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乞丐（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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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姑从水声潺潺的小溪边醒来。
鹅卵石硌得后背生疼，她费力翻身坐起，发现外面阳光正盛，而她自己躲在一片树荫下，手脚俱在，身体完好。
她怕死了眼镜蛇，那是她从小到大的噩梦。
但似乎……她没有沦为眼镜蛇的腹中餐，反而……还闻到了一股焦糊的烤肉味儿。
循着味道看去，她注意到二十米开外的溪水边，有个光膀子的年轻男人生了一堆火，正蹲在火堆前熟练地转动手里的木棍，旁边石头上的破旧衣衫一边闻着肉味儿一边晒太阳，很惬意的模样。
懂了。
身上的绿萝裙已晾干，她披散着半湿的长发走过去，想要谢谢把她从水里捞出来的恩人，结果看到那件熟悉的衣服，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南姑沉吟数秒，尝试着问，“小乞丐？”
乞丐回头，一张被泉水洗净的少年脸，轮廓棱角分明，眼神清澈空灵，紫苏叶一样的肤色，泛出亮堂的光洁。
当下，南姑的心被天使一把握住了。
少年并不健壮，但肌肉曲线清晰可见，背部和手臂散布了大量树根一样的纹路，盘根错节又秩序井然，似乎有什么深层次意味，再往下是一条还没来得及风干的破洞长裤，裤脚大且长，完全遮住了双脚脚面。
明眸相对，乞丐率先收眼，南姑也羞红了脸，假装把目光抛向别处，但眼角余光还是将少年抓得牢牢的。
“是你救了我吗？谢谢。哦——”南姑忽而又想起另外一事，更是紧张得不知道该从何谢起，“我听小龙说，昨天是你去瑞丽市把他找回来的，可是你怎么知道小龙在那里？还有，你是怎么在短短两天内找到小龙的？”
对南姑而言，乞丐的存在比老人讲的神话故事还要神奇，那就是个秘密宝库，仿佛乞丐一张嘴就能抖出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东西，那才是南姑希望了解的世界，比手机衣服化妆品要更有趣。
只可惜，乞丐的嘴只用来进食，一个字都不愿往外吐。
乞丐将烤好的肉递上，细细长长的，尾部还有未经处理的蛇鳞，南姑见了顿觉倒胃口，微笑摆手拒绝。
乞丐也不强求，撸串一样将滚烫的蛇肉逮上一口，同时起身去到旁边的阴凉处取来一个用芭蕉叶包好的东西递给南姑，南姑揭开一看，是一张烙饼。
准确来说，是自己烙的烙饼。
烙饼上有熟芝麻，这是陈老板的定制需求，南姑寨也没有谁能有同她一较高下的烙饼手艺，是自己的烙饼无疑。
也就是说——
“你去过陈老板那里？这是昨天中午我给她烙的。”
乞丐随意坐在溪水边，自顾自地啃蛇肉，对南姑的问话充耳不闻，很没有礼貌的样子。
南姑不恼，陪他坐在溪水边，饼放凉了又硬又结，南姑费劲咬上两口充饥，心中郁结难消。
“你不说话，挺好的，我也不想说话，谁都不想理。我爷爷要把我嫁给陈老板，还背着我收了陈老板礼金，但我不想嫁，我对陈老板没有任何感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喜欢南姑寨，这里清净，单纯，与世无争，我不想离开，但我不走就得嫁给我不喜欢的人，天呐，我该怎么选择？难道这辈子，我就要困死在这件事上吗……”
“我不想离开小龙，但我更希望小龙能够念书出人头地，我只能让小龙走。坦白说我不确信那个女人能不能把小龙照顾好，可我除了相信还能有什么办法？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认命……”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需要人照料，可他们还要把我嫁给陈老板，就为了那几万块钱礼金么？我在寨子里确实赚不了那么多钱，可我能陪在他们身边啊，我现在真不知道在他们心里到底是我重要还是钱重要……”
“我有好多心里话都不能讲，我的痛苦和委屈也没有人知道，我是南姑，我就得逢人露笑，真的好累啊，有时候真的想一死了之，可想着爷爷奶奶还有小龙需要我照顾，我就不能死，我甚至必须得好好活着，为了他们有更好的生活而活着……”
