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谜题初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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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恕神色微变，眼神亦渐渐疑惑起来，仿佛面前站着的，并非是他自幼一同长大之人，而是一个陌生娘子罢了。轻叹了一声，少年的心思又怎会逃过萧竹莹的眼睛，她深深地回望他，点头道：“我定尽力而为。”萧府之中错综复杂，能够练就如此邪术之人定不是愚蠢之辈，既然如此，又怎会在孱弱时刻强行运功？由此可见，萧嘉柔虽是本案的关键人物，却绝非幕后黑手，且她又是唯一一条已知的线索，身为追查此事的掌魂使，又如何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萧竹莹瞥了一眼呆立的萧恕，见他仍旧一脸懵懂，不由暗暗摇头。这些日子以来，她不难发现这位嫡兄与萧十九娘的感情颇深，然而所谓凡人的感情在她看来，皆不过是转瞬即逝的虚妄而已，并没有什么意义。萧氏一族的车马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经尽数排列在慧泽峰下。独孤氏的脸色始终不是上佳，似是为了提前踏上归途而不悦，萧钺则是颇为焦急，虽是仍旧跟随在侧，却一直不自觉地搓着手，额头上亦沁出点点汗珠。萧竹莹的物件本就不多，且不过在此住了一夜，所以包袱大多原封不动。她扫了一眼面带扫兴之色的其他人，回头对桐香道：“你可曾交代过刘大娘了？”桐香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轻声答道：“刘大娘说，即便娘子不含告诫与她，她也晓得，同时也让奴婢转告娘子，莫言让人知道您的本事。”眸光闪了闪，萧竹莹沉默着与桐香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氏族后宅之中养出来的娘子，哪一个是简单的呢？一路尘土飞杨。或许是萧钺心急，亦或是顾及到平忠坊坊门即将关闭的缘故，不过来时一半的时间，萧竹莹便又一次见到了那方平忠坊匾额。她在桐香的按摩下长吁了一口气，随后微微一笑，“想来之前在慈恩寺大殿前，你也已经听到十二哥说的话了吧？”桐香手中的动作一顿，并没有说话。萧竹莹看着飘动的车轿帘外，一行候鸟在斜阳中悠悠飞过，她嘴角微挑，“但说无妨。”桐香的手指冰冷而有力，她轻轻叹道：“奴婢虽气十四娘往日如此欺辱咱们，但正如秋娘所言，娘子如今与从前不同，似乎……已不是不是原本的娘子了。”摆弄身前穗子的手渐渐收紧，萧竹莹眉间微挑，“哦，她是这般说的？”桐香点了点头，“不过在奴婢看来，这倒是好事，娘子从前性子太弱，这才会让府中众人视您为半奴。”她窥了一眼萧竹莹的脸色，见她并不恼，于是继续说道，“如今病好，反倒多了分大唐女子应有的巾帼之气，也算是应祸得福，将来即便是离了萧氏，也是不怕的。”“你怎知我要离了萧氏？”萧竹莹瞥了她一眼。桐香眼帘微垂，轻声道：“娘子心怀天下，非普通闺中娘子可比，自然不会拘泥于此。”毕竟她与萧十九娘共处九年，即便自己继承了原主的身体与记忆，但终究不是她，难道眼前的少女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奴婢愿追随娘子离开萧府。”桐香在萧竹莹审视的目光下轻声道，“就在萧府中，倒不如远走高飞来得痛快。”萧竹莹的目光渐渐放松下来，良久，她才慢慢闭上眼睛，“知道了。”想来萧嘉柔已是病入膏肓，因此马车还未停稳，车帘便被人撩开。一个陌生侍婢将头探入车内，见到萧竹莹后，连忙焦急道：“还请娘子快些随奴婢去藏珍苑吧！夫人正等着呢！”言罢，也不由萧竹莹回答，便伸手来扶。萧竹莹眉头皱得越发厉害，顺势迅速下了马车，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跟着那侍婢快步入府。藏珍苑中亦如先时一般，粉嫩的桃花依旧盛开，远远望去灿若烟霞。萧竹莹刚踏入院子，便听见里面隐隐传来的哀哭声。她小跑着走进内院，立刻便有一个人影扑了上来，“十九娘，阿莹，快去瞧瞧阿柔，她没死，对不对？她还活着，她没死！”萧竹莹不耐地将房氏推到一边，快步走到萧嘉柔的榻边，伸手一探，果然没了气息，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这只不过是魂魄游离的假死，于是转头对一脸苍白的张齐光道：“你带着母亲和侍婢婆子们先出去。”然而张齐光早已呆住，萧竹莹一脸吼了两遍，他才懵懵地回过神来，“十九娘，你回来了？”