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射雕＋神雕（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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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见了苏梦一面后，林瑶像是了了最后一桩心事，身体迅速衰败了下来，原本漆黑的长发已经生出许多银丝，手上也是皱纹横生。要知道古墓的功法本就有驻颜的功效，如今林瑶一下老了几岁，看的苏梦心酸不已。
自林瑶身体衰败之后，苏梦和孙婆婆就形影不离的守在她身边，欧阳克是男人进不得古墓，小龙女因年龄太小怕过了病气，林瑶也不许她守在身边，唯独苏梦和孙婆婆两人最是执拗，就是林瑶也奈何不得。
苏梦不愿离开古墓，林瑶也随她的意，没有再赶她离开。但这可就苦了欧阳克了，古墓不准男子入内，虽然他已经得到了林瑶的基本认可，但也只能待在小木屋中叹气。每逢碰到看他不顺眼的孙婆婆，还要被嘲讽一番。
幸好小龙女自五岁之后都歇在古墓里，不然欧阳克恐怕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谁让这终南山上除了古墓其它全是全真教的地盘，欧阳克可不愿去全真教里借宿，那群道士看见他还不得喊打喊杀的。
古墓虽然冷清，在春节的时候却也比往常热闹几分，然而今年因着林瑶的身体越来越坏，众人都没了过节的兴致，这个春节反而比往日更加安静。
苏梦端着晚饭向林瑶的房间走去，近日里林瑶的饭量越来越小，生气也渐渐流失，她们心中都明白这是油尽灯枯的征兆。苏梦原本神色黯然，但在走到林瑶的石门前时，却轻扬了下嘴角，努力做出一副轻松的表情。
苏梦轻推开石门，语调故作轻快的说：“师父，吃饭了！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竹笋肉片。”
倚靠在躺椅上的林瑶缓缓睁开眼，脸上虽然已经爬满皱纹，但眼中依然清明。见苏梦明显强颜欢笑的样子，心中微叹，招手示意苏梦上前，“先将饭菜放下罢，为师有话要与你说。”
若在平日苏梦定然会撒娇耍赖让林瑶先吃饭，但此时林瑶时日无多，她并不想违背她的意思，乖乖的将饭菜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踱步到林瑶身前，一脸不解：“师父？”
林瑶微叹一声，拉着苏梦的手，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一转眼当年襁褓中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乌发如漆，肌肤如玉，容色绝丽，让人见之忘俗，也难怪一早的就被姓欧阳的臭小子给盯上了。
“扶我过去。”林瑶示意苏梦将她扶到石床边，苏梦愣了下，依言将她扶了过去。林瑶示意她掀开床上的被子，有些干枯的手在石床右侧慢慢摸索，不知触碰到了什么机关，石床上层忽然翻转过来，这石床下竟是空心的！然而，石床中央仅放着一个深灰色的包裹。
苏梦本想帮林瑶将包裹拿出，哪知林瑶摇摇头，颤抖着双手将包裹捧了出来。苏梦见林瑶情绪激动，心中甚是担忧，故作疑惑的说道，“师父，这里面什么？”
林瑶心情缓缓平静下来，慢慢打开包裹，里面竟是一袭鲜红的嫁衣！只是这嫁衣颜色虽鲜艳，上面的花式看上去却有些老旧，细细一看却发现这嫁衣居然是拼接起来的！很明显，这嫁衣不仅有些年头了，还被人撕碎过，苏梦首先想到的就是林朝英。
林瑶颤抖的抚摸着嫁衣，眼中闪烁着银光，满含追念的看着嫁衣，“这时小姐亲手绣的嫁衣，一针一线从未劳动他人，小姐从小就爱武装不爱红妆，为了绣这件嫁衣手上不知扎了多少个洞。”那么费尽心思，最后却被小姐自己撕碎，可想而知小姐当年心中的伤痛。
苏梦满脸茫然：“当年祖师婆婆和王重阳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吗？”怎么从未听人说过，而且以王重阳在江湖上的地位，此事虽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但也不会一点儿消息都没传出来。
林瑶脸上的神色淡了下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两人当年是私定终身，这种事情在江湖上是很常见，因此知道小姐和王重阳关系的人并不多，也就是双方的亲友。两人本来打算驱除鞑虏后再成亲，因此对于成亲事宜根本没放在心上。
小姐当年会想到绣这件嫁衣，也只是阴差阳错的从某个婆子口中听说的话，说这女子出嫁时的嫁衣若非亲手所绣，日后恐会家宅不宁、夫妻失和。若是以前，对于这种话林朝英向来是嗤之以鼻的，然而情之一字最是难测，大概当真是爱到深处，小姐居然当真拿起了针线开始做嫁衣。而且为了不然王重阳抗敌时分心，她从未告诉过王重阳。后来两人决裂，这嫁衣也成了现在这样……
林瑶沉浸在回忆中，苏梦也并未打扰她，虽然不知师父今日为何拿出这嫁衣，但显然师父没想过解释，她也只能做个合格的听众。
林瑶并没有让苏梦等多久，须臾便回过神来，嗓子略有些沙哑的说道：“当年小姐与王重阳确是一对玉人，若非……，哎，大概是有缘无分吧！两人互定终身时正值国难当头，金人大举进犯。国破家何在？两人也顾不上儿女私情，王重阳当时凭着一腔热血，开始大举义旗，与金人对抗。”
林瑶语气平淡，不若往日提起王重阳那般咬牙切齿，仿佛只是追忆往事，“小姐夫唱妇随，跟随王重阳一起抗金。然而，朝廷懦弱无能，屡次朝金人示弱，即使中原武林人士联合起来也未能击败金人，反而死伤惨重。抗金失败，亲人和兄弟都惨死战场，王重阳因此心中大恸，这才躲进了古墓中。这古墓原本是为了抗金所建，墓中不仅机关重重而且还藏有各种器甲粮草，不过这些东西早已在抗金中用得所剩无几，现在只余下重重地机关。”
这古墓最初乃是王重阳的住所，这件事苏梦早已知晓，林瑶如今与她说这些，估计只是想找个人倾诉罢了。果然，不等苏梦说话，林瑶抚着手下的嫁衣，自顾自的继续讲述往事，“在小姐心中王重阳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绝不会被这些挫折所打败，因此小姐美丽在古墓外劝说王重阳，最开始是劝说后来就变成了痛骂，软硬皆施。那时战争已经结束了，金人攻陷了大宋的土地，然而此时大宋已经千疮百孔，最需的是修生养息而非战乱。宋人即使意气难平，也只能容忍金人在大宋的土地上肆虐。”
