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故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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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初走了十年，他的房间还保持着当年离家时的样子。
当他吃了晚饭，回到房间，在推开门的一刹那，竟然有了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他在从欧洲回国的邮船上漂泊了那么久，本以为回到家里会睡一个安安稳稳的觉，可进了家门，躺在自己十年前睡过的床上竟然没有一点睡意。
说不清是激动，兴奋还是感慨，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念初还没起床，二太太就跑到他的房间门口，叫他吃早饭，可大门紧闭，窗 帘还没有拉开，很显然，念初还在酣睡中。
二太太趴在门口听了听，一点声儿没有，悄悄地退了回去，她舍不得把儿子从睡梦中吵醒。
等到念初自然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帘给屋里洒满了橙色的光，他竟然以为自己还在归国的邮船上，可却没有船上那摇摇晃晃的感觉。
他定了定神，彻底清醒过来，这才想起这里是自己的家。
二太太再过来看儿子的时候，念初已经洗漱完毕，他随着二太太去吃早饭，发现周老爷早已去米行上班，家里只剩下他和二太太了。
二太太记得儿子小时候早餐喜欢吃烧卖，白粥，所以一大早就吩咐厨房包了几笼糯米烧卖。
打开热腾腾的笼屉，取出一个犹如梨花开瓣的猪肉烧卖放在了儿子面前的碟子里说：“雪菜、白粥配烧卖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早餐，二娘一直记得呢。”
念初在德国的时候常常想念自己幼时的“挚爱”，他没想到二娘竟然还记得那么清楚，他用筷子夹起花儿一样的美食，竟然因为二娘的母爱，舍不得去咬一口。
吃了早饭，念初像周老爷的日常习惯一样在整个周宅，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转了个遍。
这几年，他在最想家的时候，总是想起家里的荷塘，桂树，玉兰，和香樟。
那挺着腰杆的娇艳无比的荷花，铺满水面的伞一样的荷叶，在荷叶上跳来跳去的小青蛙，绿树如荫的香樟树，洁白怒放的玉兰花还有那香气沁人的桂花都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梦里。
可惜，现在正当秋季，荷塘和玉兰都不是最美的时候。可那金黄色的精灵一样的桂花却无声地飘落在房前屋后的青石板上，给树下的空地带来了一片秋日的灿烂。
念初静静地站在桂树下，觉得这世上最美的地方还是自己的家。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出了门，想看看现在的如镇变成了什么样子。
走遍了大半个地球的人常常觉得自己的家乡安静狭小，可念初却惊异地发现如镇要比几年前还要繁华热闹。
码头上停满了一辆辆的大木船，轮船起锚的笛声此起彼伏，河道中来来往往的小船上满载着人们的各类生活物资，大街小巷中开满了茶楼酒肆，家家户户都是宾朋满座。
看来这几年，如镇的经济是越来越繁荣，富庶的江南小镇绝对是名不虚传。
念初来到了自己的母校——如镇小学，十来年了，学校还是当年的样子，连看门的老人都没变。
他走上前，对那已经佝偻着腰的老人说：“大爷，您一定不记得我，不过我记得您，我小时候在这儿上学，那个时候的校长姓邹，是这儿的第一任校长。”
老人仔细地看了看周年初的脸，抱歉地说：“学生太多了，我记不住。”
念初听说邹校长后来去了北平，成了一所大学的教授。
可他依然清晰地记得校长先生的模样，清瘦的脸庞，一副眼镜，一袭蓝色的长衫，讲课的时候总是挥动着手臂，充满了激情。
告别了老人，他坐在学校对面的石桥上，思绪回到了幼年的时候。
他想起当年第一天上学的情景，想起自己的同窗，想起陆厚德。
陆厚德早已从复旦大学毕业了，现在在国立中央大学任教，这有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了，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模样。不过，这些年，两人倒没断了联系，回国前，还给他写了一封信……
