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Chapter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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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快到中午，匆匆赶到拉文克斯领地的伊利亚和辛达都已经十分疲倦，修尔不再多留他们，而是命人为两人安排房间并送他们去休息。
待二人跟随女仆离开后，白发小傻子的肚子突然发出了一声响亮的轰鸣。
修尔回头看向他，又淡淡地移开目光，对傀儡管家道：“让厨房送些吃的来。”
“是的，领主大人”
管家应了一声。
整个过程，那个傻子都用那种又干净又懵懂的眼神看着他，同时，带有仿佛发生了任何事都与他无关的冷漠，哪怕他的胃一直在抗议，他也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很疑惑为什么会从那里面发出声音似的。
原先的拉文克斯领主是个过分注重生活品质的人，换言之，即拥有一般贵族的通病，那就是奢侈。
所以，餐厅除了格局大气之外，各式贵重家具与家饰布置得体，洋木桌椅，蕾丝餐布，墙上出自大师手笔的美神画像，还有台面上的蓝金珐琅花瓶，无一不在彰显贵气。
在走进这间厅室的一瞬间，傻子好奇地开始左右张望，但又怯生生地不敢走近去瞧。等到上菜的时候他的表现就更呆了——他不会使用刀叉，也不敢去吃端上来的甜饼。
“喂喂，这个很好吃的，你真的不喜欢吗？要不然让给哥哥我也行嘿嘿嘿……”
贝贝尔凑到他边上，把这孩子吓得往边上一躲，差点没摔下凳子去，如果不是埃斯德瑞拉扶了一把，他大概会直接磕到脑袋。
佩拉抱着臂也不挪位置，就这么略略抬脚踹开贝贝尔，面无表情道：“再吵把你扔出去。”
某位游侠对自己居然抢一个弱智小孩的食物这种行为毫无廉耻感，只揉了揉屁股悻悻道：“我也是个宝宝，我也要吃小甜饼……”
其中大有没开玩笑、佩拉不出手他就真上手了的意思在，这引得埃斯德瑞拉别过头去完全不想看到他，其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毕竟龙祖他老人家本就不想跑来浪费时间，耐不住贝贝尔一定要跟来凑热闹，如果拒绝了他，那满足不了好奇心的贝贝尔就会化身成苍蝇，在耳边絮絮叨叨不能停。
早个几千年，这种小崽子早就被埃斯德瑞拉一巴掌拍死了，不得不说岁数上去了，龙的耐心也变好了。现在的埃斯德瑞拉真是条好脾气的龙。
坐在白发小孩正对面的修尔始终在静静地观察对方，如果排除他是装的，那他的存在真的古怪到让人难以想象，他到底出自什么环境。
他没有见过这样富丽堂皇的装潢，这没什么，通常平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地方。然而，他完全不会使用刀叉，甚至都不敢吃哪怕最底层的贫民都能买得起的甜饼。
看他的样子，不是怕里面有毒，而是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修尔勾了勾唇角，又命人送上了一系列的食物，它们把长桌占得满满当当的，贝贝尔看得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敞开了吃。”
年轻的领主大人温和地对孩子说，没有人能拒绝他温暖的笑容。
然而，那个孩子还是惶恐又茫然，柔美的白色眼瞳中蒙上了一层慌乱的泪光。
“修尔，”久不出声的佩拉皱了皱眉，“他没有演戏，这里有我和埃斯德瑞拉在，没人能够说谎。”
修尔怔了怔，而佩拉又继续说道：“这个孩子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这和他的饮食有关。”
埃斯德瑞拉靠着墙懒洋洋地补充道：“…动物肝脏的气味。”
闻言，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的贝贝尔惊呼起来：“你是说这小鬼吃动物肝脏？噫！那个好臭的！”
埃斯德瑞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别过头去重重地哼了一声，关键根本不是臭不臭好吗，而是一个人类生吃动物肝脏不会很奇怪吗？龙都比你了解你们人类的食谱啊！
永远不在正常范畴的贝贝尔被大伙直接忽略了，这回，修尔让人杀了庄园里养的一头猪，取了猪肝过来摆在孩子面前。
这个孩子的动作很出人意料，他竟然是先动了动鼻子嗅了嗅，仿佛跟野兽在确认气味一样，然后眼睛一亮，几乎是把猪肝从管家的盘子里抢了过去，然后狼吞虎咽地吞食起来。
新鲜的猪肝没有泡过水，大量的血水顺着孩子白得与涂料一样的指缝蜿蜒流下，滴滴血珠因他的粗鲁动作而飞溅到脸庞，一股未经腌制的肝脏臭味弥漫在整个餐厅里，除了修尔仍面不改色，其他人都露出了不适的表情。
尤其是佩拉和埃斯德瑞拉，神圣龙的嗅觉很灵敏，这种臭味对他们而言简直可怕。
“臭死了…我要窒息了……”
贝贝尔瘫在椅子上捂住鼻子，一脸要死要死的表情。
周遭发生的这一切对那个孩子来说毫无关系，而且，他用手抓着猪肝咬牙撕扯的样子根本连餐桌礼仪都称不上，那就只能算是进食。他吃东西的速度非常快，当一块猪肝被他全部吃尽后，他又露出了那副茫然的神情，血液沾满了嘴唇周围与手臂，顺势低落在雪白的蕾丝餐布上。
…一塌糊涂。
看完一切的修尔却展开了一个充满亲和力的和蔼笑容，双手撑着下巴温柔地注视着孩子，问道：
“还想吃吗？”
贝贝尔听得直翻白眼，刚想说这傻子哪里像会说话的样子，一个轻薄如羽毛的细弱声音响了起来：
“想…吃……”
白发小孩说话了，只是看得出来，他说起话来非常勉强。
修尔却没什么意外的样子，继续温和地询问：“那能够告诉我，你的父母是谁吗？”
所有人都不知不觉集中起注意力，看向白发小孩。
然而，这孩子却懵懂反问：
“父母，是，什么？”
气氛沉默了一瞬，贝贝尔忍不住叫了起来：“拜托啊，怎么会有人连父母是什么都不知道？谁生了你就是你妈，谁上了你妈生了你就是你爸！懂？”