谈到这一段历史时，即使林瑶语气中也难掩戾气，苏梦轻抚林瑶的后背，让她渐渐平复下来。她虽无法感同身受，却能够想象，此时宋人对金人的仇恨，大抵就如同后世对倭国的恨意一样。
林瑶平静下来后，又继续讲道，“然而，尘埃落定，即使恨意难平，短时间内大宋已经不能再生战争了。当时小姐也认为王重阳能够慢慢接受，满心期待王重阳从古墓中出来，又变回以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侠，完成当年的约定，与她成亲。可恨，王重阳虽然从古墓中出来了，却道‘金人未灭，何以为家’，竟是愤然出家建立全真教，将小姐拒之门外！”林瑶语气中难掩愤恨，可见对王重阳十分不满！
苏梦满脸不解道，“王重阳是道士又不是和尚，又不需要戒女色，更何况全真教现任掌教马钰与孙不二不也是夫妻吗？这王重阳啊，他分明就是故意的！”虽然孙不二和马钰在入全真教之前就是夫妻，不过倒是又不是和尚，娶妻生子的也不在少数。
林瑶摇头道，“起初我也以为这是王重阳的托词，便和师妹屡次去找全真教麻烦，只想为小姐出口恶气。后来，时日久了，见王重阳丝毫没有改变心意，才发觉他是真的一心只想着抗金。”
可抗金与成亲又不冲突？苏梦心中总纳闷，脸上也不自觉的带了情绪出来。
林瑶叹气道，“大约是心中承受不了罢，当初那场抗金战争死去了太多人，王重阳他又是此事的发起人，心中的愧疚感与责任感自然更甚。后来小姐知道劝说不了他，便入了古墓，这嫁衣也被小姐愤而撕碎。”
后来被她捡了起来，找人修补了回来。小姐心中从未放下过，即使撕了这嫁衣又如何，她实在不忍小姐的心血白流，这才将这嫁衣收了起来，谁知随着小姐离去，烧光了所有了遗物，留下的也仅有这件嫁衣了。
林瑶摩挲着嫁衣，眼含追忆,“到如今，小姐留下的遗物竟只剩下这破碎的嫁衣。莫愁，来日我若去了，就将这嫁衣与为师葬在一处。”
苏梦不喜欢听林瑶交代后事，她心中还是无法接受林瑶将要离开的事情。然而不论她如何难受，对于林瑶的话她也也必须答应，遂点了点头，声音略有些干涩的说道：“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办好的。”
林瑶眼神慈爱的看着苏梦，“莫愁，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子，我不愿你同小姐一样情路坎坷。如今你既然已经决定和姓欧阳的小子在一起了，那么趁着为师还未闭眼，趁早将你们的亲事办了罢。”
夜长梦多啊，还是早点将亲事办了的好。林瑶也是怕了，当年林朝英和王重阳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就差个成亲的仪式了，偏偏就这么个仪式害林朝英蹉跎一辈子。在林瑶看来苏梦的性子和林朝英像了八分，她实在不想看到两人走上同样的路。若是将来欧阳小子变心了，一刀宰了便是。即使会伤心一阵子，也不会像小姐那样求而不得，在古墓中遗憾了一辈子。
苏梦愣了一下，没想到林瑶与她说了一通往事，冷不伶仃的就扯到成亲的事情上了，她毫无防备的腾地一下就脸红了。
林瑶冲她笑了笑，轻笑着摸着她的头，“为师最近心中一直忧心此事，就怕你步了小姐的后尘。”林瑶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当初欧阳小子初入古墓的时候就来提亲了，为师当时考虑了一番就应了下来，想来他近日已经在着手准备成亲事宜了。”
苏梦眼睛微微瞪大，师父这速率也太快了吧！难怪最近这几天欧阳克行事匆匆的，原来是在忙这事儿啊！
谁知林瑶心中也嫌弃苏梦做事太磨蹭，明明都在欧阳小子家中待了三年了，居然还没有想到成亲。若非林瑶见苏梦对欧阳克有情，而欧阳克又通过了她的考验，她绝对会宰了欧阳克。虽然她们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不论是在江湖还是朝堂，女子的名声都同样重要，林瑶可不愿这事情流传出去，让自己的爱徒因为这种事被评头论足的。
说完事情，林瑶才想起来吃饭，饭菜都有些凉了，苏梦用内力将之热了一下，温度合适之后才给林瑶食用。用完餐过后，苏梦就出了古墓朝小木屋走去。这时还是初春，天色黑得很早，不过辰时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不过远远地苏梦却看见小木屋中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吱――”木屋老旧，推门而入的的时候总是会发出刺耳的声音。苏梦进入小木屋时，欧阳克还尚未休息，眼角上挑含笑的看着她，声线温柔的问：“怎么今日想起过来了？”
苏梦瞅了下欧阳克，总觉得他口不对心，想起这几日自己确实将他抛之脑后，顿时有些心虚。只见苏梦小步走到他身后，殷勤的给他捶背，“我听师父说你这几天很辛苦，就想过来看看你，你生气啦？”
欧阳克无奈的看了苏梦一眼，他本就没生气，被她这样讨好那一丁点被忽视委屈也都消失不见了。只见他伸手搂过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旋转了一小圈坐到他的腿上。
“我没生气。”欧阳克狭长的桃花眼中带笑，将苏梦耳畔来时吹得有些凌乱的碎发整理好捋至耳后，“成亲的事情，师父都告诉你了？”
“嗯。”苏梦点点头，耳根有些发红，轻瞥了欧阳克一眼嗔怪道，“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欧阳克神色莫名，眼神深邃的看着她的眼睛，“我怕你不愿意。”他心中一直有种感觉，仿佛苏梦随时都会抽身离去，这让他惶恐的想要抓住她，因此才会在初见林瑶的时候提亲，也因此才会被林瑶修理得那么狠。
苏梦不喜欢欧阳克这样子，抬起白嫩的手遮住欧阳克的双眼，清晰地感觉到他长长的睫毛轻触在手心的感觉，痒痒地却又异常温馨。她双唇凑到欧阳克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颊边，轻声承诺道：“我不会离开的，欧阳。”