几天后，念初收到了陆厚德来自南京的一封信，信中回忆了很多当年两人在如镇，在上海同窗的情景。
有些事，念初都忘记了，可他却还记得清清楚楚，这让念初激动万分。
他在信中说“得知你回来的消息，想立刻回如镇看你，我们再一起去看看当年就读的小学，可无奈学校不许假，只有劳烦你来南京叙旧。期待。”
读了来信的念初没有写回信，他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就动身前往南京与陆厚德见面，他一天也不想等，他得立刻去见这位老友。
坐在开往南京的火车上，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别多年, 那个瘦瘦小小的陆厚德，站在讲台上，会不会像邹校长一样口吐莲花，风度翩翩？
念初是个不善交际的人，不知道怎么样与陌生人相处，所以朋友不多。
有时候，他挺羡慕留学时的王同学，见面熟，任何人只要见了面，他都能东拉西扯地跟人寒暄半天，分别的时候，都像交往已久的好朋友。
可他不行，不知道如何把一个二三分钟的交谈延长至一两个小时，所以朋友自然不多，也就很珍惜为数不多的友情。
国立中央大学有很多大师级的教育家，光听名字就如雷贯耳。
念初怀着谦卑的心迈进了这个著名的学府。
一进校门，就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校园里到处都是葱茏的绿色，古老的教学楼掩映在高大的梧桐树间。
三三两两的年轻学生在校园里匆匆走过，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和期盼。
间或还能看见一两个穿着蓝色上衣，黑色中长裙的女学生从身边走过，更是给这个校园增添了几分清新脱俗的美丽。
念初一路打听，敲开了陆厚德的房门。
陆厚德走了出来，他穿一身墨兰的西装，微微卷曲的头发，大而有神的双眼，小麦色的皮肤，个头并不很高，但健壮结实，好像透过外衣就能看到长久锻炼得来的健美的肌肉。
念初吃了一惊，因为这个陆先生哪里像个教员，简直就是个电影明星。
就在他惊奇的时候，陆厚德大喊一声“周念初”，随即给了念初一个强有力的拥抱。两个好朋友沉浸在相聚的喜悦中。
陆厚德的房间是一个简朴的教工宿舍，两张单人床，一面大书柜，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本本大部头的书籍，书桌并不大但很凌乱，看得出开门之前主人正在伏案工作。
站在这里才确信这个外表英俊潇洒的陆先生是个地地道道的教书先生，这种强烈的对比反差让念初唏嘘不已。
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又是多年不见，该有多少话说呀。
两个人一起回忆当年在如镇小学读书的生活，回忆那个博学儒雅的校长先生，这么多年过去了，说起当年的事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后来又聊起了在复旦中学读书的情景，那个时候，生活拮据的陆厚德总是吃最便宜的饭菜，而每次念初总是买双份的菜，两个人坐在一起吃。
刚开始陆厚德还不好意思，可念初说：“你要不吃，我就把那一份倒掉，每天都买，每天都倒。”就这样，整个中学期间，周念初一直在经济上帮助陆厚德。
提起这，陆厚德依然充满了感激之情，那是他最艰难困苦的求学之路，多亏有了好朋友的慷慨之助，才顺顺利利地走了过来。
念初坐在床边，陆厚德搬把椅子坐在对面，你一句，我一句，没有片刻的停顿。
念初讲自己在国外的见闻经历，陆厚德说他的近况。相比下来，周念初的生活简单多了，好像就是做了读书这一件事。而陆厚德的生活却要丰富得多。
“在复旦大学毕业后，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恰逢当时的国立东南大学缺少教员，我的老师推荐我到这儿来任教，薪水还算可以，足以养活我自己，还能资助家里。前些日子，我把弟弟也接到了南京读书，我想好好地培养他，就像当年我的父母培养我一样。不得已，我才大量地接了一些翻译的工作。这不，你进门的时候，我正在埋头挣钱。没办法，我是家里的长子，我有责任负担弟弟读书的一切费用。”
念初不需要像陆厚德那样承担家庭的重担，体会不到金钱的重要性，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一辈子锦衣玉食，可是在陆厚德身上他感觉到了沉甸甸的责任。
这种责任不仅仅是需要用金钱来负担，最重要的是孝悌，是孝敬父母，爱护兄弟姐妹，同胞手足。
