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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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河道人回首看了于淮菁一眼，陆予裳已被清韵和陆夫人俩人扶进了房中，此时于淮菁长身而立，身上的衣衫被黑狗血濡湿了几处，柔软的料子略略起了皱，面颊上也沾了血污，却愈发显得眉目出尘，仿若下凡普渡芸芸众生的仙人一般。
不过是个瞎子罢了，他腹诽一句，面上一派慈悯，道：“这陆府和陆姑娘身上都无恶鬼，那两个遇了鬼的下人应是瞧错了。我方才已做了法，百年之内，这宅子不会有恶鬼敢犯。”
于淮菁点头笑道：“劳烦道长了，道长慢走。”
说罢，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待青河道人走后，阿苏凑到于淮菁身边问道：“青山道长真要来缃城？”
于淮菁失笑道：“青山道长陪着陛下呢，哪里有这等闲工夫。”
一旁的陆映雨出声问道：“于公子你一早就发现这个青河道人乃是个招摇撞骗之徒么？”
于淮菁温和地笑道：“陆姑娘并未被恶鬼附身，那道士却口口声声要驱鬼，可不就是招摇撞骗之徒么？”
陆映雨奇道：“你为何能断言姐姐并未被恶鬼附身？”
于淮菁不答反问：“可是有俩人曾言在陆姑娘窗户中，瞧见过鬼？一人是青天白日，一人是在入夜后？”
陆映雨回道：“确实如此，于公子为何知晓？”
于淮菁道：“我今日清早收到了陆姑娘的书信，信中她讲了清韵和阿易撞鬼之事委托我来查个清楚，我因公务在身，来晚了些。”
突地，一只黑猫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片刻之后，有一个年轻的衙役从花园内走了出来，朝于淮菁禀告道：“陆府内，确有一只黑猫。”
像是要应和他一般，黑猫叫唤了一声，又在于淮菁脚边坐了下来，拿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脚踝。
于淮菁俯下身将黑猫抱在怀中，摩挲着它柔软的皮毛道：“既是鬼白日便无法现身，那清韵又是如何在白日见到鬼的？且清韵先是撞破了头，才说见着了鬼，极有可能是看岔了。而阿易是夜里瞧见鬼的，清韵见到鬼之事，府内之人应当都已知晓了，故而阿易经过陆姑娘闺房门口时瞧见一个黑色的物体，便下意识地认定自己也是见到鬼了。”
见陆映雨一语不发，于淮菁继续道：“俩人皆道有一只黑影伏在陆姑娘的窗户上，但再一瞧却没了，可见并不是树影，而是活物，一片黑，又动作灵活的活物应当就是黑猫了。我方才命人在搜查刘舍注意可有黑猫，果真寻到了。”
陆映雨沉思片刻，道：“姐姐死而复生之后，就变了许多，清韵和阿易又道姐姐窗户上伏着恶鬼，我便起了疑心，怀疑姐姐是被恶鬼附了身才······”
她说着，思及方才今日被折腾了三四个时辰昏厥过去的陆予裳，微微哽咽着道：“全数是我的不是，让姐姐遭了罪。”
于淮菁安慰了陆映雨几句，便告辞而去。
他出了陆府之后回了家中喝药，深褐色的汤汁堪堪入得腹内，却有一小厮来报：“姜公子约公子在聚仙楼吃酒。”
聚仙楼乃是缃城最为出名的酒楼，于淮菁到时已近黄昏，楼中早已是人声鼎沸。
他甫一踏入楼内，便有一人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淮菁，许久未见了。”
于淮菁笑道：“京中可还好？”
姜掩月苦笑道：“好得很，人才济济，我等无用武之地之人便被派人此处了。”
闻言，于淮菁叹息道：“我还道你是向陛下要了假专程来探我的，却原来你就是新上任的缃城县令么？”
此处人多，俩人不再多言，姜掩月抓着于淮菁的胳膊将他迎到了一处雅间。
于淮菁方坐下，姜掩月便斟了一杯雨前龙井递给他，道：“你的双目还未好，且尚在丁忧，饮不得酒。”
说罢，姜掩月又为自己倒上了酒，酒是上好的状元红，酒香醇厚，将不大的雅间溢得满满当当。