欧阳克的手紧紧抱住苏梦，微锁的眉头松散开，唇角微微勾起，“嗯。”月光如水从窗口挥洒而入，为屋子增添了一抹暖色。
虽然两人气氛温馨，但苏梦还记得要回古墓，要知道她可是偷溜出来的。
苏梦勾了勾欧阳克的小指，无奈的说道，“我得回古墓了，不然可就要被婆婆发现了。”
提起孙婆婆，就连欧阳克这么圆滑的人，也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他在终南山上也待了一个多月，期间不是没有讨好过孙婆婆，但孙婆婆对欧阳克总是看不顺眼，若是被她知道了肯定会杀过来。
“好吧。”欧阳克无奈妥协，退而求其次道，“那我送你回去。”
“还是算了吧。”苏梦不顾欧阳克委屈的表情，断然拒绝道，“要是被婆婆看见了，我这个月都别想出古墓了。”
殊不知二人讨论的孙婆婆，此时正在古墓中因为他们俩的事情发火。
孙婆婆没想到师姐今晚竟然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若不是林瑶如今身体不好，她早就与她吵起来了。即便如此，孙婆婆的暴脾气也有些压制不住，深吸了口气强忍心中火气道，“师姐，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林瑶无奈的看着孙婆婆，就她那脾气她哪里敢说，她还不得立马将欧阳克赶下山。不得不说，林瑶和孙婆婆无怪乎是十几年的师姐妹，孙婆婆现在就想将欧阳克给赶下山！
“最重要的还是莫愁喜欢他。”林瑶看出她心中所想，摇头叹气道，“我只是不愿莫愁与小姐一样因情伤在古墓中蹉跎一生。”
“可……那也不用这么急吧。”孙婆婆有些没底气的反驳。
林瑶看了她一样，温言劝说道，“师妹，我知道你舍不得莫愁那丫头，只是我这身子撑不了多久了……”
林瑶的话都说到这份上，孙婆婆还真想不到反驳的话语，她也不是看不出欧阳克对苏梦的真心，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这水灵灵的小白菜就这么被拱走了，心中难免有些不忿。
其实，古墓中人反而是孙婆婆最为洒脱，从不将世俗的目光放在心上。她从小因为面貌丑陋从小被人厌恶排斥，若是个性格柔弱的姑娘估计这辈子就这样逆来顺受过下来了，然而孙婆婆性格刚烈，受到欺负就会立即反击回去。世人不容她，她也不屑于融入这个世间，其实隐居古墓恰好如了她的意。
因此，孙婆婆没觉得苏梦两人现在这样相处有什么不好，不过，对于林瑶这个师姐孙婆婆一向尊敬，这是她临终前的唯一的心愿，而且苏梦这丫头也同意了，她还做什么恶人呢。
苏梦夜间晚归的事情还是被孙婆婆知道了，惊讶的是孙婆婆居然没有关她禁闭，仅黑着脸瞪了她一眼就过去了。苏梦抿唇一笑，眉眼微微柔和下来，想来孙婆婆这是开始接受欧阳克了。
然而，即便同意了两人的婚事，也别想孙婆婆给欧阳克一个笑脸，苏梦对此很无奈。欧阳克倒是看得开，想一想若是将来他和莫愁有了女儿，被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小子给叼走了，他的心情也不会比孙婆婆好到哪儿去。
成亲的事情苏梦原本想着简单一点，买对红蜡烛、红嫁衣在古墓里拜个天地就完事了。不是她不、期待自己两世以来唯一的婚礼，而是林瑶喜静她实在不愿因这事打扰她休养。
谁知苏梦刚提出这个想法，不说欧阳克和林瑶了，连一向反对苏梦成亲的孙婆婆都看不过去了，这也太敷衍了！
“好漂亮。”苏梦摩挲着鲜红嫁衣，衣衫上绣着的两朵绽放的并蒂莲，那莲花栩栩如生，寓意并蒂花开，永结同心。女人就没有不喜欢婚纱的，嫁衣也同样如此，苏梦原本想简单了事的想法，在看到欧阳克送来的嫁衣和首饰后，彻底没有了，谁让她是个爱美的女人呢！
见苏梦眼冒金光的样子，孙婆婆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了句：“没出息。”她虽然也不赞同苏梦的想法，但这么快就倒戈也太没用了！
这却是在欧阳克意料之中，苏梦平日除了练剑也就这么点小爱好，喜欢华美的衣服首饰。说实话，若是不了解苏梦的人，在见到她那冷清的神情，还真看不出来会喜欢这些小东西。
古墓这边欢喜的准备着成亲事宜，虽然没有劳师动众，但为了采购也常有人进进出出的，相对于平日里足不出户的情况，也热闹了不少，这就让古墓派的邻居全真教给注意上了。
全真教的人当然不敢监视古墓派，否则就孙婆婆那个暴脾气还不得闹腾起来。只是成亲的东西都放在山上树林的小木屋中，而要上山仅有一条道路，全真教每日都派了弟子在此巡视，防止外敌侵入。
原本知道古墓派的人并不多，但自从苏梦与赵志敬一战之后便在终南山上出名了，全真教的弟子这才知道了他们在终南山上还有个邻居。
“古墓派是要招弟子吗？怎么最近这么热闹？”看着又一车东西送上山，守山的小道童好奇的问道。其实也算不上热闹，只是相比平时寂静的样子，有了许多人气儿。
稍大一些的道童，懒懒瞥了他一眼，声音微沉的说道：“闲话那么多，又想关禁闭了！”虽然全真教大多数人已经知道古墓派的存在，但在教内无人敢公开谈论。一来是掌教马钰发话不准全真教弟子打扰古墓。二来就是孙婆婆的脾气不好，听不得全真教的臭道士谈论古墓，苏梦不在的这几年，孙婆婆没少收拾那些乱说话的。
小道士显然也想到了那个凶恶的孙婆婆，立马捂着嘴不敢再说，古墓派的玉蜂蜇人可疼了，一想到往日那些嘴碎的师兄被蛰得满地打滚的情形，他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虽然两个道童没有到处宣扬，但有心人还是发现了古墓派的异常，赵志敬正是如此。他不敢让人去监视古墓，孙婆婆可是个无理搅三分的人物，若是被她抓着把柄，不死也得脱层皮。但他派了人去山脚下的店铺打听，才知道买的尽是些成亲用的东西，这古墓派中这个年龄成亲的也只有苏梦了。
自从比武失败后，至今已经过去几年时间了，苏梦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号，虽然改变了很多，却仍被人称做‘赤练仙子’。而了解当年比武事宜的弟子，看着赵志敬的目光也有些不同。他如今虽然是全真教第三代大弟子，却并非一枝独秀，如今丘处机的大弟子尹志平也已经长成，虽然仅十一二岁，但天赋奇高，在小弟子中极有威望。