“人生啊……真的好无奈，都这么痛苦了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我真的不想要别人嘴里的那些勤奋懂事坚强独立，如果可以我宁愿什么都不要，就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独自呆着，有山看山有海看海，一个人得过且过或许要更好……”
乞丐是个合格的倾听者，没有插入南姑的一系列独白，他能理解这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女孩的处境，但他提供不了任何帮助，同时他再度头痛欲裂，那是一个困扰他长达半年的魔怔，始终没能跳脱出。
生活明明没有希望，可他为什么不去死？
是他怕死吗？怕死他怎么还有胆量跳河自杀？
他不怕死，只是身体里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时刻在阻止他去死，他被这股力量折磨得死去活来，既无法窥见真颜，又不能下定决心，他的处境比南姑还要恶劣，简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倾诉间歇，南姑忽然哼出了这样一首歌，把乞丐生生吓了一跳。
对，没错，是吓了一跳，乞丐震惊地望着南姑，南姑也被他的反应惊到了，连忙解释，“你也听过吗？这是小时候我阿妈教我的，可惜啊……”
乞丐猛地站起身，要逃跑。
因为他发现南姑体内的那股能量比他还大，那太可怕了。
他抓起衣服就要走，南姑想拦也拦不住，但最终他还是被拦下了。
不是南姑，是南姑寨的人。
南姑负气跑进深山，家里人怎么可能放心得下，于是组织人出来找，结果没花多少工夫就在溪边撞了个正着。
而且还是一石二鸟。
有福爹朱一刀正愁找不到害死他儿子的瘟神，没想到这瘟神又祸害起南姑来了，当下持刀猛攻上来。
南姑相信乞丐是冤枉的，用身体护住乞丐喊其快逃，结果乞丐不仅不跑，还把她推开，以免对方的刀锋误伤了她。
他就那样直愣愣地站着，不躲也不闪，直面对方的致命一击，实际上很久以前他就做好了受死的准备。
然而，就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愿，老天爷都不遂他。
刀刃在劈砍他面门的一刹那往外一折，死神之镰划歪了。
被丧子之痛煎熬的老父亲的刀当然不会歪，他只是单纯的认为一刀将仇人劈死简直是太便宜这混蛋了，他要看到这混蛋在烈火中挣扎，他要听到这混蛋的惨烈求饶，如果有可能，他还想将乞丐剥皮抽筋，干这活儿他可是专业的。
“带走！”
南姑从水声潺潺的小溪边醒来。
鹅卵石硌得后背生疼，她费力翻身坐起，发现外面阳光正盛，而她自己躲在一片树荫下，手脚俱在，身体完好。
她怕死了眼镜蛇，那是她从小到大的噩梦。
但似乎……她没有沦为眼镜蛇的腹中餐，反而……还闻到了一股焦糊的烤肉味儿。
循着味道看去，她注意到二十米开外的溪水边，有个光膀子的年轻男人生了一堆火，正蹲在火堆前熟练地转动手里的木棍，旁边石头上的破旧衣衫一边闻着肉味儿一边晒太阳，很惬意的模样。
懂了。
身上的绿萝裙已晾干，她披散着半湿的长发走过去，想要谢谢把她从水里捞出来的恩人，结果看到那件熟悉的衣服，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南姑沉吟数秒，尝试着问，“小乞丐？”
乞丐回头，一张被泉水洗净的少年脸，轮廓棱角分明，眼神清澈空灵，紫苏叶一样的肤色，泛出亮堂的光洁。
当下，南姑的心被天使一把握住了。
少年并不健壮，但肌肉曲线清晰可见，背部和手臂散布了大量树根一样的纹路，盘根错节又秩序井然，似乎有什么深层次意味，再往下是一条还没来得及风干的破洞长裤，裤脚大且长，完全遮住了双脚脚面。
明眸相对，乞丐率先收眼，南姑也羞红了脸，假装把目光抛向别处，但眼角余光还是将少年抓得牢牢的。
“是你救了我吗？谢谢。哦——”南姑忽而又想起另外一事，更是紧张得不知道该从何谢起，“我听小龙说，昨天是你去瑞丽市把他找回来的，可是你怎么知道小龙在那里？还有，你是怎么在短短两天内找到小龙的？”
对南姑而言，乞丐的存在比老人讲的神话故事还要神奇，那就是个秘密宝库，仿佛乞丐一张嘴就能抖出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东西，那才是南姑希望了解的世界，比手机衣服化妆品要更有趣。
只可惜，乞丐的嘴只用来进食，一个字都不愿往外吐。
乞丐将烤好的肉递上，细细长长的，尾部还有未经处理的蛇鳞，南姑见了顿觉倒胃口，微笑摆手拒绝。
乞丐也不强求，撸串一样将滚烫的蛇肉逮上一口，同时起身去到旁边的阴凉处取来一个用芭蕉叶包好的东西递给南姑，南姑揭开一看，是一张烙饼。