他想起了曼云和曼丽，他得要像陆厚德对待弟弟那样关心他们，特别是曼云，一直对二娘心存芥蒂，他更要尽到长子的责任，来缓和这父辈留下的矛盾，让周家的每一个人都能和睦相处。
两个不同家庭的子弟却有着共同的责任心，爱心，所以才有共同的话题，真挚的友谊。
念初走了十年，他的房间还保持着当年离家时的样子。
当他吃了晚饭，回到房间，在推开门的一刹那，竟然有了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他在从欧洲回国的邮船上漂泊了那么久，本以为回到家里会睡一个安安稳稳的觉，可进了家门，躺在自己十年前睡过的床上竟然没有一点睡意。
说不清是激动，兴奋还是感慨，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念初还没起床，二太太就跑到他的房间门口，叫他吃早饭，可大门紧闭，窗 帘还没有拉开，很显然，念初还在酣睡中。
二太太趴在门口听了听，一点声儿没有，悄悄地退了回去，她舍不得把儿子从睡梦中吵醒。
等到念初自然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帘给屋里洒满了橙色的光，他竟然以为自己还在归国的邮船上，可却没有船上那摇摇晃晃的感觉。
他定了定神，彻底清醒过来，这才想起这里是自己的家。
二太太再过来看儿子的时候，念初已经洗漱完毕，他随着二太太去吃早饭，发现周老爷早已去米行上班，家里只剩下他和二太太了。
二太太记得儿子小时候早餐喜欢吃烧卖，白粥，所以一大早就吩咐厨房包了几笼糯米烧卖。
打开热腾腾的笼屉，取出一个犹如梨花开瓣的猪肉烧卖放在了儿子面前的碟子里说：“雪菜、白粥配烧卖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早餐，二娘一直记得呢。”
念初在德国的时候常常想念自己幼时的“挚爱”，他没想到二娘竟然还记得那么清楚，他用筷子夹起花儿一样的美食，竟然因为二娘的母爱，舍不得去咬一口。
吃了早饭，念初像周老爷的日常习惯一样在整个周宅，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转了个遍。
这几年，他在最想家的时候，总是想起家里的荷塘，桂树，玉兰，和香樟。
那挺着腰杆的娇艳无比的荷花，铺满水面的伞一样的荷叶，在荷叶上跳来跳去的小青蛙，绿树如荫的香樟树，洁白怒放的玉兰花还有那香气沁人的桂花都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梦里。
可惜，现在正当秋季，荷塘和玉兰都不是最美的时候。可那金黄色的精灵一样的桂花却无声地飘落在房前屋后的青石板上，给树下的空地带来了一片秋日的灿烂。
念初静静地站在桂树下，觉得这世上最美的地方还是自己的家。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出了门，想看看现在的如镇变成了什么样子。
走遍了大半个地球的人常常觉得自己的家乡安静狭小，可念初却惊异地发现如镇要比几年前还要繁华热闹。
码头上停满了一辆辆的大木船，轮船起锚的笛声此起彼伏，河道中来来往往的小船上满载着人们的各类生活物资，大街小巷中开满了茶楼酒肆，家家户户都是宾朋满座。
看来这几年，如镇的经济是越来越繁荣，富庶的江南小镇绝对是名不虚传。
念初来到了自己的母校——如镇小学，十来年了，学校还是当年的样子，连看门的老人都没变。
他走上前，对那已经佝偻着腰的老人说：“大爷，您一定不记得我，不过我记得您，我小时候在这儿上学，那个时候的校长姓邹，是这儿的第一任校长。”
老人仔细地看了看周年初的脸，抱歉地说：“学生太多了，我记不住。”
念初听说邹校长后来去了北平，成了一所大学的教授。
可他依然清晰地记得校长先生的模样，清瘦的脸庞，一副眼镜，一袭蓝色的长衫，讲课的时候总是挥动着手臂，充满了激情。
告别了老人，他坐在学校对面的石桥上，思绪回到了幼年的时候。
他想起当年第一天上学的情景，想起自己的同窗，想起陆厚德。
陆厚德早已从复旦大学毕业了，现在在国立中央大学任教，这有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了，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模样。不过，这些年，两人倒没断了联系，回国前，还给他写了一封信……
几天后，念初收到了陆厚德来自南京的一封信，信中回忆了很多当年两人在如镇，在上海同窗的情景。
有些事，念初都忘记了，可他却还记得清清楚楚，这让念初激动万分。
他在信中说“得知你回来的消息，想立刻回如镇看你，我们再一起去看看当年就读的小学，可无奈学校不许假，只有劳烦你来南京叙旧。期待。”
