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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五章 同室操戈大厦危之伪皇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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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兵的抢劫使高儒倾家荡产;他的家将、夏州义士张目对南兵在洛阳的行径更是大为不满,几次想动手斩杀侵略者,让南兵知道北魏勇士大有人在。这天,他在巡防河桥时,突然发现对岸的魏军中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此人是幼时的邻居叱列律金,好哇,天与其便。于是,张目向对方做出了杀伐的动作,嘴里高叫着“酉时”。

    叱列律金明白了朋友张目的用意,非常高兴,也回应了一个杀伐的手势,决定与之呼应。律金在得到张目的首肯后,急忙去中军大帐将情报向尔朱荣汇报。

    尔朱荣听说张目将在对岸击杀守桥部队,作为内应,十分高兴,因南北方言误差,叱列律金误听“酉时”为“丑时”,尔朱荣决定丑时行动,命令部队当天下午吃饱喝足,好好休息,到晚丑时突袭河桥,与张目里应外合。一字之差,错过五个时辰;这样的阴错阳差,失败已成必然。

    尔朱荣刚刚指挥部队各自回营地休息,准备晚上行动。安排好这一切,自己也瘫倒在行军床上,酣然入睡。

    酉时一到,张目带领十几名弟兄,杀死守桥的戍兵,推开列阵的战车,在桥头燃起熊熊大火,大声呼喊魏军攻桥。

    尔朱荣部队的巡逻兵揉着眼睛,望着河对岸的烈火和激烈的撕杀,莫名其妙地隔岸观火,无动于衷。及至尔朱荣赶到桥边,张目等十几名弟兄已全部被斩杀,部队也更换为利矛坚盾的精锐,战车又一次封堵了这唯一的通道。

    张目临死前不无遗恨地望着站立对岸河桥上的尔朱荣高喊:“酉时攻桥,尔朱荣何以负我。”

    尔朱荣这时才晓得“酉、丑”一字之差,却错过了整整五个时辰,白白的放过了进攻的大好时机,气得一刀砍掉了叱列律金的脑袋,一脚把死鬼的无头尸踢进了滚滚黄河。

    “贻误战机啊。”尔朱荣叹息不已,望着河对岸旗帜鲜明,刀剑耀眼,战车固阵,坚盾列城的防线,兀自懊恼不已。

    北兵不习水战,在黄河河道上实在无法与南军交手,摆在面前的一座浮桥,明明就是陈庆之留给自己的死亡通道,精明的尔朱荣自然不会上当。常胜将军的尔朱荣因为河桥久攻不克,自信心受到极大的打击,有了退兵的打算。

    本来,南兵若是胆怯,只要拆除这座浮桥,面对滔滔黄河,无一叶扁舟可渡,秀容川的马队还能插翅飞过去不成。对张目的失误,尔朱荣肠子都悔青了。回到大帐,通知正在酣睡中,白日做梦的将士们起床,准备整顿部队,返回晋州。

    元子攸面对尔朱荣的失利,不敢出面干预太原王的军事行动,也只得摇头叹息,退回行宫,收拾准备撤退的行囊。这时,黄门侍郎杨侃冲进大帐,对正要宣布撤退的尔朱荣说:

    “大王您自晋阳发兵来应河桥之战,难道就是只指望对岸有张目为内应,这才领兵攻桥吗?今无张目义士,便不再南下匡复帝室了?夫善用兵者,哪一个不是‘散而更合,疮愈再战’的勇士。何况时至今日,我军并未损败,岂可因渡河占领浮桥一事不成就放弃了所有的计划。今四方颙颙,千万双眼睛看着大王的一言一行,若因为张目一事就引兵北遁,必然会让民情失望,抗战胜利的信心散失。那样,胜负就真的是难以预料了。末将认为:不如征伐民间木材,编成桴筏,间以寻找到的舟船,沿河岸数百里列阵,做出渡河强攻的态势。元颢面对数百里的战线,他的兵将再多,也根本无法沿岸布防,一旦我军有一处渡河成功,元颢的整个沿江防御工事就必然崩溃,大功为之建成。”

