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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改变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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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艳的小俐,并不理会高量近在咫尺的无礼,略后退半步、低声说了句,大人请用茶,便退出了。

    临走前她快速瞄了一眼游隼,发现对方眼神里,闪着她也看不懂的诡异。

    上官倾之,端着茶盏,冷眼看着高量的放肆,心里突然改变了接下来的应对。

    他为了今日的局,暗中观察、跟踪了高量多时,对他的家眷、喜好了如指掌。同时,他庆幸这高量、在胥城他反而自称是“高宇”。而且他自来到帝京发迹了之后,便将胥城的一切亲眷关系彻底割裂,族中长者都只敢叫他,高宇,尽管都知道,他就是高量。

    这样分裂的人,游隼也不太多见。

    原计划,对付无情的人,他有的是极致的手段,但就在刚才,小俐放下茶杯的瞬间,上官倾之内心对这个高量,发出感慨。

    “看来,人间无尽的欲望,对他的来说更重要啊!”

    看到高量看向小俐的丑态,转变计划的上官倾之,一边将左手放在右手手腕的一个突起的伤疤上,轻轻摩挲,一边面上浮起微笑,看着高量缓缓喝下茶汤。他脑筋剧烈飞转的时候,喜欢摩挲自己的这个伤疤——这是他幼年被伙夫,烫出来的,其中露在最显眼的一个。

    高大而倜傥的高量,直了直后背端坐,随手将肩上的头带优雅地向后一放,显得比上官倾之高出一个头的样子,他希望用这种气势,能在矮小的游隼面前,给自己增加些力量。

    同时他也微蹙眉心,将他自知的一双浓眉大眼,稳稳看向手中的茶盏,舌头仍品着口中清茶的余香,惊叹着一介走卒的府邸,竟有这等上好的待客之茶、以及烹茶之人。

    “高某冒昧打扰,想来游隼大人,应该心中有些道理的。”

    高量因茶汤的清润,突然决定向上官倾之示好,他认为,上官倾之应该是和他一样的人,对人生的享乐、对名利的追逐,有着无比的乐趣。

    他若能自此放弃何勇,在这个李立的绝对信任的内臣、阎王一般的游隼大人面前,降低身份、示个好,日后官场上,或可多了一个可以利用的帮手。

    ——高量和所有初见游隼的人,看法差不多,以为精美奢华的袍服下,同样有颗欲望满满的身心。

    兀自想着自己的计划的高量,一点不担心自己的判断,会否失误。毕竟他知道,即便上官倾之知道了一切,在皇宫这道巨大的高墙面前,他也无能为力。

    他还不知道刘争鸣已经对着上官倾之,供出了自己,或者说,他还不确信刘争鸣的死,确是上官倾之所为。

    做为极尽享乐繁华、功利心极强的他,一直不信高丰秀的那些复仇之说。都快五年了,怎么可能刘争鸣的死,还会是上官倾之干的,他甚至一直怀疑江湖上那几个人陆续的各种死亡,是他们自己惹祸上身而招致的。

    高量,总有一种悲哀的自负,尤其在知道帝京有自己的本家,高贵妃之后。

    .

    快刀手葛正死去的这年,夏季的燥热来的特别早,尤其是干旱少雨的西北。

    干热的风,带着尘土气,在空旷的荒野上,刮着急速的旋转的风,虽然无力地贴地行走上一段,但仍然能旋起来地面上的轻薄。急急的小旋风过处,一只兔子从洞口专注地看向它,它觉得这次的小旋风有些不同,尘粒子、小草籽、枯树叶的灰黄里,有黑色。那是燃烧过的衣料。

    葛正一直活在东躲西藏里,在他得知肖明和田小粒的死之后,他猜到了,上官倾之在复仇。

    当然,他也时常骄傲地擦拭自己的刀,在想如何反杀,如果上官倾之暗中靠近的话。毕竟他也明白,正面和他相遇、对打,那是民斗官,赢面太小;即便上官倾之死在自己的刀下,自己也是落个砍杀朝廷命官的罪名,一样是个死,因此他东躲西藏,避开可能的明面上的追杀。

