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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七章 面首专魏四方扰之朝堂辩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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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王爷的不忍,于谨激愤地说:“而今女主临朝,信用谗佞,全然不知殿下您的一片忠心。元徽、元晏等人在朝堂时时构陷,恐怕大祸不久即将来临。末将我在您军中,您不抓我便是抗旨;您要抓我又于心不忍,实在两难。末将我此去洛阳,揽罪责于一身,到有司去自首,为自己辩诬,也希望能为殿下创造一条宽松的坦途。”

    于谨说到做到,不顾元深的一再挽留,告别主帅,单人单骑,昼夜兼程,赶回洛阳。于谨在旅馆放下行李,即赶往宫城。在尚书省门前果然看见赫赫在目的皇榜,于谨冷冷一笑,居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奋然揭下了皇榜。

    有司廷尉见一个年轻人不知好歹,公然揭下皇榜,出于好心,急忙把他劝住:“这皇榜张贴有半个月了,没人敢乱动,你一个后生不晓得好歹,怎敢轻易按揭皇榜,捉拿于谨。没有金钢钻,你小子也敢来揽磁器活!”不由分说,取过于谨手中的皇榜,又要张贴上去。

    于谨一笑,夺过皇榜,对好心军人说:“我既敢揭皇榜,就能抓住这个钦命要犯于谨。”众廷尉没法,只得抓住这年轻人,带进宫阙。

    灵太后听说有人揭榜,没想到还真有这样胆大的人,传令将此人带进太极殿。于谨旁若无人地走上朝堂,众大臣听说眼前的文弱书生就是揭皇榜的勇士,都来看稀奇。看见来人,心中暗暗叹息:真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么一个文弱书生居然敢来揭皇榜,看来这人是缺钱缺疯了,也不想想于谨是那么好捉的吗,还想像敬梵当年那样,以死乌龟来欺骗太后,要晓得老皇历不好用了。

    不说大臣们的腹议。侍中元晏更是以为抓住了外星人似的,拍着于谨的肩膀说:“小伙子,抓不住于谨,你就是犯下了欺君之罪,在这众目睽睽的朝堂之上,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哟。赶快认罪吧,若这时认罪也还来得及,就承认是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太后念你年轻,网开一面,还不至于被杀头。”

    于谨望着灵太后和众大臣,爽朗一笑,说:“我就是你们要抓的反贼于谨。”灵太后和众大臣都惊讶不已。元徽闻言大惊,他根本就不相信眼前的小伙子就是钦命捉拿的要犯,于是走到于谨的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说:“你真是于谨?”于谨朗然说:“我就是于谨、于思敬。就是你们皇榜上要抓捕的反贼。就是你们在皇榜上说的‘致元融于死地’那个的于谨。”

    元徽仍不相信:“你该不是被人顾来冒名顶替的吧。以此好减轻元深的罪责。”于谨鄙视地对元徽说:“大丈夫铮铮烈烈,一人做事一人当,岂似尔等奸佞之徒,趋利避害,贪生怕死。有荣誉就贪功冒进,见祸事则陷害施人。哼!”

    元徽得到证实此人正是于谨,也忘记了在朝堂上被他骂得如此不堪,挥手呼喊羽林军卫士:“来人,把于谨拖下去斩首!”

    于谨落落大方地趋前一步,恭身对灵太后说:“微臣敢来这太极殿上,决不畏死,今日此行,是为我前方将士辩诬而来,微臣就是不明白,我们在前方拼死杀敌,怎么突然间就成为反贼了。”

    灵太后面对于谨的炯炯目光,一阵慌乱之后,对元徽说:“城阳王您说说于谨反贼的罪名是从何而来的?”灵太后这句话透露出了元徽、郑俨、徐纥一伙驾空皇帝的信息,被于谨抓住了漏洞,他决心要给敌人以致命的一击。

    于谨抓住漏洞,当廷气愤地指责元徽:“既然陛下都不知晓微臣的罪名从何而来,尔等却居然在尚书省门阙张贴通缉微臣的皇榜,我看你们才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欺君之罪。皇榜、皇榜,皇帝的旨意榜文,岂由你们随意张贴。”

    反击的戈矛是如此锐利,众大臣频频点头。他们早就不满元徽、元晏、郑俨、徐纥的政令隔阻,驾空皇帝的手法,交头接耳中,传出一片赞同之声:“言之有理,于谨言之有理。”

    元徽面对突然的变化,一时慌张,无言以对。侍中元晏见此情况,赶紧站出来为元徽解围,指责于谨说:“广阳王元深拥兵自重,驻兵不前,反相败露,故尔定之为反贼!”