    高道穆也随声附合:“今皇帝被逼出洛阳,四处飘泊,居无定所,主忧臣辱。大王拥百万之众,辅天子而令诸侯,若分兵造筏,不过旬日便可渡过黄河,奈何舍此北归,使元颢得以喘息之机,征兵固守,此正是养虺为蛇的举动,后悔就来不及了。”

    尔朱荣知道高道穆是追随皇帝而来的文官,认为此人并非可依赖的人,就粗暴地打断他的话,说:“你一个书生之见,就只晓得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打和声,这意思杨黄门早就讲清楚了,要你来饶舌。”

    杨侃向前军参谋刘灵助使了个眼色,刘巫师自然是心领神会,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向主帅建言。

    果然,尔朱荣突然转身,询问刘灵助:“大师,你看这滔滔黄河水,什么时候能风平浪静。”刘灵助装神弄鬼是把好手,故作掐算说:“不出十日,河南必平!”尔朱荣受到鼓舞,把撤退会议改为军事扩大会议,征求渡河方案。

    伏波将军范标有幸参加扩大会议,面对大王的抬爱和众将的沉默,认为有了显摆的机会,出列建议说:“报告大王,末将范标祖祖辈辈世居马渚河边,家族中人藏有小船数艘,也知道黄河水道最适于渡河的地方,愿成为渡河向导。”

    众将领听了范标的建议,顿时士气高涨,人人摩拳擦掌。尔朱荣顺势任命车骑将军尔朱兆、大都督贺拔胜隐藏在山凹里,秘密砍伐木材,捆绑成木筏,以备急用。一面四处散布消息说:北军无法渡河,收拾行装,准备北撤晋阳。

    过了两天,待到夜深人静时,贺拔岳指挥部队从山凹里抬出木筏、小船舶,在马渚西硖石的地方下河,悄悄渡过黄河。

    西硖石南岸的驻军总指挥不是别人,正是孝基皇帝的儿子元冠受。这是个比“纸上谈兵的草包将军赵括”还草包的将军,此时他最关心的是何时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

    根据皇帝老爸的吩咐,只要这次抵御住北兵渡河,待到北兵撤军回到晋阳,孝基皇帝就将正式策立元冠受为太子。有了皇帝老爸的承诺,元冠受对这次抵御北兵南渡分外上心,天天认真地巡防河堤工事,甚至还跟随部队巡逻。

    然而,一连半个月没见到北兵有进攻的迹象,对北兵的雷声大雨点小也就习以为常了。前几天还隐约可见北兵在对岸出没,最近听说已准备撤军回晋阳,对岸再也见不到一兵一卒。

    由此,元冠受每天放心大胆地吃了睡,睡了吃,在前线的日子照样过得很滋润。唯一的苦恼就是军营中缺少几名军妓,让他觉得生活中缺少了点滋味。

    半夜,北兵渡过黄河,元冠受这位领军将军还在睡梦中即被贺拔胜擒拿。北魏士兵高喊着“俘虏元冠受了,俘虏元冠受了”的口号,四处冲杀,睡梦中的南兵在暗夜中不知敌军有多少,听说主帅被擒,丢盔御甲,四散奔逃。

    同样,在喊杀声中被惊醒的陈庆之见潮水般涌来的士兵,根本无法组织抵抗,只得带领几名亲兵,急忙沿河往南边逃跑。此时的白袍在暗夜中分外醒目,一时成为众矢之的。七千白袍战士无一人幸免,全部在逃亡途中被射杀。

    陈庆之见势不好,脱掉白袍,仍无法摆脱追兵,只得在第二夜晚,借着夜色朦胧,丢掉盔甲武器战马,只身逃进深山。

    山野茫茫,所有出山的道路都被封锁,陈庆之哀叹此生休矣,正在寻找最后的归宿地,准备自我了结的时候,突然看见山坡上有座小庙,陈庆之大喜过望,钻进小庙,求助和尚帮他逃命。小庙唯一的和尚听说来客此时正被山匪追杀,正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时候,赶紧替陈庆之削掉头发,换上一身和尚的袈裟,放他出山门。

