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谷粒 > 元徵宫词 > 第十五章 避世

第十五章 避世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新谷粒 www.xinguli.net,最快更新元徵宫词最新章节!

    接连几日绵绵细雨,似忧愁美人连绵不断的泪水,朦胧稀薄,将宫殿上的琉金璃瓦洗刷的分外干净,也洗去往日的沉醉繁华。帝妃二人同时抱恙,消息却又一点不透,嫔妃们私下皆是不安,人人谨慎行事,反倒让后宫呈现出异常的安宁。只是流言蜚语不能间断,一点点的被人拼凑起来。据说皇贵妃当日曾去过凤鸾宫,似乎还哭红了眼睛,因为多年不得进封中宫之位,便借故与皇帝大吵大闹起来,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明帝阖目倚在双龙长尾摇椅上,其上铺有柔软密实的白狐裘,衬得身上的宝蓝色银线团纹华袍寒光隐隐,似乎带着一种迫人的冰凉气息。听完多禄转述的流言,轻声嗤笑道:“在宫里越是不真的事情,反倒越发似真的了。”

    多禄陪着干笑,又问:“车辇已经预备下,只是听说皇贵妃身子不大好,心意懒懒的,皇上今日还要过去么?要不,让奴才先去问询一声?”

    “难道你去,她的心意便就好些?”明帝语声轻嘲,冷冷反问。

    “是,奴才愚钝。”

    “走罢。”明帝起身搭住多禄的手,猛然间一时不防,牵动的胸口伤势做疼,不禁皱了皱眉,心头更是一股郁气萦绕难消。闷声不语上了车辇,原本平坦的石路宫道也似受潮一般,变得凸凹不平起来,颠簸颤抖的让人心烦意乱。心下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喝道:“蠢材,都是些蠢材!连个车辇都行不好,朕都要被你们颠散了。”

    “是,奴才知错。”领头的太监声音哆嗦,帘外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有小太监上来扶住车身,车辇也放慢了速度,一点点的朝泛秀宫缓缓行进。

    不过几日,空气里的气氛都变了。明帝踏着小太监的脊背下辇,抬眼扫了一圈,椒香殿廊上的宫人们皆垂着头,一点生气儿也无。双痕大约在里面服侍,只见吴连贵快步迎接出来,请安道:“皇上金安,娘娘刚用了益气安神汤,正在里面歇息。”

    明帝听完并不言语,抬手挥了挥,连多禄也止在台阶之下,自个儿抬脚往里走,内殿宫人见状纷纷退散。刚到寝阁的水晶珠帘前,只见双痕领着人出来,略蹲了蹲便算作行礼,沉默不语悄声退出去。如此,寝阁内更加安静一层。不光铜漏水滴声声分明,连博山炉里轻烟都丝丝撩人,一丝一缕散开,编织着浮世人生的朦胧迷梦。

    慕毓芫安静无声躺在床上,一头乌云似的青丝凌乱散开,并无半点珠环装饰,越发显出脸色晶莹、肤光胜雪,唯独少却一点红润之色。明帝觉得有些恍惚,依稀是当初在慕府之时,她也是这般娇弱憔悴的模样,让人见之生怜。只是如今,纵使再花上十年的心血,比从前更温存怜爱,只怕也唤不回她半分心意来。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明帝忍住心口阵阵疼痛,走到床榻边坐下,执了那双纤细的手握紧,千言万语在喉间翻滚,最后柔声问道:“宓儿,好一些了么?”

    慕毓芫却恍若未闻,只是不答。

    “宓儿……”明帝又唤了一声,手掌抚在秋香色的暗纹锦被上,感受到那如昔柔软的身形,自言自语道:“朕知道你心里难受,只当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好生将养着身子,别再委屈为难自己了。”

    庭院中有风卷起,树梢残叶片片脱落飘零,在空中飞旋一阵,最终还是无力的停留在地面上,一地凌乱狼藉。空气里似乎沾染上丝丝水汽,清寒阳光也变得雾蒙蒙的,斜刺刺透过雪白蝉翼薄纱洒进来,映出二人不真切的面容。慕毓芫轻轻合上眼帘,仿佛有眼泪流出来似的,面上却干涸无痕,仍是一声儿不言语。

    明帝凝望那姣好如画的容颜,忆起旧日种种,心底不觉又柔软几分,温声问道:“昔时日日夜夜相守,彼此剖心,还有说过的话、许过愿,难道你都不记得了么?那些千金难寻的情分,都可以如此轻易抹去?”

