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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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陆予裳是被陆夫人的尖叫声惊醒的。
她起身定睛一瞧，斜对面的王顺已扑倒在地，恰巧冲着她的方向，双目圆睁。
县太爷正蹲下身察看着王顺的尸体，万飞本是蹲在县太爷身侧，一听得她的动静便站立起来。
万飞进了她牢房内，搜罗了一圈，将稻草灰尘翻了一通，竟搜出了三把钥匙。
县太爷见万飞拿了钥匙出来，吃了一惊，道：“莫非是陆姑娘和陆夫人为灭口合谋杀害王顺？”
万飞将三把钥匙在三间牢房门上的三把锁一一试了，方朝县太爷道：“确实就是这三间牢房的钥匙。”
闻言县太爷骂道：“万飞你是如何看管的钥匙，如何看管的牢房？在你眼皮子底下，钥匙落在犯人手里不说，竟还能任凭王顺被杀！”
万飞“咚”地跪在地上，回首扫了眼陆予裳，道：“怕是昨日我押送陆予裳回牢时被她顺走的罢。”
陆予裳眼见自己被这般诬赖，扬声质问道：“万衙役，你如何证明是我顺了你的钥匙？”
她勾起一点嘴角：“如今王顺死了，要是我和母亲都有嫌疑，那看管牢房和牢房钥匙的你为何没半点嫌疑？常人道监守自盗······”
不待她把话说完，万飞求道：“大人，人就是陆予裳和陆夫人杀的，还请大人将她们母女二人正/法！”
县太爷盯着陆予裳道：“你牢房内藏了钥匙你道你自己不知晓？”
陆予裳回道：“我昨日被迷香迷晕了去，哪里会知晓这钥匙是为何会在我牢中的。”
“陆予裳，你说我这牢房重地被人施了迷香？”县太爷动了怒，“你可勿要为了脱罪信口胡言！”
陆予裳轻哼了一声：“若是我杀的人，我会蠢得将钥匙落在牢房中？”
县太爷笑道：“或许你就是故意留了个破绽好推脱。”
万飞在旁边应和道：“大人说得颇有道理。”
“既然如此······”县太爷拍了拍衣衫上方才因查看王顺的尸体而沾染的灰尘，判道：“陆予裳和陆王氏合谋杀害申衙役和王顺，且欲杀害常祺未遂，理应严惩，今日午时，斩首示众！”
此言一出，陆夫人吓得嚎啕大哭起来，哭声直冲上天，像是要将这牢顶的横梁都截断了去。
陆予裳背向县太爷和万飞，在泼天的哭声中，站直身子，瞧着那一方天窗。
今日，天色晴好，暖和的阳光从天窗中落了下来，洒了她一身，笼得她整个人如在绣楼抚琴的大家小姐一般，她将身上衣物的褶子一一抚平，又将凌乱的发丝整好，才转身朝俩人莞尔一笑：“午时，也不过两个多时辰了，大人和差爷想必为将罪责落在我母女二人头上已是费了不少气力，可是乏了？我母女既已是死罪，两位应当放心了，何不如现下就出了这牢房，以免沾了将死之人的晦气？”
陆予裳说话时面上带笑，目中也盈满笑意，甚至连嘴角的弧度和面上肌肉的松紧都恰到好处，县太爷见状不知为何却觉着浑身如被灌满了冰渣子冷得几乎不可忍受，他颤声道：“陆予裳，陆予裳，你是疯了么？”
万飞心忖：这陆予裳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牢狱之灾，又哪里会曾料想到有被斩首的一日，怕是神志不清了才笑得这般模样。
他拉了把县太爷道：“大人，莫要管她，我们走罢。”
俩人刚走出不过三步，陆予裳低低地笑道：“刘大人，最后一顿了可不要苛责我们母女。”
一般死囚怕死怕得很，哪里会惦记送行饭，陆予裳一说这话，县太爷愈发觉得陆予裳已然疯了，这般的容貌真是可惜了。
待俩人走了个干净，陆夫人也哭得累了，终是由嚎啕大哭变作细细抽泣。
陆予裳敲了敲墙壁，劝道：“阿娘，你莫要哭了。”
陆夫人又哭了一阵才哑声回道：“人都要死了，还哭不得么？”
陆予裳笑道：“人死了，不得儿女父母亲朋好友过来哭么？你自己哭作甚。”
她还在乱葬岗时，尸体无人收敛是寻常之事，大半成了兽类或鸟类的吃食，但偶尔来一两个寻尸人，均是在香火气中哭得肝肠寸断。
她从有意识时便已是一具白骨，皮肉究竟是被吃了还是腐蚀了，她无从知晓，也不甚在意，但从第一个哭尸人到来之后，她便盼着有人也能来为她哭上一哭，只可惜岁月流逝，她等了十余年，莫说是来哭她的，连来烧香燃纸的都未有半个。