    陈庆之举着衣钵,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威名赫赫的赵子龙变作五台山寺庙里的杨四郎,一路乞讨,半年后才偷渡回国,终于捡了一条性命。

    住在皇宫里的元颢听见洛阳城外激烈的嘶杀声和“俘虏元冠受了”的呐喊声,知道大势不好,急忙在御马监拉出一匹战马,骑马就往城外逃跑,从洛阳城南出轘辕关南逃,跟随的几十名羽林军卫士,沿途死的死,降的降,只有元颢马快,出嵩山峡谷,在阳城(今河南登封东南告城镇)弃马登舟,漂流南下。

    元颢只身一人,在小舟上望着滔滔江水,荻芦飘摇,伪皇帝百感交集,此时儿子生死不明,自己皇冠落地,成了真正的光杆司令,几次想要自杀,又以“大丈夫能屈能申”鼓励自己,留着青山在,还是希望能有复辟的一天。

    船到临颖,元颢无力支付船钱,被赶下小舟。元颢又累又饿,徘徊江岸,举目无亲,正想掏农民田里的红苕充饥,猛然想起直阁将军刘思逸的亲戚江丰在临颖县衙当差,算是唯一认识的人。

    昔日的皇帝放下脸面,在临颖县城小巷里找到江丰的家——一间低矮的小茅屋,推门进去,一下瘫倒在草蓆子上。江丰正在县衙当差,听说有贵客临门,急忙向县太爷请假,回家待客。

    进门看见瘫坐在草蓆垫子上的来客居然是皇帝老倌,急忙下跪,三呼万岁。元颢此时哪里还有一点皇帝的架子,赶紧起来扶江丰在身边坐下,把洛阳战败,急于南逃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要江丰协助他逃往建康。一旦日后能复辟登基,将对江丰赐以王爵。

    江丰一听,昔日的皇帝成了朝廷钦命捉拿的要犯,此人降临寒舍,分明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说什么封王封侯,那些是大人物的事,我江丰不贪图那些可望不可即的东西,先把这小子卖成钱再说。

    两口子殷勤招待,好酒好肉地把来客灌了个醺醺大醉,人事不醒。江丰见时机已到,手起刀落,宰下了元颢的脑袋,送往洛阳,江丰自然受到犒赏,连临颖县令也随之沾光,提拔为郡守。

    元颢这个孝基皇帝,自从叛逃到梁国,借陈庆之的白袍将士一路北伐,在梁国城登基到临颖被斩首,还是只当了四十六天的儿皇帝,历史就是这样无情,大约当儿皇帝的人都只有这短短的命祚。

    洛阳光复,被元颢监视居住的杨家将们立刻行动起来,以杨津为首的杨氏宗人入宿殿中,洒扫宫廷,封闭府库,一切收拾就绪,一家人这才拖儿带崽,出北门,上邙山,迎接皇帝圣驾。见到流浪在外的孝庄皇帝,杨津跪伏谢罪,痛哭流涕,请皇帝宽恕“勤王不力”之罪。

    皇帝早被杨津的忠诚感动得热泪盈眶,声音哽咽地对杨津好一番嘉勉。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洛阳城进发。

    当天,孝庄帝入居华林园,大赦天下,加封丞相尔朱荣为天柱大将军,尔朱兆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北方来的将士及随驾官员高道穆、朱瑞诸人都官升五级。

    孝庄皇帝重返洛阳,元彧、元延明弟兄赶紧来洛阳宫伏殿请罪,表示自己“遇人不淑”的忏悔,好在元子攸肚量大,也深知“革命有先后,觉悟有早迟”的道理,并未怪罪二人,让他们官复原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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