况且掌教师叔马钰虽然对赵志敬一如既往，但马钰与丘处机的关系最好，对尹志平也十分看好，等他再长几岁，赵志敬估计就地位不稳了，他怎能不急？因此，赵志敬虽然知道苏梦成亲的消息，却也没有宣扬，反正成亲后应该也快离开了，古墓派可是不收男人的，短时间内他也就忍了，这倒是让苏梦少了些许麻烦。
不管全真教那边如何，孙婆婆和欧阳克是如火如荼的准备婚礼，苏梦也一头扎进了首饰堆里。欧阳克给她送了整整十套头饰过来，用他的说法是‘十全十美’，就是再成亲那天换着戴也戴不完啊！而苏梦在面对首饰的时候，有些选择困难症，总觉得这套也好看，那套也不错。整整十天了，都没选出来成亲那天究竟戴哪套，真是神特么十全十美！
因此，苏梦专门拉了小龙女来帮她参考，谁让孙婆婆忙着去学如何做司仪，林瑶要静养，也就只剩下个小壮丁小龙女了。
对此，一向内心平静无波的小龙女都忍不住皱眉了，她实在不知道师姐在纠结什么，每套都差不多，随便选一套不就成了，至于翻来覆去的问吗？苏梦让她帮忙参考，每次问她这套首饰如何的时候，小龙女的回答永远只有两个字：“很好。”
小龙女坐在石凳上，看着苏梦换了一套又一套的首饰，在第三杯茶下肚之后，平静无波的说道：“师姐，吃饭的时辰到了，我该去给师父送饭。”
苏梦哀怨的瞥了眼小龙女，离饭点儿还早着呢，没想到师妹也学会说瞎话了。小龙女对苏梦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耳根隐约有些发红，快步走出门，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虽说是胡诌的借口，小龙女怕苏梦追来，犹疑了一下，还是朝林瑶的石屋走去。
林瑶的房间离苏梦并不远，这几天小龙女被苏梦烦得经常躲到这儿来，也只有在林瑶这儿苏梦才不会将她拉回去。林瑶看见小龙女进来，显然明白她为什么会来，脸上带着笑意，虽然小龙女对苏梦表现得头疼得很，但明眼可见她们师姐妹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龙儿，来。”林瑶招手，将小龙女喊到身边来。
“师父？”小龙女走近，歪头一脸疑问。
“龙儿，你想下山吗？”林瑶始终觉得对小龙女有所亏欠，她虽担了个师父的名头，但武功那些皆是孙师妹教养的。如今大弟子成亲在即，再加上她那个性子，恐怕不能在古墓久待，日后古墓派的担子就要落在小龙女身上了。只是小龙女小小年纪，林瑶实在也不想用门规束缚她。
“不想。”小龙女果断拒绝，皱眉道:“我觉得山上很好，清静。山下，很吵。”
林瑶失笑，实在没想到是这个理由，问道:“你怎么知道山下很吵？”
小龙女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委屈:“隔壁小树林的道士们整日里吵死了，婆婆说山下的人比那群道士还多，肯定会更吵，还是古墓里好。”小龙女一想到每日在小树林练功的时候，隔壁道士叽叽喳喳的声音，眉头就皱的很紧。
林瑶道:“好，你若不想下那便不下。若哪日你想下山了，也不必在意门规，将你师姐叫回来守着便是。”
若是苏梦没有回古墓，林瑶自然不会这样说，她这个小弟子心思纯净，若是下山必回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反正有苏梦这个大师姐在，日后小师妹的问题就让她自己去头疼罢。
谁知听见林瑶承诺她可以不下山，小龙女赶紧点头，生怕她反悔了，根本没将她后半截话听进去。看得林瑶一阵好笑，没想到龙儿还有这么好玩的时候。
两人的婚礼，欧阳克整整筹备了一个月，若非林瑶的身体等不得，他恐怕还要弄得更久。虽然苏梦觉得很好了，但欧阳克还是觉得委屈了她。
成亲是要请亲眷的，古墓派中的三人就是苏梦的家人，而欧阳克却没想过请那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一来古墓派不准外人进入，即使成了亲家，欧阳锋依然不能入内，就是欧阳克这么久了也不曾入得古墓。二来，欧阳克已经许久没有欧阳锋的消息了，自从欧阳锋失踪后，他母亲就三天两头的出门找人，哪里还顾得上他啊！
成亲的地点不在古墓里，而在小木屋中。林瑶与孙婆婆同坐在首位，上面还挂着一幅林朝英的画像。小龙女第一次没穿白衣，而是穿着粉裙，看起来像个粉嘟嘟的雪团子，绷着个脸祥装大人，看起来就更可爱了。
苏梦一袭鲜红嫁衣，盖着红盖头，手上牵着红色的绸缎。红缎的另一头是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大手，手的主人穿上喜服后显得精气十足，面容更加俊雅。
只见欧阳克勾人的桃花眼中泛滥着笑意，薄唇微微抿起，显出他心中有些紧张。孙婆婆既是长辈又充当司仪，这是她专门下山去学的。
“一叩首。”在欧阳克的指引下，两人对着祖师林朝英的画像叩首。
“二叩首。”看着身前的一对新人叩拜，林瑶含笑点头。
“夫妻对拜。”红盖头下的苏梦嘴角含着笑意，缓缓俯身下拜。
“礼成。”欧阳克嘴角忍不住咧开，牵着红缎的一头，朝临时布置的洞房走去。
孙婆婆的眼眶有些发红，她一手养成的小白菜啊，就这么被猪给拱了！
林瑶心中也有不舍，但她比孙婆婆冷静，拉着不舍的孙婆婆走出了小木屋，身后跟着个龙儿小尾巴。
洞房内，红烛慢慢的燃烧，欧阳克清楚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用喜称挑起苏梦头上的喜帕。
苏梦的面容慢慢曝露在烛光下，弯弯的峨眉，杏眼微微上挑，眸中多了一丝风情，如蝉翼般的睫毛扑闪扑闪的，让欧阳克的心也跟着跳动。秀挺的琼鼻，脸腮微微泛红，红唇娇艳欲滴，再配上那如雪般晶莹肌肤，欧阳克眸色不断的加深。
欧阳克不由自主的赞叹:“莫愁，你真美！”来自爱人的称赞，没有人会不喜欢听，苏梦也不例外，眉眼也不自禁的弯了弯。
欧阳克的大手抚上了她乌黑的盘发，修长的手轻轻一扬。苏梦面上微惊，玉簪从她发间抽出，黑发如瀑般飘洒下来。
欧阳克眸色渐深，右手禁锢了她的后脑勺，薄唇逐渐向她的红唇靠近，慢慢挨在了一起。这个吻充满了柔情，他细细的在她唇上辗转着，慢慢的加深。
两人唇齿交缠，欧阳克左手也不空闲，灵巧的脱下苏梦的红衣。苏梦也不甘示弱，想扒下他的喜服，但弄了好久那衣服都纹丝不动的穿在他身上。