    于谨指着元晏嘲笑说:“说这样的话你也不脸红,亏你还忝列侍中的显要位置,说出的话既无理,又无知。稍微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前方御敌对阵,一行一止,一进一退,此乃军之常态,如人之起卧,如人之吐纳。今天侍中大人散朝之后要打嗝放屁、撒尿拉屎;回府之后要上床睡觉,明晨要起床喝汤,我若据此就定你为反贼,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于谨的话确实让人笑掉大牙,众大臣痛痛快快地欣赏了二元的丑态,再也忍耐不住,尽都哈哈大笑,连御座上的灵太后也忍不住掩嘴一哂,点头说:“于卿真正是好一副伶牙俐齿。”

    元徽见元晏被骂得脸红筋涨的,就站出来为元晏帮忙,对于谨说:“我朝以孝治国,元深不忠不孝,手握重兵,即是谋逆。”于谨点头赞同:“确实,不忠不孝之人,自然不能让他拥有重兵。”

    元徽没想到自己三言两语就把桀骜不驯的于谨给说服了,面露喜色。于谨有意让他沉浸在喜悦中,好一阵没开腔,大臣们都望着于谨,看他如何回答。突然,于谨话锋一转,逼问道:

    “不忠不孝之人确实应予严惩。只是我就不明白了,不忠不孝这样大的罪名,王爷你定下元深不忠不孝的评语又是怎么得来的。”

    “这个......这个......”元徽没想到于谨一下抓住了问题的核心,一时碍难启齿。大臣们见元徽的窘态,也纷纷摇脑袋:“不能妄加评语,施人以不忠不孝之罪名。”

    元徽受到众大臣嘲讽,终于狠心,不顾家丑,放言说:“元深是微臣从弟,我怎么会构陷他呢。”

    元徽是景穆皇帝拓跋晃的孙子,元深是拓跋晃弟弟广阳王拓跋建的孙子,两人是叔伯兄弟关系。元徽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继续说:“元深不顾孝悌伦理,居然盗嫂,是为不孝,居家室而不孝,则是处庙堂而不忠,故尔有此评语。”

    于谨突然哈哈大笑,声震环宇:“车骑大将军自暴家丑,让我们如闻天书。你婆娘到别人家尿桶上去撒尿,只怪你自家闺门不严。你让从弟给哥哥戴上一顶绿帽子,这是你们家的私事,你还好意思诉之于朝堂,要是我于谨遇见这种丑事,早就蒙羞自杀了。”

    于谨的方言俚语在朝堂之上显得那么亲切随和,众大臣更加放肆地大笑,直呼痛快。就是灵太后也被说得连泪水都笑出来了。一场辩论激战,变成了小品搞笑节目“二人转”。

    严肃的朝堂,变成搞笑的“二人转”,平时正襟危坐的大臣们,都期待着后面有更加精彩的节目。现场直播的电视台记者,更是把镜头对准了脱口秀的于谨。

    于谨收敛起调侃,正色说:“元深偷你老婆,那是私德;领兵打仗,捍卫江山社稷,那是公德。连汉高帝刘邦都知道陈平盗嫂是私德,私德之缺,不掩陈平公德之崇。我们陛下,圣明太后更知道陈平虽盗嫂,公德却不亏。”于谨的马屁啪一下拍到了灵太后的脸上。

    这一拍是拍得那么的巧妙,灵太后心中好不得意。她就是今天盗这个俊男人,明天偷那个美男子,却被认为是公德不亏,灵太后能不高兴吗,对于谨的话自然是频频点头。

    于谨指着元徽说:“而你元徽却以小人之心,公报私仇,靠手中掌握的公权利器,挟嫌报复。我军获胜时无奖掖,被困时无援兵,饥饿时无粮秣,寒馁时无军衣。我们的士兵在冰天雪地里还打着赤脚和敌寇激战,在砂砾中光着脚丫子和敌寇的骑兵厮杀,靠的是血肉之躯,凭的是一腔热血,抵御敌寇的进犯,誓死捍卫我大魏江山。”

