。人们总是渴望着权威，渴望被伟大的人和思想统治，人们也总是相信，所有人的生命都是为了一个更伟大的目的，尽管这个目的对于他们自身实在是不切实际。
正如这个时代的世界大战中，成千上万的人冒着枪林弹雨冲出战壕。可以说，他们期望的事情都是太过遥远的未来，甚至遥远到终其一生也无法触及。也难怪，他们不顾战争如何摧残都能勇敢前进，都能幻想着遥远的胜利了。
承受真实世界的黑暗、冷漠和自行其是，这事的确异常可怕，毕竟它使人感觉到，自己不过是一个渺小的、战战兢兢的哺乳动物，终究会衰亡、死去，尸体也腐朽在养育他们的土地当中。而借由某些伟大的目的，借由某些伟大的领袖和思想，借由信仰、民族、血脉和奉献精神，人们才能觉得，自己在这世界上有不可缺少的重要性。
虽然很多目的太过深奥，甚至遥远到不切实际，令人难以理解，不过蒙扎明白，正是出于这些虚幻的事物，依扎兰的居民才会服从于理事会的统治。同样，也正是由于这些虚幻的事物，杜恩这人才能引导一个个忠诚的仆从背叛。他所行使的欺骗和引诱不是利益，不是近在咫尺的好处，而是更加遥远的目的和意义。他煽动这些为主人奉献一生的仆从，攻击他们曾经信奉的荣誉，宣称他们其实可以为更加高尚的目的，——比如为他们自己，——而活。这满足了他们的虚荣，让这些人唾弃过去自我作践得到的奖赏，唾弃他们得到主人赞赏时心中的骄傲。
最大的背叛和仇恨，其实就在被奴役者动摇的一念之间。
但是，奴役者不还是站在他自己眼前吗？蒙扎看向主宰者的仆从，又看向杜恩。只不过是换了种更遥远的理由，换了个更具权威的崇拜对象而已，她想到。
就连那句“你所坚持的一切本就毫无意义”，也只是在当杜恩·安菲里格的应声虫。他自己为找到了生活的真理，其实他只是从一场欺骗坠入另一场欺骗，他以为他做出的决定，也只是另一个人的决定。
神秘学者却只是嗤笑道，“无法想像的终结必将到来，拯救再无它处，这之间的绝望你们根本不会明白。我早已做出决定，邪恶。这既是为了我自身的灵魂，也是为了我们后世的一切。”
“这个世界已经被看似终结的灾难笼罩了许多、许多次，朋友，黑暗的纪元恐怕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杜恩说，“然而每一次，所谓的拯救都来自曾经看似邪恶的事物。我很好奇，你认为你们的主宰是邪恶呢，还是我们的城市是邪恶呢？”
“污秽。”他诅咒道，“你的语言如此污秽。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东西存在于世界上？”
“我是人类，”杜恩回答，“和其它人类一样，或者说任何人都能像我一样。就算我在这段回忆中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其中也不过是些世俗中人常用的手段。然而你们的主宰究竟算是什么？是空洞的木偶？还是虚幻的偶像？亦或只是镜子的那一侧里某个无法言说的怪异之物？”
“你每一句话都是恶魔投出的长矛！”他面色扭曲地叫喊，“就连你的声音也是对这世界的亵渎！”
相当盲目的愤恨，蒙扎想，又一个嗜血的狂信徒。
杜恩耸耸肩，然后说：“那么我们来换个问题吧，朋友。米尔索教派的人，如今还在你们的土地上徘徊吗？”
神秘学者的面色谨慎起来：“你问这个，是想做什么？”
“我们一直在思考他们和‘天使’的联系，思考‘天使’在传说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你们相信天使？”
“我亲眼见过它们。”杜恩回答，往一旁的蒙扎示意了一下，“和她一起。”
“谎言，”神秘学者满怀唾弃地说，“所谓的天使只是米尔索邪教污秽的人造物。他们先用亵渎的手段创造了一个意识和灵魂残缺不全的种族，然后又取名为天使，为其捏造根本就不存在的传说。”
“也就是说你相信，米尔索的教徒都是一群沉浸在旧世传说中不可自拔的狂信徒。他们相信谎言，并将其认定为真理。”
“当然如此，”他说，露出带着嘲讽和不屑一顾的冷笑，“而且他们就是在你们的土地上发源的。旧帝国从来不允许这些谎言存在。”
“嗜血的狂信徒。”蒙扎忽然开口说。
“嗜血的狂信徒。”神秘学者点头。
“你知道吗，朋友？”于是蒙扎继续说，“狂信徒其实有很多种表现。”
杜恩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一笑。“的确如此，她说的对，狂信徒有很多种。你认为呢，旧帝国的朋友？”
这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表情扭曲了一下。在这样的暗示下，他不得不将自己和米尔索教的信徒联系起来，人们总是去避免考虑某些显而易见的可能性，除非替他们总结并指出。尽管如此，绝大多数人还是会坚持以往的信念。相比于死在温暖的欺骗之中，活在无法寻觅依靠的黑暗里可是难多了。谎言也好，盲信也罢，哪怕当一个仆从或奴隶，都是在逃避温暖的欺骗外那些不确定的黑暗。
“其中的不同之处究竟取决于什么呢？”杜恩继续说，“是各自的信念？还是行为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