萧竹莹见他如此，心中怒火便噌地燃了起来，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鬼差的阴森，“你快带着其他人出去，发生任何事，都不许进来！”张齐光浑身一哆嗦，连忙转身对乱作一团的侍婢们交待起来，众人很快便连拉带推地将几乎晕厥的房氏带了出去，房门复又被关上，偌大的瑰丽房间便只剩了萧竹莹与萧嘉柔二人。想起慈恩寺中的刘承徽，萧竹莹毫不犹豫地再次咬破手指，将血珠滴入萧嘉柔的双唇之间。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萧嘉柔仍是一动不动，萧竹莹有些不解，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苍白的面孔，却没有发现分毫进展。“怎么会这样？”她喃喃道。突然，她的余光被一道幽绿光泽吸引，循着光望去，赫然便见到了那把静置在窗下的古琴。萧竹莹顿了顿，随后缓步走到那把琴面前，她至今依旧清晰记得，那夜在孤院之中，它曾展现过非凡的攻击力。然而此刻，它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她眼前，虽然不带一丝阴气，但是方才的绿光绝非她的错觉。沉吟了片刻，萧竹莹抬起手，用力按了按指尖的伤口，一滴暗红血珠便滴在了古琴的琴弦之上，只听“咚”地一声，血珠与琴弦相触的地方立刻有刺眼的绿光闪现，如同水中涟漪一般散开。果然。萧竹莹毫不犹豫地再次挤压伤口，颗颗血珠落在琴弦上，叮咚琴声立刻不绝于耳，门外候着的众人并不晓得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却因为张齐光拦着，而只能翘首以待。不知过了多久，身前的古琴突然发出“嗡”的一声，紧接着所有琴弦都应声断开，整把琴随即裂成了两半。榻上没了气息的萧嘉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紧接着门外便传来萧钺的声音，“你们都杵在这儿作甚，十九娘呢？”萧竹莹看了一眼已然缓过气的萧嘉柔，只听她轻声问：“张……张医生呢？”微微挑了挑眉，萧竹莹并没有回答她，而是面无表情地前去开门。门外的众人显然都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出现，无一不是神情僵硬。她的目光扫过一脸惊疑的萧钺，对上房氏满怀期冀的眸子，恭敬地垂下眼，“十四姐已经醒了。”房氏先是一愣，随即便冲进屋中，张齐光无措地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脸，随后一边嘀咕着“竟有如此奇事”，一边也跟着跑进屋去，下一瞬便有大哭声响起。萧竹莹抬头看了一眼满脸皆是难以置信的萧钺，轻声唤道：“阿耶。”萧钺牢牢地盯着她，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过了许久才出声，“没想到你的手，竟这般有用。”随后便抬脚步入房中。不远处候着的桐香见状，连忙快步走了过来，“娘子？”萧竹莹摆了摆手，示意她莫言说话，随后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洞开的房门，嘴角勾起一丝不明所以的笑来，她整了整衣摆，便转身向院门走去。二人刚一踏出院子，桐香便忍不住开口，“娘子，十四娘当真没事了？”萧竹莹嘴角弯了弯，“你当真是每次都要问相同的问题。”桐香闻言，张了张嘴，随后又道：“奴婢不过是觉得好奇罢了，娘子如今不仅行事老练，又得了一身医术。”萧竹莹瞥了一眼她满是探究的眸子，“你先前在马车上时，不是还夸赞我今夕不同往日？想必将来离了这里，是要靠悬壶济世度日的。”桐香当然明白她是在说笑，却也不再调侃，她的眉宇间浮现出一抹忧色，“方才郎君并未夸赞娘子，反而语气颇为不善呢。”缓缓敛了笑意，萧竹莹目光深邃地望向前方。从今日的情形来看，萧嘉柔不仅并非主谋，还有可能只是一件工具，她的脑海里闪现出那夜古琴的攻击与第二日萧嘉柔的病重，突然有一个猜测在她心中浮现出来。“媒介？”萧竹莹轻不可闻地低喃道。上古邪术之中，曾有不少伴有“借体”一说。顾名思义，此法即是施法者通过操纵媒介，从而达到施展法术的目的，倘若此时有人破了阵法，那这些反噬所带来的伤害，便由媒介尽数承担。而这些成为媒介之人，大多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且为了更好地操控媒介，施法者往往会夺取他们的部分魂魄。当然，这等手段亦是有破解之法的，那就是由法术更高之人毁去操纵媒介的物件，同时将与操控之术相克的东西放入媒介体内这等情形，与萧嘉柔之前的症状一模一样。