孩子被他吼得又是心惊胆战地一跳，而贝贝尔这回则直接被佩拉一把拎起甩到窗外去了。
“真吵。”
在玻璃碎掉的声音和贝贝尔的惨叫声中，少女冷淡地补上一句。
哦，骑士从不失信，说再吵扔你出去，就再吵扔你出去，不带含糊的。
对面的修尔沉默了片刻，终于也因此从出神当中回过味来，神色淡淡地问道：“平时是谁给你准备食物的？”
孩子直直地盯着他，张着嘴，发呆。
…显然是不知道的样子。
修尔无声地叹了口气，而贝贝尔已经在短短时间内重新从窗外跳进来了，带着一身玻璃渣跟大家非常热情地say嗨，仿佛一个大傻子。
“好的好的，别扔我了，我承认刚才我说的有点不对，”贝贝尔拍拍胸膛，一副很有主意的模样，说道，“这家伙是个傻子，我们得多点耐心！我们难道不该给这小鬼解释解释什么是父母吗？说不定就能启发到他呢！”
不等他为自己的智慧得意到笑出来，佩拉就嗤笑道：“那就从你开始，说说你的父母吧。”
贝贝尔瞬间噎住，然后挠着头支支吾吾道：“小爷是孤儿院长大的，那啥，没见过爹妈……”
佩拉冷哼一声，道：“我由我的老师抚养授学。”
埃斯德瑞拉等了一会儿，有点莫名其妙道：“看我做什么？我在龙蛋里哪里知道双亲是谁，龙蛋都是由族中长老看管的，龙族父母没有养育子女的责任。”
所以，这一屋子人都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的，样子？
“好了，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各位。”
修尔骤然出声，轻飘飘地放出了一句总结词，他优雅地起身示意聚餐结束，让人把这孩子带去了辛达的房间，辛达会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个孩子。论起照顾小孩，这里恐怕也指望不上别人。
佩拉流金般的眼瞳中映出修尔离去时笔挺的背影，微微抿唇。
“想去看他就去吧。”
埃斯德瑞拉慵懒地靠在墙上，百无聊赖地抱臂看着窗外女仆机械地浇花的场景。
俄而，纱裙飘然而去带起了一阵微风，埃斯德瑞拉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站直身体打算回去好好睡一觉。
穿戴珠宝华服的青年没有回到他的卧室，而是往花圃的方向慢慢走去。
冬天已经过去，春季的鲜花开得烂漫多姿，绽放的花朵像是一个个灿烂的笑脸，当人走过时送上一路无声的问候。
克洛纳的贵族普遍喜欢鸢尾，这都是跟厄加古国学的。此时蓝紫色的花瓣如俊鸟尾羽般半垂半曳，大株大株的鸢尾高贵又姝丽，连绵成大片的紫。
修尔慢慢地走着，淡蓝色的眼中映出了远处的藤架与摇椅。那是拉文克斯领主特意设置的紫藤花架。
紫藤花才是灵厥的国花，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养紫藤，当它在四五月的春末绽放时，厚重又缠绵，连绵成大片的紫。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了。为了这一点，他没有将对方的灵魂交给亡灵法师兄妹做灯油，而是给了个痛快。
此时的紫藤花，还尚未长出花苞。今年也一样看不到它开花的样子了。
突然，一件外套披上了肩头，带着熟悉而干燥的暖意。
修尔转过头，佩拉金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
“伤还没好，别着凉了。”
修尔笑了笑，有些疲倦的样子。其实，他已经不会再感冒了。
佩拉看了他一会儿，没再说话。她直接打横抱起了修尔，几下跳到了紫藤花架下，把人放在了摇椅上。
“！”
修尔呆了几秒才缓过神来，无奈道，“你……算了。”
他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无奈，又有些说不清的纵容。
佩拉轻轻地为他晃起摇椅，春风拂面，吹动两人的发丝；日光正好，照拂他们的皮囊。
“我的老师是一名优秀的骑士，而我出生在一片大漠，老师将幼年濒死的我救回了他的家乡，在那之后，我也立志成为一名骑士。”
佩拉的语声很慢，仿佛轻轻地和着风。
修尔微怔，继而略带局促与紧张地动了动身体，而佩拉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传来暖和的温度。
“我走以后，我的故乡就毁灭了，我是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话音悠远，但只有怀念，没有悲伤。
“我将我的第一把剑命名为阿斯塔纳之星……阿斯塔纳，就是我的故乡。”
佩拉的眼里淌过笑意，“我思念阿斯塔纳，尽管那是一个贫瘠到只有沙子与怪兽的世界，但我永远记得故乡的夜空之上，星辰是那么明亮。”
“……所以，我把它们带回来了，它们永远在我的心里，也在我的手中。”
修尔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佩拉用手指轻轻地理了理修尔的头发，摘下一小片被风吹落在上面的花瓣。
“我没有对父母的印象，阿斯塔纳的人类很少，我是跟着族人生活的……；那么，你愿意和我说说父母是什么吗？”
父母……
对啊，父母是什么呢？
“父母…就是从你未出世起就开始爱着你的人，直到他们去世，也会一直爱着你。”
修尔缓慢而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着，“他们永远注视着你，比天上的星辰更忠诚。”
这句话，是哥哥奥古斯都告诉他的。当年哥哥大婚，从不喝酒的父亲遇人敬酒来者不拒，喝醉之后在没人的地方重重地拍着奥古斯都的肩膀说了两遍“好好过”。
母亲戴上了用哥哥亲手猎的雪狐制成的围脖，明明那时盛夏。
青年忽然有些眼胀，他吸了口气，如今想来那些往事已然渺远，而双亲留下的东西却愈发清晰，愈发耀眼。
“高贵的是灵魂，而不是血统，这是我的父母留给我最重要的东西，他们把荣耀留给了我。”
修尔垂眸，温柔地扬了扬嘴角。风吹过他柔软的铂金色发丝，藤蔓垂绦，油绿浅荫，美得像幅油画。
肩上是佩拉始终温暖如一的掌心温度，耳后是她平静却耐心的语声。
