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谷粒 > 大唐三帝传 > 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七十六

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七十六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新谷粒 www.xinguli.net,最快更新大唐三帝传最新章节!

    大唐永徽六年十二月三十。

    今夜除夕,雪飘如席。

    太极宫中太极殿。御侍医秦鸣鹤徐徐而入,高奉银盘过头,乃进汤药与坐在玉阶之上,正垂首按膝而思的李治面前,轻道:“主上,是该进汤药的时候了。”

    李治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有那么一刹那间,他的目光是不清楚的。但很快,便恢复了寻常的淡漠神色。头,他伸手接过银盘上的玉盏,看看里面暗红如血,飘着一骨子异香的汤药,微皱了皱眉,轻道:“似乎是与往常的汤药不同……”

    秦鸣鹤头轻道:“主上慧眼,这是新出的方子,特请药王调配过的,药力强胜往方,但药性更加温和不伤人,自然与常不同。”

    李治闻得孙思邈三字,便再无不信的,头便饮,第一口下便皱眉不止。一侧德安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欲些什么却被李治挥掌而止。

    饮到涓滴不剩之后,他才看着德安去取了果丹来与自己含着解一解口中奇苦异常的味道,再笑道:“到底是汤药,也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秦鸣鹤低声称是,便自退下。

    李治垂首,微微闭了闭眼,突然抬头看着前方轻道:“外面雪很大么?”

    德安正在看着李治,闻言便上前一步道:“回主上,倒是不,若不……便等一时再归立政殿也不迟。”

    “不成,今日是除夕。若不归去,怕媚娘要担忧了。”李治淡道,一边儿起身。

    德安见状只得守在他身侧,低道:“其实主上不必如此辛劳,每到用药之时,便特特到太极殿里来等,在立政殿里……主上?”

    他停下脚,有些诧异地看着李治。

    李治正侧着头,呆呆地看着玉几一侧金屏上映出的自己倒影。德安莫名地看了一会儿,不曾看出什么不对来,便上前一步,声问:“主上,可是这金屏有何不妥?若是如此……”

    “这……是白了么?”李治轻声一问,却叫德安心中一紧,急忙转头看向李治鬓角边——果然,一丝银得发亮的色彩,在他如墨染刀裁的发鬓中格外惹眼。

    心抽了一下,德安急忙笑道:“一根……而已……”

    李治沉默,好一会儿突然伸手,自去扯了它下来,可是不知为何,却偏偏扯错了两根青丝下。德安看得心疼,急忙上前道:“主上,还是德安来罢!”

    李治沉默,由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将那根银丝扯下,再看他将此物折好放在袖袋之中,好一会儿才轻道:“烧了。”

    “呃?”德安怔了怔:“烧……烧了?”

    “烧了。”李治面无表情道。接着,转身负手,大步而离。

    德安看着他大步而去的背影,突然若有所悟地看向手心。

    雪光之中,那一银彩,却显得格外黯淡。

    ……

    片刻之后,立政殿内。

    看到含笑抱子携长而来的媚娘,李治莫名地定下匆匆的脚步,负手,墨一般的眸子盯着媚娘母子三人笑了起来,其温润如玉,其甘甜如蜜。

    “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嗅着了那一丝熏香气的媚娘,在李治明亮的目光下,却不能露出一星半儿的忧心之色,反而笑得格外欢喜。

    李治看看她,头伸手去抱了正张开手,笑得一派天真的李贤,然后看向身边抱住了自己大腿不肯松手的李弘,笑着伸手去抚了他的头,再看向媚娘道:“嗯,毕竟是年末,事情多。”

    夫妻二人便这般着些家常话儿,边走进殿中。殿内,媚娘早早已着人支起了地火龙,架起鼎炉,添炭加汤,热腾腾地滚着一锅儿羊汤。一边儿还备着各式新蔬。

    李治一见,便笑道:“就知道你会备下这些好的。好在刚刚没跟着他们一道儿去喝酒。”

    媚娘淡淡一笑,却道:“只是,汤虽是上好的,可却不曾备下肉……治郎可食得?”

    “那又怎么样?镇日里鱼肉生痰堵心的……这样才叫清爽些。”李治一笑,只片刻便眯了眼道:“不过……蜜酒总是有的罢?”