最后苏梦怒了，用内力震碎了它，还不解气的挠了他两爪子……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歌管楼亭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在见了苏梦一面后，林瑶像是了了最后一桩心事，身体迅速衰败了下来，原本漆黑的长发已经生出许多银丝，手上也是皱纹横生。要知道古墓的功法本就有驻颜的功效，如今林瑶一下老了几岁，看的苏梦心酸不已。
自林瑶身体衰败之后，苏梦和孙婆婆就形影不离的守在她身边，欧阳克是男人进不得古墓，小龙女因年龄太小怕过了病气，林瑶也不许她守在身边，唯独苏梦和孙婆婆两人最是执拗，就是林瑶也奈何不得。
苏梦不愿离开古墓，林瑶也随她的意，没有再赶她离开。但这可就苦了欧阳克了，古墓不准男子入内，虽然他已经得到了林瑶的基本认可，但也只能待在小木屋中叹气。每逢碰到看他不顺眼的孙婆婆，还要被嘲讽一番。
幸好小龙女自五岁之后都歇在古墓里，不然欧阳克恐怕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谁让这终南山上除了古墓其它全是全真教的地盘，欧阳克可不愿去全真教里借宿，那群道士看见他还不得喊打喊杀的。
古墓虽然冷清，在春节的时候却也比往常热闹几分，然而今年因着林瑶的身体越来越坏，众人都没了过节的兴致，这个春节反而比往日更加安静。
苏梦端着晚饭向林瑶的房间走去，近日里林瑶的饭量越来越小，生气也渐渐流失，她们心中都明白这是油尽灯枯的征兆。苏梦原本神色黯然，但在走到林瑶的石门前时，却轻扬了下嘴角，努力做出一副轻松的表情。
苏梦轻推开石门，语调故作轻快的说：“师父，吃饭了！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竹笋肉片。”
倚靠在躺椅上的林瑶缓缓睁开眼，脸上虽然已经爬满皱纹，但眼中依然清明。见苏梦明显强颜欢笑的样子，心中微叹，招手示意苏梦上前，“先将饭菜放下罢，为师有话要与你说。”
若在平日苏梦定然会撒娇耍赖让林瑶先吃饭，但此时林瑶时日无多，她并不想违背她的意思，乖乖的将饭菜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踱步到林瑶身前，一脸不解：“师父？”
林瑶微叹一声，拉着苏梦的手，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一转眼当年襁褓中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乌发如漆，肌肤如玉，容色绝丽，让人见之忘俗，也难怪一早的就被姓欧阳的臭小子给盯上了。
“扶我过去。”林瑶示意苏梦将她扶到石床边，苏梦愣了下，依言将她扶了过去。林瑶示意她掀开床上的被子，有些干枯的手在石床右侧慢慢摸索，不知触碰到了什么机关，石床上层忽然翻转过来，这石床下竟是空心的！然而，石床中央仅放着一个深灰色的包裹。
苏梦本想帮林瑶将包裹拿出，哪知林瑶摇摇头，颤抖着双手将包裹捧了出来。苏梦见林瑶情绪激动，心中甚是担忧，故作疑惑的说道，“师父，这里面什么？”
林瑶心情缓缓平静下来，慢慢打开包裹，里面竟是一袭鲜红的嫁衣！只是这嫁衣颜色虽鲜艳，上面的花式看上去却有些老旧，细细一看却发现这嫁衣居然是拼接起来的！很明显，这嫁衣不仅有些年头了，还被人撕碎过，苏梦首先想到的就是林朝英。
林瑶颤抖的抚摸着嫁衣，眼中闪烁着银光，满含追念的看着嫁衣，“这时小姐亲手绣的嫁衣，一针一线从未劳动他人，小姐从小就爱武装不爱红妆，为了绣这件嫁衣手上不知扎了多少个洞。”那么费尽心思，最后却被小姐自己撕碎，可想而知小姐当年心中的伤痛。
苏梦满脸茫然：“当年祖师婆婆和王重阳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吗？”怎么从未听人说过，而且以王重阳在江湖上的地位，此事虽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但也不会一点儿消息都没传出来。
林瑶脸上的神色淡了下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两人当年是私定终身，这种事情在江湖上是很常见，因此知道小姐和王重阳关系的人并不多，也就是双方的亲友。两人本来打算驱除鞑虏后再成亲，因此对于成亲事宜根本没放在心上。
小姐当年会想到绣这件嫁衣，也只是阴差阳错的从某个婆子口中听说的话，说这女子出嫁时的嫁衣若非亲手所绣，日后恐会家宅不宁、夫妻失和。若是以前，对于这种话林朝英向来是嗤之以鼻的，然而情之一字最是难测，大概当真是爱到深处，小姐居然当真拿起了针线开始做嫁衣。而且为了不然王重阳抗敌时分心，她从未告诉过王重阳。后来两人决裂，这嫁衣也成了现在这样……
林瑶沉浸在回忆中，苏梦也并未打扰她，虽然不知师父今日为何拿出这嫁衣，但显然师父没想过解释，她也只能做个合格的听众。
林瑶并没有让苏梦等多久，须臾便回过神来，嗓子略有些沙哑的说道：“当年小姐与王重阳确是一对玉人，若非……，哎，大概是有缘无分吧！两人互定终身时正值国难当头，金人大举进犯。国破家何在？两人也顾不上儿女私情，王重阳当时凭着一腔热血，开始大举义旗，与金人对抗。”
林瑶语气平淡，不若往日提起王重阳那般咬牙切齿，仿佛只是追忆往事，“小姐夫唱妇随，跟随王重阳一起抗金。然而，朝廷懦弱无能，屡次朝金人示弱，即使中原武林人士联合起来也未能击败金人，反而死伤惨重。抗金失败，亲人和兄弟都惨死战场，王重阳因此心中大恸，这才躲进了古墓中。这古墓原本是为了抗金所建，墓中不仅机关重重而且还藏有各种器甲粮草，不过这些东西早已在抗金中用得所剩无几，现在只余下重重地机关。”
这古墓最初乃是王重阳的住所，这件事苏梦早已知晓，林瑶如今与她说这些，估计只是想找个人倾诉罢了。果然，不等苏梦说话，林瑶抚着手下的嫁衣，自顾自的继续讲述往事，“在小姐心中王重阳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绝不会被这些挫折所打败，因此小姐美丽在古墓外劝说王重阳，最开始是劝说后来就变成了痛骂，软硬皆施。那时战争已经结束了，金人攻陷了大宋的土地，然而此时大宋已经千疮百孔，最需的是修生养息而非战乱。宋人即使意气难平，也只能容忍金人在大宋的土地上肆虐。”