准确来说，是自己烙的烙饼。
烙饼上有熟芝麻，这是陈老板的定制需求，南姑寨也没有谁能有同她一较高下的烙饼手艺，是自己的烙饼无疑。
也就是说——
“你去过陈老板那里？这是昨天中午我给她烙的。”
乞丐随意坐在溪水边，自顾自地啃蛇肉，对南姑的问话充耳不闻，很没有礼貌的样子。
南姑不恼，陪他坐在溪水边，饼放凉了又硬又结，南姑费劲咬上两口充饥，心中郁结难消。
“你不说话，挺好的，我也不想说话，谁都不想理。我爷爷要把我嫁给陈老板，还背着我收了陈老板礼金，但我不想嫁，我对陈老板没有任何感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喜欢南姑寨，这里清净，单纯，与世无争，我不想离开，但我不走就得嫁给我不喜欢的人，天呐，我该怎么选择？难道这辈子，我就要困死在这件事上吗……”
“我不想离开小龙，但我更希望小龙能够念书出人头地，我只能让小龙走。坦白说我不确信那个女人能不能把小龙照顾好，可我除了相信还能有什么办法？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认命……”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需要人照料，可他们还要把我嫁给陈老板，就为了那几万块钱礼金么？我在寨子里确实赚不了那么多钱，可我能陪在他们身边啊，我现在真不知道在他们心里到底是我重要还是钱重要……”
“我有好多心里话都不能讲，我的痛苦和委屈也没有人知道，我是南姑，我就得逢人露笑，真的好累啊，有时候真的想一死了之，可想着爷爷奶奶还有小龙需要我照顾，我就不能死，我甚至必须得好好活着，为了他们有更好的生活而活着……”
“人生啊……真的好无奈，都这么痛苦了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我真的不想要别人嘴里的那些勤奋懂事坚强独立，如果可以我宁愿什么都不要，就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独自呆着，有山看山有海看海，一个人得过且过或许要更好……”
乞丐是个合格的倾听者，没有插入南姑的一系列独白，他能理解这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女孩的处境，但他提供不了任何帮助，同时他再度头痛欲裂，那是一个困扰他长达半年的魔怔，始终没能跳脱出。
生活明明没有希望，可他为什么不去死？
是他怕死吗？怕死他怎么还有胆量跳河自杀？
他不怕死，只是身体里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时刻在阻止他去死，他被这股力量折磨得死去活来，既无法窥见真颜，又不能下定决心，他的处境比南姑还要恶劣，简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倾诉间歇，南姑忽然哼出了这样一首歌，把乞丐生生吓了一跳。
对，没错，是吓了一跳，乞丐震惊地望着南姑，南姑也被他的反应惊到了，连忙解释，“你也听过吗？这是小时候我阿妈教我的，可惜啊……”
乞丐猛地站起身，要逃跑。
因为他发现南姑体内的那股能量比他还大，那太可怕了。
他抓起衣服就要走，南姑想拦也拦不住，但最终他还是被拦下了。
不是南姑，是南姑寨的人。
南姑负气跑进深山，家里人怎么可能放心得下，于是组织人出来找，结果没花多少工夫就在溪边撞了个正着。
而且还是一石二鸟。
有福爹朱一刀正愁找不到害死他儿子的瘟神，没想到这瘟神又祸害起南姑来了，当下持刀猛攻上来。
南姑相信乞丐是冤枉的，用身体护住乞丐喊其快逃，结果乞丐不仅不跑，还把她推开，以免对方的刀锋误伤了她。
他就那样直愣愣地站着，不躲也不闪，直面对方的致命一击，实际上很久以前他就做好了受死的准备。
然而，就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愿，老天爷都不遂他。
刀刃在劈砍他面门的一刹那往外一折，死神之镰划歪了。
被丧子之痛煎熬的老父亲的刀当然不会歪，他只是单纯的认为一刀将仇人劈死简直是太便宜这混蛋了，他要看到这混蛋在烈火中挣扎，他要听到这混蛋的惨烈求饶，如果有可能，他还想将乞丐剥皮抽筋，干这活儿他可是专业的。
“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