于淮菁啜了一口龙井，随口问道：“状元红，怎地想到要喝状元红了？”
姜掩月轻笑道：“我中了榜眼，便喝不得状元红了么？”
于淮菁与姜掩月应试时，因同住一家客栈而有了交情，放榜之日，于淮菁高中状元，而姜掩月中了榜眼，俩人一道入宫赴琼林宴，御前吟诗作对，好不风光，后又各自领了官职。
数年后，于淮菁官拜光禄大夫，居正三品，而姜掩月则为户部侍郎，居正四品，俩人本以为能在朝堂中有一番作为，却未料想于淮菁遭人毒瞎了双目，又因丁忧回乡，而姜掩月则被贬到缃城来当这劳什子的九品县令。
姜掩月一连饮了好几口，直饮到面上爬上嫣红才将酒杯放在桌面上，稍作歇息。
于淮菁垂首不语，半晌后道：“给我也斟上一杯酒罢。”
于淮菁被人下毒，人虽未死，却瞎了双目，且伤了身体根基，而后便日日与药为伴，哪里能饮酒，姜掩月方要劝解，却又听于淮菁道：“我们那日放榜之后，饮的便是状元红罢，时日久了，我竟不记得是何滋味了。”
姜掩月被他说得心中酸涩，伸手取了个干净的酒杯，略略倒了一些。
于淮菁面无表情地听着酒液击打着杯壁的声响，须臾后，抬手将杯中酒饮了干净。他自中毒后便再也未饮过酒，如今酒液入口，只觉着滚烫的酒精一路口舌烧到喉头，又从喉头烧到腹中，爽利得很。
他低笑了下：“却原来是这个滋味。”
姜掩月观察着他的面色，关切道：“可有何处不适的？”
于淮菁摇首道：“我好得很，只眼睛瞧不见罢了。”
一语落地，于淮菁忽地想起了一事，道：“薛姑娘的尸体可寻到了？”
这薛白死了已七年有余，虽于淮菁仍在派人找寻，但哪里能寻到，即使寻到了也不过是白骨一具。
姜掩月道：“还未寻到。”
于淮菁苦涩地笑道：“是了，哪里能寻到。”
姜掩月为于淮菁添了些茶水，换了话题：“据闻前任县令刘舍从牢中逃了去？”
于淮菁从善如流地饮了口热乎乎的龙井，道：“不过瓮中之鳖，左右逃不出这缃城。可惜，本来刘舍明日午时就要被斩首，闹了这一通，他倒是能多活几日。”
于淮菁一贯温和，连说这一番话时，神情及语调俱是柔软不已。
姜掩月取笑道：“你合该去大理寺，做个光禄大夫却是屈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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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个瞎子罢了，他腹诽一句，面上一派慈悯，道：“这陆府和陆姑娘身上都无恶鬼，那两个遇了鬼的下人应是瞧错了。我方才已做了法，百年之内，这宅子不会有恶鬼敢犯。”
于淮菁点头笑道：“劳烦道长了，道长慢走。”
说罢，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待青河道人走后，阿苏凑到于淮菁身边问道：“青山道长真要来缃城？”
于淮菁失笑道：“青山道长陪着陛下呢，哪里有这等闲工夫。”
一旁的陆映雨出声问道：“于公子你一早就发现这个青河道人乃是个招摇撞骗之徒么？”
于淮菁温和地笑道：“陆姑娘并未被恶鬼附身，那道士却口口声声要驱鬼，可不就是招摇撞骗之徒么？”
陆映雨奇道：“你为何能断言姐姐并未被恶鬼附身？”
于淮菁不答反问：“可是有俩人曾言在陆姑娘窗户中，瞧见过鬼？一人是青天白日，一人是在入夜后？”
陆映雨回道：“确实如此，于公子为何知晓？”
于淮菁道：“我今日清早收到了陆姑娘的书信，信中她讲了清韵和阿易撞鬼之事委托我来查个清楚，我因公务在身，来晚了些。”
突地，一只黑猫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片刻之后，有一个年轻的衙役从花园内走了出来，朝于淮菁禀告道：“陆府内，确有一只黑猫。”
像是要应和他一般，黑猫叫唤了一声，又在于淮菁脚边坐了下来，拿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脚踝。