读了来信的念初没有写回信，他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就动身前往南京与陆厚德见面，他一天也不想等，他得立刻去见这位老友。
坐在开往南京的火车上，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别多年, 那个瘦瘦小小的陆厚德，站在讲台上，会不会像邹校长一样口吐莲花，风度翩翩？
念初是个不善交际的人，不知道怎么样与陌生人相处，所以朋友不多。
有时候，他挺羡慕留学时的王同学，见面熟，任何人只要见了面，他都能东拉西扯地跟人寒暄半天，分别的时候，都像交往已久的好朋友。
可他不行，不知道如何把一个二三分钟的交谈延长至一两个小时，所以朋友自然不多，也就很珍惜为数不多的友情。
国立中央大学有很多大师级的教育家，光听名字就如雷贯耳。
念初怀着谦卑的心迈进了这个著名的学府。
一进校门，就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校园里到处都是葱茏的绿色，古老的教学楼掩映在高大的梧桐树间。
三三两两的年轻学生在校园里匆匆走过，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和期盼。
间或还能看见一两个穿着蓝色上衣，黑色中长裙的女学生从身边走过，更是给这个校园增添了几分清新脱俗的美丽。
念初一路打听，敲开了陆厚德的房门。
陆厚德走了出来，他穿一身墨兰的西装，微微卷曲的头发，大而有神的双眼，小麦色的皮肤，个头并不很高，但健壮结实，好像透过外衣就能看到长久锻炼得来的健美的肌肉。
念初吃了一惊，因为这个陆先生哪里像个教员，简直就是个电影明星。
就在他惊奇的时候，陆厚德大喊一声“周念初”，随即给了念初一个强有力的拥抱。两个好朋友沉浸在相聚的喜悦中。
陆厚德的房间是一个简朴的教工宿舍，两张单人床，一面大书柜，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本本大部头的书籍，书桌并不大但很凌乱，看得出开门之前主人正在伏案工作。
站在这里才确信这个外表英俊潇洒的陆先生是个地地道道的教书先生，这种强烈的对比反差让念初唏嘘不已。
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又是多年不见，该有多少话说呀。
两个人一起回忆当年在如镇小学读书的生活，回忆那个博学儒雅的校长先生，这么多年过去了，说起当年的事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后来又聊起了在复旦中学读书的情景，那个时候，生活拮据的陆厚德总是吃最便宜的饭菜，而每次念初总是买双份的菜，两个人坐在一起吃。
刚开始陆厚德还不好意思，可念初说：“你要不吃，我就把那一份倒掉，每天都买，每天都倒。”就这样，整个中学期间，周念初一直在经济上帮助陆厚德。
提起这，陆厚德依然充满了感激之情，那是他最艰难困苦的求学之路，多亏有了好朋友的慷慨之助，才顺顺利利地走了过来。
念初坐在床边，陆厚德搬把椅子坐在对面，你一句，我一句，没有片刻的停顿。
念初讲自己在国外的见闻经历，陆厚德说他的近况。相比下来，周念初的生活简单多了，好像就是做了读书这一件事。而陆厚德的生活却要丰富得多。
“在复旦大学毕业后，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恰逢当时的国立东南大学缺少教员，我的老师推荐我到这儿来任教，薪水还算可以，足以养活我自己，还能资助家里。前些日子，我把弟弟也接到了南京读书，我想好好地培养他，就像当年我的父母培养我一样。不得已，我才大量地接了一些翻译的工作。这不，你进门的时候，我正在埋头挣钱。没办法，我是家里的长子，我有责任负担弟弟读书的一切费用。”
念初不需要像陆厚德那样承担家庭的重担，体会不到金钱的重要性，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一辈子锦衣玉食，可是在陆厚德身上他感觉到了沉甸甸的责任。
这种责任不仅仅是需要用金钱来负担，最重要的是孝悌，是孝敬父母，爱护兄弟姐妹，同胞手足。
他想起了曼云和曼丽，他得要像陆厚德对待弟弟那样关心他们，特别是曼云，一直对二娘心存芥蒂，他更要尽到长子的责任，来缓和这父辈留下的矛盾，让周家的每一个人都能和睦相处。
两个不同家庭的子弟却有着共同的责任心，爱心，所以才有共同的话题，真挚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