且若真是如此，那么今日她所做之事，竟然误打误撞地破了这种借体邪术。重获自由，也算是萧嘉柔因祸得福。萧竹莹长叹一声，脚下的步子愈发快了。接下来的日子里，萧竹莹的静思园一如既往地风平浪静，她每日在秋娘的陪伴中休养生息，为接下来的远行做准备，而桐香则是闲不住地往外跑，每日带着府中的新闻回来，说与萧竹莹听。听闻十四娘的病在张医生的照料下，正以迅猛的速度康复；听闻十四娘每每见到张医生，都会脸红到耳朵根，被房夫人知晓后，便在看诊时加了三层帘子；又听闻张医生已经在静思园外等了好几日，想要拜十九娘为师，却被侍婢桐香撵了出去。这些传闻自桐香嘴里说出来，总能让秋娘忍不住笑，就连一直不苟言笑的萧竹莹也弯了嘴角，不过二人皆是以为，桐香说故事时的神情，比那些流言有趣得多。期间房氏曾亲自前来探望过萧竹莹，她不仅带了许多赏赐，还隐晦地向她询问，是否后悔前往邢州的决定。萧竹莹明白，当房氏虽然因为茵娘与改姓之事迁怒于她，但此番救活萧嘉柔，已然让这位贵夫人息了怒火，然而她想起司马婉静说的话，又想到邢州的谜案，便在房氏不解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时间恍若白驹过隙，眨眼到了萧竹莹启程的日子。这一日天未亮，萧竹莹便已经带着桐香与秋娘站在了萧府门前，她看着行李被一件件装上马车，心中微微叹息。萧十九娘是最不起眼的庶女，且天色尚早，因此此时除了房氏身边的贴身婆子前来相送，便再无他人。萧竹莹站在晨风之中，瞧见小厮搬完最后一件包袱后，向她拱手行礼，于是回头对身后一脸愤愤的桐香与略显忧愁的秋娘道：“走吧，此时上路，便能正巧赶上开坊门的时辰。”桐香死死盯着空荡荡的萧府大门，嘀咕道：“竟是一人也没有……”萧竹莹当然知晓她心中的怒火，刚欲开口劝说，突然见她眼前一亮，大叫道：“是张医生和……十四娘！”萧竹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张齐光正气喘吁吁地向着她们跑来，在他身后跟着的，是同样上气不接下气的萧嘉柔与她的侍婢。“十九娘！十九娘！”张齐光一如既往地喊道。萧竹莹只觉得额角似有青筋跳动，她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将目光转向一旁大喘气的萧嘉柔，“十四姐，张医生，你们怎么……一起来了？”萧嘉柔这几日已经恢复了不少，但气色仍不是上佳，听到萧竹莹这样问，她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红意，结结巴巴道：“我……我是来送送你的，在来时的路上……遇到了张医生。”萧竹莹看着她不胜娇羞的神情，心道传闻果然不假，她轻咳了一声，“多谢十四姐关怀，也请十四姐好好休养。”一旁的张齐光却是再也忍不住，他将手中的一只大包袱塞入桐香手中，随后朗声道：“这是在下配的滋补药剂，十九娘身子弱，平日须得多加调理。这些东西，在下本想临行前交于娘子，没想到娘子如今先行一步，所以便在此刻赠与娘子。”萧竹莹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张医生也要离开？”“是，三日之后便会启程。”张齐光了点头，随后立刻补充道，“家父在长安任职，不日在下便会与娘子重逢。”萧竹莹看了一眼萧嘉柔略微黯淡的眸子，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道：“多谢张医生美意，不知可否让我们姊妹说说话？”待张齐光退到一旁，萧嘉柔连忙上前一步，面上满是羞赧之色，“十九妹可对张医生有意？”萧嘉柔向来骄傲，不轻易如此，眼下这样询问，想必是有所误会，萧竹莹看着她急切的眸子，微微一笑，“不过是救命医生而已，别无他意。”她顿了顿又道，“十四姐此番前来，必定不是为了这事吧？”萧嘉柔闻言，微松一口气，随后正色道：“我来是为了告诉你，萧府中人，皆不可信。”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此刻从她嘴里说出，萧竹莹心中不由有些惊讶，“你知道了什么？”萧嘉柔摇了摇头，眼中浮现出一丝绝望而自嘲的神色，“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明白，我自始至终都活在一个谎言里。”她悲伤地看了一眼萧竹莹，随后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特别是你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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