于淮菁俯下身将黑猫抱在怀中，摩挲着它柔软的皮毛道：“既是鬼白日便无法现身，那清韵又是如何在白日见到鬼的？且清韵先是撞破了头，才说见着了鬼，极有可能是看岔了。而阿易是夜里瞧见鬼的，清韵见到鬼之事，府内之人应当都已知晓了，故而阿易经过陆姑娘闺房门口时瞧见一个黑色的物体，便下意识地认定自己也是见到鬼了。”
见陆映雨一语不发，于淮菁继续道：“俩人皆道有一只黑影伏在陆姑娘的窗户上，但再一瞧却没了，可见并不是树影，而是活物，一片黑，又动作灵活的活物应当就是黑猫了。我方才命人在搜查刘舍注意可有黑猫，果真寻到了。”
陆映雨沉思片刻，道：“姐姐死而复生之后，就变了许多，清韵和阿易又道姐姐窗户上伏着恶鬼，我便起了疑心，怀疑姐姐是被恶鬼附了身才······”
她说着，思及方才今日被折腾了三四个时辰昏厥过去的陆予裳，微微哽咽着道：“全数是我的不是，让姐姐遭了罪。”
于淮菁安慰了陆映雨几句，便告辞而去。
他出了陆府之后回了家中喝药，深褐色的汤汁堪堪入得腹内，却有一小厮来报：“姜公子约公子在聚仙楼吃酒。”
聚仙楼乃是缃城最为出名的酒楼，于淮菁到时已近黄昏，楼中早已是人声鼎沸。
他甫一踏入楼内，便有一人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淮菁，许久未见了。”
于淮菁笑道：“京中可还好？”
姜掩月苦笑道：“好得很，人才济济，我等无用武之地之人便被派人此处了。”
闻言，于淮菁叹息道：“我还道你是向陛下要了假专程来探我的，却原来你就是新上任的缃城县令么？”
此处人多，俩人不再多言，姜掩月抓着于淮菁的胳膊将他迎到了一处雅间。
于淮菁方坐下，姜掩月便斟了一杯雨前龙井递给他，道：“你的双目还未好，且尚在丁忧，饮不得酒。”
说罢，姜掩月又为自己倒上了酒，酒是上好的状元红，酒香醇厚，将不大的雅间溢得满满当当。
于淮菁啜了一口龙井，随口问道：“状元红，怎地想到要喝状元红了？”
姜掩月轻笑道：“我中了榜眼，便喝不得状元红了么？”
于淮菁与姜掩月应试时，因同住一家客栈而有了交情，放榜之日，于淮菁高中状元，而姜掩月中了榜眼，俩人一道入宫赴琼林宴，御前吟诗作对，好不风光，后又各自领了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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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掩月一连饮了好几口，直饮到面上爬上嫣红才将酒杯放在桌面上，稍作歇息。
于淮菁垂首不语，半晌后道：“给我也斟上一杯酒罢。”
于淮菁被人下毒，人虽未死，却瞎了双目，且伤了身体根基，而后便日日与药为伴，哪里能饮酒，姜掩月方要劝解，却又听于淮菁道：“我们那日放榜之后，饮的便是状元红罢，时日久了，我竟不记得是何滋味了。”
姜掩月被他说得心中酸涩，伸手取了个干净的酒杯，略略倒了一些。
于淮菁面无表情地听着酒液击打着杯壁的声响，须臾后，抬手将杯中酒饮了干净。他自中毒后便再也未饮过酒，如今酒液入口，只觉着滚烫的酒精一路口舌烧到喉头，又从喉头烧到腹中，爽利得很。
他低笑了下：“却原来是这个滋味。”
姜掩月观察着他的面色，关切道：“可有何处不适的？”
于淮菁摇首道：“我好得很，只眼睛瞧不见罢了。”
一语落地，于淮菁忽地想起了一事，道：“薛姑娘的尸体可寻到了？”
这薛白死了已七年有余，虽于淮菁仍在派人找寻，但哪里能寻到，即使寻到了也不过是白骨一具。
姜掩月道：“还未寻到。”
于淮菁苦涩地笑道：“是了，哪里能寻到。”
姜掩月为于淮菁添了些茶水，换了话题：“据闻前任县令刘舍从牢中逃了去？”
于淮菁从善如流地饮了口热乎乎的龙井，道：“不过瓮中之鳖，左右逃不出这缃城。可惜，本来刘舍明日午时就要被斩首，闹了这一通，他倒是能多活几日。”
于淮菁一贯温和，连说这一番话时，神情及语调俱是柔软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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