    而且他能感觉到,上官倾之越来越不好对付。

    他并不主动出手,只仿佛一个幽灵、一个空中无声飞行的游隼,多年来一直躲在暗处,跟着他。因为他总能在以为安然无事、偷偷潜回家的时候,莫名收到字条,上面莫名奇妙写着个数字,三十二、二十六、十八,几次之后,他明白了,数字在越来越小。

    看到这些字条,葛正也不计较,他当时的猜测,是上官倾之自知打不过,却又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暗暗看着自己,用这种小儿计量,发泄一下。他还为此,得意了一下。不过想着轻功高过自己的上官倾之,葛正在估计,手里的刀,能否快过他。

    其实,那是送字条去的,是上官谦。他随手写的数字,没什么具体意义,只第一个数字,是母亲姚玉遇害那年的年纪。

    葛正在西北官道边被人发现时,气息奄奄地胸口绑着绳索、挂在一颗树下。令所有人触目惊心,是他赤露的下腹部上,那令人发指的黑洞,比他不见的舌头、双腿被野狼抓伤啃咬,以及手不见了但伤口却被止血、包扎,更让人感到,下手之人的冷酷和凶残,

    救下他的,是个官道上路过的一个信差。

    他远远听到人的阵阵哀鸣,混杂在乌鸦们的叫声里。信差知道被一群乌鸦啄食的人,还活着。信差紧张的远远看了两眼,自己不敢上前,只能快马跑去报官。几乎内脏被啄烂的葛正,痛苦哀嚎着,竟也扎挣了两天才断气。

    这两天里,让给他救治的医官,晚上闭上眼睛就开始噩梦连连。

    那个发现他的信差,看着葛正终于纹丝不动的身体,惊惧地和边上一脸惨白的医官说,我这么救下他,又多受了两天,他不会怨恨我吧。

    西北的官府衙门知道这个人是葛正,还是因为树下的一个包袱里,放着写给老家奴吉三的书信,落款是葛正。其实县令,包括后来上报此事到西汀府之后的那个府正、衙役,连看认真一眼葛正的心思都没有,更别说他们会认真辨认笔迹,到底是葛正的、还是上官倾之模仿的。

    上官倾之留着葛正的家中的吉三没杀,不是他心慈手软了,而是他需要一个给高量送消息的人。

    他知道,人的各种剧烈情绪,会随着时间逐渐淡化,日渐被忽略。

    像高量这样一个声色犬马之人,他对人生的热情和希望,全在高贵妃身上。只要让高贵妃开心满意而赏识、依赖他,他便激烈地享受着繁华带给他的所有愉悦和满足,他不会因为自己策划杀害了姚玉、津儿和小迪、秀秀而自责、或者有任何介怀于心。同样是些女子,高量眼中只有高丰秀,其他都是尘埃。

    高量的这种无情,连上官倾之,也始料未及。

    上官倾之相信,要不是高丰秀问及江湖中人的好歹,高量甚至都不会说出,他们已经陆续被杀的事实。

    为了不让高丰秀那么快就猜到是他,上官倾之专门让楚天鸽第一个在客栈里被杀,看似江湖仇家的一刀毙命,因为他是第一个动手的,而紧接着是,田小粒的徒弟肖明,仿佛自然病故的被杀,因为他只用刀逼迫了家丁。

    而数月之后的田小粒,则没有他那么运气。他成了这个世上少数几个人,用自己的眼睛,看着自己心脏在体外、一下一下的抽动着,等待死亡。

    上官倾之,他知道田小粒那会儿能听到,只平静地告诉他,让他看着自己的心脏,是因为他的刀,曾将他女儿的心脏,刺穿。

    之后,让上官倾之意外的是,高量没有对高丰秀隐瞒田小粒和肖明的死。上官倾之唯一能猜到的原因,便是,高量不敢失信于高丰秀。

    当然,他也推测,可能是李立透露给高丰秀,一些。

    他始终不认为,李立仅仅是,坐在龙榻上、歪着脑袋听个热闹的人。做为男人,李立更想知道,李上在高丰秀内心的位置。毕竟,李立那么宠爱着高丰秀,还曾一度希望她能为自己诞下一个龙子,在嫡长子夭折之后。