陆夫人直觉得这陆予裳奇怪得很，被判了死刑非但无半分失色，还有余力来劝慰她，且说话语调与素日大为不同，但她懒得细想，只顾自己哭个不休。
陆予裳劝了一次毫无用处，也不再劝，兀自寻了个角落坐着。
送饭之人来时，陆予裳正有些昏昏欲睡，闻见饭菜的香气才略略清醒了些。
菜色倒是不差，有鱼有肉，还有一碟子时蔬并一碗鸡汤，陆予裳吃得欢快，隔壁的陆夫人却半点未动碗筷，反是冲送饭之人叫嚷道：“我并未杀人，你叫县太爷过来，我要和他说个明白！”
陆夫人哭得久了，这把嗓子如同在砂砾中反复摩挲过一般，难以辨别，又尖锐吓人，陆予裳听得面色一点不变，筷子照旧动个不停，送饭之人却是被吓了一跳，匆匆走了。
陆夫人见对方半点不理会自己，将栅栏前的碗筷盘子尽数扔了个干净，瓷器和陶土都不便宜，这送行饭的碗盘均是木制，落在地上唯有几下子钝响，从碗盘中滚落的食物倒是搅得牢中的灰鼠蠢动不已，发出“吱吱吱”的低鸣，灰毛活物磨蹭半晌，才大着胆子将荤食拖了去。
灰鼠牙齿切入吃食啃噬的声响在灰暗的牢房中回荡着，直教人听得浑身的汗毛根根竖起。
陆予裳倒是半分不在意，只埋首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待全部食物一一下肚，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还用舌头舔了下油浸浸的唇瓣。
她隔壁的陆夫人自入狱后未进过半点米粮，此时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陆夫人瞅了眼只余下一些米饭，连汤水都被舔舐了干净的地面，一时悲从中来，哭倒是再也哭不出来，像被掐住了脖颈的鸭子，只发出些意味不明的低哼，末了道：“阿裳，我真的并未杀人。”
陆予裳打了个饱嗝，柔声道：“我知你并未杀人。”
说完这句，她心中暗暗地道：我也已然知晓凶手究竟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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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陆予裳是被陆夫人的尖叫声惊醒的。
她起身定睛一瞧，斜对面的王顺已扑倒在地，恰巧冲着她的方向，双目圆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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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飞进了她牢房内，搜罗了一圈，将稻草灰尘翻了一通，竟搜出了三把钥匙。
县太爷见万飞拿了钥匙出来，吃了一惊，道：“莫非是陆姑娘和陆夫人为灭口合谋杀害王顺？”
万飞将三把钥匙在三间牢房门上的三把锁一一试了，方朝县太爷道：“确实就是这三间牢房的钥匙。”
闻言县太爷骂道：“万飞你是如何看管的钥匙，如何看管的牢房？在你眼皮子底下，钥匙落在犯人手里不说，竟还能任凭王顺被杀！”
万飞“咚”地跪在地上，回首扫了眼陆予裳，道：“怕是昨日我押送陆予裳回牢时被她顺走的罢。”
陆予裳眼见自己被这般诬赖，扬声质问道：“万衙役，你如何证明是我顺了你的钥匙？”
她勾起一点嘴角：“如今王顺死了，要是我和母亲都有嫌疑，那看管牢房和牢房钥匙的你为何没半点嫌疑？常人道监守自盗······”
不待她把话说完，万飞求道：“大人，人就是陆予裳和陆夫人杀的，还请大人将她们母女二人正/法！”
县太爷盯着陆予裳道：“你牢房内藏了钥匙你道你自己不知晓？”
陆予裳回道：“我昨日被迷香迷晕了去，哪里会知晓这钥匙是为何会在我牢中的。”
“陆予裳，你说我这牢房重地被人施了迷香？”县太爷动了怒，“你可勿要为了脱罪信口胡言！”
陆予裳轻哼了一声：“若是我杀的人，我会蠢得将钥匙落在牢房中？”
县太爷笑道：“或许你就是故意留了个破绽好推脱。”
万飞在旁边应和道：“大人说得颇有道理。”