谈到这一段历史时，即使林瑶语气中也难掩戾气，苏梦轻抚林瑶的后背，让她渐渐平复下来。她虽无法感同身受，却能够想象，此时宋人对金人的仇恨，大抵就如同后世对倭国的恨意一样。
林瑶平静下来后，又继续讲道，“然而，尘埃落定，即使恨意难平，短时间内大宋已经不能再生战争了。当时小姐也认为王重阳能够慢慢接受，满心期待王重阳从古墓中出来，又变回以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侠，完成当年的约定，与她成亲。可恨，王重阳虽然从古墓中出来了，却道‘金人未灭，何以为家’，竟是愤然出家建立全真教，将小姐拒之门外！”林瑶语气中难掩愤恨，可见对王重阳十分不满！
苏梦满脸不解道，“王重阳是道士又不是和尚，又不需要戒女色，更何况全真教现任掌教马钰与孙不二不也是夫妻吗？这王重阳啊，他分明就是故意的！”虽然孙不二和马钰在入全真教之前就是夫妻，不过倒是又不是和尚，娶妻生子的也不在少数。
林瑶摇头道，“起初我也以为这是王重阳的托词，便和师妹屡次去找全真教麻烦，只想为小姐出口恶气。后来，时日久了，见王重阳丝毫没有改变心意，才发觉他是真的一心只想着抗金。”
可抗金与成亲又不冲突？苏梦心中总纳闷，脸上也不自觉的带了情绪出来。
林瑶叹气道，“大约是心中承受不了罢，当初那场抗金战争死去了太多人，王重阳他又是此事的发起人，心中的愧疚感与责任感自然更甚。后来小姐知道劝说不了他，便入了古墓，这嫁衣也被小姐愤而撕碎。”
后来被她捡了起来，找人修补了回来。小姐心中从未放下过，即使撕了这嫁衣又如何，她实在不忍小姐的心血白流，这才将这嫁衣收了起来，谁知随着小姐离去，烧光了所有了遗物，留下的也仅有这件嫁衣了。
林瑶摩挲着嫁衣，眼含追忆,“到如今，小姐留下的遗物竟只剩下这破碎的嫁衣。莫愁，来日我若去了，就将这嫁衣与为师葬在一处。”
苏梦不喜欢听林瑶交代后事，她心中还是无法接受林瑶将要离开的事情。然而不论她如何难受，对于林瑶的话她也也必须答应，遂点了点头，声音略有些干涩的说道：“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办好的。”
林瑶眼神慈爱的看着苏梦，“莫愁，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子，我不愿你同小姐一样情路坎坷。如今你既然已经决定和姓欧阳的小子在一起了，那么趁着为师还未闭眼，趁早将你们的亲事办了罢。”
夜长梦多啊，还是早点将亲事办了的好。林瑶也是怕了，当年林朝英和王重阳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就差个成亲的仪式了，偏偏就这么个仪式害林朝英蹉跎一辈子。在林瑶看来苏梦的性子和林朝英像了八分，她实在不想看到两人走上同样的路。若是将来欧阳小子变心了，一刀宰了便是。即使会伤心一阵子，也不会像小姐那样求而不得，在古墓中遗憾了一辈子。
苏梦愣了一下，没想到林瑶与她说了一通往事，冷不伶仃的就扯到成亲的事情上了，她毫无防备的腾地一下就脸红了。
林瑶冲她笑了笑，轻笑着摸着她的头，“为师最近心中一直忧心此事，就怕你步了小姐的后尘。”林瑶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当初欧阳小子初入古墓的时候就来提亲了，为师当时考虑了一番就应了下来，想来他近日已经在着手准备成亲事宜了。”
苏梦眼睛微微瞪大，师父这速率也太快了吧！难怪最近这几天欧阳克行事匆匆的，原来是在忙这事儿啊！
谁知林瑶心中也嫌弃苏梦做事太磨蹭，明明都在欧阳小子家中待了三年了，居然还没有想到成亲。若非林瑶见苏梦对欧阳克有情，而欧阳克又通过了她的考验，她绝对会宰了欧阳克。虽然她们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不论是在江湖还是朝堂，女子的名声都同样重要，林瑶可不愿这事情流传出去，让自己的爱徒因为这种事被评头论足的。
说完事情，林瑶才想起来吃饭，饭菜都有些凉了，苏梦用内力将之热了一下，温度合适之后才给林瑶食用。用完餐过后，苏梦就出了古墓朝小木屋走去。这时还是初春，天色黑得很早，不过辰时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不过远远地苏梦却看见小木屋中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吱――”木屋老旧，推门而入的的时候总是会发出刺耳的声音。苏梦进入小木屋时，欧阳克还尚未休息，眼角上挑含笑的看着她，声线温柔的问：“怎么今日想起过来了？”
苏梦瞅了下欧阳克，总觉得他口不对心，想起这几日自己确实将他抛之脑后，顿时有些心虚。只见苏梦小步走到他身后，殷勤的给他捶背，“我听师父说你这几天很辛苦，就想过来看看你，你生气啦？”
欧阳克无奈的看了苏梦一眼，他本就没生气，被她这样讨好那一丁点被忽视委屈也都消失不见了。只见他伸手搂过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旋转了一小圈坐到他的腿上。
“我没生气。”欧阳克狭长的桃花眼中带笑，将苏梦耳畔来时吹得有些凌乱的碎发整理好捋至耳后，“成亲的事情，师父都告诉你了？”
“嗯。”苏梦点点头，耳根有些发红，轻瞥了欧阳克一眼嗔怪道，“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欧阳克神色莫名，眼神深邃的看着她的眼睛，“我怕你不愿意。”他心中一直有种感觉，仿佛苏梦随时都会抽身离去，这让他惶恐的想要抓住她，因此才会在初见林瑶的时候提亲，也因此才会被林瑶修理得那么狠。
苏梦不喜欢欧阳克这样子，抬起白嫩的手遮住欧阳克的双眼，清晰地感觉到他长长的睫毛轻触在手心的感觉，痒痒地却又异常温馨。她双唇凑到欧阳克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颊边，轻声承诺道：“我不会离开的，欧阳。”
欧阳克的手紧紧抱住苏梦，微锁的眉头松散开，唇角微微勾起，“嗯。”月光如水从窗口挥洒而入，为屋子增添了一抹暖色。
虽然两人气氛温馨，但苏梦还记得要回古墓，要知道她可是偷溜出来的。