    “臣妾记得。”慕毓芫终于开了口,手却似消融一般从明帝掌心抽出,缓缓别过脸去,无限痛声道:“可是……,臣妾宁愿从来都没有过。”

    “你----”明帝又气又痛,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胸口的伤因此愈加生疼,“难道朕这些年对你的心意,还有我们的孩子,都还不比不上他?”不禁带了一丝忿意,看着那熟悉的面容,恨声问道:“难道非要朕也死了,你才心满意足?”

    慕毓芫只是阖目不答,既不见伤心,亦不见愤怒,仿佛有寒气自心内而生,整个人像冰棱似的冻结起来,再不为言语所动。

    “宓儿----”明帝还欲再说,却听殿外似有人声喧杂,不由心头火起,遂大步流星走出去。隔着内门纱窗环视一圈,原来是嫔妃们前来探望,不料被双痕阻在门外,故而双方便在言语上争执起来。

    双痕领着人挡在门口,神色冷淡道:“今日不便,贵妃娘娘还请先回罢。”

    朱贵妃烟玫色织金遍地锦滚花长衫,外罩玉色印暗金彩袖,衬出一日胜过一日的秾丽容色,清声冷笑道:“听说皇贵妃娘娘身子抱恙,特意赶来瞧一瞧,怎么就有所不便了?”

    “如此说来,贵妃娘娘还真是关心。”双痕顺着她的话说了一句,转而问道:“只是奴婢不明白,皇贵妃娘娘都病了三、五日了,怎么今儿才想起来探望?”

    朱贵妃脸上不由变色,两颊胭脂越发绯红,眸色里也带着一丝恼怒,气声道:“你不过是个奴婢,有什么资格阻挡本宫?!”

    明帝从不见她如此跋扈,倒是有些吃惊。谁知双痕却丝毫不惧,仍旧吩咐小太监不许放人,慢悠悠道:“奴婢是没有资格,不过方才皇贵妃娘娘吩咐过,说是头疼想要睡一会,除了皇上谁也不见。”

    眼看朱贵妃已然动气,明帝听得不耐,更担心二人吵得让慕毓芫心烦,只得现身走出去道:“原来是佩柔在这儿,皇贵妃刚刚睡下,进去也无人与你说话,还是先回去歇息罢。你的心意,皇贵妃自然会知道的。”

    “皇上?”朱贵妃像是吓了一跳,声音也有些娇怯怯的,“臣妾听说皇贵妃身子不好,整日里都是担心,所以特意带了补药送过来。”

    这边正说着话,远远的又有一名妃嫔过来。一袭品蓝纹锦对襟通身长袖宫装,容色素净秀雅,装饰简略,与朱贵妃的华贵装束相比,不免愈加显得黯淡没有光彩。明帝多瞧了两眼,才想起是沐华宫的陆嫔,瞧了瞧问道:“盘子里是什么,也是药材么?”

    陆嫔为人素来恭谨,忙道:“回皇上的话,是臣妾做的一些小菜。前几日送了些来,双痕姑娘说娘娘吃着还好,因此又做了一些来。”

    “你亲自做的?”明帝掀开纱罩瞧了一眼,四枚巴掌大的青瓷碎花小金碟子,一碟胭脂萝卜片,一碟金黄木桂丝,因指着另外两碟问道:“这两样是什么?朕瞧倒是瞧不出来,颜色看着很不错。”

    陆嫔闻言面色微喜,仍旧低眉垂目,上前细声回道:“那翠色的是盐腌豆苗菜,雪色的是鸡汤煨冬笋,臣妾想着娘娘不爱荤腥,所以不敢做得太油腻。”

    “难为你,小事也想得周到。”明帝嘉许了一句,微笑道:“不过皇贵妃刚睡下,不宜打扰说话,你们两个都先回去罢。”

    如此,也是给朱贵妃一个台阶下。况且当着皇帝,也不便再做无益争吵,只得柔顺答应下,并不理会陆嫔,领着淳宁宫的宫人转身便走。陆嫔像是习惯被冷落,倒也不觉得多尴尬,给皇帝行了礼,也退身几步告安而去。

    “从前倒是不知道,佩柔的性子这般执拗。”明帝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兀自摇了摇头,似乎颇有些感慨之意。

    双痕招呼人收下东西,回头道:“皇上今儿可见着了。”

    “呵,是见了。”明帝反倒笑了,打量了双痕一眼,“只是从前,也不见你这般锋利的嘴,今儿也是头一遭。宓儿性子柔和,甚少有过使性子的时候,人都说主仆相类,你们俩倒是有些不大像。”