    于谨说到动情处,不禁潸然泪下。众大臣也都禁不住唏嘘叹息。一阵静默之后,于谨放言高声,整个大厅里只有他粗犷的声音回响:

    “前方将士拼死御敌,后方奸佞却施放暗箭,指使友军为敌,监视、掣肘,分化瓦解我军有生力量。有大功不奖,稍有小过即遭扼杀。我军将士俱是凡人,孰能无过。惶恐之中,或战死沙场,或归隐田园。弄得我军所属将士,对外号称十万之众,能听任驱驶者,战将不过百员,士兵不过万人。连破六韩拔陵手下的部帅乜列河指挥的兵将也是五万之众,是我军的五倍,我军困于五原城,弹尽粮绝,士兵疲累,荒疫甚行,疲病累死者众,五原城内所剩无几,能说服乜列河服膺大魏,实属侥幸。若彼时城破,我辈必然获罪,不待今日争辩于宫阙。我军的处境和李陵身陷匈奴重围之中的情形,何其相似乃尔。用《李陵答苏武书》中的话说:‘贾谊,亚夫之徒,皆信命世之才,抱将相之具,而受小人之谗,并受祸败之辱,卒使怀才受谤,能不得展.......使刀笔之吏弄其文墨耶......谁不为之痛心哉’。”

    于谨在朝堂上的呐喊,犹如屈原汩罗江边的孤愤,好似李陵大漠荒野中的冤诉。沉默有顷,于谨猛然一下撕开上衣,坦露出累累伤疤。旋转身体,向众大臣说:“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请看:我军兵尽矢穷,人无尺铁,犹扶乘创痛,决命争首。试问,普天之下,有这样效命疆场的反贼吗?!”

    朝堂上一片静默,一颗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听见。于谨向灵太后施礼,向众大臣施礼后,慷慨激昂地说:“我的话说完了,你们拉我这反贼去行刑吧。我死而无憾了。”说完,昂首挺胸往大殿下走去。

    尚书令元略被于谨慷慨激昂的一番话深深地打动了。他回想起当年的相州之乱,父兄的血贲豪情,刺史府阁楼的硝烟,兄长元熙的临别遗言。这一幕一幕,仿佛就在昨天。想到此,他眼里已是噙满了泪水,鄙视自己的明哲保身,出班拦住于谨的去路,哽咽着说:“于将军不是有罪,而是有功,有大功于我魏国呀。”

    “是啊,”连一向沉默不语的元略都站出来说公道话,众大臣抹泪附合:“于将军不能走,魏国需要你这样的英才。”

    灵太后也急了,起身呼唤:“于爱卿受委屈了,似你这样的文武全才,正是我大魏之所需。朕留你在京中,封为骠骑将军、太常卿。你就留在朕身边效命。”

    于谨在朝堂上辩诬的一席话,即获得连升四级的奖掖,这正是他期盼多年的“台鼎之位”呀。众大臣都以为于谨会满心欢喜地叩头谢恩,哪晓得于谨转身对灵太后施礼说:“微臣谢陛下不杀之恩,只是微臣厌烦朝政的奸险,无心走刀刃于仕途,况有老母在堂,久违奉养之孝,我只愿归隐田园,诗书攻读,奉母汤粥。让高堂以尽天年。”

    元微这时也回过头来,拦住于谨的去路,骂道:“大胆狂徒,不为我朝所用,难道是还想投敌吗?”

    哪有这样随意上纲上线的,灵太后叹息一声,摇摇头,挥手说:“既然于卿去意已定,就让他去吧。”

    于谨迈出朝堂,他早已看透了政局的险恶,奸佞当道,即使留在灵太后身边,也是前景堪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脑袋(于谨复出,仍有上佳表现。请看下集《山河破碎》)。于谨收拾行李,一人一骑回到阔别了多年的家园,归隐林泉,打开书箱,不闻尘世的喧嚣,忙于春耕秋收,放浪山林渔猎,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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