苏梦勾了勾欧阳克的小指，无奈的说道，“我得回古墓了，不然可就要被婆婆发现了。”
提起孙婆婆，就连欧阳克这么圆滑的人，也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他在终南山上也待了一个多月，期间不是没有讨好过孙婆婆，但孙婆婆对欧阳克总是看不顺眼，若是被她知道了肯定会杀过来。
“好吧。”欧阳克无奈妥协，退而求其次道，“那我送你回去。”
“还是算了吧。”苏梦不顾欧阳克委屈的表情，断然拒绝道，“要是被婆婆看见了，我这个月都别想出古墓了。”
殊不知二人讨论的孙婆婆，此时正在古墓中因为他们俩的事情发火。
孙婆婆没想到师姐今晚竟然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若不是林瑶如今身体不好，她早就与她吵起来了。即便如此，孙婆婆的暴脾气也有些压制不住，深吸了口气强忍心中火气道，“师姐，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林瑶无奈的看着孙婆婆，就她那脾气她哪里敢说，她还不得立马将欧阳克赶下山。不得不说，林瑶和孙婆婆无怪乎是十几年的师姐妹，孙婆婆现在就想将欧阳克给赶下山！
“最重要的还是莫愁喜欢他。”林瑶看出她心中所想，摇头叹气道，“我只是不愿莫愁与小姐一样因情伤在古墓中蹉跎一生。”
“可……那也不用这么急吧。”孙婆婆有些没底气的反驳。
林瑶看了她一样，温言劝说道，“师妹，我知道你舍不得莫愁那丫头，只是我这身子撑不了多久了……”
林瑶的话都说到这份上，孙婆婆还真想不到反驳的话语，她也不是看不出欧阳克对苏梦的真心，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这水灵灵的小白菜就这么被拱走了，心中难免有些不忿。
其实，古墓中人反而是孙婆婆最为洒脱，从不将世俗的目光放在心上。她从小因为面貌丑陋从小被人厌恶排斥，若是个性格柔弱的姑娘估计这辈子就这样逆来顺受过下来了，然而孙婆婆性格刚烈，受到欺负就会立即反击回去。世人不容她，她也不屑于融入这个世间，其实隐居古墓恰好如了她的意。
因此，孙婆婆没觉得苏梦两人现在这样相处有什么不好，不过，对于林瑶这个师姐孙婆婆一向尊敬，这是她临终前的唯一的心愿，而且苏梦这丫头也同意了，她还做什么恶人呢。
苏梦夜间晚归的事情还是被孙婆婆知道了，惊讶的是孙婆婆居然没有关她禁闭，仅黑着脸瞪了她一眼就过去了。苏梦抿唇一笑，眉眼微微柔和下来，想来孙婆婆这是开始接受欧阳克了。
然而，即便同意了两人的婚事，也别想孙婆婆给欧阳克一个笑脸，苏梦对此很无奈。欧阳克倒是看得开，想一想若是将来他和莫愁有了女儿，被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小子给叼走了，他的心情也不会比孙婆婆好到哪儿去。
成亲的事情苏梦原本想着简单一点，买对红蜡烛、红嫁衣在古墓里拜个天地就完事了。不是她不、期待自己两世以来唯一的婚礼，而是林瑶喜静她实在不愿因这事打扰她休养。
谁知苏梦刚提出这个想法，不说欧阳克和林瑶了，连一向反对苏梦成亲的孙婆婆都看不过去了，这也太敷衍了！
“好漂亮。”苏梦摩挲着鲜红嫁衣，衣衫上绣着的两朵绽放的并蒂莲，那莲花栩栩如生，寓意并蒂花开，永结同心。女人就没有不喜欢婚纱的，嫁衣也同样如此，苏梦原本想简单了事的想法，在看到欧阳克送来的嫁衣和首饰后，彻底没有了，谁让她是个爱美的女人呢！
见苏梦眼冒金光的样子，孙婆婆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了句：“没出息。”她虽然也不赞同苏梦的想法，但这么快就倒戈也太没用了！
这却是在欧阳克意料之中，苏梦平日除了练剑也就这么点小爱好，喜欢华美的衣服首饰。说实话，若是不了解苏梦的人，在见到她那冷清的神情，还真看不出来会喜欢这些小东西。
古墓这边欢喜的准备着成亲事宜，虽然没有劳师动众，但为了采购也常有人进进出出的，相对于平日里足不出户的情况，也热闹了不少，这就让古墓派的邻居全真教给注意上了。
全真教的人当然不敢监视古墓派，否则就孙婆婆那个暴脾气还不得闹腾起来。只是成亲的东西都放在山上树林的小木屋中，而要上山仅有一条道路，全真教每日都派了弟子在此巡视，防止外敌侵入。
原本知道古墓派的人并不多，但自从苏梦与赵志敬一战之后便在终南山上出名了，全真教的弟子这才知道了他们在终南山上还有个邻居。
“古墓派是要招弟子吗？怎么最近这么热闹？”看着又一车东西送上山，守山的小道童好奇的问道。其实也算不上热闹，只是相比平时寂静的样子，有了许多人气儿。
稍大一些的道童，懒懒瞥了他一眼，声音微沉的说道：“闲话那么多，又想关禁闭了！”虽然全真教大多数人已经知道古墓派的存在，但在教内无人敢公开谈论。一来是掌教马钰发话不准全真教弟子打扰古墓。二来就是孙婆婆的脾气不好，听不得全真教的臭道士谈论古墓，苏梦不在的这几年，孙婆婆没少收拾那些乱说话的。
小道士显然也想到了那个凶恶的孙婆婆，立马捂着嘴不敢再说，古墓派的玉蜂蜇人可疼了，一想到往日那些嘴碎的师兄被蛰得满地打滚的情形，他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虽然两个道童没有到处宣扬，但有心人还是发现了古墓派的异常，赵志敬正是如此。他不敢让人去监视古墓，孙婆婆可是个无理搅三分的人物，若是被她抓着把柄，不死也得脱层皮。但他派了人去山脚下的店铺打听，才知道买的尽是些成亲用的东西，这古墓派中这个年龄成亲的也只有苏梦了。
自从比武失败后，至今已经过去几年时间了，苏梦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号，虽然改变了很多，却仍被人称做‘赤练仙子’。而了解当年比武事宜的弟子，看着赵志敬的目光也有些不同。他如今虽然是全真教第三代大弟子，却并非一枝独秀，如今丘处机的大弟子尹志平也已经长成，虽然仅十一二岁，但天赋奇高，在小弟子中极有威望。
况且掌教师叔马钰虽然对赵志敬一如既往，但马钰与丘处机的关系最好，对尹志平也十分看好，等他再长几岁，赵志敬估计就地位不稳了，他怎能不急？因此，赵志敬虽然知道苏梦成亲的消息，却也没有宣扬，反正成亲后应该也快离开了，古墓派可是不收男人的，短时间内他也就忍了，这倒是让苏梦少了些许麻烦。