    媚娘见他那般馋虫样儿,忍不住与一众侍者笑起来,自便着人取了今年牡丹花开之时,她亲手酿下的酒来,又着人去取了上好的新蜜,还有梅心初雪化了的净水配着梅瓣烧煮而成的甘露新茶,与他亲调了蜜酒。

    素手红袖,玉盏金汤,刚刚调好了一杯,便被眼巴巴盯着她的李治伸手半抢了过去一饮而尽,惹得媚娘笑骂他馋,偏偏他还大呼一杯蜜酒里一半****儿三分茶,酒却只得一两分,未免太甜了些,却失了酒意。

    媚娘立时便做势不与他再调,惹得李治急忙低声下气赔不是,哄着诱着做孩子形象,就是要讨酒吃,媚娘忍不住摇头轻笑,又与他调第二杯。

    李弘见状眼热,孩儿家好奇便哼哼着也要尝一尝,李治竟拿了牙箸趁便沾了酒水往他嘴儿边送。

    好巧正被瑞安看到,呀地一声叫,却惹得媚娘看过来,大嗔,急忙抢了李弘过来,翻几个白眼与一味傻笑的李治,再自己教了李弘不能喝这些东西,又调了一杯蜜茶与他,这才算了事。

    李治自觉无趣,摸了摸鼻子坐着半羡半妒地看着媚娘抱了李弘去哄着喝蜜茶,然后目光微深,有些迷蒙地轻道:“也是……起来,他还,不能喝酒呢。不似他的哥哥们……”

    媚娘闻得此言,心中微微一跳,垂首,看着李弘轻道:“原来治郎知道了。”

    李治不语,好一会儿才轻道:“其实你不必去的,我会去。”

    媚娘抬眼,看着前方:“这一趟,总是要有人去的。媚娘也好,元舅公也罢,都是无妨。唯独治郎你,不行。”

    李治不再追问,只是拿了媚娘调好的那壶蜜酒来——那壶蜜也好,茶水也好,都比酒多得多,甚至多到几乎喝不出酒味来的蜜酒来,好好儿自斟一杯,自饮而下,叹了口气,自向后一靠,斜目看着身边被瑞安抱在怀中,张着嘴儿打呵欠的李贤,轻道:“我知道。”

    媚娘不再言语。

    好一会儿,李治突然问:“你这次见着他了……却如何?”、

    “治郎是问忠儿的学识,还是心性?”媚娘头也不抬地轻问,一边儿哄着只顾听父母讲话,却连茶都忘记的李弘吃东西。

    李治沉默,好一会儿才轻道:“其实也不必问你的……日日里都见着的……金殿之上,除了德安,这孩子,可不就是离我最近的那一个了?只是……”

    他苦笑一声,微伸了伸腰,轻道:“只是他虽离我最近,可却也是看不清脸色的。只知道舅舅他们,都他很像我,很像过去被人称为稚奴的那个我……”

    他忽地转头,墨瞳如星地看着媚娘:“你今天看到他……也会想到当时的我么?”

    媚娘一怔,转头看着他,想了一想,突然笑着头:“倒是真的……若非治郎此言,媚娘还不曾发觉呢!怪不道总觉得这孩子有眼缘,原来是因为那样的神气,那样的举止,与当年的治郎可是像得紧。”

    嫣然一笑,明丽无方,若夏日骄阳难以直视,却到底映入了李治眼底,也烙入了李治心头。

    他转头,目光淡然:“是么?原来是真的像的……也对,毕竟是父子……毕竟……他是第一个孩子……”

    他沉默了,渐渐沉默。

    媚娘见他渐渐不言,有些担忧地转头过去看,果然,已然闭目,鼻息沉沉,显是睡着了。看着他眉间化不去的疲惫之色,她心疼地看了眼德安。德安会意,立时上前来抱走了媚娘怀中的李弘,由着她替李治披了衣裳,除了玉簪,扶他躺在自己双膝之上,好好安睡。

    瑞安看着媚娘忙,忍不住轻道:“娘娘,是不是要再问问孙老神仙,这药……”

    他话未讲完,因为媚娘摇头轻道:“不必。”

    瑞安张口,欲再言,却被哥哥制止。看了眼哥哥,他沉默。倒是德安开了口:“娘娘,您虽是一番好心,为了让主上在处理太子一事上,多些父子情份,少些帝王谋虑。可是拿太子比年轻时的主上……却是有些伤了主上的心。毕竟主上最难以面对的,便是当年父子相谋,兄弟相争的旧事。”

    “我知道……”媚娘叹了口气,摇头道:“正因我知道,所以才必须得提醒他……一定一定,要过了这一关。”

    她垂眸,看着李治,伸出十指,轻轻抚着他沉睡的面庞——那样一如往日精致玉润,一如往日华贵绮丽的面庞:“眼下的他,却是面对着一生之中最大的心魔……若是不能破,便是大灾难过。”

    “心魔?”德安瑞安,一齐轻问。

    媚娘看了看他们,瑞安会意,立时将傻傻地听着自己母亲话儿的李弘,与已然沉睡的李贤抱到后殿去,交与姆娘们照顾着,这才回来,听媚娘续道:

    “你们以为,事已至此,他便没有心魔。其实却是错了。”