    双痕颇不以为然,只道:“不是奴婢锋利,只是娘娘太委屈自己罢了。”

    明帝闻言一怔,待要再多问一两句,双痕却早已领着人进去,再转眸看向青灰晦暗的天色,不由恍惚出神。----或许吧,如果她还是尊贵的同晖皇后,而不是身份尴尬的皇贵妃,应该会一如猎场射箭那日,是一名飞扬骄傲的出尘女子。转念思量至此,心里愈加灰沉一些,茫茫然失了意,漫无目的一步步走下台阶。

    冬日的雨天,四处景致愈发显得萧瑟。明帝踏着地上枯叶漫走,靴面上溅上些许泥水斑点,似斑斑点点暗纹印上,让人心底生出一阵阵潮腻之意。多禄见状忙招呼车辇跟上,小心翼翼问道:“皇上,不如乘辇回宫去?皇上纵使觉得不累,也该瞧瞧这双靴子上头的针线,还有皇贵妃娘娘绣的金龙呢。等会皇上回去,又该心疼了。”

    明帝低头看下去,流云福地缠枝宝相纹的高靴之上,一对金龙正在破云而出,龙身矫昂、双目欲呲,针针线线密实,折出点点碎金般的耀目光芒。看得时间稍久,双目痛得似要流出泪来,不由缓缓蹲下身,只扶着额头说不出话来。好似宝镜明台碎裂,原先完满的像一轮圆月照人,此时却处处都是碎片,每一片上头都带着尖锐细刺,稍有不慎便被扎得浑身是伤,痛得入骨钻心。

    “皇上?皇上……”多禄在边上等候良久,小声唤道。

    “没事----”明帝深吸了一口气,撑起身摆摆手,“起驾回宫,走罢。另外,让人传贤妃过来一趟,朕有话要嘱咐她。”

    多禄扶着他上了龙辇,方才转身吩咐人。众人都知皇帝心绪不好,因此传旨的小太监跑的飞快,加上锺翎宫原本就近,不消片刻便将口谕传到。

    谢宜华猜不出用意,情知必有要紧之事,因此赶忙整理装束,乘着青金祥瑞托云鸾车过去。果不其然,皇帝摒退了殿内宫人,说是皇贵妃身子抱恙不适,无暇料理,因此病愈之前,六宫琐事交由贤妃协理。末了,还特意嘱咐了一句,凡事必须先请示皇贵妃的意思,经她应允之后,方才可以分派下去。

    前后的话似乎有些矛盾,谢宜华领旨谢恩,回来的路上一直思量,最后方明白皇帝是不愿意声张的意思。也就是说,每一件事都需去请示皇贵妃,自己替她拿主意,外头仍以皇贵妃的名义传旨。新竹听完解释还是迷惑,因问道:“皇上今儿倒是奇怪,若说协理六宫,怎么倒把朱贵妃漏掉了?这般神神秘秘的,又是为着什么?”

    “能有什么,不想让朱贵妃插手罢了。”谢宜华摆弄着白瓷盆里的文竹,其上悬了一根细线,那文竹便绵延而上,左右交织,仿似一幅绿莹莹的绣绒线屏障。举手整理半日,稍觉疲乏,于是坐下揉手道:“只是奇怪,皇上怎会突然避讳朱贵妃?那位一向都是撒娇弄痴的,在皇上跟前处处都好,别人却是一概看不顺眼。”

    新竹捧着清茶过来,撇嘴道:“还不是早几年,听了那疯道士的胡言乱语,便以为自己真是做皇后的料子。眼高的谁也瞧不见,纵使在皇贵妃娘娘面前,时常也是没个尊敬的,若有什么错事,总以自己年纪轻推脱过去。”

    谢宜华抿了一口茶,回忆了一会,“那道士心术不正,言语暗藏机锋,也不知是谁举荐进来的,今后不要再外面说了。”

    “是,奴婢知道。”

    此时将近晌午,虽有日头渐渐升至当空,却因连日下雨,并无些许暖意,倒像是一块冷冰冰的硕大圆月。谢宜华看着窗外天色,沉吟了一会,“罢了,晌午过后,皇贵妃娘娘多半要安歇的,还是下午再过去罢。”

    新竹应声下去,预备晌午的膳食。少时,宫人们陆续呈上各色菜肴,谢宜华不是很有胃口,略动了几筷子,喝了大半碗鱼汤便让撤掉。心里琢磨着近日传闻,若说皇贵妃因奢望皇后之位,而与皇帝争吵气病,自己是断然不信的。不过看如今状况,帝妃二人的确有些不和,这几日探望之时,皇贵妃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事情想得太多,便有些头疼起来。谢宜华揉了揉眉头,吩咐新竹铺床,想来自己多半睡不着,只合衣掩被闭目养神。谁知混沌一觉竟睡深去,正在梦中困惑烦恼,忽听外面似有女子哭闹之声,不由豁然惊醒过来。