    而同样做为男人,上官倾之知道李立的内心。他能推测到,李立是真了心爱上了高丰秀。那么,高丰秀在李立心中的地位就不再是一个侧室、玩乐那么简单,爱人高丰秀的内心,对李立来说,不可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

    仍然端坐地上官倾之,抽回看向高量的眼神,放下茶盏,问:“高大人,不担心这茶里有毒吗?”语气里毫不掩饰自己的挑衅。

    高量听闻,英气十足的两道眉毛微微蹙气、仿佛雕刻刀修过的挺立鼻头竭力控制着吸气时产生的异样,片刻控制好了面容,不让任何惊恐浮现。

    他闭嘴一笑,说道:“游隼大人的威名,想来不是会如此简单吧。”

    高量猜不到上官倾之到底什么打算,不过听得出他早就准备好了,他今日能周全走出上官府,可能一半一半吧。

    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和自信,他出门前一个人也不带。他料定,如果今日他带着一群人去了上官府,反而会激怒了游隼,而自己一个人来,对方会有所保留。

    上官倾之,嘿嘿一笑,说道:“你的仆从,可有一个叫‘何勇’的?”

    高量见对方突然单刀直入了,便立刻起身,躬身行大礼,道:“确有此人。”不等上官倾之开口,他不停歇地低头继续说道:“不过听闻这厮行为暴戾,出手打伤贵府的大公子。“说着,他抬头观察上官倾之,见对方面无表情,语气笃定地继续说:”高某,愿将这厮,交由上官大人责罚惩处。如此狂妄之徒,我高某也不敢留的。”

    上官倾之听得出,高量突然改口,叫他“上官大人“,心里分明是知道何勇的下场,进而不再用游隼大人,来刺激自己。

    高量,想服软!

    上官倾之面上微笑着,说:“高大人既这么说,反倒弄的游隼,十分尴尬了。”他刻意说自己的别号,表示他不打算退一步。

    高量听到这短短几句,心里一凉,望向上官倾之,发现对方窄瘦的面容上,一双细长眼线的皱褶里,闪亮墨黑的眼眸不带一点人味,俨然就是一只审视猎物的游隼,专注而冷酷地盯着猎物,他瞬间明白了,对方这个“游隼大人”的别号,不是浪得虚名。

    “上官大人,这是哪里说得。高某此来,已将心意阐明。今日若上官大人再无吩咐,高某便就此拜别。”说罢,再次行礼。

    上官倾之看得出,高量这样做,分明是在表示,即便楚天鸽、车马刘等五人均被你杀,眼下身边的仆从何勇也在上官府内扣押,但是他高量一点不担心游隼会对自己下手、会对高贵妃下手,因为李立可以容许上官倾之在宫门之外,血雨腥风,但宫门之内,他们博弈的彼此两方都心知肚明,李立不会容许。

    这也更加深了上官倾之在见到高量之后,立刻做出的决定——对于一个欲望大过生死、情义的人来说,亲眼目睹自己一步步丧失获得欲望的机会,应该是比去死还痛苦的折磨。

    上官倾之,轻轻抬手、说了句,送客。

    随即,门外立刻大步走进四个仆从模样的人,仿佛这些人,之前压根不存在一般,他们面无表情地侍立高量左右,身形虽敛声屏气、毕恭毕敬,但让此刻的高量怎么都觉得,好像一众黑白无常,过来索命一般。

    走出院墙异常高大的上官府,他经不住回头看了眼“上官府”三个字,他认定,从今之后再不会跨进这个府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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