    她轻轻摩挲着李治面颊道:“所有人都以为,于他而言,最大的心魔,是我。若得我,那他便再无不可破之弱。实则……他真正的心魔,却是先帝,他的亲生父亲。”

    媚娘轻道:“你们自服侍着他,比谁都清楚他的性子。治郎固然柔顺孝义,可他的个性,也是最倔强至极。认定的东西,哪里有轻易改变的道理?当年先后娘娘之死,治郎虽从不曾言,可从他一直没有亲口告诉先帝先后娘娘真正死因,与他几次三番算计后宫妃嫔,甚至为了分宠韦氏,诸番苦心引得惠儿入宫,百计千方,隐忍伪装,固保自己与妹妹之荣宠,甚至最后联合惠儿与素琴,来一兴宫中涤荡之风,只为为母复仇……这一桩桩,一件件,早显可见他对先帝从来不曾放下心中芥蒂。甚至本宫句过于直白的话儿……

    治郎他对先帝之怨怼,比他理当怨恨最深的魏王殿下都更深些,更难解,亦是他心中最大心结。

    而这份心结,先帝未尝便不知情——否则当年,他不会由着治郎掀动后宫血雨腥风——当年之事,你们亦身历其中,现在自己想一想,杨淑妃当年貌似是事事尽在其手,可在韦昭容事发之前,她也是处处受制的。

    若非先帝在韦昭容事发之后便有心培养她,放纵她,后来的她又如何能够以一个前朝帝女的身份,在有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李绩等千古难得一见的贤相名臣之前,将大唐宫廷玩弄至斯?

    那你们又想过没有,为何先帝要如此呢?

    答案只有一个——

    先帝如此,是为了保护他的儿子,他最疼爱,也是最觉对不住,更是最难以直言其心中之愧爱的幼子……

    当时的晋王稚奴,如今的治郎。”

    一席话,却如五雷轰,让德安瑞安这对兄弟,猛然间察觉——媚娘所言,竟然解开了他们多年以来,都蒙在心头那一迷雾。

    可是,还不及他们消化这些话,媚娘便继续出了另外一番更让他们震惊的真相:

    “可惜……先帝是个好父亲,却也不是个好耶耶。痛失爱妻,愧对爱子……

    他的内疚与痛苦折磨着他,让他以为自己只要放逐自己,折磨自己,把自己所能算的,所能谋的,都与了自觉最对不住,因为失去母亲而受到伤害最深的一双幼儿女,便算多少得了些自赎之意……

    却不知,这样的算,这样的谋,却从来都不是治郎真正想要的。反而让治郎更加怨恨,更加不理解,更加……不能接受自己的父亲。

    所以从治郎登基以来,他都在努力,努力地做一个与先帝截然不同的人,努力做一个与先帝截然不同的帝。

    他……”

    媚娘垂目,泪光微闪,看着李治,心疼不止地轻抚着他的额头,喃喃道:“他……

    只怕他自己也未曾察觉过……

    从知道了先后娘娘真正死因的那一刻,他便是一直怨恨着先帝的,怨恨着先帝不曾好好儿守着先后娘娘,却去招惹了这么些的女人入宫,害了他的亲生母亲……也害了他年幼失怙。

    也因为先帝费心之算,而更加怨恨先帝,怨恨先帝剥夺了他原本可以逍遥自然,与所爱长相厮守,平静一生的愿想。

    他……其实更加怨恨的……是自己……怨恨这样的自己,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却始终不能开口在先帝面前一声恨,道一句怨,甚至在先帝死后,他也不能自己父亲的一句不是,一句不该……”

    媚娘微微一勾唇角,泪水滑落面庞,她急忙拭去,生怕落在李治脸上,然后细细道:“所以……必须是我去服忠儿的。若是治郎自己去……那结果会更糟糕……因为……”

    她抬眼看着瑞德兄弟二人震惊到麻木的表情,眸光如寒泉明亮,朱唇凄艳一笑,若裂红帛,碎锦袂,一滴泪,若流星划下玉洁面庞:

    “因为如今的忠儿,根本便是治郎心中,那个一直被他无视的,被他藏着的,被他努力遗忘,抹杀的自己。

    那个被他埋进了内心最深的伤口中,他血,他泪,他痛,他悔所铸就的心魔。”

    雪落如席,声碎如银。只有她这一句若叹若吟的轻语,如丝轻荡于殿中。

本站推荐:重生之老子是皇帝医妃惊世采红回到宋朝当暴君回到明朝当王爷嫡长孙四季锦史上最强帝后清穿之四爷宠妃毒妃在上,邪王在下

大唐三帝传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谷粒只为原作者丹妮尔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丹妮尔并收藏大唐三帝传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