    “娘娘,快醒一醒。”新竹面色慌张跑进来,急急禀道。

    “怎么了?没头没脑的。”

    新竹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一名翠衫宫女哭着闯进来,正是萱妃的贴身侍女兰雅,连连叩头泣道:“贤妃娘娘……,十一公主在哪儿?”她又急又悲,慌慌张张四处搜寻着,“快让公主随奴婢走一趟,再晚一些,便见不到她母妃了……”

    “此话从何说起?”谢宜华心下大惊,赶忙让人去找奶娘,先时萱妃复位,皇帝却没提及十一公主,因此此刻仍旧养在锺翎宫。

    十一公主毕竟还小,今夏才刚过三岁。况且自半岁起便与生母分离,因此倒跟谢宜华更亲近些,被奶娘抱出来放下,只拉着谢宜华的衣襟不放手。见兰雅伸手上来相抱,又哭得满面泪痕的,更是吓得连连后退,只躲在后面不肯出来。谢宜华忙让兰雅先到外面等候,蹲身柔声哄道:“让新竹姑姑抱着你,去外面掐花儿玩,母妃先换身衣裳,一会就跟着过来。”

    “那---,母妃可要快一些。”十一公主很是高兴,由得新竹抱出去。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新竹便又抱着十一公主回来,像是吓坏了,落地便扑倒谢宜华怀里大哭,说什么也不松手。谢宜华一面轻拍哄着,挥退宫人问道:“萱妃那边,到底出什么事了?”

    “奴婢也不知道。”新竹摇了摇头,“玉粹宫到处都是掖庭令的人,不许一个外人进去,后来兰雅求了好长时间,才让十一公主进去的。只听里面仿佛有人在哭,奴婢远远的听不真切,也没待多一会,便就又让人送出来了。”

    十一公主哭得声气哽咽,扁着小嘴泪道:“母妃,儿臣害怕……,叶母妃一直抱着儿臣哭,儿臣不要去……”

    谢宜华见她一个劲儿的哭,想要多问几句也只得忍住,再者年岁太小,只怕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不过,心头疑惑并没有维持太久。当夜玉粹宫便传来消息,萱妃竟突然暴病而亡,犹如在后宫晴天一道闪电霹雳,惊得嫔妃们皆是惴惴不安。

    当夜,狂风暴雨又至。枯枝在风中剧烈摆动着,影子投在窗纱上,蜿蜒曲折似妖魅的幻影,令人心生畏惧。瓢泼大雨的响声中,仿佛有一阵阵哀哀欲绝的哭声,却又被强劲狂风打散,呜呜咽咽,似有还无的断续延绵传来。

    谢宜华感受着暗夜的寒凉,轻柔拍着十一公主,哄她入睡,伸手解开小衣时却觉触感异常,不由稍稍吃惊。藕荷色的小薄袄扣襻上,用五色丝线系着一个香囊,打开一瞧,里面卷着一团素色绸布。上面字迹似是萱妃以血书成,遗言托付十一公主,言称自己只生未养,请求贤妃将十一公主视若己出,从今往后便是佑馥的生母,来生必定衔草结环报答此份恩情。

    ----宫中女子的荣华富贵,不过瞬息之间。

    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如常的平静之下,有什么格局已经翻天覆地变化,只是没有人清楚内幕,反倒愈发让人觉得惊恐。谢宜华虽然不喜萱妃,然而也没有多大过节,此时不免也生出伤感,一夜辗转难寐。

    次日起来,因着整夜不曾安睡好,谢宜华的脸色有些欠佳,眼圈儿也似隐隐一痕浅乌颜色,看起来甚是憔悴。因此便想稍稍掩盖一下,吩咐新竹打开衣橱挑拣,只在颜色鲜艳的衣裳里找,怎奈素日少有,主仆二人足足找了大半日。最后翻出一件流岚色金罗滚边褕衣,是当日册封四妃制的,对襟中分样式,襟边刺有金线蝴蝶菊花暗纹,已然是最华丽的一件衣衫。

    谢宜华对镜梳妆半日,挽了回鹘半翻髻,簪上一支金镶玉六棱镂空象牙钗,余下点缀几星点蓝嵌金的珠花,自觉已经足够华贵繁漪。新竹进来回禀云辇备好,遂吩咐了奶娘几句,起身前往泛秀宫看望皇贵妃。赶到椒香殿侧门时,迎面却见宫人簇拥着四公主退出来,神色不是很好,似乎带着些郁郁不快似的。