“所以，你并没有失去什么，思念也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事，”佩拉轻轻地推着摇椅晃出温柔的弧度，重复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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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尔勾了勾唇角，又命人送上了一系列的食物，它们把长桌占得满满当当的，贝贝尔看得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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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领主大人温和地对孩子说，没有人能拒绝他温暖的笑容。
然而，那个孩子还是惶恐又茫然，柔美的白色眼瞳中蒙上了一层慌乱的泪光。
“修尔，”久不出声的佩拉皱了皱眉，“他没有演戏，这里有我和埃斯德瑞拉在，没人能够说谎。”
修尔怔了怔，而佩拉又继续说道：“这个孩子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这和他的饮食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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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一屋子人都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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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花才是灵厥的国花，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养紫藤，当它在四五月的春末绽放时，厚重又缠绵，连绵成大片的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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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还没好，别着凉了。”
修尔笑了笑，有些疲倦的样子。其实，他已经不会再感冒了。
佩拉看了他一会儿，没再说话。她直接打横抱起了修尔，几下跳到了紫藤花架下，把人放在了摇椅上。
“！”
修尔呆了几秒才缓过神来，无奈道，“你……算了。”
他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无奈，又有些说不清的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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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尔微怔，继而略带局促与紧张地动了动身体，而佩拉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传来暖和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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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悠远，但只有怀念，没有悲伤。
“我将我的第一把剑命名为阿斯塔纳之星……阿斯塔纳，就是我的故乡。”
佩拉的眼里淌过笑意，“我思念阿斯塔纳，尽管那是一个贫瘠到只有沙子与怪兽的世界，但我永远记得故乡的夜空之上，星辰是那么明亮。”
“……所以，我把它们带回来了，它们永远在我的心里，也在我的手中。”
修尔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佩拉用手指轻轻地理了理修尔的头发，摘下一小片被风吹落在上面的花瓣。
“我没有对父母的印象，阿斯塔纳的人类很少，我是跟着族人生活的……；那么，你愿意和我说说父母是什么吗？”
父母……
对啊，父母是什么呢？
“父母…就是从你未出世起就开始爱着你的人，直到他们去世，也会一直爱着你。”
修尔缓慢而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着，“他们永远注视着你，比天上的星辰更忠诚。”
这句话，是哥哥奥古斯都告诉他的。当年哥哥大婚，从不喝酒的父亲遇人敬酒来者不拒，喝醉之后在没人的地方重重地拍着奥古斯都的肩膀说了两遍“好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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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忽然有些眼胀，他吸了口气，如今想来那些往事已然渺远，而双亲留下的东西却愈发清晰，愈发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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