不管全真教那边如何，孙婆婆和欧阳克是如火如荼的准备婚礼，苏梦也一头扎进了首饰堆里。欧阳克给她送了整整十套头饰过来，用他的说法是‘十全十美’，就是再成亲那天换着戴也戴不完啊！而苏梦在面对首饰的时候，有些选择困难症，总觉得这套也好看，那套也不错。整整十天了，都没选出来成亲那天究竟戴哪套，真是神特么十全十美！
因此，苏梦专门拉了小龙女来帮她参考，谁让孙婆婆忙着去学如何做司仪，林瑶要静养，也就只剩下个小壮丁小龙女了。
对此，一向内心平静无波的小龙女都忍不住皱眉了，她实在不知道师姐在纠结什么，每套都差不多，随便选一套不就成了，至于翻来覆去的问吗？苏梦让她帮忙参考，每次问她这套首饰如何的时候，小龙女的回答永远只有两个字：“很好。”
小龙女坐在石凳上，看着苏梦换了一套又一套的首饰，在第三杯茶下肚之后，平静无波的说道：“师姐，吃饭的时辰到了，我该去给师父送饭。”
苏梦哀怨的瞥了眼小龙女，离饭点儿还早着呢，没想到师妹也学会说瞎话了。小龙女对苏梦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耳根隐约有些发红，快步走出门，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虽说是胡诌的借口，小龙女怕苏梦追来，犹疑了一下，还是朝林瑶的石屋走去。
林瑶的房间离苏梦并不远，这几天小龙女被苏梦烦得经常躲到这儿来，也只有在林瑶这儿苏梦才不会将她拉回去。林瑶看见小龙女进来，显然明白她为什么会来，脸上带着笑意，虽然小龙女对苏梦表现得头疼得很，但明眼可见她们师姐妹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龙儿，来。”林瑶招手，将小龙女喊到身边来。
“师父？”小龙女走近，歪头一脸疑问。
“龙儿，你想下山吗？”林瑶始终觉得对小龙女有所亏欠，她虽担了个师父的名头，但武功那些皆是孙师妹教养的。如今大弟子成亲在即，再加上她那个性子，恐怕不能在古墓久待，日后古墓派的担子就要落在小龙女身上了。只是小龙女小小年纪，林瑶实在也不想用门规束缚她。
“不想。”小龙女果断拒绝，皱眉道:“我觉得山上很好，清静。山下，很吵。”
林瑶失笑，实在没想到是这个理由，问道:“你怎么知道山下很吵？”
小龙女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委屈:“隔壁小树林的道士们整日里吵死了，婆婆说山下的人比那群道士还多，肯定会更吵，还是古墓里好。”小龙女一想到每日在小树林练功的时候，隔壁道士叽叽喳喳的声音，眉头就皱的很紧。
林瑶道:“好，你若不想下那便不下。若哪日你想下山了，也不必在意门规，将你师姐叫回来守着便是。”
若是苏梦没有回古墓，林瑶自然不会这样说，她这个小弟子心思纯净，若是下山必回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反正有苏梦这个大师姐在，日后小师妹的问题就让她自己去头疼罢。
谁知听见林瑶承诺她可以不下山，小龙女赶紧点头，生怕她反悔了，根本没将她后半截话听进去。看得林瑶一阵好笑，没想到龙儿还有这么好玩的时候。
两人的婚礼，欧阳克整整筹备了一个月，若非林瑶的身体等不得，他恐怕还要弄得更久。虽然苏梦觉得很好了，但欧阳克还是觉得委屈了她。
成亲是要请亲眷的，古墓派中的三人就是苏梦的家人，而欧阳克却没想过请那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一来古墓派不准外人进入，即使成了亲家，欧阳锋依然不能入内，就是欧阳克这么久了也不曾入得古墓。二来，欧阳克已经许久没有欧阳锋的消息了，自从欧阳锋失踪后，他母亲就三天两头的出门找人，哪里还顾得上他啊！
成亲的地点不在古墓里，而在小木屋中。林瑶与孙婆婆同坐在首位，上面还挂着一幅林朝英的画像。小龙女第一次没穿白衣，而是穿着粉裙，看起来像个粉嘟嘟的雪团子，绷着个脸祥装大人，看起来就更可爱了。
苏梦一袭鲜红嫁衣，盖着红盖头，手上牵着红色的绸缎。红缎的另一头是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大手，手的主人穿上喜服后显得精气十足，面容更加俊雅。
只见欧阳克勾人的桃花眼中泛滥着笑意，薄唇微微抿起，显出他心中有些紧张。孙婆婆既是长辈又充当司仪，这是她专门下山去学的。
“一叩首。”在欧阳克的指引下，两人对着祖师林朝英的画像叩首。
“二叩首。”看着身前的一对新人叩拜，林瑶含笑点头。
“夫妻对拜。”红盖头下的苏梦嘴角含着笑意，缓缓俯身下拜。
“礼成。”欧阳克嘴角忍不住咧开，牵着红缎的一头，朝临时布置的洞房走去。
孙婆婆的眼眶有些发红，她一手养成的小白菜啊，就这么被猪给拱了！
林瑶心中也有不舍，但她比孙婆婆冷静，拉着不舍的孙婆婆走出了小木屋，身后跟着个龙儿小尾巴。
洞房内，红烛慢慢的燃烧，欧阳克清楚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用喜称挑起苏梦头上的喜帕。
苏梦的面容慢慢曝露在烛光下，弯弯的峨眉，杏眼微微上挑，眸中多了一丝风情，如蝉翼般的睫毛扑闪扑闪的，让欧阳克的心也跟着跳动。秀挺的琼鼻，脸腮微微泛红，红唇娇艳欲滴，再配上那如雪般晶莹肌肤，欧阳克眸色不断的加深。
欧阳克不由自主的赞叹:“莫愁，你真美！”来自爱人的称赞，没有人会不喜欢听，苏梦也不例外，眉眼也不自禁的弯了弯。
欧阳克的大手抚上了她乌黑的盘发，修长的手轻轻一扬。苏梦面上微惊，玉簪从她发间抽出，黑发如瀑般飘洒下来。
欧阳克眸色渐深，右手禁锢了她的后脑勺，薄唇逐渐向她的红唇靠近，慢慢挨在了一起。这个吻充满了柔情，他细细的在她唇上辗转着，慢慢的加深。
两人唇齿交缠，欧阳克左手也不空闲，灵巧的脱下苏梦的红衣。苏梦也不甘示弱，想扒下他的喜服，但弄了好久那衣服都纹丝不动的穿在他身上。
最后苏梦怒了，用内力震碎了它，还不解气的挠了他两爪子……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歌管楼亭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