    “寅雯,过来瞧你慕母妃?”谢宜华只做不见,上前笑问。

    四公主懒懒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谢母妃,我看你也不用进去了。慕母妃身子不大好,方才等了半日,也没见醒来呢。”

    “是么?”谢宜华随口笑应,目光却落在她旁边的明丽少女身上,想了半日,才恍惚忆起那是四公主的伴读,右丞相杜守谦之女杜玫若。不过一两年之间,竟出落的明眸皓齿、容华鲜妍,猛然之间见到,倒是让人微微有些惊艳之念。

    新竹上前推了推,不解道:“娘娘,又在想什么?四公主都走了。”

    “没什么。”谢宜华收回心思,挽着双叠烟色流苏上了台阶,让人进去通报了,见到慕毓芫时却并未安歇。不由心思微动,瞧四公主的模样不像撒谎,如此说来,竟是皇贵妃不愿意见四公主?然她不是多嘴的人,心内虽然想到,面上仍是不作声色,只是如常微笑道:“娘娘,觉得身子好些了么?”

    “嗯。”慕毓芫应了一声,似乎不愿言语。

    谢宜华便将皇帝的嘱咐说了,又道:“皇上说娘娘在病中,需要休息,所以让嫔妾协理一下,凡事还是要请娘娘的示下。”

    “不用了。”慕毓芫似乎不愿拂她的意,勉强撑起身子半倚着,素白脸庞被身后芙蓉团花软枕一衬,越发显得没有血色。因而声音也是虚脱无力,略带沙哑道:“你原本就是水晶心肝的人,又比我淡静无念,行事自来妥当,往后自己看着裁定就好。”

    谢宜华只得勉强应承,口上敷衍道:“也好,娘娘好生休养一阵。”

    二人静坐了一会,也是无话。谢宜华便帮着双痕调弄汤药,因为慕毓芫的身孕,诸多药材都要避忌,故而只开了将息方子慢慢调养。因见慕毓芫只是闷闷无言,所以拣了些新鲜事来说,有一搭没一搭的,只是打发着时间而已。

    少时小宫女捧上汤药,闻着便是甚苦,慕毓芫接过碗盏一气饮了,似乎没尝出什么味道来。刚喝了清水漱口,只见九皇子从外间进来,上前请了安,看了看药碗问道:“母妃,要吃一点松子糖么?”

    慕毓芫稍微缓和神色,温柔哄道:“没事,不怎么苦。”

    九皇子只是不顾,仍旧跑去外面寻了糖来,递过去道:“七哥喝药的时候,总爱吃糖,每次吃的糖,比喝的药还多呢。母妃,你也尝一块。”

    “嗯。”慕毓芫拗不过他,只得含了一块。

    “母妃----”九皇子侧头打量着,小声道:“儿臣看母妃近日不高兴,每天都没有笑过,是有人欺负了母妃么?母妃只管说了,儿臣会保护母妃的。”

    “双痕,带佑綦出去。”慕毓芫低头捂着嘴,强忍了一会,眼泪终究还是“簌簌”掉了下来,一颗一颗落在浅黄银泥飞云锦被上。原本浅莹明泽的颜色,被泪水洇的深暗起来,一点点渐渐扩大,落泪的女子却是几近无声。

    谢宜华不敢出声相劝,待她默默坠泪好一阵,方才上前扶道:“娘娘,还是躺着歇一会。不管有什么烦心为难的事,娘娘都先且放一放。总是这么哭着,不光娘娘的身子受不住,对肚子的孩子也是不好。”

    慕毓芫眼角犹挂泪痕,轻轻阖目道:“这个孩子,只怕是好不了。”

    谢宜华忙道:“娘娘,何苦这样说?”

    慕毓芫摇头不答,转眸看向仍未放晴的天空,天阴阴的,偶有一丝云彩亦是浅淡稀薄,满天都是一片阴霾之色。风仍然在吹,树上的残叶已经所剩无几,偏生有几片特别倔强,始终不肯落下,在冷风里孤零零的打着颤,透出无限凄凉。

本站推荐:重生之老子是皇帝医妃惊世采红回到宋朝当暴君回到明朝当王爷嫡长孙四季锦史上最强帝后清穿之四爷宠妃毒妃在上,邪王在下

元徵宫词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谷粒只为原作者薄慕颜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薄慕颜并收藏元徵宫词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