“既然如此······”县太爷拍了拍衣衫上方才因查看王顺的尸体而沾染的灰尘，判道：“陆予裳和陆王氏合谋杀害申衙役和王顺，且欲杀害常祺未遂，理应严惩，今日午时，斩首示众！”
此言一出，陆夫人吓得嚎啕大哭起来，哭声直冲上天，像是要将这牢顶的横梁都截断了去。
陆予裳背向县太爷和万飞，在泼天的哭声中，站直身子，瞧着那一方天窗。
今日，天色晴好，暖和的阳光从天窗中落了下来，洒了她一身，笼得她整个人如在绣楼抚琴的大家小姐一般，她将身上衣物的褶子一一抚平，又将凌乱的发丝整好，才转身朝俩人莞尔一笑：“午时，也不过两个多时辰了，大人和差爷想必为将罪责落在我母女二人头上已是费了不少气力，可是乏了？我母女既已是死罪，两位应当放心了，何不如现下就出了这牢房，以免沾了将死之人的晦气？”
陆予裳说话时面上带笑，目中也盈满笑意，甚至连嘴角的弧度和面上肌肉的松紧都恰到好处，县太爷见状不知为何却觉着浑身如被灌满了冰渣子冷得几乎不可忍受，他颤声道：“陆予裳，陆予裳，你是疯了么？”
万飞心忖：这陆予裳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牢狱之灾，又哪里会曾料想到有被斩首的一日，怕是神志不清了才笑得这般模样。
他拉了把县太爷道：“大人，莫要管她，我们走罢。”
俩人刚走出不过三步，陆予裳低低地笑道：“刘大人，最后一顿了可不要苛责我们母女。”
一般死囚怕死怕得很，哪里会惦记送行饭，陆予裳一说这话，县太爷愈发觉得陆予裳已然疯了，这般的容貌真是可惜了。
待俩人走了个干净，陆夫人也哭得累了，终是由嚎啕大哭变作细细抽泣。
陆予裳敲了敲墙壁，劝道：“阿娘，你莫要哭了。”
陆夫人又哭了一阵才哑声回道：“人都要死了，还哭不得么？”
陆予裳笑道：“人死了，不得儿女父母亲朋好友过来哭么？你自己哭作甚。”
她还在乱葬岗时，尸体无人收敛是寻常之事，大半成了兽类或鸟类的吃食，但偶尔来一两个寻尸人，均是在香火气中哭得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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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予裳劝了一次毫无用处，也不再劝，兀自寻了个角落坐着。
送饭之人来时，陆予裳正有些昏昏欲睡，闻见饭菜的香气才略略清醒了些。
菜色倒是不差，有鱼有肉，还有一碟子时蔬并一碗鸡汤，陆予裳吃得欢快，隔壁的陆夫人却半点未动碗筷，反是冲送饭之人叫嚷道：“我并未杀人，你叫县太爷过来，我要和他说个明白！”
陆夫人哭得久了，这把嗓子如同在砂砾中反复摩挲过一般，难以辨别，又尖锐吓人，陆予裳听得面色一点不变，筷子照旧动个不停，送饭之人却是被吓了一跳，匆匆走了。
陆夫人见对方半点不理会自己，将栅栏前的碗筷盘子尽数扔了个干净，瓷器和陶土都不便宜，这送行饭的碗盘均是木制，落在地上唯有几下子钝响，从碗盘中滚落的食物倒是搅得牢中的灰鼠蠢动不已，发出“吱吱吱”的低鸣，灰毛活物磨蹭半晌，才大着胆子将荤食拖了去。
灰鼠牙齿切入吃食啃噬的声响在灰暗的牢房中回荡着，直教人听得浑身的汗毛根根竖起。
陆予裳倒是半分不在意，只埋首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待全部食物一一下肚，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还用舌头舔了下油浸浸的唇瓣。
她隔壁的陆夫人自入狱后未进过半点米粮，此时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陆夫人瞅了眼只余下一些米饭，连汤水都被舔舐了干净的地面，一时悲从中来，哭倒是再也哭不出来，像被掐住了脖颈的鸭子，只发出些意味不明的低哼，末了道：“阿裳，我真的并未杀人。”
陆予裳打了个饱嗝，柔声道：“我知你并未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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